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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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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發

羋渡沒有立馬回宗門,而是先到最近的山上殺了幾只作惡的妖獸。

得了血祭,兇刀這才肯滿足地回到鞘內,安分下來。

她快馬加鞭跑回宗門,外敵撤去,護山大陣隨之消失。

危機消除,這群縮頭畏尾的長老才敢圍上來,為戰場處理剩下的事。

轉移傷員,修覆場地,安撫人心。

沒花多長時間,羋渡很快就在傷病員休息的地方找到了她的小師弟。

蘇沈煙看著狼狽極了,素日珍愛的漆黑長卷發淩亂披散在腦後,那身漂亮華美的紫色長衣也被染了黑血,看著有點像一念峰用來擦桌子的抹布。

他那張絕艷的臉慘白似紙,唇邊染著深黑的顏色,紫眸卻依舊漂亮得像玉石瑪瑙。

“好漂亮的出場,”他用指尖纏著發絲,語氣依然是尋常的輕松和無所謂,“你怎麽還跟以前一樣,喜歡花裏胡哨的出場方式?”

羋渡俯下身來,嘴唇動了動。望著師弟的那雙眼睛,她到底還是沒能發出聲音。

半晌,她伸手,把外套脫下來給蘇沈煙披上了。

“一身血味......”

蘇沈煙似乎嫌棄地皺了皺鼻子,隨即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伸手緊抓住羋渡衣袖。

“先莫要管我了,去看看二師兄,”他急急地說,“護山大陣不知損了他多少氣血,宗主殿的人現在定然被他支空了,殿內只有他一人。”

“再不去,我怕二師兄就......”

他沒能往下說出口,羋渡也無需再聽他說。

黑衣尊者起身後退幾步,胸膛似乎顫抖起伏了幾下,像是在吞咽什麽苦澀的東西。

宗主殿內,長明的靈燈全滅了。

原本便空蕩蕩的大殿內此時陷入昏暗,窗外夜色濃稠。

葉醇是被人扶起來的。

他彼時已經處於半昏不昏的狀態,疼痛當然是感覺不到了。他只感覺身體忽然很輕,輕飄飄得好像馬上就要飛走,連眼前的東西都化作了一團模糊色塊。

耳朵在嗡嗡地鳴響著,所以他聽不見周圍有腳步聲,甚至自己被扶起來都意識不到。

直到被放平在地上又被灌了一壺茶,葉醇這才恍然間恢覆神智。

他不需要睜眼,就知道扶他起來的人是誰。

“——本以為你是最省心的,”謝授衣輕輕的嘆息聲仿佛遠在天邊,聽不真切,“我早該想到的,你們姐弟幾個都一樣。”

月白衣物的青年就站在黑暗裏,俊秀美麗的容貌藏在陰影下,唯有那本該是淺青色的溫柔眸子帶了冰冷的金色光華,無聲無息,無情無義。

就好像......就好像高高在雲端俯視眾人的,神。

葉醇笑了笑,掙紮地坐起來,把後背靠在墻上以支撐自己虛弱的身體。

“師兄是故意如此,我知道的。”

謝授衣知道那些劇情裏參與的角色們,都在滿月節集市熱熱鬧鬧地玩耍狂歡。

所以,在巫蠱來臨之時,他故意拖慢了羋渡前赴戰場的時間。

天道本性無情,最善給予世人抉擇。

“天行有常,如若那些所謂氣運之子連這場襲擊都躲不開,活著也沒什麽意義,”謝授衣談及此事時,語氣溫和又冰冷,簡直稱得上是冷硬,“只是你們對他們倒好,一個兩個都要以身擋災。”

葉醇苦笑一聲。

聽這話,他就知道師兄又隱隱有些生氣了。

因為大師兄絕望地發現,自己不過十年未在宗門,這些師弟一個兩個都開始羋渡化。

不過謝授衣到底心疼他,沒忍心跟遭受重創的親師弟發火,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轉身替他搬了把椅子。

葉醇坐上椅子時發絲晃蕩,,他這才意識到了什麽,順手攬過一條發絲查看。

那原本深黑的顏色,卻從末端開始漸變成慘慘的雪白。

雪色攀爬上他烏黑的發絲,卻在中間停頓而住。

本該是蓬萊宗千年來最年輕宗主的葉醇,發色半黑半白,好似被冰雪染透、心血將枯的老者。

這便是燃燒識海,開啟護山大陣的代價。

葉醇的生命力,被毫不留情地剝奪了。

萬物天行有道,凡所索取必有代價,這是修仙界自古以來的定律,就是謝授衣也無法更改。

他俯下身來拈起葉醇的雪白發絲,眼瞳中似乎有什麽東西顫抖了一下。

曾幾何時葉醇是他們師門四人中最快樂、最無憂無慮的人。那些修仙界的爭搶與明爭暗鬥從來折騰不到他那裏,師尊和他的師兄師姐把他護得特別好。

所以葉醇也是最不谙世事的一個。

他不需要學習那些人情世故,也不需要學習著去八面玲瓏體察人心。葉醇是赫赫有名的惜傷君的弟子,他在師門內說話做事都不需要小心謹慎。

他直率天真,生活幸福,甚至還有點缺心眼。

唯一的煩惱,就是如何從師姐手裏搶點心,送給他難得的小師弟吃。

謝授衣望著眼前神色淒愴又無奈,唇邊還帶著笑意的師弟。

葉醇碧色的眼裏是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與沈穩,垂下的如雪發絲有著近乎寂寥的絕望感,很適合肅穆寂靜卻好似囚籠般的宗主殿。

“你後悔嗎,阿醇。”

“後悔?”

