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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大開，魏獻儀走出去，見到無數修士，臉上神情各異。他們不再倉皇出逃，見她出來，目光紛紛投向魏獻儀。
有識得魏獻儀的人，想上前與她說話，詢問她城內究竟是何情況，但見她狀態不勝，不敢輕易上前打擾，於是心中困惑統統化作欲言又止。
更何況後來有人從城內追出，衣袍暗暗，過風微浮，雙眼明亮的人一下就認出此人正是魔宗的極天尊主，極天尊主特意向她而去，見到這幅場景，更無人敢往前一步。
“我且問你，北海浮盛公主的命珠，在她死後，有被北海真龍放入供奉堂嗎？”極天看著她。
他答應魏獻儀的事情已經做到，現在該是魏獻儀回報他的時候。
魏獻儀先前與極天所說，多數是為胡扯之言，因此此刻極天問她這個，她當然一無所知。既然不知道，魏獻儀幹脆就不開口。
魏獻儀沈默。
見她態度，極天眼眸微沈，但是沒有立即與她計較，極天繼續問：“我再問你，北海覆滅後，白龍池殊帶著那條小龍究竟如何存活下來的？”
魏獻儀皺了下眉，這個問題，她也不知道，所以繼續無言。而且現在她有別的事情要做，對於極天，極天……
魏獻儀停下腳步，偏過頭瞥向極天，極天見她看過來，絲毫不掩飾寒沈心思。
極天扯了下唇角，想斥她一無所知誆騙了他，可在他說話前，魏獻儀先聲問道：“魔宗的通靈玉在哪裏？”
“你也說了是魔宗的，你為何要關心別人的東西？”極天冷道，實則是對魏獻儀言而無信的不滿。
如若極天非要這樣說，那麽魏獻儀確實沒有資格。魏獻儀看了他一眼，沒有回應，避開城外群聚的修士後，魏獻儀繼續走。
極天面色一冷，她這是什麽意思？她這意思分明是：若你不想說，不說也無所謂。
他本就因為後知後覺發現魏獻儀的騙局而心生惱意，現在又被她冷眼一顧，極天心中更怒，他快步上前，擋住她的去路。
魏獻儀疑惑地看著他。
“你說的那些北海之事，我實在不知情，如果你想為此責難我，只要不甚過分，我都可以接受。”魏獻儀對他扯謊自是不應該，但那時情急，魏獻儀尋不到辦法才與極天言辭承諾。
現在極天生氣也是應該的，這都在魏獻儀預料中。
“說的真好。”極天笑讚，聲線卻是冰冷無比。
魏獻儀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等待極天對她的決斷，等了很久，極天都沒有說話，魏獻儀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看了看天色，同極天說道：“只要我還活著，極天尊主不會找不到我，今日天色漸晚，我想去處理一些自己的事情。”
這是魏獻儀的真心話。
極天聽了，定定看了魏獻儀一會兒，忽然冷道：“通靈玉不在魔宗，在赫蓮手裏。”
似乎沒想到極天會回覆她之前的問題，魏獻儀十分驚訝的看著他，連忙又問：“那赫蓮此刻身在何處？”
“你不知道？”極天比她更驚奇。
魏獻儀不明白極天的意思，她聲音輕緩：“我為何要知道一只狐貍的去處？”
極天臉上的表情更怪，似笑非笑，良久後說道：“他可不是普通的狐貍。”
魏獻儀當然知道赫蓮是狐妖，但是就算如此……
“這都與我無關。”魏獻儀說道。
豈料極天聞言輕笑，不似先前那般透著冷寒，他望著魏獻儀，意有所指：“可萬萬別在赫蓮面前說這種話，他聽到，會傷心。”
極天說的越多，魏獻儀越覺得他莫名其妙。想了一會兒，魏獻儀猜想到赫蓮應是不願告訴她赫蓮的下落，所以才在此處與她七拐八繞說這些無稽之談。
