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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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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太守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被人從被窩裏揪出來了。

益都人傑地靈,物華天寶,雖說之前也有些案子,但都是小打小鬧,這幾年來最大的事兒就屬桃花殺人魔一案,也有驚無險過去了。他這個益都太守平日裏也就是喝喝茶,串串門,打打馬吊,日子過得挺滋潤。

本以為花家四郎來了益都,能做個左膀右臂,不曾想,自從此人踏入益都,就仿佛晦神附身一般,走哪哪死人,那個林娘子更絕,走哪跟人打到哪,這倆人合在一處,當真是臥龍鳳雛,天塌地陷。

池太守跟著忙了好幾日,腰也疼,腿也酸,好容易找了個借口休沐,豈料剛消停了兩日,那花四郎又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過不去,還專挑半夜過來。

“這次又是什麽案子?”池太守疾步走在回廊裏,一邊走一邊系綁衣帶,心道,最好是大案子,否則都對不起他暖和的被窩。

夏長史頭發毛毛躁躁的,簪子支棱著像根掃把,看樣子也是剛剛從窩裏爬出來,跑得滿頭大汗,臉色慘白,“吳參軍被人殺了!”

池太守腳下一滑,哢吧閃了腰,“什麽?!”

夏長史哭喪著臉,“兇手是瞿慧。”

“什麽?!!”

池太守這一驚可非同小可,腦袋瓜子嗡嗡的,腳也飄了,眼睛也花了,迷迷糊糊到了衙獄,定眼一看,花一棠、林隨安、淩芝顏、方刻和靳若都在,審訊室裏桌案和筆墨紙硯早已備好,就等他和夏長史了。

池太守看著那空蕩蕩的太師椅,做工精細,木質昂貴,不用問,定是花一棠讚助的,此時此刻擺在這裏,上面仿佛飄過四個大字:請君入甕。

花一棠像是從外面急匆匆趕過來的,還未來得及換官袍,身著華服,握著一柄山水扇,目光灼灼看過來,“池太守,夏長史,此案重大,還請二位主持大局。”

池太守和夏長史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一言難盡之意,無奈,只能硬著頭皮入座,淩芝顏也坐了下來,權當錄事官的工作。

花一棠上前一步,抱拳道,“今日亥正三刻,衙城西一坊萬裏街十八號發生了一宗命案,死者吳正禮,時任益都府衙司兵參軍,兇手是吳氏家主前妻瞿慧,我等趕到兇案現場時,瞿慧正在行兇,目擊證人共有七人,分別為下官,淩司直、林隨安、方刻、靳若、花氏三娘和吳氏別院管家吳永,事實清楚,證據確鑿。”

池太守抹汗,“吳參軍英武非凡,怎會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殺死?”

花一棠皺眉:“之前吳正清替吳正禮受了五十笞刑,本就有傷在身,只能臥床休養,後來又喝了馬氏馬大郎馬彪帶來的茶水,刺激體內毒發,嘔吐昏厥,瞿慧趁虛而入,將其殺害。”

“慢著慢著,”夏長史聽得一頭霧水,“什麽茶水,什麽毒發,此案怎麽又和馬氏扯上關系了?”

花一棠看了眼方刻,方刻喪著臉上前,呈上吳正清的檢屍格目和殺人兇器,“死者吳正清,男性,年三十一歲,臀部有傷,致命傷為前胸一十九處刀傷,兇器為一柄菜刀,乃是吳氏別院之物。其中一刀穿透心臟,十八刀深入肺葉,十刀砍斷肋骨,死者生前並無太多掙紮。經檢驗,死者體內存有龍神果之毒,毒性並不深,推測死者服用龍神果不超過三個月,身體尚無毒性反應。但因為喝了贗品百花茶,體內毒性被激發,腸胃反應劇烈,嘔吐後陷入昏迷,方才在毫無所覺的境況下被殺。”

“根據管家吳永口供,今日上午馬彪等人曾去探望過吳氏兄弟,送上了馬氏產出的百花茶。”花一棠示意衙吏送上茶包樣品,“經過檢驗,此茶表面神似百花茶,實際上卻是另一種茶葉,功效與百花茶相去甚遠,若是常人喝了,並無大礙,但若是身中龍神果之毒的,喝下便會激發毒性發作,危及性命。”

池太守大怒,“馬氏好歹也是名揚唐國的茶商,竟敢販賣贗品,簡直是荒唐!”

夏長史:“池太守所言甚是,贗品茶葉一案定要嚴查!”

