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小說首發

果然，“文昌元尊”還未開口，底下便有不少人已經忍不住指責起昭華來了：“大家都看看，一直以來天資非凡，眼高於頂，將誰也不看在眼裏的昭華上神，原來竟是魔族的暗月幽蘭！

“我仙族多年來將一個魔頭視為上神，真是可笑至極！如今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若不是她，這三界怎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此話一出，不只仙族，就連魔族也有不少人對她橫加指責：“暗月幽蘭？我族多年來將其奉為聖花，歷代首領也自願以自己死後殘魂供她取食，就是以為她會救我們一族於水火！

“可是結果呢，她不願救！她寧願看著自己的族人飽受魔氣滋擾，也不願救——”

底下的聲音越來越多，越發嘈雜，甚至連淩霜和臨淵都阻止不了他們繼續說下去。

可是聽見這些話，昭華就只是垂了垂眸子，靜靜地聽著，臉上的神情看不出絲毫的變化。

與這些話一樣難聽的，比這些話更難聽的，她當年作為小仙“寧安”時都已經聽過了，如今再聽，心中也掀不起什麽大的波瀾了。

千夫所指，百口莫辯，那索性就不辯了。

在一陣陣指責聲裏，她甚至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而將這指責終結的，還是“文昌元尊”。

她看向昭華，聲音裏盡是虛偽的惋惜：“昭華，一朝高高在上，一朝跌落凡泥，如今看你淪落這般田地，本尊這做師父的可真是極為痛心啊！”

昭華沈靜的面容終於有了一絲動搖，她看著面前的人，冷笑了一聲：“師父？就憑你也配稱我師父？都這個時候了，何必再藏著掖著，起靈，

你莫不是占了別人的身軀久了，就連自己是誰都真的忘了？”

“起靈”這個名字乍一入耳，“文昌元尊”的面容一滯，倏然冷了下來：“你猜到了？”

昭華瞟了它一眼：“怎麽，若我沒猜到，你難不成想要一輩子躲在我師父的軀殼之下嗎？這是上神之軀，你怎麽敢！”

“昭華上神果然聰慧，起靈甘拜下風。”此刻起靈也不再繼續偽裝下去了，因為它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算被識破身份，也沒什麽好怕的。

“只是恐怕要讓上神失望了，都到了這個時候，本來對你這個將死之人，有什麽要求我都應當盡量滿足你的，只是我此刻卻沒辦法從這個身軀之上脫離。

“如你所言，上神的身軀可不是誰人都能輕易占有的，說起來還要感謝你，若非文昌元尊被你所傷，我又怎麽會有這個機會？

“上神就是上神，為了占據這副身軀我不得已將自己的靈識與她混為一體，否則自然沒辦法利用這具身軀的，這可費了我好大的力氣。”

一切果然如先前猜想得那樣。

昭華的眸光暗了暗，起靈的話外之意便是，文昌元尊再也回不來了。

起靈活著一日，這副軀體便也活著一日，卻也只是軀體。而起靈若是死了，文昌元尊也會同它一起死。

對於她這樣的結局，對昭華來說也算是大仇得報，她本應該是開心的，可是現在卻絲毫開心不起來。

眾人聽著昭華與起靈的對話，也察覺出了不對勁，一時難掩震驚，也顧不上指責了。

起靈？一株靈草，竟然霸占了文昌元尊一個上神的身軀？

這可真是駭人聽聞！

可是眼前面前的“文昌元尊”已經親口承認，他們也沒有不去相信的理由。

震驚之下，更是氣急：“我們當初就說，文昌元尊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即便是要斬殺暗月幽蘭，也不至於將怨靈放出，以至於變成如今這副局面。

“真是沒想到，區區一株靈草，竟然敢做出這樣的事來——”

起靈面對著眾人的話語，卻沒有看分出一絲目光在他們身上，只是森冷地看著昭華，唇邊掛著一抹自嘲的笑意：“昭華上神，看見了吧，聽聽他們說的話，從始至終，在他們的眼裏，我們起靈一族不過就是區區靈草，有誰會在意我們的死活？

“當年這些人想要尋求修煉的捷徑，就可以將我們一族險些逼得全族盡滅，如今我不過是為了救我的族人，這才將怨靈放了出來，一觸到他們的利益，便又開始橫加指責！

“可若不是他們，我何至於會走到今日這一步！我們起靈一族又豈會遭受這數萬年的痛苦！”

起靈說著輕笑一聲，冷漠地看著昭華，“不，其實這些話我不該對你說的，你與他們也沒什麽分別。你是高高在上的上神，怎麽會懂我們的處境？

“呵，只不過如今你和我一樣，已然是喪家之犬，無處可去！

“甚至我比你還要好些，起碼我還沒有到眾叛親離的地步。可是你呢，你往下看看，你往四處看看，如今到了這個時候，還有幾個人願意相站在你這一邊！”

起靈的臉上甚至露出了幾分猙獰的笑意，可是昭華卻只是靜靜地聽它說完。

“我懂。”昭華淡淡應了一聲，重覆道，“我懂，你說得我都懂。從前的我的確是什麽也不曾看在眼裏，可是那五百年，那沒有至高的靈力，受人冷眼嘲諷的五百年，我早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

