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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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朱鈺神色匆匆地從車上下來。
她閉了閉眼，努力調整淩亂的呼吸，盤起一頭亂發。周良野簡直是一條瘋狗。她都答應他了，他卻還是覺得不夠硬是解了她領口盤扣吮了兩個印子，然後才放她下車。她系好領口側身看了看旗袍叉處，跟瘋狗搏鬥時旗袍裂了，還好裂得不是很明顯。她又撥弄了下腳踝上的足鏈。周良野系了個死結，一時解不開。她無可奈何，擡起眼就見陳凱站在車邊，一臉擔憂地望著她。
陳凱不知該說什麽，最終只說一句辛苦了，然後便將車開走，仿佛知道朱鈺見著車心煩。
朱鈺深深吸氣，轉頭迅速望見謝家融的車。謝家融打開車門，她坐了進去。二人一路無話，轉眼間就到了朱鈺的住地。
謝家融護送朱鈺走至單元樓門口。兩人面對面站立，朱鈺終是輕聲開口：“嘉融，我們到此為止吧。”
意料之中的一句話。謝家融想擡起唇角露一個若無其事的笑，但他發現自己笑不出來。目光向下，他望向她腳踝上的足鏈。他看到她走下周良野的車。周良野那個車挺低調，但讓人印象深刻。上流圈層裏只有他總坐著一輛滿是泥點子的車出息各大場合。
謝家融沈默半晌，還是開口問：“是因為周老板嗎？”
周良野和朱鈺離婚的真相是個謎。謝家融聽好多人說，周良野受不了沒落大小姐任性脾氣這才選擇離婚。但他知道朱鈺一點都不任性，這件事另有隱情。
“不，跟他沒有關系。”朱鈺說，“抱歉。”
滿懷希望的開始，卻迎來這樣一個戛然而止的結尾。謝家融有些沮喪，但還是強顏歡笑：“有什麽可抱歉的，就正常來往嘛。以後有拍賣方面的問題，我可以來找你嗎？”
“隨時歡迎。”
謝家融笑笑，沖朱鈺揮了揮手，然後邁步離去。
夏天過去，朱鈺開始為秋拍忙碌，加班多了起來。夜深人靜，她捧著一杯茶靠在陽臺上吹涼爽夜風。樓下車燈亮起，晃了她的眼，她順勢往下望去。她住在三樓，因此能清晰看清，周良野正倚靠著他的車抽煙。暗紅煙頭明明滅滅，他仰起頭來看她。路燈照亮他一張棱角分明氣勢極盛的臉，他漆黑的眼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分開後，他開始註意到她，有些荒謬，但不意外。只是她已經失去了愛的能力，如今內心如一潭死水。
她想他是明白的。現在的她無法承受更多傷害與欺騙。她無法，也不敢再次踏入愛情的河流。暗戀是年少時大膽無畏的嘗試，但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傷夠了，也受夠了。
她凝望他片刻，轉身回屋休息。
之後幾天也是這樣。周良野結束應酬，想起她，便會到她住的單元樓下站樁。她要他走，他仿佛聽不懂她話，她只好自顧自睡去。反正第二天天明，他的人連帶車都會消失不見。
“小姑娘啊，那個經常在樓下站著的男的，是不是跟你認識啊？”一天朱鈺下班回家，在樓道裏碰到租她房子的房東阿姨，阿姨這樣問她。阿姨住在朱鈺樓下，對這一帶的動向很是熟悉。
“嗯，認識的。”朱鈺照實說。
“讓他別來了吧。他從三更半夜站到早上，看著怪嚇人的。”
“好。”
朱鈺回到家，給陳凱打電話：“幫我轉告周良野，他繼續這樣我就搬家。”
在此之後，朱鈺便沒再見到周良野。
