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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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真可惜。”
關於愛，他們現在並沒有那種東西。
只是一昧地將所有人拖入進深不見底的泥沼，這是秦挽耗盡力氣所感受到的一切。
而在那一瞬間，有什麽東西自遙遠的過去穿心而過，他們終於說開，實現了能夠理解彼此的願望。
可是，當他們的心經由血線串連在一起時，就會停止跳動。
“……你把這稱之為‘愛’嗎？”
聽上去就像Drop or Die（墮落或是死亡）
“但是，這只不過是你的個人看法，在我眼裏是一種怪異的‘扭曲’。”
爛掉的草莓樹，從人工栽培的矮喬樹冠處開始被野生的藤蔓侵蝕，瘋狂滋長。果實像雨點一樣被枝抖落下來，被洞穿籽般的表皮，周圍開始腐爛。紅的發紫的汁水掛在藤蔓上，結出深褐色的“果實”，飄散出野蠻的氣味兒。
那個果實代替了原來的，成為了現在的草莓。
信息素的實質只有短暫的一瞬間，只要她想，這短暫的一瞬可以被不斷拉伸、延長，像是沒有盡頭。
秦挽不願再多看一眼，皺了皺眉。
“說得好像你很懂我一樣，你知道我什麽？”
“讓我變成這樣的人不正是你嗎？”
黎翼緊咬下唇，紅紅的犬齒印子，像是要把唇下給咬出血：“扭曲的？”
“你憑什麽斷定我沒有愛過？為了自我滿足而斬獲的戰利品？為了成為Omega眼中的佼佼者？你到底是在裝傻充楞，還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曾經做過什麽？！”
“如果你早就厭煩了我，就應該把我推開……無論用什麽方式都好，而不是……讓我看到那種場面。”
他開始劇烈地咳嗽，像喘不上的絕癥病人一樣，應該是說話太急被唾沫嗆到了，但又像是要嘔出一塊堆積在心口裏的淤血一樣。
場面？
秦挽不解：“你在說什麽？”
“你不是和一個Omega男人抱在一起了嗎，在我家裏。”
黎翼極力恢覆成平古無波、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的表情。溝壑難填，裂痕難平，他再怎麽冷靜，也不可能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就如同一個極優Alpha所能感知到的那樣：他潰爛了，一爛就爛了十幾年。
【我有一個問題。】
【請問，你可以想象到伴侶Alpha和其他Omega抱在一起的樣子嗎？】
坐在黎翼對面的Omega有些迷茫，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擁抱？你指的是Alpha在標記Omega之後麽？】
【其實，Alpha在標記過Omega後，就不會再受其他的Omega的信息素影響了，當然這並不影響有些Alpha會背著伴侶做出出格的舉動，不然就不會出現像我們這樣的人了，不是嗎。】
【讓我看看……其他的出格舉動是……0，好的，這不在你向我預約咨詢的範疇。】
【換句話說，除非他們當著你的面做了一些不可言說的事情，只是擁抱的話，是無法證明什麽的。】
【你搞錯了律師先生，我只是在問你能不能想象到。】黎翼重申了一遍，原封不動地將話茬拐回到了最開始。
相同的對話在這之前已經重覆了一遍，而這是第二遍了。
【當然可以。】
【好吧。】
他明顯有些失落。
【別露出這種表情啊！我只是說我家那個，她本來就是個熱情的人，一見到朋友就忍不住貼上去了，哪裏管對方是不是Omega啊，真的頭疼。】
【不說這個，Alpha在家裏和陌生Omega抱在一起的確是需要憂心的事情，我能夠理解。】
【……那是只有我想象不到嗎？】黎翼問。
說完，他試著想象了一下。
