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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覆雪之夜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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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覆雪之夜4

幻境中, 緹嬰又和假的小師兄待了互相試探、尋找機會殺對方卻沒成功的一日。

她在這一日的試探中,愈發迷惘。

緹嬰一時覺得小師兄就是自己應該殺的妖獸,一時又從小師兄的小習慣中, 懷疑他就是真正的江雪禾。

她既想對妖獸下手, 又深恐這是真的師兄,只是被“天目通”蒙蔽了記憶。

若是妖獸, 殺也無妨。若是真的江雪禾,在這裏死去,恐怕在現實中也會死去吧?

她雖然性格惡劣一些,近日又因為一些事而生江雪禾的氣,可若是師兄不在了, 她又難免不開心。

而緹嬰糾結之時,夜殺已經判斷出, 她不是什麽貓又。

世上沒有這麽笨的、連蠱惑人都做不好的貓又。

貓又因為實力弱,最擅長的便應該是蠱惑人, 騙人。將人騙得團團轉後, 貓又才能在迷雪谷中吃掉人。

可是緹嬰……

不會蠱惑人。

她是很可愛。

也哄得這幾日的夜殺心情不錯,幾次沒忍心殺她。

但是……這種可愛,並不足夠。

她應當是人。

應當是一個和師兄走散、迷路在迷雪谷中的笨手笨腳的小修士。

夜殺不禁猜測, 自己和她的師兄長得很像?不然她怎麽會認錯?

可這解釋不了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夜殺的這份試探, 也並沒有持續多久。

第三日,在山谷中,夜殺與緹嬰, 碰到了人。

那些人腳步雜亂,身手卻好。

他們見到夜殺, 一怔。

接著,他們掩飾眼中微弱的懼意, 開開心心地和他們打招呼:“夜殺,你終於出現了。我們可以一起回去了。”

這個幻境,本就是夜殺出去執行任務,與同門在迷雪谷中碰頭,一起回斷生道。

不同的只是緹嬰的存在。

此時此刻,緹嬰被夜殺牽著手,感覺到這些人出現的一剎那,身邊小師兄握她的手,力道繃了一下。

但這只是非常細微的變動。

緹嬰側過臉,仰頭看時,小師兄又是那副輕描淡寫的彎眸淺笑的模樣。

飛雪間,他深色眼眸中蕩著笑,如同釀著醉人的酒液,瀲灩惑人。

夜殺熱情地與同門打招呼:“你們終於來了,差點以為你們背後搞動作,一起準備殺我呢。”

大家打哈哈。

便有人發現了夜殺身邊跟著的小姑娘。

鵝黃背面、雪白絨毛,烏發雪膚的少女玲瓏剔透,乖乖地被少年牽著,一同站在雪中。只是少女悶著臉,眼神沈沈,讓她清澈的眼睛看著有幾分兇意,不那麽討喜了。

畢竟緹嬰打量著他們,眼眸大睜,正在轉主意:這些人誰啊?

不認識。

他們看起來認識小師兄……說不定和小師兄一樣,都是妖獸所變。

有了。

自己不忍心試著殺小師兄,可以試著殺一下這幾個人——他們若是妖獸的話,起碼“天目通”的殺妖記錄上,數字總會變化了啊。

江雪禾看到這幾人的眼神,便猜到他們的想法。

他們想“玩”這個出現在迷雪谷中的陌生少女。

夜殺本是不在意同門們做什麽的。

斷生道的成長環境確實惡劣。每個人被養大的時候,都沾上了一些能夠支撐他們活下去的壞習慣。或為財,或為色,或為權。

在斷生道,沒有極致的力量,不能完成任務,便沒有存在的必要。

這幾個同門也算得上天之驕子……只是比“雙夜少年”差一些罷了。

恰恰他們愛“色”。

而年少十四的夜殺,什麽也不愛。殺人,已是他為了在斷生道生存下去,努力培養的“愛”了。

此時,面對同門,夜殺心中生起一些暴戾。

不知是對緹嬰,還是對這幾個人。

夜殺牽著緹嬰,漫不經心地朝前走了一步,正好擋住了他們窺探的興致昂然的眼神。

夜殺:“她是……”

緹嬰從他身後冒出。

夜殺目中寒意起。

這不知死活的小緹嬰笑瞇瞇地跟他那幾個同門打招呼:“你們好,我叫緹嬰,是小師兄的……的……妹妹。”