她的人生變得比以往都要平靜。她想周良野的生活也會如此。柏盛集團在一輪大換血後日趨穩定，白牧歌坐在董事長的位置上，驅動著各種項目步入正軌。周良野始終站在她身後，暗中觀察，指揮著一切。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忽然有關周良野的傳聞便在上流圈層裏傳開了。他們說周良野忽然出了狀況，很多他經手的項目開始停擺，項目涉及到的員工和合作方都焦頭爛額。
朱鈺默默旁觀著，直至董柯羽打電話找她：“餵，嫂子，是我，大董啊……啊呸，朱小姐。”
“什麽事。”
“你可能已經聽說了，最近我們事務所好艱難。周哥對大家畫的圖都不滿意，總是反反覆覆改，客戶等不耐煩，就終止合作。舊項目收不了尾，新項目又展開不了……哎，好幾個大項目眼看著就要過截止期了，要賠大額違約金。”
“為什麽會這樣？”朱鈺問。
“不知道，周哥忽然開始鉆牛角尖。偏偏他手上有絕對控制權，沒有他點頭，很多項目就是進行不下去。”董柯羽頓了頓，又道，“周哥這幾天沒來公司，好像是身體不舒服。別人說話他都不聽，朱小姐……我想麻煩你去看看，順便開解開解他。”董柯羽一陣支吾，主要是他也捋不清現在周良野和朱鈺的關系。打電話給朱鈺，主要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
“好，我會考慮的。”朱鈺掛了電話，很快陳凱又打了過來。
“朱鈺。”陳凱急急忙忙叫了一聲。
“是要我去看周良野嗎？”朱鈺有些無奈地問。
“是。”陳凱大概明白前陣子周良野和朱鈺的糾葛，他沈吟片刻，輕嘆了口氣，“就當是為全公司的人。”
朱鈺閉上眼，沈默很久又問：“他現在在哪裏。”
“之前他在公司邊找了個地方住。這陣子應該是回美林匯了。”陳凱的聲音裏帶有點小欣喜。
這天朱鈺請了半天事假，坐車前往美林匯。
時隔大半年，朱鈺再次踏入美林匯，只覺這裏的一草一木都透出熟悉的味道。止住多餘的思緒，她站在門前按住指紋鎖，鎖當即就開了。朱鈺怔然片刻，然後邁步走進屋子裏。
濃烈的煙酒味撲面而來，熏得朱鈺一陣咳嗽。她定睛看去，地上散落著一堆煙蒂和酒瓶。看起來比流浪漢居住的橋洞還不堪，哪裏還有半分豪宅的樣子。
朱鈺被嗆得流出眼淚，她捂住口鼻，邁步往前。周良野穿著T恤睡在羅漢床上。身邊的茶幾上，是一盆盛開中的君子蘭。朱鈺定定地望著君子蘭，過了會兒，才再次望向周良野。
一雙極具壓迫力的眼睛閉上了，他身上沒什麽侵略性。他的臉棱角分明，看起來瘦了些，但一雙手臂依然結實有力。此時他的雙臂緊壓著一條白色吊帶睡裙。朱鈺的瞳孔微微收縮，那正是她的睡裙。當時走得匆忙，她沒把所有衣物都拿走。睡裙在男人的摧殘下變得皺皺巴巴，分外可憐。朱鈺面頰發燙，哪裏顧得上別的，當即上前去拉扯她的睡裙。周良野一下醒了。
他睜開一雙布著血絲的眼，眼神還有些失焦，像是沒明白現在的情況。但身體已經做出本能反應，他攥緊懷裏的睡裙。兩個人就這樣拉扯起來。最終脆弱的睡裙發出一聲慘烈叫聲，它被撕壞了。朱鈺松手，周良野神情淡漠地將睡裙團成一團，抱得更緊。
“你把裙子給我。”朱鈺說。
“你沒拿走，就是我的。”周良野嗓音淡淡。
朱鈺立在羅漢床邊，無聲看著他，心想人不能，至少不應該跟病人胡攪蠻纏。
她終是向他攤開白嫩掌心：“我去洗一下，不拿走。”
“我會洗。”
“你洗時都要臭了。”
周良野靜默片刻，緩緩松手，她順利拿到睡裙。她提著睡裙去找洗衣機。清洗前檢查了一下，裙子上有些許不明汙漬。她面赤耳紅不再多看，把裙子扔洗衣機洗起來。她折回羅漢床前，雙手環胸：“這房子都要變成垃圾場了，你沒被鄰居投訴嗎？”
周良野緩緩坐起身：“我去收拾。”
朱鈺當即攔住他，順勢摸了下他額頭。燙得厲害，大概能把水煮沸。“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她忍不住問，聲音裏有難以掩飾的驚詫。
