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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惜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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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惜傷

百年前。

謝授衣走入宗主殿內時,身量尚且是少年形貌,唯有那一雙眸子沈靜似水,老成如長輩。

一襲月白長衫籠罩於他身,映著他眼瞳裏那點白金光華越發奪目。

他緩步走入長明靈燈大亮的宗主殿,殿上那端坐著的人尚且閱著古籍,聽見了響動才慢慢擡頭。

“師尊。”謝授衣眼中無波無瀾,依著弟子身份行禮。

見謝授衣一副彬彬有禮的親傳大弟子架勢,惜傷君反而放下手上的書,笑了起來。

這位修仙界的傳奇,並不想眾人想象得那般端方正直。

惜傷君容貌是很俊美的。

那是風流倜儻的、肆無忌憚的俊美,笑起來的樣子就好像陌上風流的少年,一雙上挑的桃花眼盛滿了純然的笑意,完全不像那歷盡百載春秋親手封印妖王的修仙界傳奇。

唯有眉間一點朱砂,和那宗主玄鶴紋的長袍,才能彰顯他的尊貴身份。

他們說,惜傷君年輕的時候曾在桂花樹下吹笛,引來整個蓬萊宗的女弟子圍觀。

劍境昔日的境主偶爾來拜訪時還會打趣,若是把惜傷君拖到凡間,肯定也能擲果盈車。

“授衣,此時就你我二人在此,何必拘於禮數呢?”

惜傷君笑瞇瞇地望著他,笑道:“瞧瞧你,長得倒是越來越俊俏了,怪不得你師弟妹們平時總愛粘著你。”

“我來不是為了談心,你該知曉的。”謝授衣的語氣很薄涼,而且毫不客氣。

這與他平日裏做出的尊師重道之相截然不同。

至少,這絕不該是一個弟子對師尊說話的語氣。

謝授衣從來就不是惜傷君的弟子,蓬萊宗大師兄的身份只是為了掩飾。

他是天道輪回在修仙界的載體,是不死不滅的存在。論資歷,惜傷君甚至稱得上是他的小輩,而且是小好幾十輩的那種。

只是近百年來始終以惜傷君首徒自居,讓天道也漸漸適應了這種身份,並不打算更改。

果不其然,聽見謝授衣的話,惜傷君微微垂眼,面上卻還是笑著。

“阿渡近些年真是把你的性子磨軟了,”他感嘆似地搖搖頭,“以你那無情無義的性子,放在從前,肯定不會與我糾纏上這麽幾句的。”

聽見阿渡這兩個字,謝授衣抿了抿唇。

他此次前來,還是趁晚宴把羋渡灌醉,待他師妹好端端睡著,才獨自而來的。

不然這家夥醒來又要作人,煩得很。

“你特意來尋我,”惜傷君轉移了話題,隨意地翻幾頁手中的書,“是為了過些時日的蠱城之戰?”

“是。”

謝授衣往前一步,眼中白金光華大盛,聲音冷漠:“你不能參加那場戰役。”

“為何?”

“你會死。”

少年形貌的天道加重了語氣:“你會死在這場戰役裏,死得徹頭徹尾,死得毫無回轉之力。”

聞言,惜傷君翻動書頁的動作,似乎有了一瞬間的停滯。

他神態仍舊輕飄飄,笑瞇瞇,就好像完全沒聽見天道對他未來命運的宣判:“是嗎,那我還怪意外的。”

謝授衣眉宇間似乎流露出一些焦急,這份焦急讓他此刻看起來才像個孩子,而非披著少年皮囊的怪物。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你會死在蠱城,你們都會死在蠱城。”

“你會死得很慘,連屍骨都找不到,連魂魄都無法入輪回。”

“如若你能活下去,以你的修為,待我歸位後定能飛升上界,成為三千世界強大的神明之一......”

惜傷君以手拄著臉,笑著打斷了謝授衣的話:“那巫蠱族會被剿滅嗎?”

“......”謝授衣眼神極深極覆雜,半晌才動了動嘴唇,似不情願地說,“會。”

“你們的犧牲會換來慘烈的勝利,此後千百年修仙界依舊會讚頌你們的名號。”

“這就是了。”

“若我的死也將成為修仙界忤逆命運的一環,那我生來也算有價值,”惜傷君語氣很輕快,輕快得就好像馬上要死的人不是他一樣,“死亡如果能阻攔我的腳步,那我也爬不到這般位置來。”

說到這裏,蘇惜傷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摸著下巴思忖道:“阿渡雖為異世之魂,卻對刀法靈術極有天賦,假以時日,必然能與我爭鋒。阿醇心思細膩,性子倔強,最適合接任我這個位置,詔令全宗。沈煙身份特殊,可只要他尚在正道之中,玄蠍那小崽子就絕不會與正道開戰。”

“這麽算下來,唯一受苦的,竟只剩下你了啊,小天道。”

天道閱歷千萬年,論年紀能壓過一百個惜傷君。

可這句小天道一出口,謝授衣忽然感覺自己好像真的就是惜傷君的弟子,可以藏於他的羽翼下接受庇護,亦可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安撫與憐惜。

又或者,多年來偽裝出來的師徒,早已假戲真做。

在蘇惜傷眼中,謝授衣從不曾是那個無情無義審判萬物的天道。

他是惜傷君的大弟子,與羋渡他們一般年歲的,尚且稚嫩的少年。

“......”謝授衣低聲說,“我說得再多,也攔不住你,是不是?”

