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白川理緒第一次見到市丸銀，這位少年瘦的那真叫骨瘦嶙峋，也許這就是流魂街和靜靈庭的不同。就算靜靈庭再暗潮洶湧，也不會讓孩子餓成這個樣子。後來幾年，理緒針對少年的發育期，調整了清凈塔的夥食，這位像狐貍一樣的少年總算豐滿了起來，不過還是瘦的厲害。

歲月就像白川理緒的頭發，市丸銀的身高，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改變。

理緒坐在書桌前，專心致志的批閱文件，一陣風在四壁無窗的寢宮內迂回吹來。理緒立刻就知道是有人開了門，她放下手中的筆：“你遲到了半個小時。”

只到書桌高的少年鼓起狐貍臉：“我迷路了。”

“銀，你敢每次都不用一個借口嗎？”理緒很苦惱，“我聽了快九年了。”

狐貍少年認真思考了一番，然後咧著嘴搖頭：“想新借口很麻煩。”

理緒拉了拉書房裏的一個鈴鐺，侍女們排著隊送來了晚飯，順便放下兩副碗筷。理緒整了整一身華服，坐在方形桌的一邊，侍女為她端來洗手、漱口的水還有巾帕。

她的對面，侍女放下加高的凳子，然後銀發少年習以為常的爬了上去，同樣的水和巾帕立刻送上來。少年如往常一樣拒絕了這些麻煩的禮儀，並且也眼尖的看見了他最喜歡的烤雞翅。

看著叼著雞翅吃的不亦樂乎的小孩子，理緒突然有一種她在養狐貍的錯覺。白川家的菜譜上，肉類永遠是最受歡迎的。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消滅了一桌葷菜，留下的全是各種骨刺。

飯後甜點是提拉米蘇，小狐貍對甜食興趣缺缺，又要了盤雞腿來啃。

理緒比他吃的要優雅的多，順帶還能抽空觀察觀察：“昨天幾點睡的？”

市丸銀叼起另一只雞腿，舔了舔唇：“忘了。怎麽了？”

“你有黑眼圈，”理緒搖搖頭，“少年你在發育期，要保證每天八個小時以上的睡眠。”

市丸銀吐出雞腿骨頭，作勢去拿下一個，然後悲劇的發現已經吃光光了。小狐貍鼓起臉，對侍女說：“再來一盤。”

理緒嘆息，至少夥食上有保證，睡眠有點克扣應該不要緊吧。

“五番隊最近任務很多嗎？”

“啊，算是吧。”

理緒皺皺眉：“就算再忙，睡眠也是一定要保證的。”

小狐貍啃著雞腿沒空搭理理緒，理緒也不生氣，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說。

“還有啊，最近天氣轉涼了，要註意保暖。”

“要是感冒的話，我絕對饒不了你……”

“騙你的啦。不過如果感冒的話，一定要好好看醫生。”

“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呢？”

“甜食雖然是高熱量的，不過只吃甜食不吃飯的話，真的會得糖尿病哦。你本來就瘦，萬一……”

“我不陪在你身邊，以後誰督促你好好吃飯啊。”

理緒越說越來勁，長篇大論的絮絮叨叨了很久。那張已經不再少女的臉，浮現出少女叮囑情人般緋紅瑰麗的笑靨。

市丸銀知道，那不是在說他。事實上，也許開頭的一兩句是在說他，但是越往後就越在像說另外一個人。白川理緒有這樣的壞習慣，說著說著，就會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區別是，在市丸銀沒來之前，她是找那幾盆被當作寶一樣的鈴蘭說這些話的。

“他很好。”銀色的小狐貍突然開口打斷理緒，理緒茫然的看著他。

小狐貍說：“平子隊長很好，有按時加衣服，也沒有感冒，三餐一定準時吃完。除了很喜歡翹班外，基本活蹦亂跳。”

理緒顫了顫睫毛，甜甜的笑道：“那太好了。”

小狐貍鼓起包子臉，把臉湊到理緒面前：“有沒有叮囑我的話？”

“哎？”理緒有些反應不過來。

小狐貍扯著自己的面皮，笑著問：“樂姬姐姐，我的魅力有這麽小嗎？”

理緒楞了一下，然後淡淡道：“抱歉，你們有點像。”

小狐貍無聊的爬回自己的座位上，繼續啃雞腿。理緒最終沒了胃口，放下勺子，走回說桌邊，繼續批閱沒有看完的文件。

她很認真，以至於沒有發現餐桌邊，一臉興致盎然的少年盯著她看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後，市丸銀收起戲謔的表情，雖然帶著笑，卻冷得讓人不敢靠近。如果硬要說他那時候給人的感覺是什麽，大概充滿了殺意。

——宛如愛一般絕美的殺意。

他掩藏的很好，所以當理緒察覺到什麽看向他時，她只看到了一個對著她笑的純潔無辜的孩子。

藍染曾經說過，這個世界是病態的，所有不公平正被保護著以合理發式滋長。

理緒雖然身處高位，卻對這些不成文的規則了如指掌。她認同父親遵循規則的做法，卻最終無法放任這一切的發展。

她端坐於至高位整整十九年，這些年，她已經盡自己努力去改變。從一開始允許流魂街有能力者進入靜靈庭的法案，到後來對中央四十六室，以及貴族制度的改革，每一條都是她的先輩所不會去觸及的。