周良野閉上眼睛，褶皺幹裂的嘴唇輕輕扇合：“沒有人在乎。”
朱鈺忽然沒了脾氣。她向他伸手：“把煙給我，病好前都不許抽。”
周良野緩緩掏出口袋裏的煙。
“還藏哪裏了？”朱鈺問。
“你都知道。”
朱鈺於是去主臥和衛生間搜查，將所有香煙盡數繳獲。她繞回來，忽然想到什麽問：“你沒受傷吧？”
“沒有。”
那就只是普通發燒。朱鈺拿起周良野手機，叫私人醫生上門，順便叫王阿姨過來打掃衛生。放下手機，她註意到周良野一雙不太清明的眼睛一直盯著她。
“你會這樣照顧謝家融麽？”他問。
“我和他只是朋友。”她說。
他瞇了瞇眼：“下個目標找好了麽？”
“我走了。”她作勢離去，他滾燙大手一把擒住她手腕。
“不說了。”他垂下頭，像只落魄大狗，“我想喝大小姐泡的茶。”
“那你松開我。”朱鈺呼吸有些急促，“我去泡茶。”
周良野緩緩松開她。她轉身去了廚房。粗略看了看，泡茶的材料都有。她取出玫瑰，佛手，茉莉花和陳皮，泡兩杯玫瑰陳皮茶。
回來時周良野已經坐起來。她取了薄被蓋他身上，然後和他並排坐在羅漢床上。他們捧著茶，一同望向窗外城市景色。臨近黃昏，太陽餘暉將萬物鍍成金色。
她忽然間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她和謝家融是朋友，那和周良野呢。
但她很快勸服自己。離婚協議書上寫著美林匯是她的，只差一個過戶手續而已。而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阻止周良野變成豪宅男鬼，影響房價。
她小口小口嘬著茶，悄悄瞥一眼周良野。周良野垂眸喝著茶，看起來很安分，不像是會為非作歹的人。想到他之前的那些行為，她的呼吸又急促起來。她擡眸望向窗外，努力放空自己。
“你說愛我的瞬間，你的愛就結束了。”
周良野忽然開口，朱鈺的身子沒來由地一僵。
“你的愛結束的瞬間，我的愛就開始了。”
低沈嗓音隨著夕陽一同鋪開，哀涼又溫暖。她平穩已久的心跳在這一刻失序，他精準覆述了《分手的決心》裏的臺詞。
她腦海空白，放下茶杯起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攬住腰肢。她被迫坐進他懷裏。“以前不是一直喜歡我嗎，為什麽忽然不喜歡了。”他緊緊箍著她，像是要將她揉進他身體裏，仿佛她是他唯一解藥。他伏下身，下巴擱在她孱弱肩膀上，灼熱吐息灼燒著她小巧耳垂。
“不可以再喜歡一下麽。”他低頭，鼻尖輕輕蹭她後頸，“就一下，也不可以麽？”
“周良野，你放開我！”她劇烈掙紮，但是病中的周良野依然強悍有力，箍著她的雙臂固若金湯。
“大小姐。”他抱緊她，魔怔似的呢喃，“稍稍喜歡我一點，好不好？我什麽都給你。”
朱鈺繼續掙紮，直至四肢脫力也依然無法掙脫。她在他強硬的懷抱中急促喘息，半晌後，她無奈開口：“周良野，你只是不習慣一個人待著，習慣就好了。”
他滾燙額頭倚在她後頸上：“遇到你之前，我很習慣。”
她的呼吸越發急促：“周良野，你現在這個樣子不會有人喜歡。”
她感覺到他身體繃緊，頓了頓又繼續：“我喜歡的周良野不是現在這樣的。”
他啞聲開口：“你喜歡的是怎樣的。”
“不認輸，不妥協，不會被任何事擊垮。”
他陷入沈默，這次她成功掙開他。她肚子餓了，於是去煮了一鍋小餛飩。灑滿紫菜，再打上兩個荷包蛋。她盛了兩碗，把其中一碗遞給周良野。周良野這時候不會思考太多，她遞過去的，他張嘴就吃，仿佛感受不到燙。
“你當初，為什麽選擇建築專業？”朱鈺坐在周良野身邊，邊吃邊問。
