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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井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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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井的答案

挖掘機的鏟鬥終於從地底伸出,井底的碎石塊嘩啦啦地暴露於暗淡的天光之下。一鏟接著一鏟,沒過多久,碎石塊中突然出現了更大的,更加詭異的灰白色碎塊。

越來越多的可疑碎塊被挖出,甚至出現了成形的腿骨和肋骨,最終,一只殘破的頭骨從鏟鬥中飛出,掉落在大殿前早已一片狼藉的空地上,卻在摔落在地的瞬間風化成了無數細小的碎片。

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都禁了聲,唯有挖掘機的轟鳴聲躁動著耳膜。

“是......是屍骨!”終於有人叫出了聲。

緊張的氣氛在冬寶寺內彌漫,沒人註意到頭頂的陰雲正在慢慢散去,天色竟開始變得明亮起來。

“快打電話!把市局的人叫過來!”

“其餘人,不要靠近這口井,大家把現場保護好。”

疑惑,不安,驚慌,甚至是好奇......眾人在各種情緒中開始忙碌起來,唯有餘聲擡眼看了看突然轉晴的天空,隨即轉頭向陳玉蘭走去。

“大師,太準了。”餘聲讚嘆不已。

陳玉蘭淡然地笑著:“餘總,快把那個被冤魂上身的可憐人帶過來吧,讓我想想辦法,迫使冤魂離身。”

餘聲向身後的隨從使了個眼色,讓他們把餘曉峰帶過來。

這時,陳玉蘭看著院子裏被挖開的那片狼藉,若有所思地問道:“餘總,有個問題,我不知該不該問。”

餘聲轉過臉,表情坦然:“大師,您說。”

“這裏明明有口井,貴公司在修覆冬寶寺的時候,為什麽要把它填起來立了香爐?”

迎著命理大師突然變得犀利的眼神,餘聲匆匆一笑,有些抱歉地說道:“啊,您提起這個,我突然想到您的女兒陳默,當時項目建設初期她就問過我,為什麽計劃要把古井填掉。”

“哦?”

聽到女兒的名字,陳玉蘭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當時陳默就說,想盡可能把整個冬寶寺還原成多年以前的樣子,考慮到這也是大師您的意思,我們的團隊便根據這個要求進行了客觀評估,結果發現那口井早就幹枯,再引水源的話整個工程量都會成倍增加,工期也趕不上您提出的五月初八,所以綜合各種現實因素,我們最終選擇填掉古井,再設一座香爐的方案。”

毫無破綻的回答之後,餘聲又補充了一句:“大師,怪我太忙,這些具體的工作都是曉峰一手在操辦,他忘了把最終的方案告知您,實在是抱歉。”

正說著,餘曉峰已經人被帶了過來。

“大師,麻煩您看看,怎麽除掉曉峰身上的邪祟。”

餘聲說著,便把餘曉峰拉到了身側。

“什麽邪祟?”餘曉峰沈著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目光最終回到餘聲臉上,有些不滿地質問,“小餘總,你怎麽能因旁人的一句鬼話就把自己的場子給砸了?項目不驗收了嗎?老板要是知道的話......”

餘聲用眼神示意他閉嘴,看向陳玉蘭。

陳玉蘭依舊面色和藹地詢問餘曉峰:“聽餘總說,冬寶寺重建的具體工作都是由你負責的?”

餘曉峰一臉不悅:“是,怎麽了?”

“我剛才走進院子裏的時候就註意到,這只香爐和旁邊的那只有點不一樣。”

餘曉峰順勢擡眼看向她,理直氣壯地回答:“一個是百年前的老物件,一個是現在的仿品,能一樣嗎?”

“正因為是仿品,這兩只香爐在旁人看起來大概就是一對兒,一模一樣,但在懂風水的人眼裏,只是一眼,就能註意到刻在香爐石座底部的符文。”

餘曉峰皺眉,語氣緊張:“什、什麽符文?”

陳玉蘭微微一笑,轉頭看向餘聲:“餘總,井底埋著屍骨,井口被填平封死,在這看似平平整整的地上,居然立起一座刻著鎮魂符文的香爐,這件事,您怎麽看?”

“鎮魂......符文......?”餘聲疑惑地看向餘曉峰。

“別聽她胡說!”餘曉峰瞪著雙眼,怔怔看著餘聲,“你和老板都知道,我向來都是死心塌地為公司做事,怎麽可能會有別的心思?”

這時,餘聲的隨從已經從井邊走回,朝餘聲點頭,表示確有符文一事。

“餘曉峰,你居然......”

餘聲的臉上寫滿了驚愕和失望,他難以置信地看著一直跟在身邊的助理,既氣憤又失望地擡高了聲音:“你為什麽要背著公司的信任在這種場合滿足自己的私欲?”

“不是的,小餘總,不是這樣的!”

餘曉峰拼命搖頭,哀求般看著餘聲,仿佛在用只有他們之間能懂的眼神向餘聲求情。

正在這時,寺外傳來了警笛聲,市局刑偵的大隊人馬接管了現場。

“看來今天的確牽扯出了一樁舊案,那麽,貴公司的人就交由警方處置吧。”陳玉蘭說著,向餘聲點點頭,“我先走了,晚上還要和家人小聚。”

“家人?”餘聲楞了一下,回過頭追問,“陳阿姨,您還有家人在冬城?”

他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明快的聲音:“怎麽,餘總已經把我忘了嗎?”