“不，你不懂！”起靈幾乎咆哮道，“我真是討厭極了你們這副偽善的嘴臉！你若真的懂，便不會直到如今還是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你是在可憐我嗎？昭華，你都已經落到現在這般地步了，憑什麽還是這副模樣？你的冷靜，你的善意要裝到什麽時候？

“你自己忘了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嗎！你說我不配！

“說白了你與他們都是一樣的，骨子裏的高傲冷漠永遠不會改！在你心裏也覺得她文昌元尊是上神，也覺得我只是區區一株靈草！

“你也覺得我就該接受我的宿命，眼睜睜看著我們起靈一族盡數覆滅！而我們一族的死，對於你們這些上神上仙來說，根本不值一提，甚至都不會因此有過一念的在意！”

起靈的指責過於淩厲，昭華覺得自己身上越發難受起來。

站在雲頭之上，她只覺得周身的靈力在這陣法附近流失得更快了。

她握了握拳，指甲幾乎要陷進肉裏，努力讓自己支撐下去：“不，我並沒有這樣覺得，我知道你們一族不易，你們曾經經歷過的一切我已經知道了。

“你們能夠在那樣的情況下以那樣的方式活下來，能在周游山這樣的地方以草木之身修出靈識，我知道不容易。

“你們起靈一族此前為了生存做的一切，我很敬佩。可是此刻，你的做法我不能茍同。

“這並不是因為你是一株靈草，而是因為你為了救自己的族人，不惜放出怨靈，用三界生靈的性命來達到你的目的。

“你讓我看，那你不如自己看看，看看這三界已經成了什麽樣子！這與怨氣肆虐陰瘴遍布的周游山有什麽分別？起靈，這就是你要的嗎？”

起靈斥道：“你給我住口！昭華，你有什麽資格來跟我說這些！若非是你一直躲著遲遲不出來，我怎麽會走到這一步！

“我只要起靈一族安好！我只要它們安好！今天的這一切，都是你們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你現在憑什麽指責我！”

起靈因為昭華的話一時間越發暴戾起來，像是什麽話都聽不進去了，連帶著面前的陣法也因它變得更加洶湧。

周遭陰沈沈的天色狠狠震蕩了幾下，源源不斷地怨氣陰瘴從陣法中彌漫了出去，那些來自三界的痛哭哀嚎之聲越發響亮。

昭華擰著眉望向起靈，聲音甚至比這周遭的天色還要沈：“起靈，我最後問你一句，你要不要停手？”

起靈目光堅定：“你在同我開玩笑嗎？走到如今這般地步，我已經停不了手了！昭華，你如今怎麽還可以用這樣的態度來質問我？

“難道你不應該跪在地上求我，求我放過你嗎？你應該知道的吧，我想要的是你的性命，是以今日是沒打算讓你活著離開的。”

“這話當初文昌元尊也同我說過，可是結果你也看到了，還真叫我活著離開了。”昭華看著起靈的模樣，忽的笑了一下，“起靈，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麽嗎？你以為自己瞞得很好嗎？”

起靈一怔，又聽她道，“那日我回上清境之時，我看的出來，文昌元尊是想對我下手，可是她將所有的仙子遣走，也是真的沒打算留後手，沒有想過若我逃了要怎麽辦。

“可是在我離開上清境之後，她——不，應該說是已經占據了她的軀體的你，卻派人四處搜尋我的消息，甚至不惜將我的身份透露出去，引得三界之人對我憤恨不已，恨不得能將我碎屍萬段！

“你做這一切，並非是真的想要在那時取我的性命，你只是想要將我控制在你的手裏。

“你知道他們殺不了暗月幽蘭，就算將我擒住，最後也只能來找你，就算擒不住我，也能為你帶來我的消息。

“可是時間一久，一切未能如你所願，我遲遲沒有被帶到你的面前，甚至去了幽冥，一個你短時間內根本不能攻破的地方。

“你急了，急到不惜放出怨靈，急到不需要文昌元尊這個身份所帶來的一切便利，急到不惜令眾人聯手對抗你，你也要逼我出來。”

昭華深深地看了起靈一眼，聲音沈靜之中帶著幾分冷意，“我那時就在想，你為何如此著急？

“你想要的不過是暗月幽蘭，完成可以等到我這副軀體的靈力耗盡，暗月幽蘭自可重現世間，到時候你再想辦法借助暗月幽蘭的力量也未嘗不可，為何一定要用如此極端的手段逼我出來呢？”

起靈身形一怔，昭華的話幾乎將它釘在了原地，令它動彈不得。

昭華扯了扯唇角，看著她的模樣，更加篤信了自己的猜測：“不想說是嗎？不想說那就讓我來說！

“你們起靈一族最善察人心，既能得了人心，有些旁人不知曉的消息對你們來說更是不難獲得，想必這暗月幽蘭的力量你十分清楚。

“我那日已經被卻魔刃所傷，你心知肚明我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可是你竟然連這幾日都等不得了。

“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猜想，你所要利用的暗月幽蘭的力量，必須要在我活著的時候？而我這具軀體一旦死去，即便暗月幽蘭重現世間，於你而言也全然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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