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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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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城

那一天日光大盛之時。

披霞光自一念峰飛越群山的,只有羋渡一人。

千山萬水對大能來說不過彈指間一瞬,羋渡此次飛得很慢,似乎是想好好看看修仙界的風景。

越是往蠱城飛去,周邊景象就越是荒蕪淒涼。

蠱城外的荒原之上,只剩下紫黑色幹枯的草,連星星點點的花都看不見。那壓抑的紫黑顏色層層疊疊似乎一直蔓延至天盡頭,壓得人快要喘不過氣了。

就好像在這片土地上,這片天地之間,除了鋪天蓋地的紫黑顏色,再沒有其他多餘的色澤。

羋渡是眾修士中來得最晚的一個。

她落地時,葉醇、蘇沈煙、風臨深等人已然站在了那片幹癟枯萎的荒原上。見她是獨自一人披著霞光來的,知情者眼中免流露出幾分意外的神采。

蠱城百年前那場大戰波及範圍太大影響太深,一直到今天,那座城池的廢墟周圍依舊寸草不生,連妖族都不敢上前進入這片死地。荒原的泥土裏透著鮮血的氣息,那是被無數修士血液浸潤過的土壤,時至今日,依舊透著大能們的靈力威壓。

柳成霜是這些人裏最年輕、修為最低微的一個。縱然已比舊日脫胎換骨許多,尚年少的修士依舊承受不了這股源自於百年前的威壓,不得已站在葉醇身邊,借葉宗主溫潤的靈力氣息休憩。

值得一提的是,柳成霜離風臨深遠遠的,似乎恨不得馬上鉆到葉宗主的袖子裏。

這與她曾經對劍尊仰慕的模樣,堪稱大相徑庭。

見尊者只身前來,柳成霜探出腦袋沖羋渡打招呼,隨後又有些遲疑:“謝師叔......沒有來嗎?”

羋渡笑了笑:“他來了,但不在這裏。”

這話聽起來有點莫名其妙,但周圍大能似乎並未對此話產生任何詫異。

風臨深沈默地以寬袖撫著那柄晶瑩剔透的長劍,楚淒然望著天際黑沈沈霧蒙蒙的顏色不語,玄蠍如一道鬼魅般立在蘇沈煙身後,與弟弟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就好像,就好像沒有人懷疑過,謝授衣不會來。

這場終末的戰爭,來的也不過寥寥八個人。八道身影立在莽原之上,看起來簡直有些可笑。

羋渡回過身看著不遠處的蠱城,這座曾經被恢弘戰役踐踏成廢墟的城池被南宮梼重建而起,依舊是羋渡記憶裏的模樣,漆黑得好像噩夢中的幻象,沈默一如往昔。

荒原風好大,黎明也靜默。

羋渡看見蠱城的城樓之上,立著披寬大黑袍的身影。

南宮梼不知何處出現在了城樓上,居高臨下望著眾人,渾身的漆黑布料裹得死緊,與長明城之戰那天別無二致。

羋渡感覺得到,那雙屬於異世者的漆黑眸子,那雙屬於故鄉之人的眼睛,正靜靜地望著她。

“你還是來了。”

南宮梼的聲音傳得很遠很清晰,直直得落到荒原之上,帶著長輩對晚輩的遺憾惋惜之情。

他聲音響起的那一刻,似乎連荒原上的紫黑雜草都瑟縮了一下。

羋渡神情一沈,卻聽見南宮梼輕聲道:“你和我都是異世來的穿書者,你我本該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羋渡,你不想回家嗎?”

