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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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千萬起拍有十足的震懾效果，一時現場鴉雀無聲。
朱鈺清透的聲音再度響起，是為提煉信息，也是為鼓勵準備舉牌的競買人：“一百五十號拍品，清代玻璃種帝王綠翡翠項鏈，1100萬有人出價嗎？”
這件項鏈是本場拍賣的重頭戲，朱鈺對它還是很有信心的。項鏈底價2500萬，應該是能超過的，就看最後成交價是多少了。
“網絡出價1100萬，”朱鈺擡眸看一眼顯示網絡出價的屏幕，然後掃視全場，“電話委托1200萬，回到現場，現場出價1300萬，1400萬，有人出1500萬嗎？”
“這沒一會兒就到了1500萬了，真是不把錢當錢啊。”
“都是大佬啊，太厲害了。”
場上連連響起驚嘆。
沒過一會兒，翡翠項鏈便順利突破2000萬大關。現場持續有人舉牌，委托席上電話不斷，很快競價突破3000萬，超出底價。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朱鈺身上，或緊張或期待。剛舉過牌的人，把牌子置於胸前，屏息凝神註意著朱鈺的帶動。這誠然是一次精彩的拍賣。
一場精彩的拍賣讓人猜不到結局。
“3200萬，有人要嗎？”朱鈺問。電話委托席上，黃琴和朱鎮宇先後舉手。他們一手持聽筒與電話那頭的委托方保持聯系，另一只手舉起號碼牌。
“感謝黃琴的委托人，目前出價3500萬。”朱鈺深吸口氣，很快看到朱鎮宇舉手，“朱總監出價3800萬。”
有意思的事情發生了，委托黃琴出價的買家和委托朱鎮宇的買家打了起來，兩人各不相讓，通過電話先後喊價。
朱鈺忍不住又開始猜測電話背後的買家到底是何方神聖。雖都是古董，但不同種類所吸引的買家卻有著顯著差異。比如拍書畫的人未必就是自己想收藏書畫，他可能是公司派來的人，為雇傭他的公司配置資產，投資藝術品進行理財。但珠寶不一樣，競拍的私人買家更多，他們是真的在揮灑自己的真金白銀。
“目前場上出價4000萬，有沒有人出價4500萬？”朱鈺微笑著，清澈目光環視場內，再次定格於委托席上，“黃琴出價4500萬，目前出價4500萬，領先其他電話委托和現場委托，還有沒有更高出價？”
“好家夥階梯調成500萬一次了，一次出價就抵一套房啊！”在現場感受到激烈氣氛的競買人忍不住感嘆。
“有錢人的快樂也太快樂了叭！不過就這麽看感覺我和有錢人的距離還是挺近的嘛！”
“在打電話的大佬到底是誰啊？好好奇啊……”
“打起來打起來！”
電話委托席上戰況激烈，翡翠項鏈價格一路走高。到後面現場已無人出價，就是黃琴和朱鎮宇在頻繁舉手。兩人一路競價，最後翡翠項鏈順利突破6000萬大關。
這是個吉利的數字。到這個數字，競價上頭的競買人應該會冷靜下來。
朱鈺於是放緩語速：“一百五十號拍品，朱總監負責的電話委托出價6500萬，有更高出價嗎？”
現場鴉雀無聲，電話委托席鴉雀無聲。忽然黃琴再次舉手，跟朱鈺喊了個數字。朱鈺點點頭，開口：“黃琴出價6600萬，還有更高出價嗎？”
拍賣師叫價遵循競價階梯，一般這個時候不會100萬100萬的叫了。但競買人可以跟拍賣師討價還價，調整階梯。拍賣師有權臨時調整加價幅度。
朱鎮宇舉手，也喊了個數字，朱鈺笑了笑：“目前朱總監出價6700萬。”
現場開始騷動，而朱鈺端立在臺上，一點沒有被影響。
“出價階梯降下來了，估計馬上就要成交了。”現場有人竊竊私語。
“真不知鹿死誰手，要我我也再淺加個100萬！”
“哈哈哈別啊，萬一真成交了你出得了這麽多錢？”
電話委托席上，黃琴還在跟朱鎮宇輪流舉手。兩人都很有耐心，100萬100萬的加。
“目前場上出價6700萬。”朱鈺深吸口氣，決定引導出價，讓這場戰鬥快些結束。她一雙清澈分明的眼望著黃琴，也是望著她背後的委托方。溫柔和緩的聲音緩緩響起：“怎麽樣，黃琴？要不要再喊一口價。”
黃琴一直握著電話聽筒。她偏頭與電話那頭的競買人說了幾句，然後舉起手，沖朱鈺喊了個數字。
朱鈺深吸口氣，挺直腰桿，綿軟清透的聲音當即在場內響起：“6800萬！一百五十號玻璃種帝王綠翡翠項鏈，目前出價6800萬！”
