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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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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

黎窈靠在床邊迷迷糊糊睡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床上的人已沒了人影。

窗外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下,黎窈楞怔了一下,坐直起來,繼而聽到浴室傳來水流的聲響,沒幾分鐘,顧津亭推門出來,他身上依然套著那件男士的絲質睡袍,他身材頎長俊挺,柔軟的浴袍貼在他身上,更顯得肩寬腰窄,兩條勁拔有力的長腿在浴袍長擺下若隱若現,沾著水珠。

黎窈移開視線,問道:“你燒退了嗎?”

顧津亭赤著腳走到她面前,他低頭看她,眼神幽深得像一泓潭水:“我可以看看嗎?”

“什麽?”

“你腰椎手術那道疤痕……”

黎窈眸光顫了顫,終於忍不住擡頭看他:“你……知道了?”

顧津亭緩緩地在她面前蹲下,濕發柔軟地搭在他的額間,他的眼神也透著濕漉漉的氣息,他握住她兩只僵硬的手,喉結上下滾動了下,帶一絲哽澀道:“給哥哥看看,好嗎?”

黎窈垂眸看著他,好半晌,才微微掀開衣服下擺,露出那道手術後留下的醜陋疤痕。

顧津亭的目光定在上面,好一會兒,他將臉龐湊近,輕輕吻過她肚臍下方的疤痕,唇間帶一絲顫抖,他像個脆弱的孩子一般,將腦袋埋進她平坦柔軟的腹部,語帶哽咽:“為什麽不告訴我?那天在機場,為什麽不多等等我?”

黎窈的目光落在他發頂濕潤的頭發上,又飄向對面空蕩蕩的墻壁:“我已經等過你了,我等了你很多次了。”等得太久,她都已經放棄能等到的希望了。

黎窈聲調平緩地道:“哥哥,從一開始就是我錯了,是我一廂情願把你拽進來,所以我受傷難過,都是我自找的,所以你不用覺得愧疚……”

“你看,我們分開以後,其實都過得挺好的,不是嗎?”

顧津亭眷戀地撫摸著她的腰側:“你怎麽會……覺得我過得很好?這三年來,一千多個日夜,我沒有一個晚上不是睜著眼睛等待天明,我恨你,卻又不停地想你,在短暫入睡的時間裏,我經常被噩夢驚醒,夢到你又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馬路邊,哭著喊我的名字……你說你治好了我,可卻把我推入了一個更深的地獄,黎窈,你怎麽會以為,這三年來,我過得……很好?”

顧津亭擡頭看著她,眼眶通紅,一滴透明的淚珠從他俊挺的臉龐上劃過,他悲傷而哀戚地看著她:“我愛你,你難道不知道嗎?”

黎窈眼神空了一瞬,繼而她撇過臉:“你是不是燒還沒退,腦子不清醒,你先弄清楚你說這句話的對象是誰……”

顧津亭親吻著她的手,淚水從他的眼眶滑落到她的指尖:“我愛你,黎窈,三年前我就愛你,這三年以來,我即使恨你,也從來就沒有一刻停止過愛你。”

黎窈眸中湧出淚水:“你怎麽可能愛我?你才不愛我!你愛的人是蘇沐音,你不舍得傷害她,所以你把我當治病的工具!”

“你騙我,你不可能愛我!”黎窈哭著往後退,將自己蜷成一團縮在床頭,她滿臉淚水,哭得悲慟又委屈:“你才不可能愛我,我只是你用來治病的工具,你利用完我了,就想讓我去死!”

她像一只小獸發出淒厲的呼喊:“你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怎麽會希望她死掉?”

剛做完腰椎手術的時候,她躺在床上,每天只能靠止疼針減輕痛苦,她的腿完全不能動,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下肢的存在,醫生說存在手術過程傷到神經的可能性,嚴重的話她下半身可能會癱瘓……她那時滿心絕望,總是不斷回想起他臨走前看她那嫌惡的一眼,他說,他寧願從來就沒有從泳池中救起過她……

某天夜裏,她躺在床上,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拿出了水果刀,她沒辦法跳舞了,也沒有了他,甚至下半生她都可能在輪椅上度過,她不知道她的人生還剩下什麽,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或許就像他說的,八年前,她就應該溺死在水裏,那樣的話,是不是就不用這麽痛苦……

是媽媽沖進來阻止了她,那之後她斷斷續續看了一年多的心理醫生,醫生告訴她,她的存在是值得的,所以她努力覆健,努力訓練,努力向這個世界證明,她是值得活下來的……

顧津亭聽著她說這些,只覺心臟像是被塞進了一塊鉛鐵,帶著血和痛沈沈地往下墜,他痛得忍不住彎下了身子,他上前抱住她纖細的身軀,聲音幾乎哽咽到發澀:“對不起……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該說那些話……”

