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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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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因為上次宗家婚宴那件事, 許慧珠就變得有些疑神疑鬼,難得對深愛她的陶永昌產生了懷疑。

某次晚上,夫妻兩個睡覺時, 許慧珠忍不住試探了對方。

“老公!”

許慧珠扯著陶永昌睡衣下擺, 眼眸含帶著春意,嗓音婉轉,尾音拉長。

陶永昌頓時明白了許慧珠的意思, 拍拍她的手,“不行, 最近工作上太忙了,等忙完。”

許慧珠心底有些不高興, 她本來需求就大,今年也才四十過半,身材相貌保養得好, 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

不過,她今天的目的不是這個。

許慧珠垂下眼眸,睫毛在下眼瞼打下一片陰影, 看得陶永昌心念一動。

但隨即想到工作上哪些糟心事,頓時什麽想法都沒了, 只剩下一肚子的氣。

“老公,你說我們再要一個孩子怎麽樣?”

“什麽?”陶永昌震驚,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許慧珠翻身趴在陶永昌身上,繼續道:“孩子, 我們再生一個孩子。”

“不是, 慧珠, 你怎麽突然有這樣的想法啊?”

許慧珠委屈地看著陶永昌,“為什麽不能有這樣的想法啊。我才四十五, 你也才五十出頭,身體都很好。如今,雅雅上大學了,一月就只有一兩天在家裏,老二一家又不在首都,老大一家又不跟我們住,我一個人在家很孤單的,所以,我想生個孩子陪陪我。”

陶永昌失語了片刻,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摩挲著許慧珠的脊背,“慧珠啊你聽我說,咱們身體是不錯,但是也確實不年輕了。不生看不出來,可誰也不能保證生後也沒有問題。你要是覺得孤單的話,把浩浩接來陪你幾天。生孩子這事,還是算了吧。”

許慧珠眼神閃了閃,“我倒是想接浩浩過來,可是我跟老大的關系你是知道的,就是維持表面客氣而已。就因為我害怕孤單,就把孩子接來,不止老大,老大媳婦也會有意見的,我不做那討嫌的事。”

說完,許慧珠摟住陶永昌的脖子,撒嬌道:“哎呀老陶,你就讓我生吧,我身體沒問題的,到時候懷上了,我肯定每個星期按時去醫院檢查,不會有事的。”

陶永昌扒下許慧珠的手臂,臉色不太愉快,“慧珠,其他事情我可以聽你的,但這件事,你得聽我的。”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就這樣,我累了。”

說完,沒有理怔楞的許慧珠,陶永昌拉過被子,翻身背對著許慧珠睡了過去。

許慧珠心情跌落了谷底,她一瞬不瞬地盯著陶永昌的背影,眼底醞釀著晦澀難明的情緒。

這次的失敗並沒有讓許慧珠放棄。

後面她連續找了陶永昌談了好幾次,甚至去醫院做了體檢,表明她的身體完全可以承受生孩子的風險。

可是當許慧珠把報告給陶永昌時,對方的臉色卻變得很難看。

當場對許慧珠發了脾氣。

許慧珠也被陶永昌這麽沒頭沒尾生氣生了火氣,她忙活了那麽久,結果陶永昌不心疼她就算了,還對她生氣。

氣性上來的許慧珠也不忍了,當場砸了杯子,“陶永昌你到底什麽意思,難道真的向外面說的那樣,你怕我生了孩子就對那三個孩子不好,怕我的孩子威脅他們地位,所以才不讓我生。”

陶永昌氣得臉色漲紅,顫抖著手指著許慧珠,“混賬,你從哪裏聽來的這些,這些歪門邪道?”