——秦挽擁抱其他人的樣子。
擁抱Alpha，擁抱Beta，最後再到Omega……在黑漆漆的房間裏，正面朝向他。她的臉像初生日月一樣，自肩胛處升起，輕靠在一線魚肚白上，撫著琴面，捏著琴弓，指尖攬弦，仿佛小提琴協奏曲的演奏者。
她身旁的“琴”開口說了話。
說話的聲音是琴音，氣息是尾調，韻律優美，由平靜婉轉到激進高昂，直至落幕，曲終……
黎翼只能用這種含糊不清的話語，去形容那樣一種場面。
他的腦海總是不自覺地閃過，自發地去補全他看到的一切，像完成一幅詳實的作品，為它拼湊上最為貼切的詞語。
——可實際上，秦挽是背著他站的。
從他那個角度是根本看到她臉上會有什麽表情的，動作就只是抱著，也可能是摟著，也可能只是伸出了雙臂而已……至於那個Omega的臉，他反倒是忘得一幹二凈了。
幾乎是落荒而逃，黎翼迅速轉身，太多細節都沒有註意到，只是情感的波動在不斷作祟。
Alpha，一個強大而又美麗的愛人。
無論她變成什麽樣，抱的人是誰，都不妨礙她成為這樣的人。
他們分享過興趣知識以及未來，但她從沒和他說起過“愛”，或者是“喜歡”，也不管他願意不願意，只是做出了選擇，而他作為一個接受者，名正言順地接受了。
“接受者”。
多麽卑微的形容詞。
想到這，小小的感情迅速湧現了出來。全身綿軟無力，像是被臺水泵抽幹了一樣，他還有什麽資格待在那裏？即便那個地方就是他的家，可他如今卻回不去了。
【對不起律師先生，和你不一樣，我還是想象不到……】
——他不能想象沒有他的未來。
律師也一副不知道該怎麽辦是好的表情，他極少經手過這種Omega事件，也不知道有哪種處理方案的模板可以原模原樣地套到他身上。
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提出一兩點有用的建議。
【鑒於你現在的狀態，我還是建議你先和你的Alpha好好溝通一下，別太悲觀，或許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樣糟糕。她知道你來過嗎？】
黎翼搖頭。
【不知道。】
【好吧……那樣也好，總之，先和她聯系一下。】
他們聯系過後的結果就是這樣——徹底分開。
他的語氣相當堅決，秦挽看上去很驚訝但也沒有過多挽留。黎翼本想著和秦挽老死不相往來，這樣對彼此都好，可是，他懷孕了。
黎翼是在去掉結後知道這個事情的。
因為做手術後需要進行周密的身體檢查。
【恭喜您！】
【胎兒才幾周大還看不出什麽跡象，不過他們已經會模擬心臟“撲通撲通”地跳了！因為身體差異，男Omega的受孕概率通常只有女Omega的一半，您的伴侶一定非常愛您才會和您誕生出愛情的結晶！】
護士們是這麽和他說的。
剎那間，他只覺得天旋地轉。黎翼恍恍惚惚，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大門的，頭重腳輕，讓他如墜雲端。
那時，他們才剛剛分開。
黎翼本該如實告知秦挽，但他沒有選擇這麽做。當他躺倒在床上，捕捉到屬於她的微弱氣息，他倏地彈了起來，嘴裏喃喃道：【她的……孩子？】
哪怕是在這個時候，他最先想到的居然不是“我的孩子”或是“我們的孩子”。
【不，這不是她的孩子……】
呢喃雪花一樣消融在空氣裏。
就連黎翼自己都不太清楚為什麽自己要如此執著地抹殺掉秦挽的存在，就連孩子本身都被他給“抹殺”掉了。
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麽，證明些什麽，他不是一個沒有人要的Omega，恰恰相反，他可以是傑出的佼佼者。他可以享受Alpha的追捧、信賴，同時，選擇他所想選擇的，而Alpha只得靜靜等待，翹首以盼。
就像秦挽對他所做過的那樣。
而他的孩子將在他的精心教導下，成為一個強大到可以擺脫任何Alpha的冰冷的Omega。但那些事情似乎都還很遙遠。
