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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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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早晨辦公室內,男人閉眼坐靠在椅子上,眼下青黑,下巴上青色的胡茬也很明顯,像是多日未曾仔細打理。

助理敲門進來,看到男人的模樣楞了下很快又習以為常。

“董事長。”

男人睜開眼的瞬間,猩紅眼底悲慟翻湧,隨後又全然落下化為一片死寂和空洞,“什麽事?”

“匯出去的兩筆錢已經追回來,霍四背後的團夥被抓捕後,供認出不少案件,這些人全跟霍四那家制藥公司有關聯,主犯死刑和無期不成問題。”

“還有就是,霍四醒了,下身癱瘓。”

話音落下,辦公室裏只剩下一片沈默,助理頓了頓猶豫著還是提了一句:“董事長,您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明天……是送別牧少的葬禮。”

“知道了,出去。”

“是。”

助理沒有再多勸,離開了。霍深再次沈重閉上眼,腦海裏依舊是青年被攥下懸崖那一幕,還有……在崖底找到的緊緊抱在一起的兩具屍體。

從高處落下,兩人的身體都沒有多少損毀,但卻都沒了氣息。

霍深無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有時候驚駭慌亂到極致,反而所有的感知都變得麻木下來。

至於葬禮,送別……

霍深莫名為此感到排斥。

牧家已經連日來處在愁雲慘淡中,送別那一天,天空萬裏無雲,天氣正好,和眾人陰翳沈痛的心情倒是形成鮮明反差。

陽光照耀在墓碑上,照片上的青年笑得輕松自在,那雙極致漂亮的雙眼仿佛依舊有光,可他對面前這些為他傷心垂淚的人也只剩下無動於衷。

馮荀從未想過那日道別再回國會是因為他的死訊。

牧二死了。

活生生鮮明又熱烈的人死了。

馮荀從未想過這個字和青年有任何一丁點的聯系,他還那麽年輕。

然而擺在眼前的事實卻讓想否認也做不到。

低聲的啜泣聲中,馮荀看到他們那群朋友疑惑茫然又微紅的眼。他們都知道牧二走了,卻又打從心底裏不願意相信這一結果。

他也看到牧家幾人向來正色嚴肅的臉上無法掩飾的悲痛之色,牧父和人交談時失神的目光,牧母蒼白憔悴、不再精致的妝容,牧明辰因為葬禮已經好好打理過,連日來的疲憊和打擊卻依舊顯出頹唐之色。

還有裴延、霍深、邢湛,以及那個陪牧二一起跳下去的醫生。

愛牧二的人很多,但他終究還是離開了。

不斷下沈的心緒中,馮荀不禁想起分別時牧二對他說過的話來。

“馮荀,你一定要相信,就算哪天聽到我死亡的消息,也要堅信我是在另一個世界好好活著。”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那麽認真,就好像早已預料到這天的到來。

還有他曾經畫過的那幅畫,兩個世界。

這世上真有兩個世界嗎?

他希望有。

或許,牧二真的已經活在另一個世界。

馮荀望向天邊,那是山與天的交際之處,他的牧二,在另一個世界一定要更加肆意快樂地活著啊。

葬禮結束,一切仿佛被畫上終止符。牧星朗房間裏那些畫被一一整理出來,那卷長達兩米的畫作擺出來時,所有人都震撼地放緩了呼吸。

每一幕都是牧星朗經歷過的畫面,他在畫上,但其他人物並非全然寫實,更多是帶有作畫者感情色彩的具現。

和朋友,和家人,也有只算得上認識的人,只要是他看到的,留給他印象的,不論喜歡不喜歡,都能在畫中占據一席之地。

例如穿著女裝的毛讚讚,在牧星朗的眼裏漂亮又扭曲,酒吧卡座上的霍四柔弱無辜卻又充斥著一股怪異。

和家人的相處從尷尬沈悶到嚴肅中也透出溫馨,和朋友在一起的畫面有充斥著酣暢淋漓的肆意感。馮荀在他的畫裏硬朗可靠巍峨高大,他面對邢湛時常是輕視不入眼的態度,畫裏的少年卻堅韌純摯、意氣高昂。