魏獻儀定了定心思，從極天面前走開。她早已將自己的態度告訴極天了，只要她還活著，只要極天在意她誆騙他這件事，他可以來“尋仇”甚至報覆。
因此沒必要再與極天多說什麽。
魏獻儀走了，這回極天沒有跟上來，他在魏獻儀身後站了一會兒，然後折身去往相反的方向。
時移世易，千載萬載，悠悠而過，北海真龍早已湮滅。過往皆是虛幻，只有眼前的才是真實，沒有了北海真龍，極天還有魔宗。總之，極天不管是為了什麽，都不可能為了一個對誆騙之詞信手捏來的修士而止步。
道不同不為謀，對極天來說，一切才剛開始。
向極天詢問通靈玉的下落，是因為魏獻儀不願遵循聞人夙的願望，將聞人夙的雙眼交付給姜煥安。所以她才想到魔宗的通靈玉，但是極天不肯透露赫蓮的去處，通靈玉的下落也就不了了之。
還好姜煥安本就是鐘山修士，等到道界擺平淮洲紛雜之事，各個宗門理應折返回山，姜煥安不會不回去，所以魏獻儀要償還他也不必急於一時。
姜煥安是鐘山修士倒是方便，但是也有不方便的人，想到另一個人——萬俟照臣，魏獻儀決定先去找他。
他就在淮洲，魏獻儀很容易就找到他。見到萬俟照臣的時候，他正立於一派修士中間，前頭有人在講與魔宗一戰的道修事跡。身旁有人向萬俟照臣寒暄，他輕微頷首，並不出聲。
魏獻儀在不遠處向萬俟照臣投遞去一絲游靈。萬俟照臣收到後，順著靈力的方向看去，見到魏獻儀，他楞了下，似乎不明白她為何要找上他。
魏獻儀要他出來，萬俟照臣沒有多做糾結就在一眾修士中抽身走出。
先前那與他略作寒暄的修士見萬俟照臣起身，隨口一問：“不聽了嗎？去哪裏啊？”
“有事。”萬俟照臣回覆了兩個字。
因他此前一直沒說過話，這一時開口，雖然只有寥寥之言，但卻足以令那修士感到驚訝，本以為萬俟照臣會像之前一樣靜默不語，卻沒想到他會回覆。
看著萬俟照臣出來，魏獻儀去到別處，找到一處偏僻寂靜的地方，她停下，等著萬俟照臣過來。
他一來，魏獻儀就將手中的精血珠遞給了他。這是聞人夙希望她做的事，魏獻儀做到了。
萬俟照臣甫一沒懂她的意思，過了一會兒，才從魏獻儀手中接過精血珠。小小的一枚鮮紅珠子躺在他手心，更顯他手掌顏色蒼白。
再聽魏獻儀說完她的來意後，萬俟照臣擡眼，直接問道：“您希望我原諒他？”
聞人夙竊取了他父親的青霧珠，導致在他父親陷入危困時藥石無靈，而且那時候聞人夙就在闔建城，如果當時他有悔改之心，就該將青霧珠交出來，而非藏之不言。
如果不是兔子精小霧的出現將萬俟照臣的那顆青霧珠帶出現世，他父親可能早已逝世。
而現在魏獻儀將一顆精血珠交給他，是希望彌補此前他的傷痛，還是希望他們能夠原諒那個魔修的所作所為？
“我未曾想過要你原諒。”魏獻儀告訴他。
萬俟照臣看向魏獻儀，發覺她沒有在看他，於是又沈下眼，沒說話。
“他雖身死，但有些事情做了便是做了，錯了也沒什麽不能承認。這顆精血珠雖不能代替萬俟一族的青霧珠，但是總歸是他的一份悔改誠心。”魏獻儀的目光始終落在萬俟照臣的手中，落在那顆火紅的精血珠上。
萬俟照臣久久沒有動作，魏獻儀以為他不肯接受，又道：“若你不願接受，我亦可以另尋他法。”
“可是為什麽……”萬俟照臣倏忽捏緊了手，將精血珠包攏在手中。
魏獻儀擡頭一看，恰恰撞入他的目光裏。
“為什麽這裏面的精血靈力不是他的，而是您的？”萬俟照臣手裏拿著精血珠，他聲音響起，慢慢對魏獻儀說道。
魏獻儀沒想到萬俟照臣能查探出精血珠裏的內容，他這樣問她，魏獻儀不知道什麽回覆對他來說才算是一個如意的答案。
萬俟照臣眼眸垂下，視線落到魏獻儀的心口處，她衣著素青，可是心口那處的衣服上卻隱隱透紅。看了很久，底下血色上浮，從微微的粉紅到滲出鮮艷的血，萬俟照臣將一切都收入眼中。
直到魏獻儀擡手，手指虛虛掩住心口，萬俟照臣才回過神，最後再看一眼，移開視線，也往旁邊退了兩步。