池太守點了點頭,眉眼豎起,“瞿慧何在?!還不速速帶上來!”

鎖鏈聲從衙獄深處傳出,嘩啦——嘩啦——兩名獄卒拖著瞿慧走了進來,瞿慧雙手雙腳皆被粗重的鐵鏈鎖住,舉步維艱,她的發髻散亂,身上臉上沾滿了血汙,款款跪在案前,磕頭行禮,“罪人瞿慧見過諸位大人。”口齒清晰,眉眼平靜,透出一股子詭異。

池太守拍下堂木,“瞿慧,你殺害吳正清人證物證俱在,你可認罪?!”

瞿慧擡起頭,嘴角勾起笑意,“是我殺的,我認。我只恨現在才找到他,殺得太晚了。”

說到最後一個字,嘴角的笑意變成了猙獰的張狂,熒熒燈光之下,鬼氣森然。

池太守吞了口口水,“你什麽意思?”

瞿慧咧開嘴,“因為吳正清是小霜的情郎,小霜最愛他,小霜死了,他自然也要去陪小霜。我殺了他,小霜一定很高興。”

夏長史:“吳參軍就是連小霜的相好?怎麽可能?!你有何證據?”

瞿慧笑著,不說話。

花一棠示意衙吏送上一個托盤,托盤裏放著兩只風鈴,一只布滿了銹斑,正是連小霜屋檐下的那個,另一個幾乎嶄新,風鈴紙簽上的字跡清晰可辨,寫著“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這兩個風鈴是分別從連小霜和吳正清的家裏找到的,從造型、材質和花紋可以辨出,乃是月老祠的姻緣風鈴。”花一棠提起嶄新的那一只,“吳正清家這只紙簽上的字跡和連小霜留在繡坊賬簿上的字跡一樣,是她親筆寫的。”又舉起生銹的那一只,“連小霜這只內部刻了一句詩詞,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上下兩句詩詞皆出自《詩經》的《綢繆》,說明這兩個風鈴是一對。”

池太守一臉不可思議,“就因為吳正清是連小霜的相好,就要殺了他?”

花一棠嘆了口氣,令衙吏將吳正禮提了上來。

吳正禮面色如紙,看到瞿慧好像看到惡鬼一般,遠遠躲在一邊抖個不停。

花一棠:“吳正禮,我且問你,將連小霜賣給你抵賭債的人到底是誰?”

“是吳正清!全都是吳正清幹的!”吳正禮尖叫道,“花言巧語騙了連小霜的是他,將連小霜賣給我抵債的也是他,連小霜懷的孩子……對,那個孩子肯定也是吳正清的,我早該想到的,他們一直藕斷絲連,果然是一對奸夫淫婦!對對對,所以那時吳正清給我吃假死藥,根本不是為了救我,而是怕我說出他和連小霜的關系,後來替我挨板子,也是苦肉計!吳正清這廝果然不是東西,我差點被他害死了啊!池太守,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是無辜的啊!”

林隨安差點一腳踹過去:人渣!

靳若狠狠啐了一口吐沫。

瞿慧慢慢轉頭,冷冷看著吳正禮。

吳正禮一個激靈,抱著頭縮在一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別殺我別殺我別殺我!”

瞿慧一臉不屑收回了目光。

池太守一臉厭惡,揮手讓人將吳正禮拖了下去。

夏長史的表情有些不忍,“想不到吳參——咳,吳正清竟是這樣的人,我們真是識人不清,慚愧慚愧!”

池太守看著瞿慧,“所以你殺吳正清是為了替連小霜報仇?難道——”神色一變,“殺死連小霜的人是吳正清?!”

瞿慧神色一動,閉上了眼睛。

“殺死連小霜的不是吳正清,而是瞿慧。”花一棠道。

池太守和夏長史倒吸涼氣。

瞿慧緩緩睜開眼睛,眼瞳緋紅如血,抿著唇不說話。

花一棠喉結滾動數下,令衙吏呈上另一樣證物,正是之前在瞿慧身上找到的那張海棠花繡帕。

花一棠:“這張繡帕的繡線上驗出了人血和龍神果,想必這帕子上的繡線就是你勒死連小霜的兇器吧?”

瞿慧還是不說話。

“你用繡線勒死連小霜,帶走了繡線,然後又將繡線繡在了帕子上。”

瞿慧沈默。

“那為何不直接燒了繡線,而是繡在帕子上?為何要將兇器留在身上?”

