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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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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家

羋渡和楚淒然相識亦有百年了。

她知道,對方是個非常聰明、非常野心勃勃的人。

楚淒然最向往自由,曾想盡一切辦法掙脫家族的束縛,跑去遠方最廣袤的天地。

可最後,這個人還是滿手鮮血地找到謝授衣,懇求他把自己重新送回長明城。

竹林裏,楚淒然跟羋渡告別時並沒有說什麽。

他本人被困在長明城中,明知危險卻做不到棄城而逃,只能將最在意的長老和弟子們轉移出來。

他跟羋渡說,當年他是自願回到藥宗當宗主的,他走不了,但他不後悔。

化身的那一縷神識消失前,楚淒然一身艷紅長衫在竹林的風中颯颯地飄搖,像紅鳥的羽翼。

他淡淡地對羋渡說:“替我向你師兄問好。”

羋渡站在原地:“你不親自去見他一面嗎?”

“不必了,”楚淒然回身難得輕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別人,“我欠你師兄太多,若是以後你能將神器尋回,就算是我還他一半人情了。”

見羋渡忽然不再說話,葉醇心中了然,那位要她帶話的人究竟是誰。

“看來修仙界動蕩,長明城也算不得太平,”蓬萊宗的宗主仰起頭,也看向西邊的夜空,“只求在一切混亂發生之前,我們還來得及補救。”

還有一句話,葉醇沒說出口,也不打算說出口。

如果補救不了,那前一輩人在蠱城之戰的犧牲——楚淒然逝去的家人,風臨深湮滅的師門,玄蠍親手將胞弟送到正道地界,自己獨戰魔城的孤寂,他們自爆魂魄不入輪回的師尊——是不是全都白費了。

這麽大個修仙界,難道真要兩代人的屍身才能填平嗎?

從葉醇那裏出來後,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外賣員羋渡又端著湯跑去了審慎司。

果不其然,蓬萊宗高層加班狗二號蘇沈煙,也在伏案拼命批改卷宗與文件。

他毛筆筆尖子都快甩出火花了,時不時就得晃晃手臂,活動一下酸痛的肌肉。

加班狗的心情都很不美麗,蘇沈煙又沒有葉醇那麽好的脾氣,被打擾工作後會無差別攻擊每一位出現在眼前的生物。

“喲,今日師姐怎麽有時間大駕光臨來看我,傳個信讓小白龍傳過來不就得了?”她小師弟陰冷哼笑,把毛筆丟到一旁,“還有湯,這湯不會是你親手熬的吧?師弟我壽數尚淺,還想再多活幾年......”

羋渡:“是你大師兄熬的。”

蘇沈煙立馬直起身子端正坐好,規規矩矩把筆放到架子上,正色道:“勞煩師姐把湯端過來吧。”

羋渡:“.......你雙標得有點過分了吧。”

一會兒的應酬蘇沈煙也得出席,羋渡索性便不在此打擾他休息,待了一會兒便走。

走之前,蘇沈煙叫住了她。

“聽說前些日子,玄蠍在回魔城半路上被風臨深截住,倆人又大打了一架,誰也沒落著好。”

蘇沈煙那雙漂亮的紫色眼睛波光流轉,看著羋渡時帶了些好笑的意思:“這事的始作俑者,不會是你吧?”

先被楚淒然詢問了一遍,隨後又被蘇沈煙給質詢了。

羋渡索性不再在師弟面前裝,大大方方地點頭承認:“是我又如何,誰讓他沒事闖咱們蓬萊宗還欺負你的?要我說,哈士奇就得多管教。”

蘇沈煙沒說話,唇邊卻似含著笑意一般。

“馬上便是滿月節了,”他說,“師姐,過兩天,我送你盞燈籠吧。”

——彼時夜色漸沈,月亮缺了一個半圓,還未修補完全。

白日裏勤勉修行的弟子們此刻三三兩兩,各自回到臥房中休憩。

南宮牧也在自己房中,點著燈籠看書。

修仙界發生的那些大事,他一個剛入門的弟子自然不知。燭火掩映下滿室皆是燈光,他低著頭,無暇擡頭賞月。

可有什麽變化,似乎在這個夜晚悄無聲息地發生了。

先是驟然加速的心跳,少年只感覺胸口仿佛被人大手攥住一般壓抑無比,心跳聲陣陣呼喝如同擂鼓,一股詭異的感應順著四肢百骸往上攀爬。

緊接著,他太陽穴處傳來劇痛,瞬間襲擊了南宮牧的意識。

縱然很能忍痛的南宮牧,也不得不扔了書抱住腦袋,只感覺腦子裏仿佛有一只小錘在敲。

就好像,有人要活生生敲開他的頭骨,挖出他的腦髓。

此刻,南宮牧恨不得自己就這麽活活疼暈過去算了。

疼痛之中,少年捂著腦袋大口大口急促地喘著氣,忽然隱隱約約聽見腦海裏似乎響起了一個陰森嘶啞的聲音,分辨不出年齡,只能感覺到一股異寒順著頭顱疼痛蔓延,讓他痛不欲生。

“原來......你在這裏。”