“抱歉。”萬俟照臣自覺失禮，向魏獻儀躬身拜了拜。
魏獻儀心口發疼，原先從中取精血的傷口未愈，現下又滲血，應是傷口破損所致。到這裏，魏獻儀便愈加想要與萬俟照臣速戰速決。
沒過多久，在魏獻儀垂下的目光裏劃過玄色披風一角，下一瞬，披風就落到了魏獻儀的身後。
魏獻儀看了看，見到神情端肅的萬俟照臣。她心口疼得厲害，所以在萬俟照臣做這些事時，魏獻儀沒有動。
萬俟照臣的手指落在兩條系帶上，停頓了很久，似乎在猶豫能不能給她系上。他視線微低，瞥見魏獻儀心腔處的那抹血紅，似乎比之前更為鮮艷欲滴。
想了想，手指交叉給兩根系帶打結，萬俟照臣的動作很生疏，結了兩次都沒成功，而且似乎很緊張，手指微顫。
“你該知道鐘山司天有著特殊的修道之法，天地為引，萬物為靈，我的精血對你來說，比之聞人夙的要更好。”在萬俟照臣系結披風帶子的時候，魏獻儀告訴他。
說完這些話，萬俟照臣也松開手，他沒有看她，視線落在將她身形掩住的玄色披風上。
“可以嗎？”魏獻儀問他，聲音很輕。
過了良久，魏獻儀才聽到萬俟照臣的回覆：“可以。”
得到答案，魏獻儀心中安定，想了再想，魏獻儀確定自己沒有話要對萬俟照臣說了，準備辭別。
但是魏獻儀剛說出辭別的話，萬俟照臣就擡眼望向她，問她道：“您要與我一起回去嗎？”
回去，當然是他回闔建城，她回鐘山，然後順路一起回去。
魏獻儀搖頭，她告訴萬俟照臣不需要，她可以和鐘山修士一起回去。
“小霧她很想見你。”萬俟照臣又道。
魏獻儀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了。小霧想見她，魏獻儀可以在返回鐘山時於途中頓足，但是沒必要專門為此和萬俟照臣一路同行。
見魏獻儀不是很情願的樣子，萬俟照臣心下了然，在魏獻儀準備離開時，萬俟照臣卻道：“小霧要成婚了。”
魏獻儀疑惑地看著他。
兔子精，成婚？和誰？
“她在外沒什麽朋友，只認得神女，此番要與人結良緣，神女去陪一陪她吧。”萬俟照臣越說，語氣越發低緩，到最後聲音輕微，有些別的意味。
魏獻儀看了萬俟照臣一會兒，辨不出他的心思。魏獻儀想問他，他是不是很想讓她跟他一起走，不然為何一而再提出這些事。但魏獻儀只是想想，沒有問出口。
萬俟照臣說起小霧，魏獻儀也想到關於小霧的事情。成婚是一件大事，也許魏獻儀真的該去見一見兔子精。
“好。”沒過多久，魏獻儀輕聲說道。
魏獻儀應允了萬俟照臣，萬俟照臣反應過來後，向她頷首示意，便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們約定好時間，魏獻儀就離開了，萬俟照臣目送她。可是到了約定的那一天，魏獻儀在城外等萬俟照臣等了很久，他都沒來。
魏獻儀以為他要爽約，但是在太陽微有傾斜的時候，萬俟照臣過來了。
“發生了一些事，剛剛才處理好，讓您久等了。”萬俟照臣朝她拜了拜。
魏獻儀說“無事”，繼而問他：“太陽快落山了，我們現在回去時間會不會太趕？”
萬俟照臣搖頭，“沒關系，就算在好時候回去，也要在途中修整一夜。”
萬俟照臣這樣說，魏獻儀也不好再說什麽，見魏獻儀同意，萬俟照臣便在前面帶路。
一路上不只是他們二人回闔建城，還有萬俟一族的家臣，約莫有二三十人。
他們陸續而來，在城外整頓，魏獻儀站在旁邊看著他們清點人數，過了一會，從城門口出來一行人，將魏獻儀的目光吸引過去。為首之人一身素縞，哀容滿面。
面孔倒是眼熟，但是魏獻儀實在沒想起他是哪個，他一邊哭，一邊回頭看他身後的木棺，懷裏還抱著一塊牌位，上面的字跡龍飛鳳舞，距離太遠，魏獻儀看不清。
這些人很快帶著棺材從魏獻儀旁邊走過，段晨秋已然越過她好幾步，但回想起她面容，忽地回過頭來看她，眼裏淚光閃動。
