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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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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

天明後,廣蘭來尋魏獻儀。

魏獻儀觀察廣蘭模樣,不像是知曉昨夜顧長熙一事,便也不準備與廣蘭說明,免得她為此憂心。

只是事情能隱去,卻瞞不住一眼就能瞧見的破爛窗柩。

“師妹放心,隨行修士不過二三人,定不會擾了師妹清寧,雲城主也……”

廣蘭正與她說今日行程,連綿的話音突然停住。

魏獻儀不禁偏過頭看向廣蘭,神色稍有疑惑。

“怎麽了?”

廣蘭手指破爛窗子,“師妹,我倒是想知道這是怎麽了……”

魏獻儀順著她的指向看去,想到那是顧長熙留下的痕跡。

她不動聲色召來靈劍,翻手讓廣蘭一看此劍模樣。

魏獻儀口中說道:“只是試劍時,不曾註意力道,一不小心就成這樣了。”

見到魏獻儀手中的新劍,廣蘭語聲驚訝,“這是靈寶閣的‘霜綺劍’?”

魏獻儀點頭。

這劍是宗主師兄早早就給了她的,聽他說,這是把好劍。

只不過多年來魏獻儀只在靈臺徘徊,從不會用到它。若非此次來到雲洲天華城,只怕霜綺劍要一輩子壓在箱底。

廣蘭的目光落在霜綺劍上,竟顯得有些許的纏綿,等回過神才向魏獻儀細說心情。

“這劍,舊年我向宗主師兄討要許久,師兄都不舍得交予我。宗主師兄卻是如此照拂師妹,真是……唉,真是羨慕。”

廣蘭說完話,擡眼看了看魏獻儀。

見她面上遲疑,廣蘭才驚覺此言酸苦發澀,不妥當得很。

廣蘭連忙改口:“不過此乃美人劍,劍起時若渡月流雲,與師妹當是絕配。而我呢,這些年也早有了九陳劍在手,自也是極好的。”

她朝魏獻儀笑,眉眼彎彎,更是將她用慣的九陳劍抱在懷裏。

魏獻儀知道廣蘭所說都是心底話,於是朝她頜首,也不再有贈劍的心思了。

這時,準備前往城主府的幾名弟子傳來音訊,他們已在驛館門前等候。

廣蘭邀魏獻儀同行。

驛館門前,廣蘭揮手就是一輛靈力馬車。

白馬翠鞍,朱桐香車。

這是廣蘭專為魏獻儀準備的,坐著要比飛天攆舒服。

城主府坐落於雲洲天華城的北端高處,有一段坡路馬匹難行,因此魏獻儀提前在山腳處下了馬車。

白馬載著魏獻儀行步多時,舍不得魏獻儀離開。

魏獻儀摸了摸,它就溫馴回到廣蘭的儲物袋中。

山坡兩側,皆是山林,映滿此季青紅一片的楓葉。

但進入城主府,內裏卻是半春之境,各式春花明媚鮮妍,景象與外界大為不同。想來應是城主府中設有結界,用來維系溫度氣候,以保持城主府內春未過半的狀態。

其中府內有一樹花極為顯目,枝枝片片,以層疊無窮的姿態籠罩在庭院之上。

花枝垂下,勾住魏獻儀的衣襟,柔粉的花瓣垂撫在她的脖頸處。

魏獻儀用手指挑開,向正廳走去。

在這之後,就是其他宗門的修士到了。

由廣蘭出面與他們交涉,無需魏獻儀費心。

魏獻儀坐在八仙桌靠內側的地方,有紗幔能將她的身形遮住,因此外界眾多人或是尊崇或是好奇的目光,她一應都沒有註意。

“那是……鐘山那位?”