她偷偷看眼小師兄。

夜殺冷冷看著她。

她不解眨眼,他甩開她的手,側過臉。

夜殺唇角噙著一抹泛著涼意的笑:隨便她吧。

--

但緹嬰很快生了怯意。

她起初的打算是,試著套近乎,試著誘殺。

這幾個小師兄的同門和他們相逢後,一行人一同商量著離開此地的法子。

緹嬰默默地跟在最後方。

結果……

她看到一個少年,非常隨意地轉了轉手中匕首,他的匕首飛出去,變化成了巨刀,直接將攔路的妖獸和密密草木攔腰斬斷,空出一片平地。

她又看到另一個少年手指掐了幾下,就告訴他們:“離這裏朝北不到一裏,山間有水有洞,我們今夜可以過去歇一歇。”

再有一少年……

總之,一共來了五個人,每個人都身懷絕技,揮手之間,就是很厲害的本事,唬得緹嬰一楞一楞的。

她跟著前師父修行快五年了,她幼時也是很不錯的,她卻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遠遠不是這些少年的對手。

緹嬰好是困惑。

他們怎麽都這麽厲害?

她懵懵的,開始審視自己:

自從離開千山,離開前師父身邊,自己自然經常看到一些飛天遁地水平很高的修士。但是緹嬰一是忙著被追殺,二是並沒有和那些修士近距離接觸,如今到了玉京門,又一時有江雪禾遮掩,一時有“天目通”的實力壓制……

緹嬰到此時,才有點遲鈍地發現,自己和別人的差距好像特別大。

說不定這些都是妖獸的障眼法……

然而緹嬰垮下臉:就算是障眼法,也是她使不出來的障眼法。

可師兄明明說她是天之驕子的呀。

於是,夜殺便發現,緹嬰越走越沈默。

而到了傍晚,他們一行人找到了歇腳的地方,夜殺去和自己的同門互相試探,緹嬰則摸到一個小少年身邊,含糊地和小少年聊天。

緹嬰問:“你們看上去本領都好高,好厲害。你們這樣的,在外面是不是很多啊?”

正在翻撿晚上食物的少年回頭,看到是夜殺撿回來的小女孩。

小女孩蹲在旁邊,瞳眸漆黑,一臉欣羨。

少年便也半真半假:“也不算很厲害吧。我們這樣的,只是普通……你不是認識夜殺嗎?他才是本領最高的那個啊。你們這幾日同行,他沒有出手過嗎?”

緹嬰怔。

緹嬰說:“他很厲害嗎?”

少年眼珠一轉,故意說:“他可是萬通靈根,還是純天然的那種……整個修真界,能有幾個?”

緹嬰反應平平。

萬通靈根怎麽了?

這少年以為她傻,又故意想挑撥這兩人,便非常詳細地跟她介紹靈根之間的區別。

少年過於耐心——“……萬通靈根之下,才是真正的眾生平等吧。天靈根當然也厲害,地靈根就普通些了,不過最差的,還是人靈根……人靈根,與沒有靈根,區別也不是很大吧?”

他撇嘴:“我們斷……我們住的地方,可絕對不會有人靈根的人。”

緹嬰大腦空白。

--

現實中,她不是很清楚的十分普通的知識,竟在幻境中,輕而易舉地知道。

她不光知道這些少年們各個天靈根,她還知道師兄的萬通靈根足夠強大,強大得,可以吸收所有靈根的力量,可以反哺所有靈根,天地間的靈氣,對他來說,調用得輕而易舉。

這少年告訴她,一般擁有萬通靈根的人,一身靈脈、靈根,都是很不錯的。

不過,夜殺還會越來越厲害……

說到越來越厲害時,少年沒有掩住語氣中的嫉妒和羨慕,還有幾分殺氣。

他也沒去在意,緹嬰蒼白著臉,木然地離開了。

--

“你們聊什麽了?”

居高臨下,夜殺如是問道。

緹嬰沒有理會他。

這處的雪被他們施了術法,稍微小了一些。緹嬰坐在一個小樹樁上,離那幾個同門遠很多。

她的氅衣衣擺浸在雪地上,潮濕非常。

而她的臉埋在氅衣下,眼睛剔玉一樣。

緹嬰已經這般悶悶不樂地一個人坐了許久。

夜殺見她沒有耍花招,竟有些不習慣,便過來問她。

誰知道他問了,她也不搭理。

他少有地又問了一遍,她竟然擡頭,沖他白了一眼。

果然脾氣很壞。

夜殺心想:這樣討人厭的小姑娘,他隨時能殺上百個。

夜殺抱著手臂,俯眼睥睨她:“聽得到嗎?”