一行人因為魏獻儀一個人的舉動而停下步伐。
魏獻儀覺得奇怪，往段晨秋那處瞥去一眼。她望過來，段晨秋眼裏淚意更濃，他慢騰騰地走過去，抽噎不止。
這個時候魏獻儀才看清楚他懷裏抱著的牌位上赫然是“謝道衡”的名姓。
“你是？”魏獻儀只記得太承山下神霄門中有個與謝道衡結義的修士，英就是眼前人，但是魏獻儀還是沒想起來他姓甚名誰。
段晨秋擡手擦擦眼淚，紅著眼告訴魏獻儀他是誰，魏獻儀又問：“你帶謝……你帶他去鏡洲嗎？”
說著，魏獻儀往段晨秋身後的棺材板上看了看。
段晨秋聞言點頭，“我過來，帶大哥走。”
聽段晨秋還稱喚謝道衡為兄長，魏獻儀猜想段晨秋還不知道謝道衡做過的事情，不過她也沒打算告訴他。至於段晨秋來為謝道衡收屍，魏獻儀沒想要阻攔他，總歸她對踐踏旁人屍體是沒什麽興趣的。
段晨秋看著魏獻儀好一會兒，原本擦幹淚水的雙眼，又朦朦朧朧地濕潤起來，他癟著嘴，懵懂又委屈。
“明明，明明之前大家一起去神霄門的時候，都好好的，怎麽現在就這樣了……”他一邊說一邊哭。
這便是段晨秋走到魏獻儀身旁的原因。之前見到魏獻儀時，她與謝道衡還有季毓霜都去了神霄門，那個時候，大家都還在，包括聖音子宛也還活著。
但是現在……
“都、都不見了。”段晨秋想到這裏，淚水便再難止住。
段晨秋的淚水流得厲害，滿是真切情誼，魏獻儀伸手給他擦了擦。
“回去吧。”她對段晨秋說。
但是段晨秋沒有走，哭了一會兒，緩過來後，段晨秋用著很可憐的語氣問她：“你知道，你知道我三哥還活著嗎？我問了好多人，他們都不知道我三哥的去向。”
魏獻儀沒有遲疑，向他點點頭，“季毓霜活著。”但是一身殘廢，活得很不好。
“啊，那三哥現在在哪裏？”魏獻儀對他說的話，是段晨秋這幾天收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
魏獻儀當然知道季毓霜在哪裏。
但是她仍猶豫是否要告訴段晨秋，因為魏獻儀能感覺到段晨秋十分想見季毓霜。但問題是，季毓霜肯讓段晨秋見到嗎？
思量再三，段晨秋忽然拉過她的手，“神女，你告訴我吧。”
“在鐘山。”魏獻儀撇開段晨秋，如他所願告訴他。
想得再多，魏獻儀也沒有理由阻止段晨秋去找他的結義兄長。
然而聽到“鐘山”，段晨秋臉上一瞬恍惚，很快低下頭，弱聲說道：“母親、母親不會讓我去那麽遠的地方。”
魏獻儀沒說話。
不去找季毓霜最好。
知道季毓霜活著就行，若是見到季毓霜身殘，段晨秋還不知要傷心難過成什麽模樣。
“既然三哥在鐘山，神女您能不能、照顧好他。”段晨秋不能去，但是將期望落到了魏獻儀身上，眼裏亮晶晶的。
魏獻儀說“好”。
其實不必段晨秋說，魏獻儀也會照顧好季毓霜，畢竟季毓霜的情況，若她不在意不照顧，可能……
魏獻儀閉了閉眼，沒有往下接著想。
段晨秋又對她說了幾句話，都是些小事，還有他的喃喃自語，魏獻儀看出來他難過，一下子幾個結義兄弟傷的傷死的死，換誰誰都會難受。
於是魏獻儀靜靜等著段晨秋將自己的悲傷情緒宣洩出來。
時間一長，太陽落山，段晨秋還想說什麽的時候，他身後有人出來催促他。
“少主，回去吧。”
段晨秋說了一會話，原本緊繃的心情舒緩很多，雖有不舍，但沒辦法，只能向魏獻儀淺作道別。
夕陽西沈，橙紅光輝落下，打在段晨秋素白的衣上，好像熱鬧一些，但是他低著頭，帶著謝道衡的靈柩離開，安靜地走路，即便光線明媚，也透著股難解的感傷。