“看廣蘭長老的態度,想來就是了。”

雖看不到,但或多或少有議論聲跑到魏獻儀的耳中,也跑到鐘山一行人耳中。

廣蘭因此面色很不好,她冷冷瞥向那些人,又在心裏懊惱,為何出驛館前沒將魏獻儀裹得嚴嚴實實。

還有就是那新城主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何沒有為師妹單獨準備一處地方。

嬌俏小臉發愁的時候,就顯得她的精神格外疲軟。

這時,隨行弟子中的一人,瞧著廣蘭的模樣,輕輕發笑。

魏獻儀的目光順著笑音看去,見一雪青衣袍的劍修眉目清和,正朝她這裏看。

見魏獻儀看過來,葉淩衣面上笑意更甚。

廣蘭不滿地瞪著葉淩衣,“笑什麽?”

“當然是在笑師叔咯。”葉淩衣語聲清越,好大膽地直言不諱。

聽他這般說話,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葉淩衣不慌不忙,淡淡向廣蘭提議:“師叔無非就是嫌修士多了,我有一法子,可使那些不必要的修士退散。”

“什麽法子?”

葉淩衣只是笑一笑,然後起身向修士紮堆的地方走去,離開時丟給廣蘭的話是:“師叔,你且瞧著。”

隨後廣蘭看到葉淩衣不知對那些修士說了什麽,就有大批修士跟隨葉淩衣走了出去。

葉淩衣行止瀟灑,幾乎奪去會客之所中的所有風頭。

廣蘭見狀,滿意一笑。

可是隨後就聽一人幽幽而言:“葉師弟天真純良,唯有五師叔用起來得心應手、毫不心軟。”

說話的是先前與葉淩衣同坐之人。

姜煥安有眼疾,因而常年素紗蒙眼,面龐比起葉淩衣也是削瘦分明。

他是鐘山宗主唯一的親傳弟子,若不出意外,百年後將會接任鐘山衣缽。

姜煥安與廣蘭所說的謎語,不必多解釋,魏獻儀就能明白。

唯一聽不懂的,是這幾人之中的一位女弟子。

她不靈不靈眨了眨眼,“五師叔,姜師兄在說什麽呢?”

見宋師侄單純可愛,廣蘭安撫她,朝她笑笑,“不過在說葉師侄主動為我分憂一事。”

正廳雖人多眼雜,但廣蘭再不濟也無需葉淩衣這個小輩幫忙。

只是作為鐘山長老,由廣蘭出面多有不便。

正巧葉淩衣急於表現,廣蘭將這“機會”讓給他。

廣蘭覆又對姜煥安道:“葉師侄願為我分憂,我只需坐著看他如何行事就好,哪來什麽心軟不心軟之說。”

姜煥安擡手撐起下顎,“可師叔明明自己有辦法,卻讓葉師弟跑腿,未免不符長老風範。”

“嗯,你是弟子表率就好了,何必管我如何。”

廣蘭撂這麽一句給他,繼而偏過頭笑著看向魏獻儀,“師妹,你看現在可不就清凈許多了嗎?”

魏獻儀露出笑容,輕輕嗯一聲。

姜煥安在這時突然站起來,廣蘭以為他還想說什麽,卻見他先向著她,然後是向魏獻儀躬身垂首,“既如此,我與宋師妹也隨葉師弟一道去了。”

廣蘭沒攔著,在姜煥安帶著犯迷糊的宋師侄離開後,廣蘭靠近魏獻儀,然後說:“這師侄怎麽都好,就是平素不聲不響,也不爭不搶。原先葉淩衣那般招眼,也不見姜煥安有所表示。現在巴巴出去,準是擔心他那師弟會否造弄生出事來。”

“若是人淡如水,確實適合繼承宗主的劍道。”魏獻儀道。

以為魏獻儀沒明白她的意思,廣蘭又說:“可是這般,此次的修真大會,鐘山豈不是又無佳績?”