一瞬間,餘聲整個人汗毛倒立,仿佛心底所有的悔恨和期許都在這一刻有了令人滿意回應。在那令他無比熟悉的聲音裏,他轉過臉,頭頂失而覆得的陽光正照在陳默的身上,她整個人帶著春天一般的暖意,笑著向他走來。

“陳默......你......”

餘聲想說話,卻又什麽也說不出口,顧不得臉上的失態,欣喜而迫切地怔怔看著她。

陳默輕快地走到餘聲跟前,向餘曉峰冷冷瞥了一眼:“餘總所有的疑惑不解,都可以問問他,但不是在這裏說。”

“去哪裏?”

“去警局說。”

陳默說完,舉起那張打印紙面向眾人。

餘曉峰的臉色終於變成了一片死灰。

***

由於是今日挖井的始作俑者,陳玉蘭被一同請去市局接受例行問話。

陳默隨車一同前往,母女二人時隔四個月終於坐在了一起。

在車上,陳玉蘭問陳默最近在忙什麽,她卻回答說她的設計品牌已經拿到了第一筆定金。

陳玉蘭不知道太多細節,只是在女兒遞上來的手機屏幕裏眼花繚亂地看著,耳邊依舊是先前挖掘機鑿地時的嗡嗡聲。

她不敢想象那些帶著冬寶寺元素,宛如藝術品的小物件都是女兒一手設計的,陳默也並沒有像小時候那樣嘰嘰喳喳地各種炫耀,只是平靜地說著一些淺顯的介紹內容。

這時,陳默的手機屏幕頂端彈出了一條消息:像不像一只小鳥?

陳玉蘭沒看清發信人,陳默便迅速把手機收回眼前,靠回座椅裏若有所思地盯著屏幕。

“男朋友?”陳玉蘭問。

陳默淡淡笑著看向她,大概知道瞞不住母親的眼睛,她點了點頭,隨即又開始搖頭。

“我答應做他的女朋友,但還沒認可他是我的男朋友。算是,還在磨合吧。”

這宛如繞口令般的奇怪言論從女兒的嘴裏說出來倒並不奇怪,只是陳玉蘭有點好奇:“是在冬城認識的?”

陳默點點頭,把手機扔回了包裏。

陳玉蘭還想問問女兒,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但陳默似乎並不想就此多說,只是偏過頭去,呆呆看向車窗外面。

“媽,”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說了句,“謝謝。”

陳玉蘭有點詫異地看向陳默。

她們之間從不曾說過這樣的話,即便是十年前她在女兒的央求下帶著她離開冬城那天。

陳玉蘭清楚地記得那天,女兒穿著水洗得發白的T恤,平靜而麻木地扭頭看著車窗外,眉間蹙著幾分倔強,始終什麽都沒說。

如今她的眉間依舊帶著幾分倔強,面容卻很平和。

“為什麽突然說這個?”陳玉蘭問她。

陳默笑了一下,看向陳玉蘭:“之前配合我墜崖去世,讓你整天裝出喪女的悲痛,還有今天,咱們演的這出戲,實在是有些為難你了。”

陳默看著母親,最終打住了繼續煽情的話,畢竟母女間並不需要這種客套和煽情。她只是在想,媽,幸好有你在。

幸好你一直都在,不然,我可能早就死掉了。

陳玉蘭淡淡笑了:“不用顧慮太多,我是媽媽。”

從前為了討生活,她疏忽了如何去做一個合格的母親,讓女兒在青春期受盡了委屈。現在生活變好了,女兒卻一天比一天疏遠她。陳玉蘭覺得,如今只要女兒有難處,她無論如何也會幫她的。

而今天這場戲,她也只是聽陳默在電話裏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嘴,便欣然答應。

這時,陳默突然問她:“你覺得,餘曉峰那個人,會全盤招供嗎?”

陳玉蘭楞了一下,依舊不太習慣女兒轉移話題的速度,慢慢回想著剛才所見的那個人,突然輕笑了一下。

她看向陳默,拋出另一個問題:“你不覺得他和餘聲,他們有幾分相像?”

陳默瞇起眼睛,似乎在思考,隨即不太篤定地說:“嗯,他們的眉眼好像是有點像,但感覺又沒那麽明顯......對了,他們都姓餘,大概是親戚之類的吧,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這種事在家族企業裏很常見。”

陳玉蘭點點頭,突然說:“那個餘聲,是不是對你有好感?”

陳默楞住:“媽,為什麽這麽說?”

“剛才在冬寶寺突然見到你,餘聲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而且之前在你下落不明的時候,他也經常來電話問候我,還曾特意來過一次夏城探望。”

“我們之間什麽也沒有。”陳默厭惡地皺皺鼻子,“他水性楊花,霸道強勢,自私自大,對女人沒有半點尊重。”

陳玉蘭的越發笑容神秘:“那就說說即將成為你男朋友的那位,他是個怎樣的人?”

高歌?他是個怎樣的人?陳默陷入思索。

身材樣貌俱佳的帥哥?太膚淺了。

正在進修學歷的手語老師?又太官方了。

外冷內熱會照顧人從不和她吵架但會幫她打架熱愛甜食正在戒酒很會幹但又偏偏喜歡純愛的二十八歲戀愛腦水瓶男?有點過於瑣碎了。

媽媽想知道的,以及陳默想告訴媽媽的,是自己為什麽去嘗試和他戀愛。

陳默想著高歌的樣子,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最終脫口而出:“他能接納我所有的不安和壞情緒,讓我的內核變得穩定,不管我表現得有多奇怪多扭曲,他都會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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