緹嬰氣哼哼:“聽不到!”

……大騙子,大壞蛋。騙她說她很厲害,騙她說她是天選之子,騙她這個騙她那個。

明明厲害的人是他,根本不是她!

明明她在修真界的靈根等級中,是最差的那一類。

緹嬰想到師兄的面容藏在風帽下,她洋洋得意自吹自擂時,他都是不動聲色。他一直在觀察她,逗弄她,他也許覺得她十分可笑,十分滑稽……

她就是跳梁小醜!

緹嬰氣死了。

緹嬰仰起頭,沖著夜殺大喊:“聽不到!”

夜殺眸子一縮。

他搭在手臂上的手指輕輕一勾,在她沖著他發火時,他便有不耐煩的殺意了。

畢竟他早已不討好任何人了。

可是下一刻,他看到了她清泠泠的眸子,充滿怨氣,水潤潮濕。她怒氣沖沖地瞪他,罵他,可她又在發脾氣時跳起來,拽住他衣擺。

緹嬰發脾氣:“你太壞了,我討厭你……你走開,不走我就殺你!”

夜殺低頭,看著她拽著自己袖擺的手指——用力得發抖,指節細長而蒼白。

似惶恐自己的離開。

夜殺垂著眼,看她半天。

他彎著眼睛,慢慢笑:“聽不到?這可怎麽辦?你的耳朵怎麽了,是不是聾了,需要治療啊。”

他笑得這麽沒心沒肺。

緹嬰被氣得坐下去。

她扣著他衣擺,不解氣地在他衣袖上重重揮一下。

夜殺俯身,蹲在她身邊。

他托腮:“剛才不是和我的師兄弟們打得火熱?現在怎麽不過去了?他們欺負你啦?”

緹嬰問:“欺負我,你會為我報仇嗎?”

夜殺眨眼睛:“當然呀。”

緹嬰看著他的眼睛,可她現在已經不知道這個人什麽時候在說謊,什麽時候在哄她了。

她茫茫然,抱著自己,把自己往氅衣中縮。

夜殺:“這麽不開心?”

緹嬰懨懨的:“……我是不是很討人厭啊?”

夜殺揚眉。

他一本正經:“唔,說實話,你真不是什麽討人喜歡的性格……”

脾氣差勁,總是對他露出不高興的樣子。對他頤指氣使,使喚他使喚得十分理所當然。而面對不認識的人,夜殺看得出來,她也不過是在忍著罷了。

她不過是忍著不對不認識的人甩臉子。

可是……夜殺眼眸閃爍,她為什麽對他這麽特殊?

因為她把他錯認成某個哥哥了?

她對她的真哥哥,就這般任性嗎?

唔,他要是有這麽個妹妹……壞脾氣的妹妹,會被他打斷腿的。

緹嬰真的要被他氣出眼淚了:“餵!你說我不討人喜歡就罷了,你還笑。”

沈浸在暢想中的夜殺回神。

他笑瞇瞇,伸手在她發頂揉了一把。

夜殺漫不經心:“不過你討人喜歡做什麽?你這樣……也蠻好玩的。”

反正他沒什麽問題啦。

緹嬰怔楞看他。

意識到自己有些心軟的夜殺保持著這種笑容,又哄了她幾句,哄得她不那麽不開心了,他才離開。

夜殺離開後,幾個同門躡手躡腳地跟上他。

他們問夜殺:“夜殺,我們已經找到離開這裏,回斷生道的路了。你要帶她一起回去嗎?”

他們指緹嬰。

夜殺一楞。

他道:“這麽快啊。”

其中一個同門討好他:“我花了很大力氣辨出方向,之後還要仰仗夜殺你了。”

夜殺不語。

一個人觀察他臉色,道:“帶她進斷生道的話,也不是不行。她的資質差,並不是問題,我們有法子……”

夜殺:“不。”

日光漸暗,少年夜殺漫不經心:“她資質太差,進斷生道也不過是給谷主送去了一具屍體。谷主因此懷疑我們能力,這可不好。”

眾人一想,也是。

他們原本以為夜殺對這小姑娘有興趣,才出這種主意……但夜殺看起來,並不喜歡啊。

他們便道:“那怎麽辦?她見過我們了……不如我們把她帶走……”

他們的色心,被夜殺帶著笑的眼睛看過來,當即一個哆嗦,收了心思。

其中一人提醒:“沒有人應該認識我們。尤其是夜殺你……被她看到了,日後她若認出來,耽誤我們以後的任務,谷主不會饒你的。”

夜殺道:“我會殺了她。”

他們怔住。

他們還以為夜殺生出了憐憫心。

他們試探:“什麽時候?”