好的結果需要有有一個好的開端，他缺少至關重要的“第一步”。
一切的伊始，黎翼為了證明自己做了一件特別愚蠢的事情：他顫抖著，在秦挽面前捏造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Alpha愛人。
“你知道的，我不會為我曾經所做過的事情而感到後悔。”黎翼的呼吸慢慢平緩下來，他終於可以面對她，勇敢地將一切事情都說出口了。
“但唯有這件……我只為這一件事情後悔。”
因為這意味著：他犯下了和秦挽相仿的錯誤。黎翼無法再用任何虛假的話語為自己洗刷冤屈，他並不可憐，也並不冤枉。
“所以，我們倆扯平了。”
“……”秦挽啞然，她花了十分鐘的時間去理解黎翼所說的事情，“你說，我在你家裏和另外一個Omega抱在一起，是嗎？但，你知道那個Omega是誰嗎？”
黎翼本能地擡高音量，這種反應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怎麽，你現在想和我說‘這一切都是我誤會你了’是麽，可是我告訴你，我沒有。”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就用的這兩只眼睛。那個Omega不是你我二人的親人朋友或者是同學同事，他就是一個我不認識的陌生人！”
“秦挽，你不要在這裏狡辯——！”
如果這是一場誤會，那他肯定會當場發瘋。
而這也不是秦挽想要看到的場面。
“黎翼……”
她一邊沈默，一邊慢慢回想起了那天的事情：那天，黎翼說自己會很晚回家，而她破天荒地決定直接去他家裏找他。
但直接過來肯定是會把他給嚇一跳的吧，他膽子那麽小，秦挽心想。
但她還是忍不住想過來看看她的伴侶，她擔心他有沒有好好吃飯。最近，黎翼總是很容易餓，也很容易累，可不能把身體給搞壞了。
發覺時間實在太晚了，於是，秦挽替他點了外賣。
因為地址是在男Omega家裏，來送餐的人也是一位男Omega，顯然那家餐廳服務周到才會連這種小細節都照顧到，但有時候好心也會辦壞事，那天晚上就是個典型例子。
新人送餐員看到秦挽時嚇了一大跳。
他不管不顧轉頭就跑。
“餵！你把我點的餐放下再跑啊——！”秦挽只能去追。偏偏Omega從出生就是開始點敏捷技能點的人，兩人你追我逃，直到她滿身大汗，才將新人送餐員給拽了回來。
她低頭瞅了瞅自己，心想：自己怎麽也不能用這幅樣子見人啊？！
“先……說好……我有伴侶了……不會對你做什麽奇怪的事情，你快點……把我給伴侶點的餐放……下，然後……”
“把衣服脫了。”
“！！！”新人送餐員一臉驚恐地環抱住自己，“什……什麽？脫……脫衣服？！你還說不會對我做奇怪的事情，你騙人！！！”
“不……是。”
“因為你，我的衣服都濕透了，不過多虧了你，我現在有了一個更好的主意：我要穿你的衣服，裝作送餐員給他送餐。”這是秦挽當下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情，身為富家女，她還從來沒有想過要給別人深夜送外賣呢。
“放心，不用全脫，就最外面那件短袖外套就可以。”
“……你為什麽還是要這樣看著我？”
“……拜托，就信我一次吧。”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屬蝸牛的嗎？就用手捏住衣角，然後往上擡起來不就好了？什麽……你說有東西卡在你的後背上，把衣服給固定住了？”
“……嘖嘖，再這麽磨磨蹭蹭的人都要回來了，你等一下，我幫你。”
於是，那天晚上，黎翼沒有回家。
時間再次回到了現在。
“好啊。”
“我不會狡辯什麽的。”秦挽回道。
她就是來搞清楚問題的關鍵所在，不是來和他重歸於好的。說來可笑，如今知道了是這種荒唐的理由，秦挽的心裏反而松了一口氣，像壓在心上的一塊大石頭重重地落在地上。
不過是誤會一場。