“這倒也不會,鐘山弟子的底子都是不錯的。”

“可我偏是擔心呢,更何況這些年長聖劍宗橫空出了幾位仙君,實力非常,其門下弟子也總與我鐘山處處對比。縱然鐘山不在意好壞排名,恐怕也難以掩住修真界旁人的口舌。”廣蘭微微一嘆。

魏獻儀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你已經做得夠好了,其它放寬心就是。”

廣蘭將心事說出,心中舒坦,再加上魏獻儀的好聲寬慰,也不再對此多做糾結。

聽著庭院裏傳來的聲音,廣蘭打開窗,不禁探首看去。

只見各宗門修士在逐次比劍,這就是葉淩衣想出的法子。

明日修真大會正式開始,各宗門修士都是懷揣著奪冠的“野心”而來,葉淩衣就順勢提出,在城主到來之前,抽簽比上一比。

不過在此只能用劍招對試,切不可動用術法。

修士參與其中,與旁的修士比上一兩場,就能大概摸清對方的實力如何,是否為懼。

還有的刻意壓低修為,故意輸掉第一陣,在旁細心觀察別的修士。

葉淩衣就是後者。

所以他更明白後者的心理。

他擔心人人都學他,這“友誼賽”就沒了意思,所以葉淩衣耍小聰明,許下了一個令道界修士無法拒絕的承諾。

而只有這場“友誼賽”最後的贏家,才能實現。

果然,在這之後許多修士重新打起了神。

劍光飛影,刀劍劈啪。

魏獻儀所在的正廳中的修士,因為庭院裏的熱鬧氛圍而離開,甚至部分宗門長老也都走出去一探究竟。

就在魏獻儀疑惑之際,廣蘭在窗前招手,魏獻儀的目光越過廣蘭看向窗外。

只見簡易擂臺上,一對修士淩空而起,劍招輕盈,一招一式皆若行雲。

這讓廣蘭看得滿心歡喜。

她的聲音歡快,“師妹,你看他們。”

魏獻儀瞧過去的時候,一名修士提劍於另一人的上方要害處,自此二人分出勝負。

劍修看劍招對決的快樂,魏獻儀不是很懂,但只要廣蘭開心就好。

魏獻儀陪同廣蘭一道看他們行花劍式。

白衣勝雪的修士就是在她入神時,緩緩進入她的眼簾。

魏獻儀見到修士熟稔的面龐後,目光不自然地緊隨在他的身上。

見顧長熙手中微擡的三尺劍在空中劃過漂亮的劍影,動作飄逸,身姿挺拔,其蘭玉之質,更是天人艷羨。

未出幾息,顧長熙就將對方的長劍一挑,劍鋒直指那修士的命門。

他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觀戰的葉淩衣等人還沒看清形式,顧長熙的對家就輸了劍招。

因此顧長熙離場時,身上還追逐著許多道目光,其中有一道最是與眾不同。

顧長熙料想自己方才足夠奪目,猜想那人也會看他,因此強忍心意不回頭看。

他走到同門身邊休息時,聽到有人吹了道口哨。

顧長熙擡頭,見到謝琛站在樹後,露出的半張臉上帶著微笑。

謝琛開門見山,“難道顧師弟也對那葉淩衣許諾之事感興趣嗎?”

顧長熙面色不變,只是垂眼不答,任由額首浮露一層細密的汗珠,然後目光游離在某個地方。

顧長熙越過修士,哪怕人山人海,哪怕萬物遮掩,他也能一眼尋見那人。

“二師兄,我是有些在意。”顧長熙不自覺地回答。

聞言,謝琛笑出聲,不是他平素的那種笑,倒也聽不出冷意來。他對顧長熙的答案感到意外,因此發笑。

“二師兄為何要如此問我,你不也是才從比試臺上下來嗎?”顧長熙試圖緩和他與謝琛之間的氛圍,也為著自己解釋。

謝琛慢慢從樹後走出來,不巧籠罩在頭頂的花雲簌簌飛下花片,從謝琛的衣上,落到劍鞘上。

於是謝琛順勢朝顧長熙擡劍。

微小鮮妍的花瓣從劍身劃落,在顧長熙眼前驚鴻一現。

他的眉眼上散落著濃稠的笑意,可是說出來的話卻並不如此。

“你我皆是落花,何必談什麽在不在意。師弟,你說是吧?”

說到最後,謝琛的聲音極其輕快。

顧長熙無言以對,只因謝琛一字一句都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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