駱銘笑著的臉陰影濃重,偶爾有令人感到頭皮發麻的詭異,也有不時透露出來的無可奈何與憐惜。

各種各樣的裴延,斯文有禮、相處融洽的,冷淡矜貴,高高在上的,後者宛如神祗,青年面對這樣的裴延時有壓力也有無法反駁的信服。

上面最多的是霍深,用最多的筆墨細致描繪他的所有表情,從宴會初見到最後一幅四人聚餐,著重點依舊落在霍深身上。

震驚過後,各種交談的聲音逐漸響起,在這時一只手將畫卷起,那架勢明顯是要據為己有。

裴延一把按住那人的手臂,金絲鏡片之下,是透著血絲又淩厲至極的眼,“霍深,你幹什麽?”

霍深擡起臉,漆黑沈郁的眼盯住裴延時,猶如猛獸盯住侵入自己領地的死敵,“放開。”

裴延沒有松手,往日裏從頭到腳一絲不茍的樣子不覆存在,反而顯現出幾分落拓來。霍深視他為死敵,他又何嘗不是?

兩人這番爭鋒相對的舉動引得眾人看了過去,嘈雜的聲音逐漸安靜下來。

霍深:“他畫的最多的是我,他喜歡的也是我,這幅畫該由我來保存。”

裴延:“我是他的未婚夫,論要交給誰保管,我比你更名正言順。”

去他的未婚夫!去他的名正言順!

霍深最介意無非是這兩點,裴延卻偏偏往他痛腳上踩!

幾乎是片刻功夫,男人猶如被激怒的雄獅,揮起拳頭猛地朝裴延揮了過去,“笑話,要不是你出爾反爾,他早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驚惶聲四起,“砰”地一聲,裴延退了幾步撞到身後的椅子上,卻沒能躲過霍深的拳頭。

他微躬著身,金絲眼鏡歪斜掛在高挺的鼻梁上,再直起身時,嘴角多了點冰冷的笑,然後毫不猶豫回敬了霍深一拳,“要不是你處理不幹凈,霍四能有機會找上他?”

霍深臉上重重挨了一擊,聽到這句話心頭大慟。

他沒有這樣怪過自己嗎?當然有,一次次一遍遍,深夜裏他無數次想過如果不是他給了霍四狗急跳墻的機會,牧星朗不會死。

他也曾無數次想過,他該和駱銘一樣,跟他一起跳下去。

那天他不是沒有跑到懸崖邊緣,只是被人拉住冷靜下來後,也明白這種做法事實上毫無意義。

霍深胸中郁結的各種情緒在這一刻四散暴漲開來,他有無盡想要宣洩的東西,也認為裴延揍得好。因此在對方回擊過後,霍深再次毫不猶豫地還了回去,“少拿未婚夫自居,沒有訂婚你什麽也不算!”

裴延心中不會比霍深好受,回擊的力度也一拳比一拳狠,“你又算個什麽東西,他承認你了?”

兩人你來我往了數次,臉上已經帶了傷,衣衫淩亂皺成一團,哪還有一點往日裏高貴的頂級富豪模樣。

眾人仿佛此時才醒悟過來,想要上前拉架,卻礙於兩人攥著衣襟使勁揍的架勢根本插不上手。

比其他人快一步的是邢湛,他將裴延拉住,霍深卻沒有收手,等他去拉霍深,裴延卻又沖上來,最後他索性一人給了一拳才得了片刻的寧靜。

邢湛繃著臉握拳站在一旁,那雙原本又黑又亮的狗狗眼裏仿佛被什麽東西蒙住了亮光。

少年的氣質仿佛徹底沈了下來,在霍深面前,在裴延面前,他再也不是一眼就能被看透的青澀。

從兩人到三人,氣氛沒有任何緩和的意思,眼看這場鬧劇還要繼續,牧明辰沈著臉將畫收了起來,“行了,論起資格沒人比得過我們牧家,牧二是我弟弟,星星是我們家的星星。”