那麽，這就是一件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如果這些誤會還可以說出口的話就會更加完滿。但是，秦挽感覺自己一旦說出口，黎翼整個人會徹底崩塌。
他本就沒有找到一個正確的支撐點支撐著自己走下去。
在她看來，與其說是果實，他更像是一枚情緒的核，堆積如山的洪流被擠壓到極限，找不到一處可以傾瀉的洩洪口。
“反正現在也不會再發生那些令你難受的事情了。”
“不是說過了麽——”
“我們已經結束了。”
黎翼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背影。
帶走了他的回憶、渴望、以及一切的那個人，如同倒扣在頭上的一盆冷水，澆滅了他心中的小火苗，踩踏上煙與燃盡的死灰，裹挾著朦朧的霧漸行漸遠。
突然，他看到她轉過頭來。
秦挽從來不會過多挽留的，她就是這樣的人。這種舉動非同尋常，又或許，她突然改變了心中的想法呢？
他繼續盯著她，等她先開口說話。
“但是，在走之前，我還有一句話想對你說，我承認以前是我說的太少了，才讓你一直這麽疑神疑鬼，什麽都信不過。”
她扭頭時，長發瀟灑利落地一甩。
明艷的臉露出來，深呼吸，而後淺淺地笑著。待動人的歲月撫平秦挽彎如月的眉眼，就能從細痕中看見：原來，她一笑便能回到從前。
那時，是秦挽主動走向黎翼，說了一句自己突然就喜歡上了學弟這一張臉。他抿嘴待在原地，楞了半天沒有動彈。
現在也是如此。
今時與昨日的區別在於：以前的黎翼並不知道她要對自己說些什麽，是迷茫地抿嘴；現在的黎翼光是看到那張臉就知道她肚子裏冒的是什麽味道的黑墨水，抿嘴咂吧到一絲苦澀的餘味，正準備厭惡地吐掉。
黎翼：“咳，你不要和我說‘對不起’，我不接受任何過期的道歉……”
秦挽：“我愛你。”
不是喜歡某張臉，不是喜歡某位學弟，不是喜歡某個Omega，不是如同你愛我的我愛你，而是——即便你不愛我，我也依舊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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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愛，他們現在並沒有那種東西。
只是一昧地將所有人拖入進深不見底的泥沼，這是秦挽耗盡力氣所感受到的一切。
而在那一瞬間，有什麽東西自遙遠的過去穿心而過，他們終於說開，實現了能夠理解彼此的願望。
可是，當他們的心經由血線串連在一起時，就會停止跳動。
“……你把這稱之為‘愛’嗎？”
聽上去就像Drop or Die（墮落或是死亡）
“但是，這只不過是你的個人看法，在我眼裏是一種怪異的‘扭曲’。”
爛掉的草莓樹，從人工栽培的矮喬樹冠處開始被野生的藤蔓侵蝕，瘋狂滋長。果實像雨點一樣被枝抖落下來，被洞穿籽般的表皮，周圍開始腐爛。紅的發紫的汁水掛在藤蔓上，結出深褐色的“果實”，飄散出野蠻的氣味兒。
那個果實代替了原來的，成為了現在的草莓。
信息素的實質只有短暫的一瞬間，只要她想，這短暫的一瞬可以被不斷拉伸、延長，像是沒有盡頭。
秦挽不願再多看一眼，皺了皺眉。
“說得好像你很懂我一樣，你知道我什麽？”
“讓我變成這樣的人不正是你嗎？”
黎翼緊咬下唇，紅紅的犬齒印子，像是要把唇下給咬出血：“扭曲的？”
“你憑什麽斷定我沒有愛過？為了自我滿足而斬獲的戰利品？為了成為Omega眼中的佼佼者？你到底是在裝傻充楞，還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曾經做過什麽？！”
“如果你早就厭煩了我，就應該把我推開……無論用什麽方式都好，而不是……讓我看到那種場面。”
他開始劇烈地咳嗽，像喘不上的絕癥病人一樣，應該是說話太急被唾沫嗆到了，但又像是要嘔出一塊堆積在心口裏的淤血一樣。
