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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雪中春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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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雪中春信4

緹嬰真是可愛。

可愛之餘, 時不時冒出一些莫名的懂事。

比如此時,她將躺著的少年師兄神魂拉起來,讓江雪禾坐著, 她自己搗鼓一番, 從枕下的一個靈袋中取出冰冰涼涼的藥膏。

緹嬰板著臉:“師兄你擡頭。”

江雪禾聽她的,仰起頸, 看她秀白的手指沾一點藥膏,往他頸上塗抹。

他的神魂並無溫度,也感覺不到旁人的溫度。但是緹嬰的手指按下去時,江雪禾仍顫了一下,耐不住側過了臉。

緹嬰掰正他的臉。

她的手捧著他頰, 手指擦過他貼頰散下的發絲。她為這種柔軟的觸覺而眷戀地多摸了一下,在師兄眼神晦暗地看過來時, 緹嬰扭頭,裝作無事。

江雪禾聲音有些低:“……這只是我一具神魂, 抹藥是沒用的。”

緹嬰得意:“這不是普通的藥膏, 是藥宗弟子來看我這個大英雄時,送給我的治療神魂傷口的藥膏。”

她湊近他。

江雪禾明知不必,卻依然在她靠近時屏了呼吸。

緹嬰湊到很近的距離, 才能看到他頸上裂開的那些傷痕。像被什麽勒出來的, 又像是咒術。這具神魂看得並不明顯,只有本體才會很清楚。

但僅僅是這樣的傷,就讓緹嬰很認真了。

她給他塗抹傷藥, 手指在他頸上胡亂摸。她覺得他頸上那凸起的圓點很有趣,在抹藥時, 便上手戳了戳。

一戳,那裏就滾一下。

緹嬰偷偷看江雪禾。

江雪禾平靜無波, 面容沈靜,好像壓根沒發現她的小動作一樣。

緹嬰便放下了心,繼續偷偷玩。

她抹兩下藥膏,就輕輕戳一下那裏。最後一次,她的惡劣被養出來了。她唇角上翹,狠狠用指甲蓋一按……

那凸起的圓點猛烈滾動。

江雪禾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江雪禾垂眼看她心虛的樣子,他定著呼吸,在說話間,那裏也在滾動。

師兄聲音在後,讓她一聽便心頭亂跳:“別欺負我。”

他的“欺負”二字,繾綣、輕柔、喑啞,調子帶著勾。

勾得緹嬰心亂心癢。

她擡頭問他:“這是什麽?”

江雪禾:“喉結。”

緹嬰靠著他肩,有些心慌,更多的卻是好奇與不滿:“你不舒服啊?”

江雪禾垂眼看她。

他唇角似有一抹笑,卻在緹嬰看過去時,轉瞬即逝:“……你若是這樣對旁的男子,我少不得要揍你的。”

緹嬰一下子炸開:“你敢!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揍我……前師父都不打我的。”

江雪禾睫毛微垂,俯身:“所以你乖一些。”

他眼珠漆黑,睫毛濃長,俯眼微擡的模樣……好像他本人就是一把鉤子,勾得緹嬰心癢萬分。

緹嬰半晌說:“我沒有這樣對別人。”

江雪禾挑眉:“嗯?”

緹嬰見不得他不相信的樣子,自證道:“我前師父說我太任性了,要我收斂我的脾氣。我很收斂的啊,我沒有亂玩別人的,我都不怎麽和別人發火……大家都覺得我脾氣很好啊。”

她說她脾氣很好啊,一臉理所應當。

江雪禾莞爾。

恐怕只有她自己那麽覺得。

但他不打斷她,聽小師妹自誇:“我在別人面前,可乖可善良了!但你是我師兄,你又不是外人,我玩一玩你怎麽啦?”

緹嬰瞪他:“你不願意嗎?”

江雪禾頓一頓:“也沒有。”

緹嬰正要開心,聽他說:“不過,只玩我便好,不要這樣對你的其他師兄。”

他話中的暗示她是聽不懂的,但表面意思,已經足夠緹嬰滿意。

緹嬰笑嘻嘻地撲過來抱他,摟住他:“你讓我玩,我就不玩別人了。對了師兄,你還沒說,喉結不能碰嗎?”

江雪禾淡聲:“你最好不要。”

說話間,他聲音已經恢覆平日的喑啞。那點兒啞,不會讓人面紅耳赤,更讓緹嬰覺得安全。

緹嬰惡劣:“碰了會怎樣?”