“小時候經常去工地玩，玩木頭，玩鋼管，玩各種材料。”周良野說，“我親眼看著一座座建築從無到有，拔地而起。”
熱氣騰騰的小餛飩，令周圍的氣氛溫暖不少。她望著窗外一棟棟樓宇，情不自禁道：“看著自己設計的房子從無到有被建設出來，為那麽多人遮風擋雨，一定很有成就感。”
他不太清明的眼睛亦望著窗外樓宇：“都是水泥盒子。”
“漂亮的水泥盒子。”
朱鈺望向周良野，忍不住笑出來，一雙清澈眼眸被夕陽餘暉鍍上金色，看起來十分溫柔，也很溫暖。周良野看著她，幹裂嘴唇勾出淺淡笑意。
“周良野，建築是一門藝術。而創造藝術需要一棵松弛的心。”朱鈺綿軟的聲音悠悠蕩入他耳蝸，“一直以來你都太緊繃了。如果感到累，那就停下來調整一下，讓董柯羽和陳凱為你打理一切。你去找別的感興趣的事做，然後振作起來。除了工作和賺錢，世上還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比如和你看電影。”
“……”朱鈺無語，“你其實不喜歡看吧？”
周良野沒說話。
朱鈺望著碗裏的小餛飩，忽而露出笑容：“你和謝家融真是不一樣。他一直活得很輕松，可你像是擰緊了的發條。”
“那你喜歡他嗎？”
“不喜歡。”幾乎是脫口而出。
說完她不由一怔，暗自懊惱不該跟他說這些。她低頭默默吃著小餛飩，不再說話。
“朱鈺。”他忽然開口喚她。
“嗯。”
“對不起。”
她猝不及防擡頭，怔怔地望著他一雙漆黑，又有些失焦的眼睛。
口裏鮮美的小餛飩忽然失去了味道，她有些費力地將之吞下。長睫快速扇動，她含含糊糊開口：“你並沒有對不起我。”
“嗯。”他淡淡應了聲，擡眸看向窗外，“我只想對你說這句話。”
周野狗的病中生活：24小時守護老婆的花和裙子，看老婆愛看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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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鈺神色匆匆地從車上下來。
她閉了閉眼，努力調整淩亂的呼吸，盤起一頭亂發。周良野簡直是一條瘋狗。她都答應他了，他卻還是覺得不夠硬是解了她領口盤扣吮了兩個印子，然後才放她下車。她系好領口側身看了看旗袍叉處，跟瘋狗搏鬥時旗袍裂了，還好裂得不是很明顯。她又撥弄了下腳踝上的足鏈。周良野系了個死結，一時解不開。她無可奈何，擡起眼就見陳凱站在車邊，一臉擔憂地望著她。
陳凱不知該說什麽，最終只說一句辛苦了，然後便將車開走，仿佛知道朱鈺見著車心煩。
朱鈺深深吸氣，轉頭迅速望見謝家融的車。謝家融打開車門，她坐了進去。二人一路無話，轉眼間就到了朱鈺的住地。
謝家融護送朱鈺走至單元樓門口。兩人面對面站立，朱鈺終是輕聲開口：“嘉融，我們到此為止吧。”
意料之中的一句話。謝家融想擡起唇角露一個若無其事的笑，但他發現自己笑不出來。目光向下，他望向她腳踝上的足鏈。他看到她走下周良野的車。周良野那個車挺低調，但讓人印象深刻。上流圈層裏只有他總坐著一輛滿是泥點子的車出息各大場合。
謝家融沈默半晌，還是開口問：“是因為周老板嗎？”
周良野和朱鈺離婚的真相是個謎。謝家融聽好多人說，周良野受不了沒落大小姐任性脾氣這才選擇離婚。但他知道朱鈺一點都不任性，這件事另有隱情。
“不，跟他沒有關系。”朱鈺說，“抱歉。”
滿懷希望的開始，卻迎來這樣一個戛然而止的結尾。謝家融有些沮喪，但還是強顏歡笑：“有什麽可抱歉的，就正常來往嘛。以後有拍賣方面的問題，我可以來找你嗎？”
“隨時歡迎。”