成果有目共睹，但是從政治上來說，理緒樹敵卻也是與日俱增。身為白川家的家主，她從父輩那裏繼承的鐵血與冷靜，讓她明知困難重重，也不曾放棄過。她身後龐大的家族支撐，當然也起到了巨大作用。

不過也不能否認，十九年沒有硝煙的戰爭，也讓白川家傷痕累累。

理緒每天都要忙到深夜，天亮就又要起床，如果半夜有緊急事件也許又是一個通宵。她身邊的暗衛，由剛進清凈塔居林時的十三位，增至一百一十三位，盡管如此，卻也做好隨時都可能犧牲的準備。

如果不是因為顧忌王鍵的供養，理緒完全有理由相信，她已經死了幾十回了。

——白川家理緒，比以往任何一位家主都要拼命。

陪同理緒入住清凈塔的管家丁，是理緒小時候一手帶大她的人。明明小的時候，他讓她多看一份文件，都能生氣生上一整天。

“我說過真央擴建不能廢除，真央是為屍魂界培養更多死神的唯一途徑，這一點我想不需要我再多言了吧。”理緒坐在主席上，雙手交疊放在桌上，面無表情。

下面的反對之聲不絕於耳。

理緒諷刺道：“沒有資金？那就暫緩中央四十六室的擴建。屍魂界存在的意義，不是為了培養掌權者，而是為了維護現世的靈魂平衡，以及消滅虛。”

滿堂寂靜。

理緒拂袖離開，會議再次無果而終。中央四十六室，沒有白川家家主的認可，無法通過任何一個法案。理緒就是對他們施以這樣的威壓，然後再他們一拖再拖，總歸有一天會妥協。

回到寢室，理緒有些煩躁，證據在於，她居然罵了一句“一群榆木腦袋”。

管家丁為她收好披風，準備上紅茶和點心。

“市丸少爺已經吃完飯回去了，”管家丁匯報道，“據說是九番隊似乎出了點事，總隊長大人要求席官以上全部死神在隊上待命。”

理緒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把上次的隱秘機動送來的文件拿給我看。”

管家丁鞠了一躬。

一會兒後，當管家丁推門進來時，理緒正十分認真的看著手邊的文件。她旁邊的紅茶和點心沒有一點動過的跡象。

管家丁嘆了口氣：“卿和大人老是讓市丸少爺註意休息，自己怎麽反而不註意了？”

理緒搖搖頭：“如果我真想做些什麽，這一生的時間根本不夠，我又哪來的時間休息？”

管家丁道：“真還念，那些年的卿和大人。”

理緒疑惑道：“那些年？”

“卿和大人忘記了嗎，那時候您常常耍賴，偷偷丟下文件出去玩。記得，我們幾個，為了找卿和大人，忙了個昏天黑地。到最後都要差不多動用隱秘機動去找卿和大人，平子大人就背著睡著的卿和大人回來了。”管家丁講著講著，掉下幾滴充滿還念的眼淚。

理緒握住他的手，淡淡道：“管家丁叔叔，卿和總要長大對不對，再也不會讓你們擔心了。”

管家丁皺眉：“我不是這個意……”

“更何況，平子也不會再背理緒回家了，”理緒無比悲傷道，“我們都長大了。”

自從理緒重新回到白川家的那天起，他們就都彼此長大了。不同的信仰、不同的身份、不同的世界，兩不相望，可是理緒並不後悔。越青澀的初戀，經過時間的洗禮，想起來就越甜蜜。

她現在記得的，是平子背著他的感覺，是平子吻她的感覺，是平子說只要她當上席官就做她男朋友的感覺。

理緒拍拍自己的臉頰：“我現在破壞的，是靜靈庭根深蒂固的腐朽黑暗，不努力一點可不行。”

看著繼續埋頭工作的理緒，管家丁只能放下文件，靜靜守在一旁。一遍一遍更換冷掉的食物和紅茶，以便理緒累時，可以享受到溫的食物。

一夜通宵，當理緒終於完成所有附加的工作，外面的天空已經由黑轉白。理緒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一會兒。

夢中，她似乎又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纏著平子說要當他的新娘。平子那時候說“你又不是我的女朋友，怎麽會是我的新娘”，於是後來她再纏著他的時候，就變成了要做他的女朋友。

夢中的平子突然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陪她玩的少年，她手足無措的想要去抓住他，可惜她手短腳短，根本夠不到那越來越遠的白衣。於是她就一直哭一直哭。

理緒從夢中嚇醒，夢裏那揮之不去的傷感，似乎帶到了現實中。理緒摸著自己的心臟，壓抑感充斥全身。

她聲洗了把臉，才感覺稍微好了一點。

天微亮，靜靈庭的上空傳來響徹雲霄的警報，理緒喝了口熱茶，聽出警報是由護庭十三番隊發出來的。她想起管家丁說過的，九番隊似乎是出了什麽事，於是她猜測警報也差不多和這個有關。

唯一讓她在意的是，到底事情是由多嚴峻，才能到敲響警報的程度。

“白川大人，”隱秘機動的傳話者半跪在地上，向理緒稟報，“總隊長大人說有要事稟報。”

哐當——理緒突然沒抓穩手中的茶杯，因為茶杯破碎而濺出的茶，差點燙到理緒。那個時候的理緒，仿佛是感應到什麽一般，心不由的一陣慌亂。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