她大著膽子:“我看也不會怎樣。”

說話間,她就上手戳了一下。

她對上江雪禾垂著的眼睛,半晌,她噗嗤一笑,手指繞去其他地方,乖乖塗抹了。

緹嬰彎眸:“好啦,我不亂碰了。我還是很聽你的話的……”

她年少的聲音帶了些悵然,目光看著他的頸,又順著他的頸往下瞥,看到了他抵在床榻上的枯瘦手指。

莫名的,她情緒低落下去。

江雪禾奇怪:“怎麽了?”

她擡起眼,眼中噙了一波水汪,年少多愁:“我的藥膏,真的沒辦法讓你身上的傷減少嗎?”

塗半天藥,她已經看出來,那些傷痕根本不會消失。

就好像她做多少無用功,他也好不起來一樣。

而她在睡夢中,是見過那個仙風道骨的師兄的。清潤的,幹凈的,不沾塵煙的。

那是頂好看的美人。

不像現實中的師兄,這般灰撲撲。

緹嬰傷心:“你的聲音不好聽,手不好看,臉上倒是傷沒了,可是眼角的那一點疤到現在都褪不了……你出門怕嚇到人,還得帶風帽,嗚……”

江雪禾望她片刻。

他俯身,將她抱入懷中坐著。

他聲音帶一抹笑:“你希望我好起來?”

緹嬰炸毛:“難道你覺得我希望你一直這樣嘛……”

他怕她跳起來發火,連忙摟著她脊椎,輕輕地向下抹。他待小孩很有幾分耐心與心得,對她的脾氣也十分了解,這樣抹了幾下,她的一腔火氣就抹平了,又回到一只軟綿綿的小貓咪狀態了。

江雪禾微笑:“我會好起來的。”

他不會想一直嚇著她的。

江雪禾哄好她,便要松手。

緹嬰哼了兩哼,不肯從他懷中下去,抱著他頸嗚嗚咽咽哼哼唧唧。

江雪禾淡聲:“下去。”

緹嬰不肯。

江雪禾擡起手。

下一刻,緹嬰登時被五花大綁,被扣摔在了榻上,臉磕在了柔軟的褥子上。

而緹嬰一看,更是火冒三丈——好家夥,捆她的繩子,是她床上扔著的一根屬於她的腰帶。

江雪禾清薄的臉頰白如玉,眼波卻閃爍,盯著她被捆的身上的秋香色腰帶:“……你怎將衣帶到處亂扔?”

她擡頭怒瞪他。

江雪禾道:“……你日後會明白,我這樣對你才是好。”

江雪禾說話間,慢慢沈默。

因他掃一眼這個帳子內,這才註意到,緹嬰何止是衣帶亂扔,外衫、綢緞、腰牌、裙子,全都亂七八糟地扔作一團,讓此間混亂無比。

分明前幾日,她病得厲害時,床帳內還是幹凈清爽的……可見她一醒來,就開始折騰。

混亂因帳內的女兒香而添一抹幽魅的挑、逗。

可江雪禾看她,被捆的趴在床上的小姑娘瞪圓了眼睛,只顧著生氣,眼睛黑白分明,是沒有一點暗示的。

他想教她意識男女之別,似乎很難。

江雪禾嘆口氣。

他不言不語,開始慢條斯理地撿起她亂扔的衣服,幫她一一疊好。他放好她的枕頭,整好她的褥子,還將她剛才隨手就丟開的藥膏放到榻邊外的小幾上。

緹嬰趴在褥上,眼巴巴地看著他忙碌。

她生出一種錯亂與困惑。

她雖生有父母,卻實則沒有享過一日父母之愛。後來有了師父,有了師兄,她卻依然當自己無父無母。然而此夜,她看著師兄如此,生出一種恍惚……

緹嬰小聲:“你好像我爹。”

江雪禾幫她疊衣服的手頓住。

緹嬰又眨眼睛:“你也好像我娘。”

江雪禾默默地,收回了幫她疊衣服的所有動作。他將疊好的衣服放到她枕邊,對她說:“下次你自己疊。”

緹嬰笑瞇瞇:“好的。”

他看她的眼睛,便知道她不當一回事,也不會聽話。

江雪禾正沈吟著該如何教育她,就聽緹嬰叫喚:“師兄,你快解開綁我的繩子,我身上好痛。”