那聲音陰冷地笑,笑聲像是指甲劃過玻璃,引人毛骨悚然。

就好像,就好像說話的只是一個渾身腐朽的屍體,顫動著破敗的聲帶。

南宮牧心頭陡然湧上巨大的恐懼,然而讓他恐懼的卻並非這聲音,而是這聲音竟然讓他產生了熟悉感。

驚恐與熟悉的反差讓他頭暈腦脹,理智的那根神經終於徹底繃斷了。

他撲通一聲倒在桌子上,昏死過去。

夜色沈沈,燭光幽微,無人在意。

南宮牧那節蒼白小臂之上忽有詭秘的紫黑色藤蔓攀爬而上,如同吸食人血而活的生靈,在此處悄無聲息地生長。

命運的種子,在此刻潛滋暗長地發芽,無人知曉。

羋渡在蓬萊宗跑了一圈送外賣,剛回到一念峰就忽然感覺鼻子癢癢。

然後她蓄力,打了個噴嚏。

羋渡:“???”

鎮魔尊者揉揉鼻子,露出困惑的神色。

以她這種修為的修士,別說感冒,骨頭斷了躺一晚上第二天照樣活蹦亂跳。

打噴嚏,她都快十多年沒有打過了。

彼時羋渡已經走到了一念峰尊者居所的門口,一推門就看見她家人妻......不,她家大師兄在那裏拈著靈草團子,餵羋渡前兩天剛逮回來養著玩的兔子。

也不知道謝授衣到底餵了它們什麽,短短幾天就能把兔子養成兔子球。

聽見進門的動靜,謝授衣有些好笑地擡眼,口中帶了些揶揄意味:“怎麽?你還能著涼?”

羋渡邁步走進暖呼呼的居室內,小聲抱怨道:“誰知道呢,在我們那邊,打噴嚏一般都預示著有倒黴事要發生。”

謝授衣遞給她一把靈草團子,含笑道:“你們那裏的習俗很有趣,若以後有機會,我也想去看看。”

“那當然了,”羋渡笑著蹲下來,伸手觸碰那些軟乎乎白絨絨的小兔子......不,現在應該叫肥兔子了,“我那邊的世界有冰激淩,有可樂,若是你來了,我定然要請你去吃炸雞的——”

說到這兒,她忽然不說話了。

羋渡唇邊還帶著回憶的笑,捏著草團子的指尖卻不自覺地收緊發白,眼神也忽然有些低落起來。

“若是我能回去。”

她來到這個世界,算來已經三百年了。

三百年。

足夠現代世界的羋渡,活三輩子。

羋渡不敢細想,在修仙界的這三百年裏,現代世界會是什麽樣。

她不知道自己是更害怕回不去,還是跟更害怕回去後發現親朋好友都已故去,只剩她孑然一身。

竹編籠子裏的兔子蹬著腿嚼羋渡手中的草團子,見她似怔楞般停在原地不動,著急地蹦起來搶她手裏的食物,看起來頗為滑稽。

謝授衣垂了垂眼簾,擡眼時唇邊依舊帶著溫柔的笑意,輕輕拍了拍羋渡的肩膀:“會回去的。”

“我們阿渡這麽好,自然是能回去的。”

師兄手掌心的溫度很柔和,似乎能給人安定人心的力量。羋渡笑了笑,順手把手裏一把草團子扔入籠中,拍拍手站了起來,刻意換了一個話題:“不過,也不知道這裏有沒有我的老鄉。”

謝授衣平靜溫和地笑了笑:“你這種情況很特殊,從異世來的靈魂需要兩界的媒介,且需要經過我——或者說曾經的我——的審核。自從秩序崩壞後,這個世界越發混亂,兩界的通道也隨之崩壞,幾乎不再有可能吸納異世靈魂了。”

也就是說,羋渡之後,再無穿越者。

在身份被師尊與師兄識破後,昔日的羋渡也懶得再裝。

百年前,她就曾軟磨硬泡問過他倆,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惜傷君當時忙著跟叛逆小孩蘇沈煙中門對狙,啊不是,試圖教導,揮揮手就把這個最不好管的弟子丟到謝授衣那裏。謝授衣當時遠沒有現在這麽溫柔和藹,臉上雖然總掛著笑,眼神卻古井無波得不像活人。

他說,因為羋渡該來這個世界,所以她來了。

想到這裏,羋渡拖了把椅子坐到重新拿起書的謝授衣旁邊,拄著臉,看他閱讀那本她死都不會讀的古籍:“師兄,你當時是不是可煩我了,感覺小時候你總是忽視我。”

燭影晃動,夜明珠幽幽的光亮了滿室。

羋渡身上有一念峰好聞的草木香氣,很清爽,像林間的風。

“是啊,”謝授衣笑著翻了一頁書,漂亮的淺青色眼睛微微瞇起,帶了些莫測的意味,“當時我在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吵的小孩子。”

每天都要跟在他身後,吵得要死。

就像一條剪不斷的線,硬生生把他從囚籠高塔之上,扯到了紅塵紛擾的人間。

國慶快樂寶子們!!

在考慮今天是雙更還是三更,因為想讓你們看見副本開啟的第一章(思考)(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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