現場響起一片掌聲。掌聲落下，又是鴉雀無聲，興奮的氣氛中混雜著緊張。這是最後的角逐，最後的決鬥。
“怎麽樣朱總監，”朱鈺望向朱鎮宇，主導著這場金錢的較量，“要不要出到6900萬？或者幹脆7000萬？”
朱鎮宇與電話那頭的人進行簡短溝通。過了會兒，再次舉手，喊出數字。“好的感謝朱總監的委托人，目前電話委托出價7000萬！”
現場再次爆發掌聲，所有人都拉長脖子看著委托席。就連委托席上的工作人員，也情不自禁將目光投向朱鎮宇和黃琴，想要知道最終鹿死誰手。
朱鈺看向黃琴，微笑著問：“怎麽樣黃琴，還決定出價嗎？目前項鏈在朱總監那邊，價格是7000萬。”
黃琴蹙了蹙眉，低頭與電話裏的人溝通，同時做了個手持平的動作，表示她負責的買家正在考慮。這場溝通持續的有點久。
一時沒有結果，朱鈺擡頭，環視整個寂靜的現場。“目前一百五十號拍品出價7000萬。”她清透的聲音在喊。
她掃一眼黃琴，黃琴看著她，臉上沒什麽表示。朱鈺便再次喊：“7000萬，還有更高出價嗎？”
就在這時黃琴舉起了手，向朱鈺喊了個數字。“7200萬！”朱鈺大聲宣告，“目前黃琴的委托人出價7200萬！”
她頓了頓，望向朱鎮宇，神情平靜，嗓音溫柔：“朱總監是否要跟委托人商量一下？目前項鏈在黃琴手上。”
朱鎮宇偏頭打電話，過了會兒，他望向朱鈺，搖了搖頭，同時手持平左右移動。表示他負責的買家放棄競價。
“目前最高價為7200萬。”朱鈺再次喊價。她掃視現場，網絡出價屏幕還有電話委托席。一片寂靜，無人競價。
最終她白皙的手捏起小槌輕輕一敲，用清亮的聲音宣布拍賣結果：“一百五十號拍品清代翡翠項鏈，7200萬，成交！”
全場鼓掌。大家目睹一場酣暢淋漓的財富角逐，此時也都十分興奮。
之後的拍賣，雖也有流拍，但總體十分順利，幾樣千萬級別的重量級寶貝，都順利找到了新主人。
拍賣結束，客戶部員工開始包裝拍品。來現場的競買人可以直接將拍得的寶貝提走，沒有到現場的則需要安排快遞服務，距離近的可由公司的人直接送貨上門。
不少意猶未盡的競買人將朱鈺團團圍住，要她給聯系方式。
“拍賣師，你今天好風光啊！”
“朱老師，我女兒看了你今天的表現也很想當拍賣師，她要做哪些準備啊？”
“朱老師一看就很有文化底蘊，以前在哪上的學啊？”
“我家裏有個翡翠掛件，想讓朱老師幫忙看看……”
朱鈺應接不暇，被人群包圍得密不透風。
朱鎮宇見了，走過來輕咳一聲說話：“那什麽，今天十分感謝大家支持。大家可以先加我微信。我們公司拍賣師只管現場拍賣，日常咨詢還是找我比較好。我是客戶總監，有什麽問題都可以來問我。”
競買人們都有些遲疑，一時沒有動作。朱鎮宇笑了笑繼續說話：“朱鈺是我妹，她剛結婚，要忙很多家裏的事，大家找她，她未必有時間回覆。”
朱鈺一時不知如何回應。競買人聽聞朱鎮宇那麽說，紛紛離開朱鈺身邊，去找朱鎮宇加微信。
朱鈺緩緩回神，就見顧雪蹦蹦跳跳地走過來。“小鈺姐你好厲害哎，感覺你好像摸到拍賣會的脈了，這場比書畫那場表現更好！”顧雪說。
“是嗎？”朱鈺忍不住微笑。
“真的！”顧雪用力點頭，“引導的特別好！我在邊上看著，都忍不住想要加一口價了！”
朱鈺笑了笑，正要說話，忽感到有淩厲的目光向她射來。她定了定神，轉過頭去，就見莊惜藍走了過來。
沒想到莊惜藍會到拍賣會現場。朱鈺怔了怔，但很快反應過來，今天是秋拍最後一天，莊惜藍應是想來跟新老買家打個招呼吧。
買家和員工紛紛上前跟莊惜藍打招呼。朱鎮宇也上前問候。莊惜藍淡淡應對，目光再次落在朱鈺身上。
朱鈺感到一陣窒息。她知道莊惜藍不喜歡她，也確實沒什麽理由喜歡。但莊惜藍畢竟是讓玉石專場這麽一個巨大的機會，落在了她腦袋上。
她調整出完美笑容，喊一聲：“莊總。”
“朱鈺，今天晚上有事嗎？”莊惜藍問她。
“沒有。”
“那一起去悅竹？”
“好。”
朱鈺並不感到意外，拍賣會結束總是要歡慶的，她也提前跟周良野說過今日要晚回。
她和客戶部同事，公司高層，還有在拍賣會上豪擲千金的客戶們前往悅竹喝酒。路上她給彭奶奶打了個電話。彭奶奶說她看不懂拍賣，但為了朱鈺還是完整看完一場，就覺得挺激烈的。
“奶奶，今天周良野有跟你一起看嗎？”朱鈺故作漫不經心地問。“哦，沒有，他有事沒來。”彭奶奶頓了頓，像是生怕她難過似的又補上一句，“沒事的阿鈺，我錄了視頻，到時候讓他補起來。”“辛苦奶奶了。”朱鈺笑笑，掛了電話。