下一刻,問話的人,腳下藤蔓縱生,向他纏去。他立刻運法要逃,但是藤蔓驟然纏住,從口鼻爬進去。

眨眼間,此人一聲發不出來,便化為膿水,消失得幹凈。

其他人瞬間祭起法器,警惕地看著那仍抱著手臂笑容滿滿、好像一步都沒動彈的少年夜殺。

夜殺彎著眼睛:“別這麽看我。我只是不喜歡有人不停質問我罷了。”

其他同門哆嗦:“你、你說你會殺了她……”

夜殺偏臉:“我沒說不殺啊。放心,我和你們是同門,和她萍水相逢而已。”

少年們半信半疑。

夜殺則偏過臉,眸子幽閃,將死去的少年衣袖中露出的一點符紙的痕跡抹去了。

斷生道的人很少用符菉。

而這些日子以來,夜殺知道有一個人,本事不厲害,喜歡借助符菉做很多事。她有一個很疼愛她的兄長,給她的乾坤袋中塞滿了早已畫好的符紙,她總能用一張,再拿出一張。

而此時被夜殺抹去的這符紙,則是“竊聽符”。

緹嬰下午時通過與人打聽消息打的方式,即使她自己被打聽到的內容打擊得悵然若失,她也沒有忘記把符紙悄悄貼在了那告訴她消息的人身上。

夜殺和這幾個少年說話時,便發現了符菉的痕跡。

符菉的痕跡很難察覺,可這瞞不過夜殺。

而時間久了,其他人也能發現。

電光火石間,夜殺直接出手,讓那個同門死在了自己手中——

此時此刻,夜殺凝望著風雪,徐徐想:看在你逗我幾天開心的份上,小妹妹,我給你一次逃跑的機會吧。

若是逃不過……

他的同門小心翼翼地問:“你打算何時殺她?”

夜殺垂下眼:“今夜。”

而與他們這行人隔著距離、用竊聽符偷聽他們談話內容的緹嬰,臉色煞白。

竊聽符與她的聯系斷了,說明被人發現了。

這些人磨刀霍霍,正準備殺她。

緹嬰害怕地摸一摸懷裏的玉牒。

只要她捏碎玉牒,就可以離開“天目通”。可是捏碎玉牒,也代表認輸。

她不能認輸……

什麽靈根強弱,什麽天賦極差,什麽修不出好本事,那都等出去再說吧。

此時認輸,她就距離成為沈行川弟子的可能,越來越遠了。

緹嬰不願那樣。

--

緹嬰抱著身子發抖一會兒,慢慢摸出洞穴。

她還有一個主意……讓她試一試吧。

--

同樣的幻境中,靠著迷霧與陣法阻隔,江雪禾與黎步的打鬥,造出的動靜不小,卻依然沒有找到緹嬰。

黎步哈哈大笑。

江雪禾下手不軟,為了殺他,甚至祭出元神法相……

龐大的法相,摘去風帽的少年元神封天撤地,勢必絞殺黎步。而他鬧出來的動靜越大,此幻境便越搖搖欲墜,陣法開始有了破裂的痕跡……

黎步被打得唇齒間盡是血。

他卻仰臉,看著師兄元神上的黑色鬼氣,重重枷鎖。

他笑意加深,喃喃自語:“十方俱滅黥人咒……果然如此,我就猜,你身上應該有什麽符咒,才能幫你完美掩藏真實實力。

“我一直困惑你是比我強多少,難道比那些大長老還要強,才會讓他們看不出來你的真實樣子……如今我才知道,你竟然有這種符咒,難怪實力被壓制成這樣。”