回家這個詞一出來,黑衣尊者的眼神陡然間變得淩厲起來,手指不自覺撫上腰間刀刃。

羋渡並非此界之人,這在師門算不上秘密,可在修仙界,卻是隱瞞至死也不能透露絲毫的秘辛。

南宮梼的話音未落,眾人皆是齊齊一驚。風臨深幾乎是瞬間就轉移了目光,看向羋渡的背影。

鎮魔尊者瘦了很多,連常穿的黑衣都顯得寬大,在荒原的風裏颯颯地招搖。

看起來,就好像在寒風裏斂下羽翼的黑鳥。

羋渡低垂著眉眼,註意到其他同伴的目光,便無所謂似地嗤了一聲:“這有什麽好驚訝的,一個個都幾百歲了,別好像沒見過世面似的。”

說著,她向前一步,直直地擡頭望向南宮梼,語氣不冷不熱:“我最後重申一遍,我跟你——跟你這個卑劣的東西,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過去,現在,未來。永遠都不會是。”

“話說的不要那麽絕對,年輕人。”

南宮梼專註地望著羋渡,似輕輕呼出了一口嘆息,旋即笑道:“你跟我不是一路,又跟誰是一路呢?”

說著,他伸手指向風臨深、楚淒然與玄蠍:“是這些書中的角色,虛假的由文字構成的存在......”

“還是他們,”南宮梼又指了指葉醇與蘇沈煙,“你初來修仙界時相遇的所謂師兄弟,書中世界為了困住你才會讓你遇見的羈絆呢?”

“尊者當久了,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是誰了?羋渡?”巫蠱的始祖,千年前的人神望著他的同類,似乎全然沒有把風臨深他們當作活人,“你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你的家在另一個世界,不是這裏。”

“這裏的東西,都是假的。”

貿然把這麽多心高氣傲的大能全都說成虛擬人物,其冒犯程度可見一斑。

眾人的目光齊聚於羋渡的身上,後者神態依舊平靜,顯然不曾為其話所動容。

“別說那些鬼話了,我聽得嫌煩,”羋渡很直接道,“把異世的人命踩在腳底下,你又算是什麽東西?”

南宮梼再度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

“對那些人命,我很遺憾。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可惜於,你我沒能達成共識。”

昏沈天幕下,漆黑沈默的蠱城發出陣陣低啞的蜂鳴,似乎有什麽可怖龐大的東西在這座荒原之下覆蘇。

連帶著地面都在顫抖,好似醞釀著一場不可言說的震動。

楚淒然低頭看了看地面上蜷縮好似懦弱孩童般的雜草,又嗅了嗅空氣中腐朽的空氣,眉眼低了下來:“好像不太對勁,有一股死人的氣息。”

聞言,玄蠍移動步伐站在了楚淒然與蘇沈煙之中,以便於一會兒發生危險,他能隨時撈著倆毫無攻擊力的輔助就跑。

“好吧,”紫眼睛的魔尊聳了聳肩,“這次咱們的計劃是什麽來著?”

楚淒然:“咱們還有計劃嗎?”

玄蠍:“咱們這次沒有計劃嗎?”

站在最前面的羋渡:“要不就老規矩,現在誰最能打誰在前面頂著好了。”

目前最能打的戰力風臨深:“......”

四方大能素有分則各自為王,合則一坨答辯的美名。葉醇領著心驚肉跳沒見過世面的柳成霜在一旁站著,半晌才嘆了口氣,深深覺得修仙界竟然淪落到要靠這幾個人扛大梁,真是讓人好絕望。

然而這堆人還沒嘰嘰喳喳鬥嘴完,周遭氣溫猛然間斷崖般直線下降。

此方空間劇烈震顫,空氣內無中生有出數到紫黑色空間的裂痕,好似觸目驚心愈合不了的傷疤,驟然間被撕裂開猙獰的痕跡,坦然暴露在眾人的眼前。

這些裂縫撕裂開時發出尖利的蜂鳴聲,似乎有無盡的紫色巖漿自內裏噴湧而出,其威勢震得連周遭空氣都微微扭曲起來。

裂縫出現得太突然,其位置正好將幾人團團圍住,好似無形中圍追堵截的囚籠。

掌控空間的術法本就是極耗精神的禁術,能輕描淡寫間一次性召出如此數量的空間裂縫,足以證明南宮梼那讓人瞠目結舌的實力。

就連羋渡本人,也不能確定自己能否造出這麽多空間的罅隙。

謝授衣說的沒錯,得回不死墓之後的巫蠱始祖,能力已然擴展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

而且......