今天是秋拍最後一天，氣氛比書畫那天要熱烈。參與拍賣的客戶和同事們將悅竹的大包箱坐得滿滿當當。朱鈺環視周遭一圈，忍不住猜測，進行電話委托的大佬是否會來悅竹坐坐。但看起來好像沒有要來的意思。
這次朱鈺和黃琴坐在一起。場上的客戶她都不太熟悉，但她努力跟著黃琴一起給客戶敬酒，爭取多認識些人。
“朱老師，你看我拍的東西怎麽樣。”一位客戶坐到朱鈺身邊，讓她看他剛以百萬元拍下的翡翠扳指。
朱鈺看著那清代的滿翠玉扳指，眼中流露出真實的艷羨。她抿了抿唇，露出笑容：“挺好看的呀，要是我有錢我也想要。”
客戶被哄開心了，笑呵呵地將扳指套在拇指上，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古人戴扳指，主要是為了防止射箭時傷到手。扳指一般會包裹住整個大拇指關節，比較高。現在的扳指，會做得矮一點，方便拇指活動。”朱鈺這樣說。主要是擔心客戶一直戴著會不舒服。
“既然是這樣，那我改天去學個射箭？”
“那也不錯。”朱鈺笑著彎起雙眼，“我認識的朋友還特意去草原學騎射呢。”
“是嘛，那我可要好好打聽打聽。朱老師要不加個微信吧。”
朱鈺當即把人加上。其他客戶見狀，也紛紛坐過來問朱鈺有關玉石的知識。朱鈺逐一解答，並將他們的聯系方式加上。
朱鎮宇想要攔，但根本攔不住。朱鈺在諸多客戶眼中，已然成了業內權威。
朱鈺忽然就覺得今天與書畫專場那天相比，好像確實不太一樣。她變得更嫻熟了，無論是場內，還是場外。
她就像一滴有著自己獨特色彩的水珠，待時機成熟，墜入大海，與她渴望的一切相擁。大海在歡迎她，載著她一同起伏。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
朱鈺和客戶說說笑笑。包廂裏的位置不是固定的，有些客戶走過來跟朱鈺說話，也有客戶離開，去找別人說話。不知何時，身邊忽然安靜下來。朱鈺轉頭，愕然發現莊惜藍坐到了她身邊。
“莊總。”朱鈺當即挺直了脊背，聲音也有些發緊。
她穩了穩心神，拿起身邊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她雙手舉杯，沖莊惜藍微笑：“感謝莊總一直以來的栽培，我敬您一杯。”
莊惜藍沒說話，手伸過來按住朱鈺的酒杯。朱鈺一下怔住。
“朱鈺，我聽你哥說，你有很多家裏的事要忙？”莊惜藍盯著朱鈺的眼睛，“你的職業規劃是怎樣的。”
朱鈺沒有立刻開口。她不由想到了莊美華和莊惜藍的前塵往事。
當初在釉海高速發展的時候，莊美華結婚了。那時莊美華是副總，而莊惜藍是副總助理。莊美華拋下副總位置和莊惜藍，回歸家庭。朱鈺聽說之後那幾年，莊惜藍過得很是艱辛。
但她終是咬緊牙關，排除眾多阻礙，成為了釉海的總經理。她常年埋首於工作，也就錯過了最佳婚育期，如今四十多歲，依然單身一人。
“哥哥大概對我有什麽誤會。”朱鈺定了定神，不卑不亢地對上莊惜藍的視線，“其實家裏沒什麽事要忙。我先生他……很有野心。如果將來我和他差距太大，恐怕最終還是會不歡而散。”
她頓了頓，挺直了脊背繼續道：“我不想給他拖後腿，也想要成全自己。拍賣師是我喜歡的職業，我會好好幹下去。”
“你真是這麽想的？”莊惜藍看了朱鈺一眼。
她對朱鈺本沒抱太多期待。這位外甥女雖比她哥哥聰慧，但性子過於溫軟，結了婚大概是要和莊美華走一樣的路，懷孕後就離開職場。
沒有太多期待，自然也就沒有太多好感。
“莊總，”然而此時，面前這位看似溫軟懂事的外甥女，卻十分篤定地開口，“我和媽媽不一樣。”
莊惜藍的眼中不由流露出詫異。
她忍不住回憶了下朱鈺在公司裏的表現。她做事低調，但一直腳踏實地地努力著，也難怪公司裏同事對她的評價都不錯。表面上是個大孝女，為了還清家裏債務火速結婚，但實際上，她有自己的處事法則。
溫軟懂事不過是表象，朱鈺遠比她想象的更隱忍，更深藏不露。
玉石專場不是誰都能駕馭得住的。朱鈺能獲得今日的成績，絕非運氣。
“挺有意思。”莊惜藍笑了笑，“我還以為朱家沒人了呢。”
朱鈺一時沒琢磨出莊惜藍的意思。回神之際，便見莊惜藍拿了只酒杯，倒上了酒。
“我很早前就不喝酒了。”莊惜藍說，“但你敬的這杯酒我受了。”她頓了頓，仰頭將杯中酒喝盡。
朱鈺睜大眼睛，過了會兒才想到自己的酒還是滿的。她正要喝，莊惜藍又再次按住她酒杯。
“留著跟其他人喝吧。”莊惜藍道，“你還年輕，少喝點。”
朱鈺的瞳孔微微收縮。極其簡短的話語，讓朱鈺忽而覺察到這位姨媽並不多見的溫柔。