她受傷未愈,叫著痛,江雪禾判斷不出她是真的假的,但也只好全當做真的。

他和她商量:“解開你了,你乖乖睡覺,我哄你一會兒便走,你不要再鬧師兄了。”

緹嬰眼中笑意狡黠。

她滿口答應。

江雪禾縱是看出她不誠實,卻也只能解開束縛她的術法。緹嬰提著氣,等著繩子解開的一瞬,便要對付江雪禾。

然而,捆住她的衣帶松開的一剎那,床外的靈火燭輕輕搖了一下,青帳晃動,宛如有鬼影流動……

緹嬰尖叫一聲。

江雪禾一怔,衣帶解開一瞬,緹嬰便顫顫巍巍手腳發軟地撲入了他懷裏,抱緊他腰身。

她的身上剎那間出了一層密密薄汗。

江雪禾立刻張臂摟住她,他掀開帳子瞥一眼,說:“只是風,別怕。”

緹嬰仍然瑟瑟,握著他手臂的手指用力萬分。他的神魂只能被她碰到,卻到底不能被她掐出什麽痕跡,來讓她感到身邊確實有人相伴。

緹嬰便發抖得更厲害。

江雪禾一邊哄她,一邊摸到她臉上的汗漬與淚水。他一震,這才意識到緹嬰有多怕鬼。

她重病之時,昏迷不醒,屋中的靈火燭也要徹夜長存。並非在等什麽人,實則是懼怕鬼怪來擾。

可是這樣的緹嬰,那日卻開了大夢術助他,親眼看到了無數鬼魂……

江雪禾心臟驟跌,抱緊她。

江雪禾:“師兄在這裏,沒有什麽會傷害你,莫怕。”

緹嬰自他懷中擡起眼,眼中不見機靈,只有恐慌:“你今夜不要走了好不好?”

若是不走,這縷神魂靈力消耗過大,又要消散了。

江雪禾卻只遲疑一下,就應了她。

--

緹嬰累急了,躺了下來。

江雪禾摟著她,與她一同躺著。他為她擦幹凈眼淚,哄好她的精神,看她平靜下來,她神魂又開始痛起來,江雪禾便用靈力給她療傷。

緹嬰問:“你這樣幫我,沒關系嗎?”

江雪禾一怔。

她有氣無力地戳了戳他的手指,看來她也知道他在過度消耗。

江雪禾溫聲:“無事。”

他道:“我渡你一點靈力,你要試著修煉,試著固靈,不然你好不起來。”

緹嬰:“我固不了靈的,我還是傷員呢。”

江雪禾卻很肅然:“師兄陪你固靈。”

緹嬰很累。

她擔心鬼怪來擾,驚懼之後,神魂上的傷發作得厲害,讓她全身一抽一抽得疼。她希望江雪禾用靈力來治療她,她不願意在很痛的時候,還要修煉。

緹嬰找借口。

江雪禾看她半晌。

他說:“你若不起來,我便走了。”

緹嬰鬧脾氣:“走就走!我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師兄,我還有二師兄……”

她故意和他對著幹,不過是心裏覺得他總會讓步。誰知江雪禾看她片刻,他的身形開始在帳中消融……

緹嬰慌了神,一下子爬起來。

但她性格倔強,心裏害怕了也不肯認輸,只瞪大烏黑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開始空白的帳子……

江雪禾的神魂停了下來。

很淡,但到底是能讓她看見的。

她一目不錯地看著他。

他向她伸手:“要不要我?”

緹嬰實在生氣,又實在畏懼他走後,鬼怪來擾。未知恐懼讓她不得不低頭,她此時覺得江雪禾是世間第一大惡人,可她不得不向惡人低頭。

緹嬰不甘不願地將手放到他手中:“修煉就修煉,我本來就喜歡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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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識海是個大篩子,再有江雪禾的幫助,靈力也不可能真正固住。但是修煉起來,總是聊勝於無。

且江雪禾監督緹嬰時,與平日的溫文爾雅不同。他在此時格外冷漠,緹嬰幾次嚷痛,他也閉目打坐,當做不知。

若是沒有人疼,那不停說痛,便也沒了意義。

緹嬰心中生氣,又不甘心被他小看,便鼓著一口氣,忍著識海中的痛,艱難地修煉。

她心中未嘗沒有一種賭氣的報覆——

等我痛死了,他就開心了。

但她當然是不可能痛死的。

還從沒有人因為識海中的痛,活生生把自己痛死的。而且修煉之後,緹嬰的氣息穩下來,面容紅潤很多,不再那麽虛弱。

她仍不停,一片雪落入她識海,打斷了她:“好了,今夜就到這裏吧。”

緹嬰不理他,那人直接出手幹涉,讓帳中的少女睜開了眼。

江雪禾問:“痛意有沒有緩和?”