“歪門邪道,我看是你陶永昌的小心思被我發現了心虛吧。”

“胡說八道,我沒有過這樣的想法。”陶永昌為自己辯解。

可許慧珠一心在氣頭上,“不是,那為什麽當年我嫁過來的時候,你不讓我生孩子。”

“當時你有了兒子,我這邊三個孩子,還生什麽生,當時我問過你的意見,你自己也同意了的。”

“那好,就算我以前同意,但是現在我反悔了,我現在就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反正你三個孩子都長大了,我再生個小的,也威脅不到他們。”

說著,許慧珠就拉著陶永昌往樓上走。

陶永昌漲紅著臉,一邊護著皮帶一邊說道:“你到底是聽外面誰胡說八道,我要上班去了,你別無理取鬧——”

“爺爺奶奶!”

許慧珠理智回籠,燙手似地收回手。

陶永昌臉紅了黑,黑了紅。

狠狠瞪了許慧珠一眼,扭頭朝門口望去,許久不見的陶老大一家三口今天恰巧回來了。

“浩浩回來了。”陶永昌尷尬地不敢看兒媳婦,蹲下揉揉孫子的腦袋,對大兒子說道:“我還有工作,先走了。”

大兒子陶紓臉色不變,眼底卻流露出嘲諷,讓陶永昌心虛不已,連忙拿起外套匆忙離開了家。

陶永昌能以工作逃離這個家,許慧珠可沒有其他理由能夠離開。

屋裏只剩下陶紓一家三口和許慧珠四人。

陶紓擡眸看向樓梯上的許慧珠,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隨後對妻子道:“帶走浩浩先出去,我跟她說幾句話再走。”

妻子點點頭,牽上兒子浩浩的手往外走。

浩浩看著媽媽,不解地問,“媽媽我們怎麽又走了,不是要看爺爺奶奶嗎?”

陶紓的妻子把食指豎在嘴前,“乖,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聽到這裏,陶紓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而許慧珠的臉卻瞬間失去了血色,不止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對方就是在嘲諷她剛才不雅的舉止。

待妻兒離開後,陶紓看向臉色難看的許慧珠,直接開門見山道:“聽說許姨你想生個孩子。”

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聽起來更像是陳述。

許慧珠沒說話。

陶紓也沒見在意,他把帶來的禮品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您不用在我們,只要你生下的確實是父親的孩子,我們兄妹三個自然會認他的,陶家的一切自然也會有他一份。”

確實是陶永昌的孩子?

許慧珠臉色一變,“你這是什麽意思?”

陶紓勾起嘴角,隨即轉身看向許慧珠,“父親和我母親離婚後,就做了結紮手術,在國外做的。”

晴朗的天空忽地響起一聲驚雷,嚇得鳥雀橫飛,四處逃竄企圖躲避這驚變的惡劣天氣。

“出來了,幸好提前帶上了傘,不然就要淋著雨回去了。”妻子溫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陶紓把兒子撈起放在自行車前的單杠上。

“坐上來,我們快點回家,這雨看起來不小,當心淋濕了。”

妻子坐上後座,摟住陶紓的腰,“那你小心點。”

陶紓和妻子都是大學老師,家就在學校裏面,學校的家屬區,兩室一廳的格局,比起父親陶永昌居住的小別墅,他的房子,就是茅草屋。

但是他寧肯這樣,也不願與父親陶永昌和繼母許慧珠一起住,不願意兒子沾染上他們身上的習氣。

他上次去b大開教研會,看到了裴行之,那個當初在陶家待過半個月卻跟透明人一樣的許慧珠的兒子。

對方長大了,考上了大學。當年許慧珠在家裏說,裴行之願意代替小維下鄉,陶紓就感到奇怪,怎麽有人會願意代替他人去受苦,帶著疑惑他偷聽到了許慧珠和裴行之的對話,知道了真相。