他們的身影消失，萬俟照臣走過來，“我們也走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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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大開，魏獻儀走出去，見到無數修士，臉上神情各異。他們不再倉皇出逃，見她出來，目光紛紛投向魏獻儀。
有識得魏獻儀的人，想上前與她說話，詢問她城內究竟是何情況，但見她狀態不勝，不敢輕易上前打擾，於是心中困惑統統化作欲言又止。
更何況後來有人從城內追出，衣袍暗暗，過風微浮，雙眼明亮的人一下就認出此人正是魔宗的極天尊主，極天尊主特意向她而去，見到這幅場景，更無人敢往前一步。
“我且問你，北海浮盛公主的命珠，在她死後，有被北海真龍放入供奉堂嗎？”極天看著她。
他答應魏獻儀的事情已經做到，現在該是魏獻儀回報他的時候。
魏獻儀先前與極天所說，多數是為胡扯之言，因此此刻極天問她這個，她當然一無所知。既然不知道，魏獻儀幹脆就不開口。
魏獻儀沈默。
見她態度，極天眼眸微沈，但是沒有立即與她計較，極天繼續問：“我再問你，北海覆滅後，白龍池殊帶著那條小龍究竟如何存活下來的？”
魏獻儀皺了下眉，這個問題，她也不知道，所以繼續無言。而且現在她有別的事情要做，對於極天，極天……
魏獻儀停下腳步，偏過頭瞥向極天，極天見她看過來，絲毫不掩飾寒沈心思。
極天扯了下唇角，想斥她一無所知誆騙了他，可在他說話前，魏獻儀先聲問道：“魔宗的通靈玉在哪裏？”
“你也說了是魔宗的，你為何要關心別人的東西？”極天冷道，實則是對魏獻儀言而無信的不滿。
如若極天非要這樣說，那麽魏獻儀確實沒有資格。魏獻儀看了他一眼，沒有回應，避開城外群聚的修士後，魏獻儀繼續走。
極天面色一冷，她這是什麽意思？她這意思分明是：若你不想說，不說也無所謂。
他本就因為後知後覺發現魏獻儀的騙局而心生惱意，現在又被她冷眼一顧，極天心中更怒，他快步上前，擋住她的去路。
魏獻儀疑惑地看著他。
“你說的那些北海之事，我實在不知情，如果你想為此責難我，只要不甚過分，我都可以接受。”魏獻儀對他扯謊自是不應該，但那時情急，魏獻儀尋不到辦法才與極天言辭承諾。
現在極天生氣也是應該的，這都在魏獻儀預料中。
“說的真好。”極天笑讚，聲線卻是冰冷無比。
魏獻儀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等待極天對她的決斷，等了很久，極天都沒有說話，魏獻儀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看了看天色，同極天說道：“只要我還活著，極天尊主不會找不到我，今日天色漸晚，我想去處理一些自己的事情。”
這是魏獻儀的真心話。
極天聽了，定定看了魏獻儀一會兒，忽然冷道：“通靈玉不在魔宗，在赫蓮手裏。”
似乎沒想到極天會回覆她之前的問題，魏獻儀十分驚訝的看著他，連忙又問：“那赫蓮此刻身在何處？”
“你不知道？”極天比她更驚奇。
魏獻儀不明白極天的意思，她聲音輕緩：“我為何要知道一只狐貍的去處？”
極天臉上的表情更怪，似笑非笑，良久後說道：“他可不是普通的狐貍。”
魏獻儀當然知道赫蓮是狐妖，但是就算如此……
“這都與我無關。”魏獻儀說道。
豈料極天聞言輕笑，不似先前那般透著冷寒，他望著魏獻儀，意有所指：“可萬萬別在赫蓮面前說這種話，他聽到，會傷心。”
極天說的越多，魏獻儀越覺得他莫名其妙。想了一會兒，魏獻儀猜想到赫蓮應是不願告訴她赫蓮的下落，所以才在此處與她七拐八繞說這些無稽之談。
魏獻儀定了定心思，從極天面前走開。她早已將自己的態度告訴極天了，只要她還活著，只要極天在意她誆騙他這件事，他可以來“尋仇”甚至報覆。