再次擡眸，莊惜藍已經離開。
手機一陣震動，朱鈺拿起一看，是薛易發來了消息。薛易叫她出來一趟。
朱鈺來悅竹喝酒的事兒有人在公司群裏提起，薛易自然知道她在哪裏。
朱鈺心想薛易可能是得知玉石專場反響不錯後，有些不服，想找她來發一頓牢騷。畢竟她已經出過風頭，挨一頓牢騷也沒什麽。
她定了定神，披上外套走出悅竹。夜風兇猛，刀片似的刮過朱鈺被絲襪包裹的腳踝。幸而她喝了幾杯酒，胃裏暖融融的，便也不覺得冷。
她沒走幾步，便看到了薛易。他頭上包著十分顯眼的紗布，臉色泛白，整個人多了幾分落魄，不像以往那樣囂張了。
“你今天的直播我看了，”薛易快速瞥朱鈺一眼，“氣氛比書畫那場要好。”
“全靠大佬支持。”朱鈺點頭。
“那也是你引導的好。”薛易道，“大場面不露怯不出錯，這就很難得了。”
“大家不是都沒出過錯嗎？”朱鈺微笑。
“我出過。”薛易說，“我還記得我第一次主持秋拍，拍一件四方瓶，競拍到100萬後我本該報120萬，結果報成了150萬，我太緊張，下一口又報成200萬，階梯都錯了。幸好很快成交了，不然也不知道之後怎麽搞。”
朱鈺沒說話。報錯價格階梯，確實不算小錯誤。搞不好會破壞競買氣氛和競買節奏，很可能會影響接下來的所有拍品。
薛易垂著頭，像是在陳述，也像是在勸服自己，“今天這場拍賣交給你，我覺得也就不錯吧。”他的聲音裏帶有些許沮喪，到底還是為自己錯過這場拍賣而感到苦悶。可他現在這樣，也確實不適合上拍賣。
“前輩你身體還好嗎？”朱鈺頓了頓，覺得繼續在寒風裏站著不是辦法，於是提議，“要不，我們進去喝一杯？”
“不了，嚇到客戶就不好了，我就在這裏跟你說會兒話。”薛逸頓了頓，擡頭仰望悅竹閃亮的招牌，“感受一下拍賣氣氛。”
朱鈺也跟著仰起頭來。屏息凝神，她能聽到歡聲笑語自遙遠的地方傳來。
她想，或許不久的將來，她也會遇到這樣的一天。無法親自到達拍賣現場主持拍賣，於是就只能在結束後，來悅竹感受一下彌留的氣氛。
“前輩，一百五十號拍品，你還有印象嗎？”
“翡翠項鏈，競價激烈，都打起來了。”
“嗯。你知道黃琴還有朱總監身後的委托人，到底是誰嗎？”鬼使神差的，朱鈺開口問道。薛易比她多幹幾年，沒準會收到些她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不清楚。”薛易答得很快，“但我能感覺出來，他們對你很滿意。”
朱逸望向薛易：“都沒見過面，就能感到他們滿意嗎？”
“不滿意不會競價那麽久。”薛易說，“拍賣是競買人和拍賣師的相互成就。有些東西也不是非要不可，但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們會一口一口的喊價。拍賣師，是整場拍賣的氣運所在。”
朱鈺陷入沈默，她默默琢磨著薛易的話。
“行了，你進去吧。”薛易拍了下朱鈺的手臂，“公司見。”
“嗯，公司見。”
朱鈺看一眼薛易離去的背影，然後轉身，邁步走進悅竹。
終於到了散場的時候。客人和同事們陸續離去，朱鈺眼看著莊惜藍，馮婉還有朱鎮宇坐上車。她也坐上陳凱的車，路上兩人聊了些拍賣會上的事。
到家時將近淩晨一點。雖然已打過招呼，但是邁進家門時，朱鈺還是心有惴惴。她回來的確實有些晚。
她打開燈，往客廳裏張望了一下。很好，周良野不在。他應該是已經在臥室裏睡下了。
她將從酒店裏帶來的巧克力蛋糕放進冰箱，然後躡手躡腳走進自己臥室，開始洗漱，然後換上睡裙。
她喝得有些多，腦袋暈乎乎的，正要爬上床才後知後覺發現臥室裏，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
她的目光緩緩落在桌上的方形盒子上。這個東西，她下午離開時還沒有呢。
周良野又在搞什麽，難不成白牧歌又送首飾來了？
朱鈺無奈地笑笑，走過去，將盒子打開。
笑容消失，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縮。好似有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她瞬間清醒。
眼前漾起的一片濃綠，讓臥室變得流光溢彩，這靜謐夜色忽而喧鬧起來。盒子裏裝著的，正是拍賣會上，以7200萬成交的天價翡翠項鏈。