可是當時事已成定局,他無力在改變什麽。只能在裴行之下鄉後,給他寄去了錢和糧票,可是都被裴行之退了回來。

幾次過後,陶紓就沒有繼續寄了。他大概明白裴行之的想法,他想要與陶家與許慧珠斷絕關系,所以他不願意接受這一切。

陶紓尊重裴行之的想法。

在b大再次看見裴行之後,陶紓找人打聽裴家的情況,結果被抓住了,抓他的人是裴行之的父親——裴仲淵。

這個男人對家裏人保護,十分嚴密。

被查到的當天,裴仲淵就現在了陶紓學校外面,他們進行了一場談話。

談話的內容很普通,裴仲淵也沒有為難他,問清楚他調查裴行之的目的後,就放走了他。

但陶紓敏銳地察覺,恐怕要出事了。

陶紓走後,許慧珠呆楞了一會兒,隨後發瘋似地砸了全屋的東西。

陶紓回去後,就告訴了陶永昌,說許慧珠已經知道他結紮的事情了。

陶永昌很沒面子,卻拿著這個大兒子沒有辦法,從小到大對方的花銷都是他花他母親的,成年之後更是搬了出去。陶永昌想在陶紓面前擺父親的譜壓根沒用,一個是陶紓壓根不聽他的,二是陶永昌自己沒有底氣。

好歹夫妻那麽多年了,陶永昌也了解許慧珠的脾氣,知道回去肯定會鬧得雞犬不寧,想到那畫面他就頭疼,索性他幹脆不回去了。

自從上次被孟逢冬拒絕後,陶雅整日昏昏沈沈待在宿舍,茶不思飯不想。也不願意回家面對許慧珠,雖然她心裏知道這不是許慧珠的錯,可是對孟逢冬滿是執念的陶雅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遷怒對方。

被許慧珠嚴厲警告喊回家的陶雅滿心抵觸,一回來就往自己房間跑,不願意與許慧珠說話。

許慧珠對這個差不多是一手帶大的女兒很有耐心,但是當看見陶雅無視她,直接上樓的行為時,她徹底失態了。

“站住,我就是這麽教你,進門不問候父母,擺著臭臉給誰看。”

並腿坐在沙發上,許慧珠冷聲叫住了陶雅。

陶雅怔楞,從小到大這是許慧珠第一次兇她,以至於她半天反應不過來。

可半天不回話的陶雅又讓許慧珠誤會了,“怎麽,說你一次還不樂意了,誰家姑娘放假了不回家,整天在外面混,別說是我教出來的,我許慧珠不丟這個人。”

陶雅回過神來,本來就嬌寵著長大的她,脾氣也不小,看著許慧珠幾次不分青紅皂白地說她,她毫不客氣的反駁。

“媽媽,是誰讓你受氣了,讓您把脾氣發到了我身上。還是說,您更年期到了,如果是得了病,您就記得多吃藥。”

啪——

陶雅說完,就看見許慧珠氣沖沖地朝她走來,還來不及反應,臉上就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混賬,誰允許你這樣跟我說話的。”

陶雅捂住臉,眼眶刷地一下紅了,淚珠在裏面打轉,從來沒有人打過她。

陶雅又憤怒又委屈,可是打她的人是許慧珠,她又不能把她怎麽辦。

於是,陶雅一把推開了許慧珠,“你走開,你果然不是我親生媽媽。我爸都沒有打過我,你平時打我。”

沒有準備的許慧珠踩著高跟鞋被陶雅推得一個踉蹌,接著腳踝處就傳來鉆心的疼。

“張媽,把小姐關進屋子裏,沒有我的允許,不準放出來。”

陶雅一驚,看向大塊頭的張媽默不作聲向她走來,“你敢,張媽你敢關我,我就讓我爸爸開除你。”

張媽沒有啃聲,她是許慧珠招進來的,工資什麽的也都是許慧珠發,自然不在意陶雅的威脅。

嬌小姐的陶雅又哪裏是幹慣了粗活的張媽的對手,在張媽的手裏,她就跟個小雞仔似地。

被關進房間之後,陶雅終於感到害怕了,她拍著門板,可憐兮兮地認錯,“媽媽,我錯了,你別關我,我害怕。”

許慧珠冷著臉回應,“你給我好好反省,反省好了我再放你出來。”