因此沒必要再與極天多說什麽。
魏獻儀走了，這回極天沒有跟上來，他在魏獻儀身後站了一會兒，然後折身去往相反的方向。
時移世易，千載萬載，悠悠而過，北海真龍早已湮滅。過往皆是虛幻，只有眼前的才是真實，沒有了北海真龍，極天還有魔宗。總之，極天不管是為了什麽，都不可能為了一個對誆騙之詞信手捏來的修士而止步。
道不同不為謀，對極天來說，一切才剛開始。
向極天詢問通靈玉的下落，是因為魏獻儀不願遵循聞人夙的願望，將聞人夙的雙眼交付給姜煥安。所以她才想到魔宗的通靈玉，但是極天不肯透露赫蓮的去處，通靈玉的下落也就不了了之。
還好姜煥安本就是鐘山修士，等到道界擺平淮洲紛雜之事，各個宗門理應折返回山，姜煥安不會不回去，所以魏獻儀要償還他也不必急於一時。
姜煥安是鐘山修士倒是方便，但是也有不方便的人，想到另一個人——萬俟照臣，魏獻儀決定先去找他。
他就在淮洲，魏獻儀很容易就找到他。見到萬俟照臣的時候，他正立於一派修士中間，前頭有人在講與魔宗一戰的道修事跡。身旁有人向萬俟照臣寒暄，他輕微頷首，並不出聲。
魏獻儀在不遠處向萬俟照臣投遞去一絲游靈。萬俟照臣收到後，順著靈力的方向看去，見到魏獻儀，他楞了下，似乎不明白她為何要找上他。
魏獻儀要他出來，萬俟照臣沒有多做糾結就在一眾修士中抽身走出。
先前那與他略作寒暄的修士見萬俟照臣起身，隨口一問：“不聽了嗎？去哪裏啊？”
“有事。”萬俟照臣回覆了兩個字。
因他此前一直沒說過話，這一時開口，雖然只有寥寥之言，但卻足以令那修士感到驚訝，本以為萬俟照臣會像之前一樣靜默不語，卻沒想到他會回覆。
看著萬俟照臣出來，魏獻儀去到別處，找到一處偏僻寂靜的地方，她停下，等著萬俟照臣過來。
他一來，魏獻儀就將手中的精血珠遞給了他。這是聞人夙希望她做的事，魏獻儀做到了。
萬俟照臣甫一沒懂她的意思，過了一會兒，才從魏獻儀手中接過精血珠。小小的一枚鮮紅珠子躺在他手心，更顯他手掌顏色蒼白。
再聽魏獻儀說完她的來意後，萬俟照臣擡眼，直接問道：“您希望我原諒他？”
聞人夙竊取了他父親的青霧珠，導致在他父親陷入危困時藥石無靈，而且那時候聞人夙就在闔建城，如果當時他有悔改之心，就該將青霧珠交出來，而非藏之不言。
如果不是兔子精小霧的出現將萬俟照臣的那顆青霧珠帶出現世，他父親可能早已逝世。
而現在魏獻儀將一顆精血珠交給他，是希望彌補此前他的傷痛，還是希望他們能夠原諒那個魔修的所作所為？
“我未曾想過要你原諒。”魏獻儀告訴他。
萬俟照臣看向魏獻儀，發覺她沒有在看他，於是又沈下眼，沒說話。
“他雖身死，但有些事情做了便是做了，錯了也沒什麽不能承認。這顆精血珠雖不能代替萬俟一族的青霧珠，但是總歸是他的一份悔改誠心。”魏獻儀的目光始終落在萬俟照臣的手中，落在那顆火紅的精血珠上。
萬俟照臣久久沒有動作，魏獻儀以為他不肯接受，又道：“若你不願接受，我亦可以另尋他法。”
“可是為什麽……”萬俟照臣倏忽捏緊了手，將精血珠包攏在手中。
魏獻儀擡頭一看，恰恰撞入他的目光裏。
“為什麽這裏面的精血靈力不是他的，而是您的？”萬俟照臣手裏拿著精血珠，他聲音響起，慢慢對魏獻儀說道。
魏獻儀沒想到萬俟照臣能查探出精血珠裏的內容，他這樣問她，魏獻儀不知道什麽回覆對他來說才算是一個如意的答案。
萬俟照臣眼眸垂下，視線落到魏獻儀的心口處，她衣著素青，可是心口那處的衣服上卻隱隱透紅。看了很久，底下血色上浮，從微微的粉紅到滲出鮮艷的血，萬俟照臣將一切都收入眼中。
直到魏獻儀擡手，手指虛虛掩住心口，萬俟照臣才回過神，最後再看一眼，移開視線，也往旁邊退了兩步。
“抱歉。”萬俟照臣自覺失禮，向魏獻儀躬身拜了拜。