戴著風帽的少年對他的話聞所未聞。

青綠色的藤蔓自黎步腳下生出,困住黎步,向黎步的識海伸出了枝條。

黎步的火與藤蔓相抗,火性力量與木系相殺。木系應當怕火,黎步對江雪禾並非沒有一戰之力……但是黎步的識海,確實被叩開了。

黎步七竅開始流血。

藤蔓在他的識海中長出來,向他的神魂絞去……這是搜魂術。

若是玉京門知道,必然不容。

不過,黎步想,江雪禾未必在意。江雪禾想殺誰,並不會在意旁人。

江雪禾不在意把黎步變成一個廢人,只是為了搜魂,找到黎步出手害緹嬰的地方,好追查到緹嬰……

黎步當即放棄所有命脈,只一心守著神魂,不被江雪禾得逞。

他要拖延時間,等到玉京門發現,等到江雪禾身敗名裂,被趕下山——即使緹嬰不死,他也別想陪著緹嬰。

這個檔口,黎步聽到了江雪禾輕柔的聲音:“小步。”

黎步咬著牙,閉目:他又開始使詐了。

他要剝開自己神魂找痕跡,便要自己露出破綻……

幻境中,迷霧籠罩,戴著風帽的少年揚起一只眼,沖那偷偷看他的少年微笑。

黎步警惕。

江雪禾徐徐緩緩:“小步,你是我最疼愛的弟弟。”

黎步:……混賬又開始了!

江雪禾一邊用藤蔓絞殺搜魂,一邊慢條斯理地柔聲:“小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麽叛逃,還殺光所有人嗎?

“哥哥這就告訴你。”

黎步牙齒滲血。

他的神魂,開始出現了一些裂縫。

江雪禾盯著那些裂縫,他用迷霧藏住自己的藤蔓,將藤蔓分出很多枝節。

他實在溫柔,實在悠緩。他向黎步走過去,衣袂翩然,驚鴻之艷。

風帽飛揚,他的眼睛映在黎步被絞得有些失神的眼中。

江雪禾溫柔:“是斷生道先要拋棄我的呀。

“有天賦的人得天獨厚,若是天賦受損,靈脈有漏,他們會如何對付我呢?

“那些年,我和你都被養成了殺人工具。不知冷暖,不知感情,不知對錯。可你是否知道,他們設計我們,親手殺自己的親族……

“你以為斷生道的孩子都是孤兒嗎?小步,世上哪有那麽多天賦上等的孤兒。他們做的,不只是資質的買賣生意……”

黎步怔忡:“你騙我。你又在花言巧語……你太擅長騙人了……”

江雪禾眸子輕輕一動。

他啞聲輕笑:“找到了。”

黎步意識到不妙。

颶風驟起。

在黎步神魂不穩之時,江雪禾瞬間找到那個裂縫,向其中投入——

追著那一縷神魂記憶,找到緹嬰。

迷霧散開了一角,妖獸嘶吼聲若遠若近。

--

夜深之時,緹嬰蓋著身上的氅衣,蜷縮著身子,在山洞角落裏睡得香甜。

篝火的光很微弱。

那些少年們沒有在洞中——他們找借口說要巡夜。

在這片寂靜幽暗中,一道氣息悠緩靠近。

少年夜殺如同鬼魅,呼吸間便出現在睡著的女孩身邊,俯眼望著她。

他淡漠的眼睛低下。

他唇角浮起一絲心不在焉的笑。

下午時給了她逃走的機會,她不逃;那今夜不要怪自己了。

夜殺低頭看著緹嬰,他面無表情地掐了一道訣,術法從他指尖滲出,無形的力量掐住了緹嬰。

力量一點點收緊。

睡夢中的女孩發出急促喘息。

--

迷霧散開的一瞬,江雪禾感受到了心頭血的殺意。

他當即捏訣掐咒,一重清心咒罩住自己,布下陣法,壓制自己的力量。

黎步的偷襲從後襲來。

江雪禾一動不動,承受了背後的力量。

強行運法後,體內的孽咒之力本就壓制不住,他面上時時浮現黑氣。身後的襲殺讓他唇角滲血,他卻只是面不改色,先壓下那心頭血的力量。

他的本體召喚心頭血,他必要收回那滴血。

誰也不能傷害緹嬰。

哪怕是他自己。

--

想要殺緹嬰的夜殺,在一瞬間失力,向後退了兩步。

他惶然不解地低頭看自己的手掌,不知道為什麽在那剎那恍神。

他想再次捏訣殺人,卻發現自己能調用的靈力變少了。

而身下,緹嬰睜開了烏黑眼睛,凝望著這個半夜偷襲自己的少年。

緹嬰道:“你果然要殺我。”

少年夜殺挑眉。

他對她露齒一笑,臉皮厚極,再次運法,不加掩飾地殺她。

緹嬰在地上滾一圈,躲開他的殺招。她雖然狼狽,但是她抱著氅衣定睛看,見夜殺的力量果然不如方才了。

夜殺也發現了。

他低頭看自己掌心:“你對我做了什麽?”