說完,被張媽扶著一瘸一拐地下樓,準別去診所看看腿。

對後面的認錯聲充耳不聞。

經過之前那些事,許慧珠已經不像之前那樣自信了,她開始思考自己老之後的生活。她最大驕傲就是愛她丈夫、尊敬她的兒女、別人羨慕的社會地位和精致的生活……

可是最近她發現,她擁有這一切,她能驕傲地面對他人的底氣,似乎都是假的,是她幻想出來的。

愛她的陶永昌,似乎對她有些感情,但是絕對比不上他前妻生的那些孩子,而且他為了他的前妻,竟然自願結紮了。

從陶紓口中得知這個真相時,一個巴掌赤裸裸惡狠狠地打在許慧珠的臉上,把她的臉面狠狠踩在了地上。

但是許慧珠到底是許慧珠,她明白了這個事實之後,她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感情。

對待陶永昌,從今往後,他只是一個可以為她帶來社會地位的男人。

如果是年輕時候的許慧珠,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與陶永昌離婚,重新選一個愛她的男人結婚。

可是人到中年,開始邁入老年的許慧珠思考事情的方式開始轉變,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為了維持奢侈的生活,她願意忍受。

但是陶永昌就罷了,她不允許這個家裏再有其他人挑戰自己的權威,特別是陶雅,她嫁過來的時候,陶雅才一兩歲,對於陶雅她是用了心的。

所以,她絕不容許,陶雅不尊敬她。

這次關陶雅禁閉,許慧珠是打定主意給她一個教訓,別以為長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一違逆她。

——

七八年十二月,國家實行對內改革、對外開放的政策,國內形勢發生重大改變,加快了國家現代化建設的進程。

七九年五月十五日,陶永昌已經一個月沒有回家了。

一開始是不願意回家,後面他是不能回家。去年年底開始,他的權利已經被逐漸架空。半個月前,扶持他的老領導突然被退休,陶永昌準備去看望老領導,卻被人攔下,並沒有見到人。

陶永昌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不對勁,還來不及調查,就被紀委的人帶去喝茶。

在紀委審問人的辦公室,他見到了裴仲淵,還有以病為由退休的老領導。

六十年代初的時候,領導階層為新中國的發展絞盡腦汁,夙夜難眠。

裴仲淵所在的一方,認為國家有必要向西方國家學習,不能一味排斥西方的東西,要想恢覆經濟貿易,閉關鎖國已經是前車之鑒,故步自封是絕對不行的。

其中另一方摒棄資本主義的一切,認為向國外交流貿易,只會把帝國主義重新引進中國,剛剛恢覆一些元氣的祖國,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打擊掠奪,所以堅決不同意革新派的決議。

政策的爭議是正常的,可就怕有人想借此機會爭權奪利。裴仲淵他們當時就遇到了這樣的危機,反對派的某些人不在乎國家利益,只在乎的權利是否會被削弱。

所以,面對對面積極主張創新的裴仲淵,對方調查了裴仲淵,查到了裴仲淵與妻子許慧珠貌合神離。

對方派人接觸了許慧珠,知曉了許慧珠的性格,又秘密操作讓許慧珠與剛回國的初戀情人陶永昌聯系上。

為了和裴仲淵離婚,跟初戀情人在一起,許慧珠成為了針對裴仲淵,打擊創新派陰謀中關鍵的一環。

裴仲淵一方為了推動改革進程,多次進行了秘密會議,會議成果擠在一本筆記上,被裴仲淵保管。

這本筆記最後被許慧珠偷走,又落到幕後之人手上。

憑借筆記本上的內容,被幕後之人扭曲含義,給裴仲淵一方的人蓋上了莫須有的與資本主義暗通曲款的罪名。

裴仲淵為了不連累其他人,主動包攬了所有責任。

就這樣,裴仲淵被關押,與外界斷絕聯系。

緊接著,文ge運動到來,許慧珠改嫁陶永昌,裴家遭難,裴家祖父母相繼離世,裴家被奪,裴行之流落街頭,被白奉堯收養。

再往後,裴仲淵被轉移至勞改農場,裴行之被許慧珠帶回,代替陶維下鄉。

而當初陷害裴仲淵的幕後黑手就是陶永昌的老領導。陶永昌以為老領導對自己的賞識,其實是許慧珠構陷裴仲淵陰謀後的獎勵而已。

聽完這一切,陶永昌徹底傻了。

“不,不是,裴仲淵你騙我的吧,雖然我搶了你媳婦,你倒也不用這麽費勁心思的偽造那麽多,慧珠她雖然嬌氣了一點,但也不至於那麽壞吧。”

裴仲淵眼中閃過一絲嘲諷,扭頭看向另一邊,形如枯槁的陶永昌敬仰的老領導,“他已經全部招了,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問他?”