魏獻儀心口發疼，原先從中取精血的傷口未愈，現下又滲血，應是傷口破損所致。到這裏，魏獻儀便愈加想要與萬俟照臣速戰速決。
沒過多久，在魏獻儀垂下的目光裏劃過玄色披風一角，下一瞬，披風就落到了魏獻儀的身後。
魏獻儀看了看，見到神情端肅的萬俟照臣。她心口疼得厲害，所以在萬俟照臣做這些事時，魏獻儀沒有動。
萬俟照臣的手指落在兩條系帶上，停頓了很久，似乎在猶豫能不能給她系上。他視線微低，瞥見魏獻儀心腔處的那抹血紅，似乎比之前更為鮮艷欲滴。
想了想，手指交叉給兩根系帶打結，萬俟照臣的動作很生疏，結了兩次都沒成功，而且似乎很緊張，手指微顫。
“你該知道鐘山司天有著特殊的修道之法，天地為引，萬物為靈，我的精血對你來說，比之聞人夙的要更好。”在萬俟照臣系結披風帶子的時候，魏獻儀告訴他。
說完這些話，萬俟照臣也松開手，他沒有看她，視線落在將她身形掩住的玄色披風上。
“可以嗎？”魏獻儀問他，聲音很輕。
過了良久，魏獻儀才聽到萬俟照臣的回覆：“可以。”
得到答案，魏獻儀心中安定，想了再想，魏獻儀確定自己沒有話要對萬俟照臣說了，準備辭別。
但是魏獻儀剛說出辭別的話，萬俟照臣就擡眼望向她，問她道：“您要與我一起回去嗎？”
回去，當然是他回闔建城，她回鐘山，然後順路一起回去。
魏獻儀搖頭，她告訴萬俟照臣不需要，她可以和鐘山修士一起回去。
“小霧她很想見你。”萬俟照臣又道。
魏獻儀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了。小霧想見她，魏獻儀可以在返回鐘山時於途中頓足，但是沒必要專門為此和萬俟照臣一路同行。
見魏獻儀不是很情願的樣子，萬俟照臣心下了然，在魏獻儀準備離開時，萬俟照臣卻道：“小霧要成婚了。”
魏獻儀疑惑地看著他。
兔子精，成婚？和誰？
“她在外沒什麽朋友，只認得神女，此番要與人結良緣，神女去陪一陪她吧。”萬俟照臣越說，語氣越發低緩，到最後聲音輕微，有些別的意味。
魏獻儀看了萬俟照臣一會兒，辨不出他的心思。魏獻儀想問他，他是不是很想讓她跟他一起走，不然為何一而再提出這些事。但魏獻儀只是想想，沒有問出口。
萬俟照臣說起小霧，魏獻儀也想到關於小霧的事情。成婚是一件大事，也許魏獻儀真的該去見一見兔子精。
“好。”沒過多久，魏獻儀輕聲說道。
魏獻儀應允了萬俟照臣，萬俟照臣反應過來後，向她頷首示意，便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們約定好時間，魏獻儀就離開了，萬俟照臣目送她。可是到了約定的那一天，魏獻儀在城外等萬俟照臣等了很久，他都沒來。
魏獻儀以為他要爽約，但是在太陽微有傾斜的時候，萬俟照臣過來了。
“發生了一些事，剛剛才處理好，讓您久等了。”萬俟照臣朝她拜了拜。
魏獻儀說“無事”，繼而問他：“太陽快落山了，我們現在回去時間會不會太趕？”
萬俟照臣搖頭，“沒關系，就算在好時候回去，也要在途中修整一夜。”
萬俟照臣這樣說，魏獻儀也不好再說什麽，見魏獻儀同意，萬俟照臣便在前面帶路。
一路上不只是他們二人回闔建城，還有萬俟一族的家臣，約莫有二三十人。
他們陸續而來，在城外整頓，魏獻儀站在旁邊看著他們清點人數，過了一會，從城門口出來一行人，將魏獻儀的目光吸引過去。為首之人一身素縞，哀容滿面。
面孔倒是眼熟，但是魏獻儀實在沒想起他是哪個，他一邊哭，一邊回頭看他身後的木棺，懷裏還抱著一塊牌位，上面的字跡龍飛鳳舞，距離太遠，魏獻儀看不清。
這些人很快帶著棺材從魏獻儀旁邊走過，段晨秋已然越過她好幾步，但回想起她面容，忽地回過頭來看她，眼裏淚光閃動。