朱朱：0A0搞什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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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起拍有十足的震懾效果，一時現場鴉雀無聲。
朱鈺清透的聲音再度響起，是為提煉信息，也是為鼓勵準備舉牌的競買人：“一百五十號拍品，清代玻璃種帝王綠翡翠項鏈，1100萬有人出價嗎？”
這件項鏈是本場拍賣的重頭戲，朱鈺對它還是很有信心的。項鏈底價2500萬，應該是能超過的，就看最後成交價是多少了。
“網絡出價1100萬，”朱鈺擡眸看一眼顯示網絡出價的屏幕，然後掃視全場，“電話委托1200萬，回到現場，現場出價1300萬，1400萬，有人出1500萬嗎？”
“這沒一會兒就到了1500萬了，真是不把錢當錢啊。”
“都是大佬啊，太厲害了。”
場上連連響起驚嘆。
沒過一會兒，翡翠項鏈便順利突破2000萬大關。現場持續有人舉牌，委托席上電話不斷，很快競價突破3000萬，超出底價。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朱鈺身上，或緊張或期待。剛舉過牌的人，把牌子置於胸前，屏息凝神註意著朱鈺的帶動。這誠然是一次精彩的拍賣。
一場精彩的拍賣讓人猜不到結局。
“3200萬，有人要嗎？”朱鈺問。電話委托席上，黃琴和朱鎮宇先後舉手。他們一手持聽筒與電話那頭的委托方保持聯系，另一只手舉起號碼牌。
“感謝黃琴的委托人，目前出價3500萬。”朱鈺深吸口氣，很快看到朱鎮宇舉手，“朱總監出價3800萬。”
有意思的事情發生了，委托黃琴出價的買家和委托朱鎮宇的買家打了起來，兩人各不相讓，通過電話先後喊價。
朱鈺忍不住又開始猜測電話背後的買家到底是何方神聖。雖都是古董，但不同種類所吸引的買家卻有著顯著差異。比如拍書畫的人未必就是自己想收藏書畫，他可能是公司派來的人，為雇傭他的公司配置資產，投資藝術品進行理財。但珠寶不一樣，競拍的私人買家更多，他們是真的在揮灑自己的真金白銀。
“目前場上出價4000萬，有沒有人出價4500萬？”朱鈺微笑著，清澈目光環視場內，再次定格於委托席上，“黃琴出價4500萬，目前出價4500萬，領先其他電話委托和現場委托，還有沒有更高出價？”
“好家夥階梯調成500萬一次了，一次出價就抵一套房啊！”在現場感受到激烈氣氛的競買人忍不住感嘆。
“有錢人的快樂也太快樂了叭！不過就這麽看感覺我和有錢人的距離還是挺近的嘛！”
“在打電話的大佬到底是誰啊？好好奇啊……”
“打起來打起來！”
電話委托席上戰況激烈，翡翠項鏈價格一路走高。到後面現場已無人出價，就是黃琴和朱鎮宇在頻繁舉手。兩人一路競價，最後翡翠項鏈順利突破6000萬大關。
這是個吉利的數字。到這個數字，競價上頭的競買人應該會冷靜下來。
朱鈺於是放緩語速：“一百五十號拍品，朱總監負責的電話委托出價6500萬，有更高出價嗎？”
現場鴉雀無聲，電話委托席鴉雀無聲。忽然黃琴再次舉手，跟朱鈺喊了個數字。朱鈺點點頭，開口：“黃琴出價6600萬，還有更高出價嗎？”
拍賣師叫價遵循競價階梯，一般這個時候不會100萬100萬的叫了。但競買人可以跟拍賣師討價還價，調整階梯。拍賣師有權臨時調整加價幅度。
朱鎮宇舉手，也喊了個數字，朱鈺笑了笑：“目前朱總監出價6700萬。”
現場開始騷動，而朱鈺端立在臺上，一點沒有被影響。
“出價階梯降下來了，估計馬上就要成交了。”現場有人竊竊私語。
“真不知鹿死誰手，要我我也再淺加個100萬！”
“哈哈哈別啊，萬一真成交了你出得了這麽多錢？”
電話委托席上，黃琴還在跟朱鎮宇輪流舉手。兩人都很有耐心，100萬100萬的加。
“目前場上出價6700萬。”朱鈺深吸口氣，決定引導出價，讓這場戰鬥快些結束。她一雙清澈分明的眼望著黃琴，也是望著她背後的委托方。溫柔和緩的聲音緩緩響起：“怎麽樣，黃琴？要不要再喊一口價。”
黃琴一直握著電話聽筒。她偏頭與電話那頭的競買人說了幾句，然後舉起手，沖朱鈺喊了個數字。
朱鈺深吸口氣，挺直腰桿，綿軟清透的聲音當即在場內響起：“6800萬！一百五十號玻璃種帝王綠翡翠項鏈，目前出價6800萬！”
現場響起一片掌聲。掌聲落下，又是鴉雀無聲，興奮的氣氛中混雜著緊張。這是最後的角逐，最後的決鬥。