被提及老人擡起頭,不理一臉希冀的陶永昌,冷眼看向裴仲淵,“成王敗寇,隨你們怎麽處理。”

陶永昌傻了。

裴仲淵旁邊的人笑了,“骨頭還挺硬,希望你的家人也能和你一樣。”

老人眉頭一橫,“他們沒有幹什麽,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做的。”

裴仲淵走到老人面前,“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你是什麽貨色,留著你血脈的又能是什麽好東西。”

站在裴仲淵旁邊的那人楞了一下,第一次見老裴說這樣刻薄的話,不過想到面前這人害得裴家差點家破人亡,老裴沒親手砍了他,已經很仁慈了。

“恭喜你,你的四個兒子,兩個女兒都得了你的真傳。大兒子貪汙受賄,二兒子撞死了人,三兒子在學校害了兩個女孩,小兒子更絕,逼良為娼啊。兩個女兒也毫不示弱,大女兒偷偷讓人毀了你女婿養的外室的臉,小女兒的兒子在學校推別的孩子下樓,害得人家孩子瘸了一條腿,這些都被你妻子瞞了下來。嘖嘖,當真是蛇鼠一窩,看來你們一家子不用分開了,無論是牢裏,還是地下都有人陪你,高不高興啊,老匹夫?”

聽這人說完,老人的臉色青了白,白了又青,最後臉色漲紅,呼吸急促,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我艹,這老匹夫承受能力那麽差,不是死了吧?”宗學海連忙過去,把手放在老人鼻端,感到到還有氣息,才送了一口氣。

而陶永昌聽到宗學海說的這些,終於感到了害怕。平日裏一直很和藹的老領導,背地裏原來一家都是五毒俱全、壞到心眼子裏的惡人。

裴仲淵沒有管暈過去的那老頭,而是看向陶永昌,“你是沒有幹過什麽違法違紀的事,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老領導妻子拜托你幹的那些事,有多少牽扯到了老宗之前說的那些事情。”

聽完,陶永昌臉色唰的一下白到透明。

等陶永昌從紀委出來,足足老了十幾歲,以前頭上只可隱隱看見幾根白發,如今已經全白了。

從單位收拾東西出來時,他看見大兒子扶著自行車在路邊等他。

忽地,他想起了裴仲淵說的那句話:你有一個好兒子!

眼眶不受控制地紅了。

陶永昌別過臉,偷偷用衣袖擦掉眼淚,走到陶紓面前,裝作淡定地說:“來了。”

陶紓也不問他,徑自拿過陶永昌手裏的雜物,“上來吧,我送你回家。”

陶永昌做到兒子的後座,看著兒子寬厚的肩背,不由得恍惚起來,兒子已經那麽大了啊。

“我被雙開了。”

陶紓淡淡地‘嗯’了一聲。

得知處理結果後,陶永昌既松了口氣又有些害怕。

松了口氣是因為不用被槍斃了。

害怕則是怕看見孩子眼中的失望,人即將步入老年,卻失去了事業,落得個這樣的下場,把事業心看得很重的陶永昌感到十分挫敗。

但看大兒子淡定的樣子,他羞愧的情緒消失了。

“我應該會出國,帶著你妹妹離開,你和小維已經成家了,是走是留你們自己拿主意。”

陶紓騎著車,陽光從斜面照過來,在地面映著兩道長長的影子。

“我就不用了,我和小微討論過了,就留在首都。至於小維,你自己去問他吧。”