謝家融笑笑，沖朱鈺揮了揮手，然後邁步離去。
夏天過去，朱鈺開始為秋拍忙碌，加班多了起來。夜深人靜，她捧著一杯茶靠在陽臺上吹涼爽夜風。樓下車燈亮起，晃了她的眼，她順勢往下望去。她住在三樓，因此能清晰看清，周良野正倚靠著他的車抽煙。暗紅煙頭明明滅滅，他仰起頭來看她。路燈照亮他一張棱角分明氣勢極盛的臉，他漆黑的眼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分開後，他開始註意到她，有些荒謬，但不意外。只是她已經失去了愛的能力，如今內心如一潭死水。
她想他是明白的。現在的她無法承受更多傷害與欺騙。她無法，也不敢再次踏入愛情的河流。暗戀是年少時大膽無畏的嘗試，但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傷夠了，也受夠了。
她凝望他片刻，轉身回屋休息。
之後幾天也是這樣。周良野結束應酬，想起她，便會到她住的單元樓下站樁。她要他走，他仿佛聽不懂她話，她只好自顧自睡去。反正第二天天明，他的人連帶車都會消失不見。
“小姑娘啊，那個經常在樓下站著的男的，是不是跟你認識啊？”一天朱鈺下班回家，在樓道裏碰到租她房子的房東阿姨，阿姨這樣問她。阿姨住在朱鈺樓下，對這一帶的動向很是熟悉。
“嗯，認識的。”朱鈺照實說。
“讓他別來了吧。他從三更半夜站到早上，看著怪嚇人的。”
“好。”
朱鈺回到家，給陳凱打電話：“幫我轉告周良野，他繼續這樣我就搬家。”
在此之後，朱鈺便沒再見到周良野。
她的人生變得比以往都要平靜。她想周良野的生活也會如此。柏盛集團在一輪大換血後日趨穩定，白牧歌坐在董事長的位置上，驅動著各種項目步入正軌。周良野始終站在她身後，暗中觀察，指揮著一切。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忽然有關周良野的傳聞便在上流圈層裏傳開了。他們說周良野忽然出了狀況，很多他經手的項目開始停擺，項目涉及到的員工和合作方都焦頭爛額。
朱鈺默默旁觀著，直至董柯羽打電話找她：“餵，嫂子，是我，大董啊……啊呸，朱小姐。”
“什麽事。”
“你可能已經聽說了，最近我們事務所好艱難。周哥對大家畫的圖都不滿意，總是反反覆覆改，客戶等不耐煩，就終止合作。舊項目收不了尾，新項目又展開不了……哎，好幾個大項目眼看著就要過截止期了，要賠大額違約金。”
“為什麽會這樣？”朱鈺問。
“不知道，周哥忽然開始鉆牛角尖。偏偏他手上有絕對控制權，沒有他點頭，很多項目就是進行不下去。”董柯羽頓了頓，又道，“周哥這幾天沒來公司，好像是身體不舒服。別人說話他都不聽，朱小姐……我想麻煩你去看看，順便開解開解他。”董柯羽一陣支吾，主要是他也捋不清現在周良野和朱鈺的關系。打電話給朱鈺，主要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
“好，我會考慮的。”朱鈺掛了電話，很快陳凱又打了過來。
“朱鈺。”陳凱急急忙忙叫了一聲。
“是要我去看周良野嗎？”朱鈺有些無奈地問。
“是。”陳凱大概明白前陣子周良野和朱鈺的糾葛，他沈吟片刻，輕嘆了口氣，“就當是為全公司的人。”
朱鈺閉上眼，沈默很久又問：“他現在在哪裏。”
“之前他在公司邊找了個地方住。這陣子應該是回美林匯了。”陳凱的聲音裏帶有點小欣喜。
這天朱鈺請了半天事假，坐車前往美林匯。
時隔大半年，朱鈺再次踏入美林匯，只覺這裏的一草一木都透出熟悉的味道。止住多餘的思緒，她站在門前按住指紋鎖，鎖當即就開了。朱鈺怔然片刻，然後邁步走進屋子裏。