花一棠皺緊眉頭,看了眼林隨安。

林隨安深吸一口氣,撩袍蹲身,直直看著瞿慧,“那夜,你說起小霜時的感情不似作偽,你一直是她的朋友。”

瞿慧神色微動,眼中漸漸聚起水光。

林隨安:“我以為,我們也是朋友。”

瞿慧瞳光劇顫,淚水無聲落下,“林娘子……對不起……明明是你救了我……我、我當時就該告訴你的……可是,我還沒找到那個負心郎,我不甘心!我要那個男人為小霜陪葬!”

林隨安喉頭微哽,“是誰殺了連小霜?”

瞿慧淚眼如血,“是我。”

林隨安強迫自己盯著瞿慧的眼睛和淚水,“……為什麽?”

瞿慧吸了口氣,顫聲道,“那日,她突然來了別院,興高采烈告訴我,她懷孕了,她的情郎就要為他脫籍,要娶她為正妻,還要帶她離開益都,去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她就要自由了……她那麽高興,笑得那麽好看,她的笑臉就像一根刺,狠狠刺到了我心裏!”

“我和小霜是患難與共的盟友,是朋友,是比親人還親的人,我們幾乎同生共死,我們的命應該是拴在一起的,我們應該是一樣的,可是她居然跟我說,她要離開了,她要自由了,她要拋下我了!”

“我不相信她會扔下我,所以那夜趁著吳正禮出門賭錢,偷偷去了小霜家,我想問問她,是不是真的要拋下我,可是——”瞿慧瞪大眼睛,歪了一下頭,似乎有些不解,血樣的淚沿著眼角落下,“她卻說,她只愛那個男人,除了那個男人,世上任何人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剛繡完一副海棠屏風,她說這是她繡得最好的東西,是她的嫁妝。她拿出三縷繡線,在我眼前獻寶似的擺弄著,說是那個男人送給她的,是她這輩子見過最美的顏色——”

“我搶過繡線,想扔掉,想罵醒小霜,想告訴她,那個男人不值得,可是小霜卻跟我搶,還罵我,搶著搶著,繡線就繞上了小霜的脖子,小霜一直罵我,她從來沒有罵過我,我太傷心了,想讓她別罵了,然後——”瞿慧低頭看著雙手,淚水在掌心匯聚成了血紅色的一攤,“不知怎的,等我回過神來,小霜已經被我勒死了——”

整座審訊室一片死寂。

林隨安眼眶發酸,死死攥著拳頭,慢慢站起身,腳下一晃,花一棠忙扶了一把,小心為林隨安搖著扇子。

林隨安:“下面你來吧。”

花一棠點頭,將林隨安拉到了身後,提聲道,“瞿慧,你殺連小霜是早有預謀的吧?”

瞿慧怔怔搖頭,“不是,不是的……”

“若非早有預謀,為何準備了桃花烙,拋屍的大木箱,甚至連拋屍的路線都早早規劃好了?”

瞿慧擡頭,一臉茫然流著淚,“你說的那些,我都不知道。”

花一棠面色微變,“不是你?”

瞿慧慢慢搖著頭,“我殺了小霜,渾渾噩噩逃了出來,我只記得當時天已經黑了,西市人很多,我混在人群裏回了家,在園子裏坐到了天亮,我甚至以為是一場夢,直到第二天,我聽說在浣沙溪發現了小霜的屍體……為什麽……小霜的屍體為什麽會在那裏,我不知道,難道是小霜死不瞑目,她的魂魄驅使她的屍體出了門……為什麽?她這麽做到底是為什麽?”

最後一句話,似乎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問花一棠,或者說,是在問連小霜。

小劇場輕松一下

月老祠的廟駕著自己的老牛車,走了足足快一個時辰,終於到了花氏九十九宅。不料守門人竟說花四郎去府衙審案子了,若有要事可直接向木大總管匯報。

聽名字,廟祝還以為這位木大總管是個穩重的老人,不料竟是個十四歲的清秀少年,心裏不由有些打鼓。

花四郎對這姻緣風鈴很是看重,交給這麽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兒能行嗎?

神奇的是,當“木大總管”看到姻緣風鈴的一瞬間,臉上露出慈愛又欣慰的笑容,仿如一下子變成了四十歲,當即賞了廟祝十貫錢。

廟祝心悅誠服:難怪此人小小年紀能當總管,真是太會做人了!

老腰不行了,大夫叮囑不能久坐,暫時更新頻率改成隔日更新,緩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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