到了家門口,陶紓沒有進去。

目送大兒子離開之後,陶永昌嘆了一口氣,抱著帶回來的雜物,佝僂著脊背進了這棟二層別墅。

回到家中時,許慧珠並不在家,陶永昌也沒在意,但看到女兒被許慧珠關了整整三天時,陶永昌眼眸一暗,不理會張媽的阻攔,直接拿刀劈壞了門把手。

把哭得可憐的女兒抱著安慰了一番,陶永昌叫張媽去廚房弄些吃的。

被陶永昌看門嚇到的張媽不敢再多說什麽,手腳麻利地回到了廚房。

當晚,許慧珠回來看見陶永昌,並沒有解釋什麽。

在她看來,陶永昌瞞著她做過結紮手術,就已經對不起她了。陶雅是她養大的,孩子不懂事她作為母親管教她,有理有據,沒必要向陶永昌解釋。

當然,陶永昌沒有追問的反應她很滿意,如果陶永昌真的質問她,那許慧珠必然要鬧得今夜不可開交。

第二天,家裏如往常一樣,陶永昌照樣在上班時間出了門,陶雅也乖乖待在房間,許慧珠沒發現什麽異常。

第三天,照舊。

第四天,陶永昌和陶雅一起出門了。

那天回來之後,陶雅的反應很奇怪。父女兩個出門沒有帶自己,許慧珠有些不高興。不過當晚,陶永昌賠禮道歉,特意給許慧珠送了一杯熱牛奶,許慧珠勉強喝了。

第五天,等許慧珠起床,已經是中午時分。陶永昌和陶雅都不見了,看見不見人,許慧珠心情又變得糟糕了。

她來到樓下質問張媽。

張媽說:“先生和小姐提著行李出門了,說是要去小姐外婆家看望老人。”

許慧珠眉頭一挑,胸膛劇烈起伏,“去外婆家那需要帶什麽行李。”

陶雅的外婆家就在首都。

不只想到了什麽,許慧珠迅速跑到了陶雅的房間,就看見床頭櫃上擺放了一封信。

許慧珠猛地撕開信封,取出裏面的信紙。

【媽媽,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和爸爸已經坐上了前往美國的飛機。經歷上上一次的事情,我很難再面對你,同時,爸爸告訴了我很多事情。有關你對裴家所做的一切,爸爸收你牽連,已經被開除dang籍了。而也即將……爸爸為了不讓我忍受其他人異樣的眼神,帶我離開了。……媽媽,謝謝你這麽多年的照顧,如果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的。——陶雅留】

六月炎炎的天氣,許慧珠卻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她身體打著哆嗦,手腳控制不住地顫抖。

他們知道了,他們知道當年的真相了!

陶永昌被開除了,那麽是不是馬上輪到她了!

不行,她不能坐牢,她要逃跑,她要離開中國,逃得遠遠地。

許慧珠找回理智,不只想到了什麽,立馬跑回她和陶永昌的房間,打開她放手勢珠寶的櫃子。

還在——

許慧珠心情覆雜了些,沒想到陶永昌竟然一樣也沒拿走,甚至裏面還被他放了一些美金。

顧不上多想,許慧珠立馬翻出行李包,往裏面塞幾身便於活動的衣服,然後瘋狂地把櫃子裏的珠寶往裏塞。

整理好了一切,許慧珠推開門下樓,急匆匆地說:“張媽,我有急事出門一趟,如果有人上門,就說我出門散心了。”

沒聽見回應,許慧珠皺了皺眉,轉身望去,看見抱頭蹲在地上的張媽,還有旁邊幾個穿著警服的男人,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無比。

“許慧珠女士,請你跟我們走一趟。我們有案件需要你配合我們調查。”