濃烈的煙酒味撲面而來，熏得朱鈺一陣咳嗽。她定睛看去，地上散落著一堆煙蒂和酒瓶。看起來比流浪漢居住的橋洞還不堪，哪裏還有半分豪宅的樣子。
朱鈺被嗆得流出眼淚，她捂住口鼻，邁步往前。周良野穿著T恤睡在羅漢床上。身邊的茶幾上，是一盆盛開中的君子蘭。朱鈺定定地望著君子蘭，過了會兒，才再次望向周良野。
一雙極具壓迫力的眼睛閉上了，他身上沒什麽侵略性。他的臉棱角分明，看起來瘦了些，但一雙手臂依然結實有力。此時他的雙臂緊壓著一條白色吊帶睡裙。朱鈺的瞳孔微微收縮，那正是她的睡裙。當時走得匆忙，她沒把所有衣物都拿走。睡裙在男人的摧殘下變得皺皺巴巴，分外可憐。朱鈺面頰發燙，哪裏顧得上別的，當即上前去拉扯她的睡裙。周良野一下醒了。
他睜開一雙布著血絲的眼，眼神還有些失焦，像是沒明白現在的情況。但身體已經做出本能反應，他攥緊懷裏的睡裙。兩個人就這樣拉扯起來。最終脆弱的睡裙發出一聲慘烈叫聲，它被撕壞了。朱鈺松手，周良野神情淡漠地將睡裙團成一團，抱得更緊。
“你把裙子給我。”朱鈺說。
“你沒拿走，就是我的。”周良野嗓音淡淡。
朱鈺立在羅漢床邊，無聲看著他，心想人不能，至少不應該跟病人胡攪蠻纏。
她終是向他攤開白嫩掌心：“我去洗一下，不拿走。”
“我會洗。”
“你洗時都要臭了。”
周良野靜默片刻，緩緩松手，她順利拿到睡裙。她提著睡裙去找洗衣機。清洗前檢查了一下，裙子上有些許不明汙漬。她面赤耳紅不再多看，把裙子扔洗衣機洗起來。她折回羅漢床前，雙手環胸：“這房子都要變成垃圾場了，你沒被鄰居投訴嗎？”
周良野緩緩坐起身：“我去收拾。”
朱鈺當即攔住他，順勢摸了下他額頭。燙得厲害，大概能把水煮沸。“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她忍不住問，聲音裏有難以掩飾的驚詫。
周良野閉上眼睛，褶皺幹裂的嘴唇輕輕扇合：“沒有人在乎。”
朱鈺忽然沒了脾氣。她向他伸手：“把煙給我，病好前都不許抽。”
周良野緩緩掏出口袋裏的煙。
“還藏哪裏了？”朱鈺問。
“你都知道。”
朱鈺於是去主臥和衛生間搜查，將所有香煙盡數繳獲。她繞回來，忽然想到什麽問：“你沒受傷吧？”
“沒有。”
那就只是普通發燒。朱鈺拿起周良野手機，叫私人醫生上門，順便叫王阿姨過來打掃衛生。放下手機，她註意到周良野一雙不太清明的眼睛一直盯著她。
“你會這樣照顧謝家融麽？”他問。
“我和他只是朋友。”她說。
他瞇了瞇眼：“下個目標找好了麽？”
“我走了。”她作勢離去，他滾燙大手一把擒住她手腕。
“不說了。”他垂下頭，像只落魄大狗，“我想喝大小姐泡的茶。”
“那你松開我。”朱鈺呼吸有些急促，“我去泡茶。”
周良野緩緩松開她。她轉身去了廚房。粗略看了看，泡茶的材料都有。她取出玫瑰，佛手，茉莉花和陳皮，泡兩杯玫瑰陳皮茶。
回來時周良野已經坐起來。她取了薄被蓋他身上，然後和他並排坐在羅漢床上。他們捧著茶，一同望向窗外城市景色。臨近黃昏，太陽餘暉將萬物鍍成金色。
她忽然間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她和謝家融是朋友，那和周良野呢。
但她很快勸服自己。離婚協議書上寫著美林匯是她的，只差一個過戶手續而已。而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阻止周良野變成豪宅男鬼，影響房價。
她小口小口嘬著茶，悄悄瞥一眼周良野。周良野垂眸喝著茶，看起來很安分，不像是會為非作歹的人。想到他之前的那些行為，她的呼吸又急促起來。她擡眸望向窗外，努力放空自己。
“你說愛我的瞬間，你的愛就結束了。”