他怎麽會舍得她去死?他那時只是太絕望了,他無法接受她的決絕離開,他無法接受自己的滿腔愛意被碾成爛泥,他太痛了,才想要讓她也痛一痛。

黎窈不說話,只是抓著他的肩膀痛哭出聲,這是重逢以來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徹底卸下平靜的偽裝,把這麽久以來所有的委屈、痛苦和絕望都哭給他聽,三年前她說自己放下了,可是沒有……她還是不敢觸碰任何和他有關的記憶,她努力變得成熟、自信,她能從容自得地周旋在不同藝術團體之間談合作、談舞蹈,她以為即使回洛城再見到面,也不會再對自己產生什麽影響……可是不是的,再見到他,所有努力武裝起來的堅冰還是瞬間不堪一擊,他是長在她心上的一根刺,一旦拔出,只會帶出血和肉,她會因為失血而亡……

顧津亭低頭親吻著她臉上的淚水,手伸到她背後,像三年前一般,順著她的脊柱由上而下地安撫著她,時隔三年,他終於能重新這樣將她抱在懷裏,他滿心淒楚地恨不得就這樣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裏,這樣是不是以後她就不會再受傷,也不會再離開他……

許久,許是哭得累了,黎窈靠在他懷裏輕喘著氣,顧津亭親了親她的眼角,將她放下:“是不是晚餐都沒吃東西?哥哥下樓買點吃的上來。”

黎窈閉上眼,還是不願意跟他說話。顧津亭捏了捏她的手,幫她將被子蓋好,然後起身換衣服出門。

他走到門外,倚著墻邊站了會兒,再睜開眼時,他眼裏的紅色已經褪去,烏眸沈冷,他低頭撥通了蘇沐音的電話。

再回來時顧津亭拎回了一個餐袋,是三年前黎窈愛吃的那家酒樓的餐點。顧津亭將裏面的小菜一一拿出來,筷子勺子拆放好。黎窈並沒有睡著,她坐起來,安靜地拿起餐具吃飯。

她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一賭氣就鬧著不吃他的東西的小姑娘了。

顧津亭心裏又感慨又惆悵,他坐在旁邊,看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放輕了聲音道:“哥哥沒有騙你。”

“這麽多年,我喜歡過的女人,只有你一個。”

黎窈臉上表情怔了下,她擡起眼睛看向他。

顧津亭蹭了蹭她仍舊濡濕的眼角,半帶自嘲地笑:“我總是想著對你好,卻好像總會把你弄哭。”

“我跟蘇沐音,相識於高中,大學的時候我和她、孟梁還有另外一個高中同學組了樂隊,我們之間從沒有她口中跟你說過的……男女朋友關系,那時我因為應激障礙癥的關系,身邊一直沒有其他女人,或許讓她產生了錯覺……”

“她說……大學那時,你們差點就上床了,你因為……不想把她當作克服障礙癥的工具,所以才沒有進行到最後……”過往的不堪回憶像是一把尖刀一直插在黎窈心裏,她紅著眼眶道,“你說你們不是男女朋友,可我卻曾經看到你們在那個碼頭工作室外面接吻……”

顧津亭目光楞住,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黎窈說的是哪一天。

那一次是他應激癥發作過後沒幾天,心情不好喝了酒,倚在工作室外墻透氣的時候,蘇沐音突然出來找他,恰好看見有女生跟他告白被他拒絕,她靠在他面前笑嘻嘻地問他,要不要跟她試試。他那時心情很煩躁,心底有對應激癥和自我的厭棄,那種厭棄變成了一種自我放逐和與病癥抗爭的沖動,他突然壓著蘇沐音的胳膊靠進她,可是在即將觸到她嘴唇的時候,疼痛和抗拒感又爭先恐後地從他體內冒了出來……他後退幾步,奔向碼頭旁的垃圾桶,止不住地嘔吐,幾乎將膽汁都快吐了出來。

那一次,蘇沐音才知道他一直患有應激障礙癥。後來她曾經試探性地問過他,要不要跟她在一起試試,或許能一點點慢慢脫敏,直到克服應激癥,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們之間並沒有感情,她沒有義務幫他。那之後蘇沐音沒再提起這回事,他們也一直以樂隊夥伴的方式相處,直到不久之後,他們新創的作品陷入抄襲風波,起因是顧遠山不同意他將一門心思投入樂隊,樂隊中的吉他手受顧遠山威脅利誘在大賽前臨陣脫逃,甚至偷走了他們的創作稿另行發表,seven樂隊被迫解散,蘇沐音只身去了國外成為樂隊練習生,他們的聯系也漸漸變少。後來他被顧正遠送去德國繼續念書,在那裏他曾見過蘇沐音幾次,她因為新人關系被經紀公司壓榨,他出於愧疚的心態出手幫忙了幾次,但他們的交集也盡止於此,再見面就是蘇沐音回國之後了。

“哥哥從來沒有把你當作治療應激癥的工具,曾經我也分不清自己對你的感情是出於喜歡還是對你身體的依賴,可是直到那次你從舞臺上跌下來,我在會議廳聽到你發生意外的消息,連夜開車去荔城找你,一路上我慌得差點在彎道沖出高架橋,那一刻我的心裏沒有任何其他想法,我只是想要你平安、快樂地一直留在我身邊,我不能失去你,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過來,我愛你,黎窈……”

“不是因為應激癥,不是出於責任的照顧,我愛你,我想占有你的一切,卻也想讓你快樂,所以,在美國時,你對我說你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我心裏很痛苦,但我舍不得你跟我一樣痛苦,所以我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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