“怎麽樣朱總監，”朱鈺望向朱鎮宇，主導著這場金錢的較量，“要不要出到6900萬？或者幹脆7000萬？”
朱鎮宇與電話那頭的人進行簡短溝通。過了會兒，再次舉手，喊出數字。“好的感謝朱總監的委托人，目前電話委托出價7000萬！”
現場再次爆發掌聲，所有人都拉長脖子看著委托席。就連委托席上的工作人員，也情不自禁將目光投向朱鎮宇和黃琴，想要知道最終鹿死誰手。
朱鈺看向黃琴，微笑著問：“怎麽樣黃琴，還決定出價嗎？目前項鏈在朱總監那邊，價格是7000萬。”
黃琴蹙了蹙眉，低頭與電話裏的人溝通，同時做了個手持平的動作，表示她負責的買家正在考慮。這場溝通持續的有點久。
一時沒有結果，朱鈺擡頭，環視整個寂靜的現場。“目前一百五十號拍品出價7000萬。”她清透的聲音在喊。
她掃一眼黃琴，黃琴看著她，臉上沒什麽表示。朱鈺便再次喊：“7000萬，還有更高出價嗎？”
就在這時黃琴舉起了手，向朱鈺喊了個數字。“7200萬！”朱鈺大聲宣告，“目前黃琴的委托人出價7200萬！”
她頓了頓，望向朱鎮宇，神情平靜，嗓音溫柔：“朱總監是否要跟委托人商量一下？目前項鏈在黃琴手上。”
朱鎮宇偏頭打電話，過了會兒，他望向朱鈺，搖了搖頭，同時手持平左右移動。表示他負責的買家放棄競價。
“目前最高價為7200萬。”朱鈺再次喊價。她掃視現場，網絡出價屏幕還有電話委托席。一片寂靜，無人競價。
最終她白皙的手捏起小槌輕輕一敲，用清亮的聲音宣布拍賣結果：“一百五十號拍品清代翡翠項鏈，7200萬，成交！”
全場鼓掌。大家目睹一場酣暢淋漓的財富角逐，此時也都十分興奮。
之後的拍賣，雖也有流拍，但總體十分順利，幾樣千萬級別的重量級寶貝，都順利找到了新主人。
拍賣結束，客戶部員工開始包裝拍品。來現場的競買人可以直接將拍得的寶貝提走，沒有到現場的則需要安排快遞服務，距離近的可由公司的人直接送貨上門。
不少意猶未盡的競買人將朱鈺團團圍住，要她給聯系方式。
“拍賣師，你今天好風光啊！”
“朱老師，我女兒看了你今天的表現也很想當拍賣師，她要做哪些準備啊？”
“朱老師一看就很有文化底蘊，以前在哪上的學啊？”
“我家裏有個翡翠掛件，想讓朱老師幫忙看看……”
朱鈺應接不暇，被人群包圍得密不透風。
朱鎮宇見了，走過來輕咳一聲說話：“那什麽，今天十分感謝大家支持。大家可以先加我微信。我們公司拍賣師只管現場拍賣，日常咨詢還是找我比較好。我是客戶總監，有什麽問題都可以來問我。”
競買人們都有些遲疑，一時沒有動作。朱鎮宇笑了笑繼續說話：“朱鈺是我妹，她剛結婚，要忙很多家裏的事，大家找她，她未必有時間回覆。”
朱鈺一時不知如何回應。競買人聽聞朱鎮宇那麽說，紛紛離開朱鈺身邊，去找朱鎮宇加微信。
朱鈺緩緩回神，就見顧雪蹦蹦跳跳地走過來。“小鈺姐你好厲害哎，感覺你好像摸到拍賣會的脈了，這場比書畫那場表現更好！”顧雪說。
“是嗎？”朱鈺忍不住微笑。
“真的！”顧雪用力點頭，“引導的特別好！我在邊上看著，都忍不住想要加一口價了！”
朱鈺笑了笑，正要說話，忽感到有淩厲的目光向她射來。她定了定神，轉過頭去，就見莊惜藍走了過來。
沒想到莊惜藍會到拍賣會現場。朱鈺怔了怔，但很快反應過來，今天是秋拍最後一天，莊惜藍應是想來跟新老買家打個招呼吧。
買家和員工紛紛上前跟莊惜藍打招呼。朱鎮宇也上前問候。莊惜藍淡淡應對，目光再次落在朱鈺身上。
朱鈺感到一陣窒息。她知道莊惜藍不喜歡她，也確實沒什麽理由喜歡。但莊惜藍畢竟是讓玉石專場這麽一個巨大的機會，落在了她腦袋上。
她調整出完美笑容，喊一聲：“莊總。”
“朱鈺，今天晚上有事嗎？”莊惜藍問她。
“沒有。”
“那一起去悅竹？”
“好。”
朱鈺並不感到意外，拍賣會結束總是要歡慶的，她也提前跟周良野說過今日要晚回。
她和客戶部同事，公司高層，還有在拍賣會上豪擲千金的客戶們前往悅竹喝酒。路上她給彭奶奶打了個電話。彭奶奶說她看不懂拍賣，但為了朱鈺還是完整看完一場，就覺得挺激烈的。
“奶奶，今天周良野有跟你一起看嗎？”朱鈺故作漫不經心地問。“哦，沒有，他有事沒來。”彭奶奶頓了頓，像是生怕她難過似的又補上一句，“沒事的阿鈺，我錄了視頻，到時候讓他補起來。”“辛苦奶奶了。”朱鈺笑笑，掛了電話。
今天是秋拍最後一天，氣氛比書畫那天要熱烈。參與拍賣的客戶和同事們將悅竹的大包箱坐得滿滿當當。朱鈺環視周遭一圈，忍不住猜測，進行電話委托的大佬是否會來悅竹坐坐。但看起來好像沒有要來的意思。