周良野忽然開口，朱鈺的身子沒來由地一僵。
“你的愛結束的瞬間，我的愛就開始了。”
低沈嗓音隨著夕陽一同鋪開，哀涼又溫暖。她平穩已久的心跳在這一刻失序，他精準覆述了《分手的決心》裏的臺詞。
她腦海空白，放下茶杯起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攬住腰肢。她被迫坐進他懷裏。“以前不是一直喜歡我嗎，為什麽忽然不喜歡了。”他緊緊箍著她，像是要將她揉進他身體裏，仿佛她是他唯一解藥。他伏下身，下巴擱在她孱弱肩膀上，灼熱吐息灼燒著她小巧耳垂。
“不可以再喜歡一下麽。”他低頭，鼻尖輕輕蹭她後頸，“就一下，也不可以麽？”
“周良野，你放開我！”她劇烈掙紮，但是病中的周良野依然強悍有力，箍著她的雙臂固若金湯。
“大小姐。”他抱緊她，魔怔似的呢喃，“稍稍喜歡我一點，好不好？我什麽都給你。”
朱鈺繼續掙紮，直至四肢脫力也依然無法掙脫。她在他強硬的懷抱中急促喘息，半晌後，她無奈開口：“周良野，你只是不習慣一個人待著，習慣就好了。”
他滾燙額頭倚在她後頸上：“遇到你之前，我很習慣。”
她的呼吸越發急促：“周良野，你現在這個樣子不會有人喜歡。”
她感覺到他身體繃緊，頓了頓又繼續：“我喜歡的周良野不是現在這樣的。”
他啞聲開口：“你喜歡的是怎樣的。”
“不認輸，不妥協，不會被任何事擊垮。”
他陷入沈默，這次她成功掙開他。她肚子餓了，於是去煮了一鍋小餛飩。灑滿紫菜，再打上兩個荷包蛋。她盛了兩碗，把其中一碗遞給周良野。周良野這時候不會思考太多，她遞過去的，他張嘴就吃，仿佛感受不到燙。
“你當初，為什麽選擇建築專業？”朱鈺坐在周良野身邊，邊吃邊問。
“小時候經常去工地玩，玩木頭，玩鋼管，玩各種材料。”周良野說，“我親眼看著一座座建築從無到有，拔地而起。”
熱氣騰騰的小餛飩，令周圍的氣氛溫暖不少。她望著窗外一棟棟樓宇，情不自禁道：“看著自己設計的房子從無到有被建設出來，為那麽多人遮風擋雨，一定很有成就感。”
他不太清明的眼睛亦望著窗外樓宇：“都是水泥盒子。”
“漂亮的水泥盒子。”
朱鈺望向周良野，忍不住笑出來，一雙清澈眼眸被夕陽餘暉鍍上金色，看起來十分溫柔，也很溫暖。周良野看著她，幹裂嘴唇勾出淺淡笑意。
“周良野，建築是一門藝術。而創造藝術需要一棵松弛的心。”朱鈺綿軟的聲音悠悠蕩入他耳蝸，“一直以來你都太緊繃了。如果感到累，那就停下來調整一下，讓董柯羽和陳凱為你打理一切。你去找別的感興趣的事做，然後振作起來。除了工作和賺錢，世上還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比如和你看電影。”
“……”朱鈺無語，“你其實不喜歡看吧？”
周良野沒說話。
朱鈺望著碗裏的小餛飩，忽而露出笑容：“你和謝家融真是不一樣。他一直活得很輕松，可你像是擰緊了的發條。”
“那你喜歡他嗎？”
“不喜歡。”幾乎是脫口而出。
說完她不由一怔，暗自懊惱不該跟他說這些。她低頭默默吃著小餛飩，不再說話。
“朱鈺。”他忽然開口喚她。
“嗯。”
“對不起。”
她猝不及防擡頭，怔怔地望著他一雙漆黑，又有些失焦的眼睛。
口裏鮮美的小餛飩忽然失去了味道，她有些費力地將之吞下。長睫快速扇動，她含含糊糊開口：“你並沒有對不起我。”
“嗯。”他淡淡應了聲，擡眸看向窗外，“我只想對你說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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