惜傷君又笑。

“天道啊天道,什麽時候,你也會開始在意別人的生死了?”他走下大殿上首,站在了謝授衣面前,喟嘆道,“我死後天下平定,對你而言應是一件喜事啊。”

說著,蘇惜傷伸出手去,在少年的腦瓜頂上使勁揉了兩下。

“別總是板著個臉,多笑一笑嘛,授衣。”

時光倒流交錯,往事如電影開場般層層翻閱,一念峰的夜晚與當年宗主殿的燈光融為一體,恍惚間前去赴戰的人再度重疊。

如今早已長大了的,身材修長容貌美麗的謝授衣,平靜地站在黑暗裏。

居室內太黑,一盞燈也沒亮。

羋渡應當是今天累得狠了,又好像在為明日的戰鬥積蓄體力,難得便早早睡下了。

柔軟布料裹挾住女子軀體,她睡得沈,半截白皙小臂露在外邊,漆黑如瀑長發有幾縷垂落床沿。

這時候,她看著倒不像那叱咤風雲無可匹敵的鎮魔尊者了。

羋渡穿越而來時才不過十九歲,現在看起來也像是十九歲的容貌。

年輕,安然,不谙世事。

謝授衣就站在她床邊,盯著她那張睡得沈沈的臉龐,眼中晦暗與覆雜交雜,似乎要編織成一張龐大蛛網,將羋渡整個纏繞於此,再也掙脫不開。

夜半闖入師妹臥室,這實在不是一個好師兄該做的事情。

不過,謝授衣也從來不是一個好師兄。

他已經不想當羋渡的好師兄了。

他想從羋渡微張的唇中聽見另一個稱呼,更親昵更特別的稱呼,足夠滿足天道所有的七情六欲。

足夠平息他,對羋渡不可知未來的隱約惶然與憂慮。

——畢竟,我說的再多,也攔不住你的,是不是?

這個夜晚很長很深,謝授衣知道,自己現在想幹什麽都可以,沒有人會發現。

他師妹對他也最不設防,堂堂鎮魔尊者,連師兄夜半靠近都不會有警戒心,就好像隨意把信任交予他人的小動物。

可默了半晌,他只是俯下身,半跪在了羋渡面前。

蒼白美麗如明月的青年垂下眼簾,動作輕柔近乎無聲地將被子替她拉到脖頸處,隨即輕輕地湊到了她額前。

天道在羋渡的額間,留下了一個吻。

那是個極度小心,甚至帶著些惴惴不安的吻,落下去時跟一縷風沒什麽區別。

他的阿渡會回來的。

會平平安安地,帶著勝利者的驕傲回來,迎接整個蓬萊宗的歡呼與雀躍。

第二天淩晨時分,蓬萊宗尚且沐浴於安寧祥和之中。

偶有早起修習的弟子舒展腰肢,走出住處,打算前去藏書閣借閱一兩本圖書瀏覽。

不經意間擡頭之時,他才看見——

那層疊而尚昏沈不明的天幕之中,那蓬萊宗連綿未絕的群山之上,陡然間刺出無數耀目到極點的劍光來。那無數劍光就好像一道道逆轉直奔天空的流星,連尾翼都帶著靈力震動的鋒芒,直沖九重雲霄之上!

黎明之際明暗不分的天穹,轉瞬間就被這一道道劍光照亮。

就好像黑夜盡頭的破曉輝光。

每一束輝光,都是一位長老級別的修士。

也只有長老級別的修士,有資格參與即將打響的戰役。

而無數劍光所組成的天穹異象驚動了無數弟子,大家都紛紛從居處中跑出來,仰頭驚嘆著修仙界罕見的一幕。盡管他們有些人並不知道,這萬丈天光的異象並不代表著祥瑞,而代表著修仙界再度彌漫起來的熊熊硝煙。

宗主殿內,葉醇同樣拖著長長的宗主華袍,立在那窗子前,靜靜觀賞天幕上的壯觀場景。

萬丈劍光如同四散的烈陽,照亮了他的容貌,亦映出了他眼中的憂慮。

他身上依舊纏著繃帶,半黑半白的長發四散,似乎並沒有完全恢覆到最佳狀態。

確切來說,葉醇的確是強撐著起來,只為於師姐前赴戰場之際把持宗門大事。

“淩晨啊......”

葉宗主倚在旁邊的柱子上,勉強扯起嘴角,笑了笑。

“這麽早離開,是害怕被人送別,還是害怕與人送別呢,師姐?”

惜傷君是一個特別好特別好的師尊!

懷念一下白月光師尊!

下一話開打持續上強度,接下來的劇情包括但不限於各種謎語人+打鬥場景+略血腥場景+一點點淚點(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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