緹嬰依舊不想理他。

江雪禾看她面色半晌,說:“看起來無法根治。你莫怕,過兩日待我出來了,幫你想法子。”

緹嬰連忙:“你出來了我也不見你!我討厭你!”

江雪禾眼睫一顫。

他忽然轉移了話題:“你生辰是哪日?”

緹嬰眼珠動一下,忍不住偏向他。

江雪禾若有所思:“應該沒幾日了吧。十五及笄……你便是大人了。”

緹嬰眨巴著眼。

江雪禾忍笑。

他裝作看不懂她眼神的期盼 ,說了這句話,便收了話。

緹嬰等不住了,不高興地開口:“我告訴過你生辰的……你怎能記不住?我不喜歡你了。”

她轉身背對他,江雪禾的氣息從後貼來,帶一絲笑:“是半月後,對不對?”

他記得。

緹嬰便歡喜,仰頭看來。

當真是個孩子,喜怒形於色。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擡起眼看他,眼珠明亮,江雪禾的心便隨之軟下。

緹嬰擁有小女孩的矜持,雖然面頰緋紅,卻忽而扭捏:“前師父沒給我過過生辰的。”

江雪禾慢悠悠:“原來如此。那麽……”

緹嬰打斷:“但是話本中,女孩子都會過生辰。而且好多人會祝福……話本中的女孩子,都是千寵萬愛,好多人幫她過生辰的。”

她眨巴著眼睛暗示江雪禾。

江雪禾心中,再次忍不住莞爾。

他面上卻是平靜無比。

在她開始瞪他時,他才俯身,抱住了這個想要鬧脾氣的女孩兒:“自然,我們小嬰也是千寵萬愛的。”

緹嬰:“那我會有禮物哦?”

江雪禾:“嗯。”

緹嬰:“那你要送我什麽啊?”

江雪禾一怔。

他沒弄明白她的意思,便一時間沒開口。他不開口,緹嬰卻迫不及待:“師兄,我給你列個單子吧。”

江雪禾:“……”

緹嬰:“我要的東西有點多……”

她要找筆找紙,翻身下床時,一眼看到黑黝黝的室內,又生怕哪來冒出來一只鬼,嚇得縮回帳子,拽住江雪禾的衣袖。

她聲音軟乎乎:“好心哥哥一定會陪我去找筆找紙的,對不對?”

她這般甜,又一徑扯他衣袖,江雪禾怎好拒絕。

--

這一夜,江雪禾收獲了緹嬰一單子的禮物要求。

她獅子大開口,貪婪萬分,絲毫不覺得管人要禮物,是為難人。

江雪禾看到她的一長串單子,略微頭疼:他到哪裏給她買那麽多禮物去?他此時,連下山的自由都沒有。

……得想法子盡快出去了。

與此同時,緹嬰要他躺下抱她,哄她睡覺。

江雪禾:“小嬰,男女有別。”

緹嬰懵然:“可你只是一道神魂啊。”

江雪禾怔。

他問:“若是我本人,你便不會這樣了,是麽?”

緹嬰很嚴肅:“是的。”

她心裏吐舌頭:才怪。

但是先把師兄糊弄過去吧。

她師兄不知在想什麽,面上淡淡,情緒冷然。她一無所知,他已經躺下,將她擁在懷中,哄著她睡。

而他的懷抱,果然如她一直奢望的那樣,讓她喜歡。埋於他懷中,聞著他身上的氣息,她安然無比。

她很快困了。

她趁自己還有意識,掙紮著想睜眼:“我還有玉京門的事和你說,玉京門的青木君……”

她很惶然,不敢說下去。

她很怕那據說已經成仙的人能夠窺探到一切,因她的一些秘密而殺害自己……

江雪禾好像聽明白了。

他伸手捂住她眼,道:“待我本人出來了,你再告訴我。”

他的一道神魂,承受不了太多力量。但是他本人可以。

緹嬰放下了心。

緹嬰打個哈欠。

呼吸噴拂在他手背上,他手指碰到她臉上一點淺白絨毛。

江雪禾柔聲:“困了就睡吧。”

緹嬰努力:“我還有一件事要囑咐你……”

江雪禾發現自己又忍不住想笑了。

他俯下身,在她閉目之時,貼近她氣息。他感受著她的呼吸,聲音更柔:“什麽囑咐?”