緹嬰:“祭靈陣,把你我靈力一同反哺天地。小師兄,誰讓你這幾天對我不設防呢……”

她笑起來。

她猛地爬起來,向夜殺撲去。夜殺淡然自若,靈力減弱,他依然能殺她。

在她撲來時,他扣住她手掌,將她拽到自己懷裏。緹嬰任由他拽,卻是他的符咒落到她額上時,她反手握住他腕脈。

夜殺本不當回事。

直到他的符咒沒有起效,緹嬰倏然在他面前消失。

夜殺一楞。

下一刻,夜殺發現了緹嬰出現在他識海。

緹嬰同樣懵然,發現自己出現在他識海。

--

識海中的少年元神睜開眼,冷冷看她。

他對她生起真正的殺意。

他決不允許能隨意進出他識海的人存在。

但是緹嬰比他叫得更大聲:“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我怎麽進來了?你、你……”

……你不是妖獸,你真的是我師兄?

夜殺笑瞇瞇:“死到臨頭,你慢慢耍花招吧。”

緹嬰心神慌亂,卻見四面八方藤蔓祭起,水潭中靈力飛湧,識海中的少年向她襲來。

緹嬰慌亂後退,驚慌之下,二人對打,她一個翻滾,從他識海中掉了出來。

緹嬰在地上翻一圈,身後氣息淩冽,夜殺再次縱來。

緹嬰一轉頭,就看到夜殺點向自己的手指。

緹嬰捏著滿懷抱的符紙,慌道:“不,不,你不能殺我。你是真的師兄,你會後悔的……”

夜殺彎眸。

他才不會聽她狡辯。

卻是緹嬰再次撲向他,這一次目標是他的手。她取出亂七八糟一堆符紙,向他身上貼去,要化解他的力道。

那護身的符紙讓夜殺悶哼一聲,身子稍微停滯一瞬。他能動的時候,再一次擡手。

緹嬰沒辦法了。

這個少年師兄像個小瘋子,根本不聽她說話,根本不知道眼前狀況不對——他若不是妖獸的話,不應該這樣對她的。

緹嬰撲到他懷裏,與他一同滾到了地上。

夜殺並不在意,繼續掐訣。

緹嬰一低頭,狠狠咬住他虎口,不讓他召出符咒。

她牙口好,咬得不輕,少年的手一下子被咬出了血。

緹嬰聽到夜殺涼涼一聲笑。

她從沒聽過師兄這麽沒有感情的笑聲。

她感覺到少年向她俯下臉。

緹嬰當即擡頭,向他臉上咬來,她嗚咽:“你冷靜一點嘛。”

夜殺:“……”

該冷靜的是誰?

他殺人時一向冷靜——不過就是非常淡定地把這個人殺了罷了。

但是緹嬰一會咬他手,一會咬他臉,夜殺的冷靜,確實在她這份胡來中,炸了開。

他殺人從沒殺得這麽狼狽。

靈力被她抽取,每次捏符她就咬他。她趴在他懷裏,弄不出她的符紙,就兩只手都撲在他手上,要捆住他,不讓他動。

夜殺名為“冷靜”的那根弦,被緹嬰捏碎了。

他的腮幫被她咬出血。

她有點後怕地眨眼擡頭。

臉上被咬出血的少年對她露齒一笑:“就你會咬人?”

洞外風雪呼嘯再起,洞中少年利齒向下咬去。

他眸中一點情感都沒有,若說有,那也是報覆的狠厲。

緹嬰尖叫一聲。

她扭臉躲避。

她竟覺得這個法子好像和他不相上下,她便逮住機會,仰臉,也是咬他。

極度的巧合與幼稚的報覆下,少年少女的唇齒咬到了一起。

山洞中好靜,少年少女打出了汗。

溫熱的身體抱在一起,還在互打,而上方,利齒扣緊,舌尖抵壓,還是仰著臉,要咬他,要他冷靜。

夜殺的兇性不枉多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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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是一個朦朧的意味不明的吻。

可他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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