“不對,”葉醇忽然開口,“這不是空間罅隙。”

他半黑半白的發微微揚起,神情逐漸凝重了下來:“這是......鏡子。”

是的,借著微弱天光的倒影,能看見那數道裂痕之中泛著淡淡的倒影。

這不是普通的罅隙。

這是由空間罅隙凝結而出的,有著透明反光鏡面的,紫色的鏡子。

照不出人影的鏡子。

這類術法,縱然見多識廣如葉醇,戰鬥經驗豐富如羋渡風臨深,抑或手段陰損如玄蠍,都未曾見過。

眾人一時不敢輕舉妄動,正環顧四周之際,忽然聽見頭頂再度傳來南宮梼的聲音。

“你們知道,不死墓,為什麽叫做不死墓嗎?”

“因為巫蠱只能造出死人的幻影......而不死墓,能創造出真真切切的逝者本身。”

南宮梼笑了起來,以一種慈愛的、憐憫的目光註視著下方的八個人,伸出掩藏在黑色長袖之下的手掌。

他指尖有紫色傷痕一路蔓延開來,好似破碎的紫色瓷器在發出最後的回響,可南宮梼絲毫不在乎。

他只是用那種憐憫的,近乎是詭異的眼神,靜靜地註視著羋渡。

“就像這樣——”

羋渡右眼皮狠狠一跳,巨大的不祥預感瞬間席卷全部意識,咽喉好似被巨掌扼住,連呼吸都不暢。

熟悉的危機感讓她幾乎霎那間就意識到大事不好,猛然間旋身想去抓離她最近的人,然而為時已晚。

那數道鏡子般的罅隙裏陡然間伸出無數只鬼魅般的細長手臂,撈住了離它們最近的人。

那些手臂的速度太快,在場的人幾乎都沒反應過來。

沒有任何攻擊力的楚淒然連警告都沒來得及發出,直接被洶湧而來的紫色鏡面整個吞食下去。

而風臨深手指剛搭在劍柄之上,那些惡毒的手臂依然以群攻之勢拉扯住了他的肩膀,順勢攀上其臉龐,寸寸將高挑的男子拉扯入了鏡面之中,力氣大得驚人,幾乎不可抗拒。

連速度最快的劍尊的尚且如此,更罔論其他人。

葉醇最後一個被拖進鏡子裏,羋渡飛身去拉他,卻只拉住了他的半截衣袖。

只聽刺啦一聲,昂貴的布料被巨力拉扯之間徹底撕斷,葉醇只來得及沖師姐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整個人就沒入了鏡子內,最後一抹碧色的影子被紫黑晶體抹滅殆盡。

轉眼間,偌大的荒原之上,竟只剩下了羋渡一人。

在她四周,數面不規則的高大紫鏡矗立於荒原之上,就好像真正的猛獸巨口,只見入,不見出。

風呼呼地刮過來,孤零零的黑衣尊者把雙手按在冰冷的鏡面上,徒勞地捶打了幾下。

鏡面裏似乎藏著一道寬闊空間,敲擊鏡面時會發出空蕩蕩的回聲,可透過那霧蒙蒙的晶體,她什麽都看不見,更無從得知她的同伴究竟會經歷什麽。

羋渡擡起眼,死死盯住了城樓上那道黑袍的巫蠱族,攥住刀柄的手因過度用力而顫抖起來。

“你究竟要幹什麽,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的,很簡單。”

南宮梼拍了拍衣襟上幾乎不存在的灰塵,不再居高臨下地俯視羋渡,而是轉過身去,看著自己身後的人:“你說沒錯吧,天道?”

在他身後,身披雪白顏色的謝授衣靜靜地立在汙濁天空之下,平靜凝視著南宮梼。

兩道身影,一黑一白,好似什麽荒誕主義的油畫,顏色分割得太鮮明,太觸目驚心。

“是啊,”謝授衣微微頷首,聲音仍舊平和而清冽,“你的狼子野心,誰人不知呢?”

存稿裏大結局已經寫完了!特別特別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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