“除了這幅畫外,星星還留有一些作品,包括裴老和馮老那邊存下的,我們決定一起出資建造一座展覽館,星星的畫會保存在那裏,裴老他們的活動以後也會定在那裏。”

牧明辰一席話下了結論,沒有人能反駁,與其被誰私藏還不如把青年的作品展示出來。

“星星曾畫過一副叫兩個世界的畫,也說過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一定是去了另一個世界,如果真的過不去那便試著接受這個思路。”牧明辰卷起了畫,再未多言轉身走了出去。

霍深後退幾步無力倒在座椅上,俊美的臉龐傷痕累累,氣息頹敗,猶如從王座跌下的落魄君王,卻又在沈淪之前抓住一絲渺茫的希冀。

裴延彎了腰低下頭,兩手撐在桌子上,嘴角青紫的痕跡沒有折損他半分顏值,周身冷頹而淩厲的氣勢讓他看上去仿若一只獨自舔舐傷口的狼。

邢湛沈而暗的眼也不禁在此刻一頓,另一個世界麽?

*

不論少了誰,生活都要繼續過下去。

三年後。

霍深埋首事業,霍氏在他的帶領下開疆擴土,國內國外都是一方巨鱷。裴氏不甘落後,兩家公司時有碰撞,亦敵亦友。

兩家集團都是資金雄厚的代表,在投資和發展國內經濟這一塊無疑是佼佼者。

從霍氏分出來的俞東項目,主要以發展AI科技和全息技術為主,邢湛投身研究已成為這一塊的主力軍。

所有人看似都已回歸正軌,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那種內心只剩一片死寂和灰暗的滋味。

這個世界明明如此真實富有色彩,但在他們心底卻越發萌生出一股不對勁來,這種感覺在逐漸加強,直到某一天,他們真切感受到了和另一個世界的聯系。

那似乎是另一個自己。

是他們原本的歸屬之地。

這種意識強烈卻又說不出道理,在某天他們從那玄妙的聯系中得到某些記憶片段的時候,更加堅定了回去的信念。

腦海有個聲音告訴他們,完成自己的使命,不會因為自己的離開陷入動蕩。

霍深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使命,一直在做的事無非是霍氏的發展,不能因他離開而陷入動蕩,那便找人接手。

他是第一個被系統帶離開的。

裴延是第二個,他和霍深的情況類似,只不過他培養的是自己的妹妹裴鐘靈。

唯有邢湛,他想要把那些技術做起來,需要的時間絕不會少。

另一個世界的半月之後,系統再次回到醫院男人的病床前,這一次,男人睜開雙眼徹底醒了過來。

*

巍峨的大廈內,陽光透過落地窗投射到地板上,旁邊的綠植盡數舒展,盎然一片。

辦公桌後,是一個穿著煙灰色筆挺西裝的男人。

男人面容俊美,卻又不像霍深,過於深邃的五官中還帶著幾分野性。男人的俊美是精致完美的,猶如上天精心雕刻,就像裴延,卻又少了裴延的清冷淡漠。

他身形高大修長,仰靠在老板椅裏,眼睛閉著,左腿橫架在另一腿上,帶出幾分不羈。

不知想到什麽,他睜開眼望向桌上擺著的金絲眼鏡,嘴角略微嘲諷地掀起。下一秒,男人伸手,“啪”地一聲按在鏡片上,鏡片猶如蛛網一般碎裂開來。

男人神情變得滿意,笑容尤掛在嘴角,看上去卻斯文又壞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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