場面？
秦挽不解：“你在說什麽？”
“你不是和一個Omega男人抱在一起了嗎，在我家裏。”
黎翼極力恢覆成平古無波、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的表情。溝壑難填，裂痕難平，他再怎麽冷靜，也不可能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就如同一個極優Alpha所能感知到的那樣：他潰爛了，一爛就爛了十幾年。
【我有一個問題。】
【請問，你可以想象到伴侶Alpha和其他Omega抱在一起的樣子嗎？】
坐在黎翼對面的Omega有些迷茫，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擁抱？你指的是Alpha在標記Omega之後麽？】
【其實，Alpha在標記過Omega後，就不會再受其他的Omega的信息素影響了，當然這並不影響有些Alpha會背著伴侶做出出格的舉動，不然就不會出現像我們這樣的人了，不是嗎。】
【讓我看看……其他的出格舉動是……0，好的，這不在你向我預約咨詢的範疇。】
【換句話說，除非他們當著你的面做了一些不可言說的事情，只是擁抱的話，是無法證明什麽的。】
【你搞錯了律師先生，我只是在問你能不能想象到。】黎翼重申了一遍，原封不動地將話茬拐回到了最開始。
相同的對話在這之前已經重覆了一遍，而這是第二遍了。
【當然可以。】
【好吧。】
他明顯有些失落。
【別露出這種表情啊！我只是說我家那個，她本來就是個熱情的人，一見到朋友就忍不住貼上去了，哪裏管對方是不是Omega啊，真的頭疼。】
【不說這個，Alpha在家裏和陌生Omega抱在一起的確是需要憂心的事情，我能夠理解。】
【……那是只有我想象不到嗎？】黎翼問。
說完，他試著想象了一下。
——秦挽擁抱其他人的樣子。
擁抱Alpha，擁抱Beta，最後再到Omega……在黑漆漆的房間裏，正面朝向他。她的臉像初生日月一樣，自肩胛處升起，輕靠在一線魚肚白上，撫著琴面，捏著琴弓，指尖攬弦，仿佛小提琴協奏曲的演奏者。
她身旁的“琴”開口說了話。
說話的聲音是琴音，氣息是尾調，韻律優美，由平靜婉轉到激進高昂，直至落幕，曲終……
黎翼只能用這種含糊不清的話語，去形容那樣一種場面。
他的腦海總是不自覺地閃過，自發地去補全他看到的一切，像完成一幅詳實的作品，為它拼湊上最為貼切的詞語。
——可實際上，秦挽是背著他站的。
從他那個角度是根本看到她臉上會有什麽表情的，動作就只是抱著，也可能是摟著，也可能只是伸出了雙臂而已……至於那個Omega的臉，他反倒是忘得一幹二凈了。
幾乎是落荒而逃，黎翼迅速轉身，太多細節都沒有註意到，只是情感的波動在不斷作祟。
Alpha，一個強大而又美麗的愛人。
無論她變成什麽樣，抱的人是誰，都不妨礙她成為這樣的人。
他們分享過興趣知識以及未來，但她從沒和他說起過“愛”，或者是“喜歡”，也不管他願意不願意，只是做出了選擇，而他作為一個接受者，名正言順地接受了。
“接受者”。
多麽卑微的形容詞。
想到這，小小的感情迅速湧現了出來。全身綿軟無力，像是被臺水泵抽幹了一樣，他還有什麽資格待在那裏？即便那個地方就是他的家，可他如今卻回不去了。
【對不起律師先生，和你不一樣，我還是想象不到……】
——他不能想象沒有他的未來。
律師也一副不知道該怎麽辦是好的表情，他極少經手過這種Omega事件，也不知道有哪種處理方案的模板可以原模原樣地套到他身上。
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提出一兩點有用的建議。
【鑒於你現在的狀態，我還是建議你先和你的Alpha好好溝通一下，別太悲觀，或許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樣糟糕。她知道你來過嗎？】