葉醇笑了笑,隨即反問道:“若師兄今日為抹除那些主角,牽連到了其他無辜生靈——甚至是蓬萊宗的弟子,是長老——師兄你會後悔嗎?”

謝授衣深深地看著他,沒說話。

面對大師兄的沈默,葉宗主反而點了點頭,自嘲地笑道:“我的答案,跟你的答案一樣。”

——事在人為,何談後悔?

歇息了不一會兒,兩人就聽見了大殿門外的聲音。

羋渡腳步聲淩亂急迫,幾乎是一腳踹開了大殿厚重的門,匆匆跑進了殿內。

長明的靈燈此刻一瞬間亮起,宗主殿內重新恢覆了光亮。

羋渡看見謝授衣和葉醇都在殿內安然無恙,這才微微松懈下來,呼出一口氣。

再然後,她看見了葉醇半黑半白的發。

羋渡一開始像是沒反應過來,眼瞳裏映著宗主殿裏的燈火,像是怔楞住了一般。

半晌,她走上前去,似乎也想觸碰一下葉醇的頭發,可指尖蜷縮顫抖著,到底沒伸出去。

“阿醇......”

見羋渡嘴唇顫動著發不出聲音,葉醇反而先笑了笑,安撫似地拍了拍師姐的手:“不過是變白了而已,如今這樣的發色,也還有些美感可言吧?”

羋渡也想扯嘴角笑一笑,可苦澀卻好像漫出眼底,連笑都好像在抽搐。

她回頭看著謝授衣。

有一瞬間,羋渡的眼神就好像又回到了年少時期。那時的她遇到麻煩了總會找謝授衣求助。

破碎的、絕望的、無助的眼神。

那不是該出現在意氣風發、強大無匹的鎮魔尊者眼中的情緒。

謝授衣背在身後的手猛然攥緊,霎那間從這副修士軀殼中心臟內湧上的痛覺,潮水般蒙過呼吸。

他神態卻動也不動,就好像寒風鑄就的冰塑,永遠不會被人類的體溫捂暖。

“沈煙怎麽樣了?”她師兄開口。

“還好,不過情況也沒比阿醇好到哪裏去,”羋渡搖搖頭,自嘲似地笑笑,“也真是難為他,這一次估計趕上他二十多年訓練量了。”

“早知道當年跑八公裏的時候帶上他好了。”

——此刻,遠在醫藥峰美美躺著接受照顧,還能喝著小茶的蘇沈煙忽然鼻子癢癢。

再然後,他蓄力深吸氣,猛地打了個噴嚏。

蘇沈煙:“???”

怎麽總感覺有人剛剛把他掛在嘴邊了?

是錯覺嗎?

在黎明第一縷天光洩出黑暗之時,總算有宗主殿的人連滾帶爬跑回來了。

他們帶回了外界的消息。

正如大家所猜測的那樣,昨晚其他各個宗門也遭受了襲擊。

劍境,魔城,長明城,甚至其他稍微有點影響力的宗門,無一例外。

滿月節本是修仙界團圓美滿、眾門聚集狂歡的日子,誰也沒想到,在這個晚上會有巫蠱族前來襲擊,戰力甚至空前龐大,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那些相對小的宗門嘗試過求助,可訊息被死死封鎖在宗門內,形成無數孤島。

昨晚,十餘座宗門慘遭巫蠱族血洗,活下來的不足十分之一。

修仙界,再次面臨巨大震蕩。

劍境與魔城的訊息姍姍來遲,有兩位大能鎮守的龐大勢力,在危機時刻應對也更加及時。可即便如此,這兩處的混亂無序也沒比蓬萊宗好到哪裏去。

的確,能讓風臨深與玄蠍這等修為的大佬糾纏整整一夜,對方的實力絕不可小覷。

蓬萊宗接到的傳訊相當簡潔,這兩邊都表示會盡快趕往蓬萊宗一敘。

修仙界各門慘遭突襲,突襲者還是早在百年前就該傷亡殆盡的巫蠱一族。這下子,巫蠱重新現世的消息算是徹底瞞不住了。

羋渡甚至能想象到,今夜一過,會有多少宗門多少修士向蓬萊宗表示質疑與詢問,會有多少風言風語環繞著前塵往事與如今四方大能展開。修仙界的局勢,從今夜起再不可控。

面對如此局面,四方大能必須聚在一起開個大會,穩住局勢也穩住人心。

可是......

劍尊和魔尊都有了反應,長明城那邊卻杳無音訊。

羋渡問及負責聯絡的門內弟子時,那弟子顫顫巍巍,急得都快哭了。

“不知道,我們什麽辦法都試過了,長明城那邊就是沒有消息,”他抖得跟篩糠一樣,“莫要說長明城,整個藥宗都好像被封鎖了一般,消息全無。”

想起黑衣繃帶人臨走前的那句話,又想到楚淒然最後一次見面的笑意,羋渡心臟頓時沈了下去。

長明城,怕真是出事了。

可眼下她切不能輕舉妄動。葉醇蘇沈煙皆身受重創,今夜一過局勢莫測,蓬萊宗的梁子得由她親自來抗。劍境和魔城的人馬上就要親臨蓬萊宗議事,戰後弟子們的療傷和安撫工作亦要跟緊。

明明只過了一夜,修仙界,卻好像猛然變了天色一般。

你們好狠……白月光師尊都死成那樣了你們還不放過他(擦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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