緹嬰:“明日你不要來了。”

江雪禾頓一下,聲音變淡:“自然不來。”

緹嬰:“……後日再來。”

江雪禾一怔,困惑。

他斟酌半晌,道:“你若不告訴別人,我便來。”

緹嬰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他的話,她整個人埋入枕褥間,眼睛困得徹底睜不開,口上念念有詞:“大後日不要來了……大、大後日再來。”

江雪禾:“……”

緹嬰嘀咕:“大大大後日不要來了,大大大大後日再來。”

江雪禾僵片刻,看著她數數,他漸漸猜出她的天真想法——不讓他來,自然是為了讓別人來。

他確實是她喜歡的一個哥哥。

但是她喜歡的哥哥,不只他一個。

江雪禾心中驚濤翻湧,冰涼與灼熱混於一處,讓他很久發不出聲。

許久許久,在緹嬰已經陷入睡夢中,江雪禾才俯下眼,輕輕應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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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白鹿野早早來叫緹嬰起床。

她自醒來,他便充當著煩人精的角色。

緹嬰懨懨地趴在榻上,尚且困頓,見白鹿野在她屋中走一圈。

白鹿野忽而站到她面前,俯身擡起她的臉,觀察她剛醒來而有點腫的小臉。

唇紅齒白,面頰粉紅,烏發蓬蓬。她的生機在一點點恢覆。

白鹿野若有所思:“只是一夜,你就好像吃了十全大補丸。莫非你有什麽奇緣,不與師兄分享一下嗎?”

緹嬰推開他托著自己臉頰的手。

她雖然仍然困,卻十分得意:“我當然很厲害啦。”

白鹿野:“靠你自己?”

緹嬰:“哼哼。”

白鹿野彎眸,他忽然張開手,攤到緹嬰面前。

他手掌上有兩根斷了的絲線,絲線冰冰涼涼,沾了一些水:“這是什麽?”

緹嬰一下子清醒過來。

這水……是江雪禾神魂最後消融剩下的雪嗎?

緹嬰呆片刻。

她心中莫名有些不想與他人分享的古怪甜蜜,這種微妙感,讓她躲開白鹿野的凝視:“定然是我的眼淚了。”

白鹿野挑眉。

白鹿野稀奇:“你這麽沒心沒肺,夜裏還哭了?”

緹嬰伶牙俐齒:“我怎麽不能哭啦?我經過那麽多慘的事,我現在還受傷了,一直很痛……我做夢哭不正常嗎?”

她這樣一說,白鹿野便心神一軟,不好問下去。

白鹿野俯身:“好啦……”

緹嬰嘀咕:“何況,我還夢見我爹娘了呢。”

白鹿野怔住。

白鹿野目光閃爍,語氣淡涼:“小嬰,你從來不夢你爹娘的。”

那些宛如噩夢的過去,前師父和他刻意遮掩,讓緹嬰遺忘。按說,緹嬰應當不會夢到的。

難道……這裏有什麽契機,在故意勾起緹嬰痛苦的幼年?

緹嬰看他想多了,便認真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啦。是、是……夢裏的爹爹,沒有傷害我,很疼我的。”

白鹿野便撩袍入座,好奇地聽她夢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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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

少年師兄撫著她的背,緹嬰半睡半醒間,小聲嘀咕:“……爹爹。”

師兄手停頓了半天。

緹嬰:“爹爹,你不要我了嗎?”

她聲音惶然恐懼,帶些顫音與哽咽。似乎她埋於心間的一些過往故事,在此時牽動出來。她扣著他衣領舍不得松開,手指顫抖,從他懷中露出的一點面頰,宛如白雪。

江雪禾沈寂很久。

少女睫毛上沾上水霧,顫顫地來抓他的手。

他任由她勾住他手指。

帷帳紛飛,冰雪飛揚,少年身影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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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歡歡喜喜地和白鹿野說:“夢裏的爹爹,自然是假的啦……但是他說要我呢。”

白鹿野聽她沒什麽事,且她一副少女懷春的甜蜜模樣讓他覺得古怪。

白鹿野一巴掌揮下去:“什麽亂七八糟的,估計被下了降頭。起床,我給你驅驅邪!”

緹嬰被打得“嗷”出一聲,憤憤不平地跳起來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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