八零年七月,首都大街上,各類自由買賣的店鋪已經多了起來。

如今人們逛街買東西,不再只有供銷社一個選擇。

六歲裴景汐小朋友,在今年五月的時候順利從幼兒園畢業。等到九月,就將正式成為一名小學生。

父母孩子都是學生,假期自然就成了親子游的時間。

裴家有很多商鋪,改革開放之後,很多商鋪就租了出去。而裴行之自留了一間,他和孟晚秋一起開了一家古玩店,店面的位置就在潘家園那邊。

去年過年的時候,裴仲淵出公差出國了。

於是一家人收拾包袱,風塵仆仆地趕回清河村過年去了。開學回來時,孟晚秋把當初埋在深山裏的那批古董帶了回來,如今就擺在了她的古玩店裏。

沒錯,她的古玩店。

這座店鋪已經被裴仲淵過繼給孟晚秋了。

除了學習,閑暇之餘孟晚秋的愛好就是到處撿漏,裴行之也樂意陪著她。

不過孟晚秋這個老古董的眼光可不差,經常能淘到各種好東西,但是店裏賣的古董都是一些仿造品。

雖是仿造,但那也是古董。

真正寶貝,孟晚秋可舍不得以現在的物價賣出去。她如今也不缺錢,收藏古董是她的愛好之一。

時間到九月的時候,裴行之和孟晚秋帶著汐汐去家附近的小學報名。

在飯桌上,汐汐開始一個勁兒的問問題了。

“小學的老師兇嗎?”

“你聽話老師就不兇。”

“聽小胖姐姐說,小學的老師會打人。媽媽,老師打人我能還手嗎?”

孟晚秋對裴行之使了個眼神,裴行之笑著捏捏她的耳朵,孟晚秋耳根紅了。

“小學的老師跟汐汐幼兒園的老師一樣,只要汐汐聽話,老師不會無緣無故打你的。”

“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沒有可是了,趕快吃你的早餐。”

孟晚秋直接強力鎮壓,無視汐汐不服氣嘟囔著的小嘴。

學校比汐汐的幼兒園遠了一些,需要多走一個路,學校很大,設施很健全,老師也溫溫和和的,才二十出頭的樣子,看起來很好說話。

看到這樣的老師,汐汐心裏終於不嘀咕了。

而孟晚秋則是有些擔心,不知道那麽溫和的老師能不能壓下她家這個小魔頭。

越長越皮,說的就是裴景汐。

上幼兒園的時候,孟晚秋和裴行之不知道被老師請了多少次。

天知道,一個剛上幼兒園的小屁孩,哪來那麽多搞事情的能力。

有一次,孟晚秋差點被氣到直接動手收拾這個小東西。

事情是這樣的。

汐汐班上有一個瘦弱的小男孩,有輕微地挑食現象,不愛吃肉類,只吃蔬菜。

幼兒園的午餐量是經過精準測量的,每個小朋友的飯量都是固定的,不允許剩菜剩飯。可是孩子的情況總有不同的時候,例如說汐汐和這個挑食的孩子。

汐汐飯量大,那個小男孩飯量小。每次汐汐都不夠吃,而小男孩每次都剩菜,每次都被老師說,汐汐作為十分具有俠義氣的小孩,就自覺幫小男孩解決吃不完的菜。

時間久了,小男孩竟然在家裏暈倒了,把人家父母嚇得夠嗆,去醫院檢查得知是營養不良。

這父母就奇了怪了,在家裏他們可從來沒苛待過孩子,孩子怎麽會餓得營養不良。

家裏沒問題,那麽出問題就只有幼兒園了。

於是,人家父母來到幼兒園,就看見了汐汐搶人家的吃的,還惡劣的專搶肉。

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後,汐汐還一臉得到誇獎的表情,她為了幫助同學解決剩飯剩菜,不浪費糧食,老師為什麽還有說她。

看著滿眼無辜的汐汐,老師無奈嘆氣,還是叫家長吧。

等孟晚秋和裴行之趕到,聽到汐汐搶其他小朋友吃的,把人餓得營養不良暈倒了。

孟晚秋那個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汐汐連忙躲到老爸身後,孟晚秋最後也沒打成,因為老師在場呢。

雙方家長和孩子都在,在老師的講述下,來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以前小男孩吃不完,被老師說教,還能多吃幾口肉菜,如今被汐汐‘好心’幫忙後,是一點葷腥都見不到了,這不就造成營養不良了嘛。