一行人因為魏獻儀一個人的舉動而停下步伐。
魏獻儀覺得奇怪，往段晨秋那處瞥去一眼。她望過來，段晨秋眼裏淚意更濃，他慢騰騰地走過去，抽噎不止。
這個時候魏獻儀才看清楚他懷裏抱著的牌位上赫然是“謝道衡”的名姓。
“你是？”魏獻儀只記得太承山下神霄門中有個與謝道衡結義的修士，英就是眼前人，但是魏獻儀還是沒想起來他姓甚名誰。
段晨秋擡手擦擦眼淚，紅著眼告訴魏獻儀他是誰，魏獻儀又問：“你帶謝……你帶他去鏡洲嗎？”
說著，魏獻儀往段晨秋身後的棺材板上看了看。
段晨秋聞言點頭，“我過來，帶大哥走。”
聽段晨秋還稱喚謝道衡為兄長，魏獻儀猜想段晨秋還不知道謝道衡做過的事情，不過她也沒打算告訴他。至於段晨秋來為謝道衡收屍，魏獻儀沒想要阻攔他，總歸她對踐踏旁人屍體是沒什麽興趣的。
段晨秋看著魏獻儀好一會兒，原本擦幹淚水的雙眼，又朦朦朧朧地濕潤起來，他癟著嘴，懵懂又委屈。
“明明，明明之前大家一起去神霄門的時候，都好好的，怎麽現在就這樣了……”他一邊說一邊哭。
這便是段晨秋走到魏獻儀身旁的原因。之前見到魏獻儀時，她與謝道衡還有季毓霜都去了神霄門，那個時候，大家都還在，包括聖音子宛也還活著。
但是現在……
“都、都不見了。”段晨秋想到這裏，淚水便再難止住。
段晨秋的淚水流得厲害，滿是真切情誼，魏獻儀伸手給他擦了擦。
“回去吧。”她對段晨秋說。
但是段晨秋沒有走，哭了一會兒，緩過來後，段晨秋用著很可憐的語氣問她：“你知道，你知道我三哥還活著嗎？我問了好多人，他們都不知道我三哥的去向。”
魏獻儀沒有遲疑，向他點點頭，“季毓霜活著。”但是一身殘廢，活得很不好。
“啊，那三哥現在在哪裏？”魏獻儀對他說的話，是段晨秋這幾天收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
魏獻儀當然知道季毓霜在哪裏。
但是她仍猶豫是否要告訴段晨秋，因為魏獻儀能感覺到段晨秋十分想見季毓霜。但問題是，季毓霜肯讓段晨秋見到嗎？
思量再三，段晨秋忽然拉過她的手，“神女，你告訴我吧。”
“在鐘山。”魏獻儀撇開段晨秋，如他所願告訴他。
想得再多，魏獻儀也沒有理由阻止段晨秋去找他的結義兄長。
然而聽到“鐘山”，段晨秋臉上一瞬恍惚，很快低下頭，弱聲說道：“母親、母親不會讓我去那麽遠的地方。”
魏獻儀沒說話。
不去找季毓霜最好。
知道季毓霜活著就行，若是見到季毓霜身殘，段晨秋還不知要傷心難過成什麽模樣。
“既然三哥在鐘山，神女您能不能、照顧好他。”段晨秋不能去，但是將期望落到了魏獻儀身上，眼裏亮晶晶的。
魏獻儀說“好”。
其實不必段晨秋說，魏獻儀也會照顧好季毓霜，畢竟季毓霜的情況，若她不在意不照顧，可能……
魏獻儀閉了閉眼，沒有往下接著想。
段晨秋又對她說了幾句話，都是些小事，還有他的喃喃自語，魏獻儀看出來他難過，一下子幾個結義兄弟傷的傷死的死，換誰誰都會難受。
於是魏獻儀靜靜等著段晨秋將自己的悲傷情緒宣洩出來。
時間一長，太陽落山，段晨秋還想說什麽的時候，他身後有人出來催促他。
“少主，回去吧。”
段晨秋說了一會話，原本緊繃的心情舒緩很多，雖有不舍，但沒辦法，只能向魏獻儀淺作道別。
夕陽西沈，橙紅光輝落下，打在段晨秋素白的衣上，好像熱鬧一些，但是他低著頭，帶著謝道衡的靈柩離開，安靜地走路，即便光線明媚，也透著股難解的感傷。
他們的身影消失，萬俟照臣走過來，“我們也走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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