黎翼搖頭。
【不知道。】
【好吧……那樣也好，總之，先和她聯系一下。】
他們聯系過後的結果就是這樣——徹底分開。
他的語氣相當堅決，秦挽看上去很驚訝但也沒有過多挽留。黎翼本想著和秦挽老死不相往來，這樣對彼此都好，可是，他懷孕了。
黎翼是在去掉結後知道這個事情的。
因為做手術後需要進行周密的身體檢查。
【恭喜您！】
【胎兒才幾周大還看不出什麽跡象，不過他們已經會模擬心臟“撲通撲通”地跳了！因為身體差異，男Omega的受孕概率通常只有女Omega的一半，您的伴侶一定非常愛您才會和您誕生出愛情的結晶！】
護士們是這麽和他說的。
剎那間，他只覺得天旋地轉。黎翼恍恍惚惚，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大門的，頭重腳輕，讓他如墜雲端。
那時，他們才剛剛分開。
黎翼本該如實告知秦挽，但他沒有選擇這麽做。當他躺倒在床上，捕捉到屬於她的微弱氣息，他倏地彈了起來，嘴裏喃喃道：【她的……孩子？】
哪怕是在這個時候，他最先想到的居然不是“我的孩子”或是“我們的孩子”。
【不，這不是她的孩子……】
呢喃雪花一樣消融在空氣裏。
就連黎翼自己都不太清楚為什麽自己要如此執著地抹殺掉秦挽的存在，就連孩子本身都被他給“抹殺”掉了。
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麽，證明些什麽，他不是一個沒有人要的Omega，恰恰相反，他可以是傑出的佼佼者。他可以享受Alpha的追捧、信賴，同時，選擇他所想選擇的，而Alpha只得靜靜等待，翹首以盼。
就像秦挽對他所做過的那樣。
而他的孩子將在他的精心教導下，成為一個強大到可以擺脫任何Alpha的冰冷的Omega。但那些事情似乎都還很遙遠。
好的結果需要有有一個好的開端，他缺少至關重要的“第一步”。
一切的伊始，黎翼為了證明自己做了一件特別愚蠢的事情：他顫抖著，在秦挽面前捏造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Alpha愛人。
“你知道的，我不會為我曾經所做過的事情而感到後悔。”黎翼的呼吸慢慢平緩下來，他終於可以面對她，勇敢地將一切事情都說出口了。
“但唯有這件……我只為這一件事情後悔。”
因為這意味著：他犯下了和秦挽相仿的錯誤。黎翼無法再用任何虛假的話語為自己洗刷冤屈，他並不可憐，也並不冤枉。
“所以，我們倆扯平了。”
“……”秦挽啞然，她花了十分鐘的時間去理解黎翼所說的事情，“你說，我在你家裏和另外一個Omega抱在一起，是嗎？但，你知道那個Omega是誰嗎？”
黎翼本能地擡高音量，這種反應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怎麽，你現在想和我說‘這一切都是我誤會你了’是麽，可是我告訴你，我沒有。”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就用的這兩只眼睛。那個Omega不是你我二人的親人朋友或者是同學同事，他就是一個我不認識的陌生人！”
“秦挽，你不要在這裏狡辯——！”
如果這是一場誤會，那他肯定會當場發瘋。
而這也不是秦挽想要看到的場面。
“黎翼……”
她一邊沈默，一邊慢慢回想起了那天的事情：那天，黎翼說自己會很晚回家，而她破天荒地決定直接去他家裏找他。
但直接過來肯定是會把他給嚇一跳的吧，他膽子那麽小，秦挽心想。
但她還是忍不住想過來看看她的伴侶，她擔心他有沒有好好吃飯。最近，黎翼總是很容易餓，也很容易累，可不能把身體給搞壞了。
發覺時間實在太晚了，於是，秦挽替他點了外賣。
因為地址是在男Omega家裏，來送餐的人也是一位男Omega，顯然那家餐廳服務周到才會連這種小細節都照顧到，但有時候好心也會辦壞事，那天晚上就是個典型例子。