可是了解完事情的真相,孟晚秋卻更加羞愧了,跟人家父母再三道歉後,又從自己的私庫拿出一樣名貴養身體的藥材,給人家賠禮道歉,這事這才了解。

回家之後,孟晚秋暫時不想見到這個倒黴催的孩子,把教育汐汐的任務交給了裴行之。

上次的事情給孟晚秋很多警示,這次上小學,她給汐汐訂下了三申五令,如有違反,家法伺候。

面對閨女遞過來求助的眼神,裴行之默默豎起了報紙,當做沒看見。

沒義氣的爸爸不願意幫她,人小力微的汐汐小猴子無法對抗媽媽孟晚秋的強力鎮壓,被壓在了五指山下。

第一天上學,只有孟晚秋送汐汐,裴行之昨夜被導師連忙叫到了學校,說是實驗出現了問題。

“不準欺負同學知道嘛?”

“媽媽!”汐汐語氣上揚,“我是那樣的的人嗎?你怎麽能懷疑你可愛的、漂亮的、聰明的女兒呢?”

孟晚秋清清嗓子,“我可愛的、漂亮的、聰明的女兒汐汐,請你牢記那‘三令五申’,如有違反,哼哼。”

這小玩意兒,就會搞怪。不過她可不是她爺爺,這一套對她沒用。

汐汐臉一下子垮了下來,嘟囔著嘴巴:“不跟你說了,我要進學校了。”

說完,顛著兩個小馬尾,往學校小跑過去。

“不要跑,免得撞到其他小朋友。”孟晚秋眉頭又皺了起來。

“知道了!”

小鬼頭遠遠地答應了一聲,步子明顯慢了下來。

孟晚秋笑了笑,還好,沒皮到家。

看著小家夥的消失在人群中,孟晚秋才轉身離開,她也要回學校上課去了。

正要離開,忽地聞見一陣香味。

尋著氣味看去,發現是一個擺攤賣糯米飯的商販,不知道是怎麽做的,糯米的香味格外霸道,直沖沖地往人鼻子裏鉆,吃過早餐的胃又開始蠕動起來。

嗯嗯,離上課時間還早,買個糯米飯不耽誤。

於是,本該朝著學校方向的腳忽地轉彎,朝買糯米飯的攤位走去。

“老板,給我來兩份,一份打包,一份在這裏吃,這些小料都加。”

打包那一份是給裴行之帶的,遇到好吃的美食,當然得給他也帶一份。

到也不擔心糯米飯會冷,作為一名老饕,她能感受到這老板賣的糯米飯哪怕涼了也別有一番風味。

“好嘞,在這吃的,您先坐,馬上就好。”

溫婉柔和的說話聲響起,孟晚秋才把視線放在她身上。老板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面容有些憔悴,眼角額頭都有細紋,但是仍然能看出對方不錯的底子。

對方身前系著圍裙,小攤平面上被擦得幹幹凈凈,每一個裝著小料的碗周圍都很整潔,不像其他商販,臺面上弄得到處渣滓,讓人看起來就沒有食欲。

因此,孟晚秋反對汐汐在外面的小攤上買吃的。

不過這家的老板是個講究人。

老板動作麻利,很快就把孟晚秋那一份準備好了,周圍的小桌子都被小學生占據了,孟晚秋也不在意,隨意跟兩位同學拼桌,坐在小凳子上,大口吃了起來。

糯米飯一入口,孟晚秋就滿足地嗚咽了一聲,糯米飯裏混雜著淡淡的醬香,讓人不自覺分泌口水。

飯裏面包著臘肉粒、幹豆腐碎、酸豆角,油辣椒等等混在一起,開胃的同時,讓人回味無窮。

等孟晚秋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她吃光了。

時間也不早了,孟晚秋眼饞地看向帶給裴行之那一份,狠心地放進包裏,起身往學校走去。

離去的孟晚秋不知道,這裏有她費盡心思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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