這次朱鈺和黃琴坐在一起。場上的客戶她都不太熟悉，但她努力跟著黃琴一起給客戶敬酒，爭取多認識些人。
“朱老師，你看我拍的東西怎麽樣。”一位客戶坐到朱鈺身邊，讓她看他剛以百萬元拍下的翡翠扳指。
朱鈺看著那清代的滿翠玉扳指，眼中流露出真實的艷羨。她抿了抿唇，露出笑容：“挺好看的呀，要是我有錢我也想要。”
客戶被哄開心了，笑呵呵地將扳指套在拇指上，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古人戴扳指，主要是為了防止射箭時傷到手。扳指一般會包裹住整個大拇指關節，比較高。現在的扳指，會做得矮一點，方便拇指活動。”朱鈺這樣說。主要是擔心客戶一直戴著會不舒服。
“既然是這樣，那我改天去學個射箭？”
“那也不錯。”朱鈺笑著彎起雙眼，“我認識的朋友還特意去草原學騎射呢。”
“是嘛，那我可要好好打聽打聽。朱老師要不加個微信吧。”
朱鈺當即把人加上。其他客戶見狀，也紛紛坐過來問朱鈺有關玉石的知識。朱鈺逐一解答，並將他們的聯系方式加上。
朱鎮宇想要攔，但根本攔不住。朱鈺在諸多客戶眼中，已然成了業內權威。
朱鈺忽然就覺得今天與書畫專場那天相比，好像確實不太一樣。她變得更嫻熟了，無論是場內，還是場外。
她就像一滴有著自己獨特色彩的水珠，待時機成熟，墜入大海，與她渴望的一切相擁。大海在歡迎她，載著她一同起伏。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
朱鈺和客戶說說笑笑。包廂裏的位置不是固定的，有些客戶走過來跟朱鈺說話，也有客戶離開，去找別人說話。不知何時，身邊忽然安靜下來。朱鈺轉頭，愕然發現莊惜藍坐到了她身邊。
“莊總。”朱鈺當即挺直了脊背，聲音也有些發緊。
她穩了穩心神，拿起身邊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她雙手舉杯，沖莊惜藍微笑：“感謝莊總一直以來的栽培，我敬您一杯。”
莊惜藍沒說話，手伸過來按住朱鈺的酒杯。朱鈺一下怔住。
“朱鈺，我聽你哥說，你有很多家裏的事要忙？”莊惜藍盯著朱鈺的眼睛，“你的職業規劃是怎樣的。”
朱鈺沒有立刻開口。她不由想到了莊美華和莊惜藍的前塵往事。
當初在釉海高速發展的時候，莊美華結婚了。那時莊美華是副總，而莊惜藍是副總助理。莊美華拋下副總位置和莊惜藍，回歸家庭。朱鈺聽說之後那幾年，莊惜藍過得很是艱辛。
但她終是咬緊牙關，排除眾多阻礙，成為了釉海的總經理。她常年埋首於工作，也就錯過了最佳婚育期，如今四十多歲，依然單身一人。
“哥哥大概對我有什麽誤會。”朱鈺定了定神，不卑不亢地對上莊惜藍的視線，“其實家裏沒什麽事要忙。我先生他……很有野心。如果將來我和他差距太大，恐怕最終還是會不歡而散。”
她頓了頓，挺直了脊背繼續道：“我不想給他拖後腿，也想要成全自己。拍賣師是我喜歡的職業，我會好好幹下去。”
“你真是這麽想的？”莊惜藍看了朱鈺一眼。
她對朱鈺本沒抱太多期待。這位外甥女雖比她哥哥聰慧，但性子過於溫軟，結了婚大概是要和莊美華走一樣的路，懷孕後就離開職場。
沒有太多期待，自然也就沒有太多好感。
“莊總，”然而此時，面前這位看似溫軟懂事的外甥女，卻十分篤定地開口，“我和媽媽不一樣。”
莊惜藍的眼中不由流露出詫異。
她忍不住回憶了下朱鈺在公司裏的表現。她做事低調，但一直腳踏實地地努力著，也難怪公司裏同事對她的評價都不錯。表面上是個大孝女，為了還清家裏債務火速結婚，但實際上，她有自己的處事法則。
溫軟懂事不過是表象，朱鈺遠比她想象的更隱忍，更深藏不露。
玉石專場不是誰都能駕馭得住的。朱鈺能獲得今日的成績，絕非運氣。
“挺有意思。”莊惜藍笑了笑，“我還以為朱家沒人了呢。”
朱鈺一時沒琢磨出莊惜藍的意思。回神之際，便見莊惜藍拿了只酒杯，倒上了酒。
“我很早前就不喝酒了。”莊惜藍說，“但你敬的這杯酒我受了。”她頓了頓，仰頭將杯中酒喝盡。
朱鈺睜大眼睛，過了會兒才想到自己的酒還是滿的。她正要喝，莊惜藍又再次按住她酒杯。
“留著跟其他人喝吧。”莊惜藍道，“你還年輕，少喝點。”
朱鈺的瞳孔微微收縮。極其簡短的話語，讓朱鈺忽而覺察到這位姨媽並不多見的溫柔。
再次擡眸，莊惜藍已經離開。
手機一陣震動，朱鈺拿起一看，是薛易發來了消息。薛易叫她出來一趟。