新人送餐員看到秦挽時嚇了一大跳。
他不管不顧轉頭就跑。
“餵！你把我點的餐放下再跑啊——！”秦挽只能去追。偏偏Omega從出生就是開始點敏捷技能點的人，兩人你追我逃，直到她滿身大汗，才將新人送餐員給拽了回來。
她低頭瞅了瞅自己，心想：自己怎麽也不能用這幅樣子見人啊？！
“先……說好……我有伴侶了……不會對你做什麽奇怪的事情，你快點……把我給伴侶點的餐放……下，然後……”
“把衣服脫了。”
“！！！”新人送餐員一臉驚恐地環抱住自己，“什……什麽？脫……脫衣服？！你還說不會對我做奇怪的事情，你騙人！！！”
“不……是。”
“因為你，我的衣服都濕透了，不過多虧了你，我現在有了一個更好的主意：我要穿你的衣服，裝作送餐員給他送餐。”這是秦挽當下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情，身為富家女，她還從來沒有想過要給別人深夜送外賣呢。
“放心，不用全脫，就最外面那件短袖外套就可以。”
“……你為什麽還是要這樣看著我？”
“……拜托，就信我一次吧。”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屬蝸牛的嗎？就用手捏住衣角，然後往上擡起來不就好了？什麽……你說有東西卡在你的後背上，把衣服給固定住了？”
“……嘖嘖，再這麽磨磨蹭蹭的人都要回來了，你等一下，我幫你。”
於是，那天晚上，黎翼沒有回家。
時間再次回到了現在。
“好啊。”
“我不會狡辯什麽的。”秦挽回道。
她就是來搞清楚問題的關鍵所在，不是來和他重歸於好的。說來可笑，如今知道了是這種荒唐的理由，秦挽的心裏反而松了一口氣，像壓在心上的一塊大石頭重重地落在地上。
不過是誤會一場。
那麽，這就是一件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如果這些誤會還可以說出口的話就會更加完滿。但是，秦挽感覺自己一旦說出口，黎翼整個人會徹底崩塌。
他本就沒有找到一個正確的支撐點支撐著自己走下去。
在她看來，與其說是果實，他更像是一枚情緒的核，堆積如山的洪流被擠壓到極限，找不到一處可以傾瀉的洩洪口。
“反正現在也不會再發生那些令你難受的事情了。”
“不是說過了麽——”
“我們已經結束了。”
黎翼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背影。
帶走了他的回憶、渴望、以及一切的那個人，如同倒扣在頭上的一盆冷水，澆滅了他心中的小火苗，踩踏上煙與燃盡的死灰，裹挾著朦朧的霧漸行漸遠。
突然，他看到她轉過頭來。
秦挽從來不會過多挽留的，她就是這樣的人。這種舉動非同尋常，又或許，她突然改變了心中的想法呢？
他繼續盯著她，等她先開口說話。
“但是，在走之前，我還有一句話想對你說，我承認以前是我說的太少了，才讓你一直這麽疑神疑鬼，什麽都信不過。”
她扭頭時，長發瀟灑利落地一甩。
明艷的臉露出來，深呼吸，而後淺淺地笑著。待動人的歲月撫平秦挽彎如月的眉眼，就能從細痕中看見：原來，她一笑便能回到從前。
那時，是秦挽主動走向黎翼，說了一句自己突然就喜歡上了學弟這一張臉。他抿嘴待在原地，楞了半天沒有動彈。
現在也是如此。
今時與昨日的區別在於：以前的黎翼並不知道她要對自己說些什麽，是迷茫地抿嘴；現在的黎翼光是看到那張臉就知道她肚子裏冒的是什麽味道的黑墨水，抿嘴咂吧到一絲苦澀的餘味，正準備厭惡地吐掉。
黎翼：“咳，你不要和我說‘對不起’，我不接受任何過期的道歉……”
秦挽：“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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