朱鈺來悅竹喝酒的事兒有人在公司群裏提起，薛易自然知道她在哪裏。
朱鈺心想薛易可能是得知玉石專場反響不錯後，有些不服，想找她來發一頓牢騷。畢竟她已經出過風頭，挨一頓牢騷也沒什麽。
她定了定神，披上外套走出悅竹。夜風兇猛，刀片似的刮過朱鈺被絲襪包裹的腳踝。幸而她喝了幾杯酒，胃裏暖融融的，便也不覺得冷。
她沒走幾步，便看到了薛易。他頭上包著十分顯眼的紗布，臉色泛白，整個人多了幾分落魄，不像以往那樣囂張了。
“你今天的直播我看了，”薛易快速瞥朱鈺一眼，“氣氛比書畫那場要好。”
“全靠大佬支持。”朱鈺點頭。
“那也是你引導的好。”薛易道，“大場面不露怯不出錯，這就很難得了。”
“大家不是都沒出過錯嗎？”朱鈺微笑。
“我出過。”薛易說，“我還記得我第一次主持秋拍，拍一件四方瓶，競拍到100萬後我本該報120萬，結果報成了150萬，我太緊張，下一口又報成200萬，階梯都錯了。幸好很快成交了，不然也不知道之後怎麽搞。”
朱鈺沒說話。報錯價格階梯，確實不算小錯誤。搞不好會破壞競買氣氛和競買節奏，很可能會影響接下來的所有拍品。
薛易垂著頭，像是在陳述，也像是在勸服自己，“今天這場拍賣交給你，我覺得也就不錯吧。”他的聲音裏帶有些許沮喪，到底還是為自己錯過這場拍賣而感到苦悶。可他現在這樣，也確實不適合上拍賣。
“前輩你身體還好嗎？”朱鈺頓了頓，覺得繼續在寒風裏站著不是辦法，於是提議，“要不，我們進去喝一杯？”
“不了，嚇到客戶就不好了，我就在這裏跟你說會兒話。”薛逸頓了頓，擡頭仰望悅竹閃亮的招牌，“感受一下拍賣氣氛。”
朱鈺也跟著仰起頭來。屏息凝神，她能聽到歡聲笑語自遙遠的地方傳來。
她想，或許不久的將來，她也會遇到這樣的一天。無法親自到達拍賣現場主持拍賣，於是就只能在結束後，來悅竹感受一下彌留的氣氛。
“前輩，一百五十號拍品，你還有印象嗎？”
“翡翠項鏈，競價激烈，都打起來了。”
“嗯。你知道黃琴還有朱總監身後的委托人，到底是誰嗎？”鬼使神差的，朱鈺開口問道。薛易比她多幹幾年，沒準會收到些她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不清楚。”薛易答得很快，“但我能感覺出來，他們對你很滿意。”
朱逸望向薛易：“都沒見過面，就能感到他們滿意嗎？”
“不滿意不會競價那麽久。”薛易說，“拍賣是競買人和拍賣師的相互成就。有些東西也不是非要不可，但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們會一口一口的喊價。拍賣師，是整場拍賣的氣運所在。”
朱鈺陷入沈默，她默默琢磨著薛易的話。
“行了，你進去吧。”薛易拍了下朱鈺的手臂，“公司見。”
“嗯，公司見。”
朱鈺看一眼薛易離去的背影，然後轉身，邁步走進悅竹。
終於到了散場的時候。客人和同事們陸續離去，朱鈺眼看著莊惜藍，馮婉還有朱鎮宇坐上車。她也坐上陳凱的車，路上兩人聊了些拍賣會上的事。
到家時將近淩晨一點。雖然已打過招呼，但是邁進家門時，朱鈺還是心有惴惴。她回來的確實有些晚。
她打開燈，往客廳裏張望了一下。很好，周良野不在。他應該是已經在臥室裏睡下了。
她將從酒店裏帶來的巧克力蛋糕放進冰箱，然後躡手躡腳走進自己臥室，開始洗漱，然後換上睡裙。
她喝得有些多，腦袋暈乎乎的，正要爬上床才後知後覺發現臥室裏，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
她的目光緩緩落在桌上的方形盒子上。這個東西，她下午離開時還沒有呢。
周良野又在搞什麽，難不成白牧歌又送首飾來了？
朱鈺無奈地笑笑，走過去，將盒子打開。
笑容消失，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縮。好似有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她瞬間清醒。
眼前漾起的一片濃綠，讓臥室變得流光溢彩，這靜謐夜色忽而喧鬧起來。盒子裏裝著的，正是拍賣會上，以7200萬成交的天價翡翠項鏈。
朱朱：0A0搞什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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