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小說首發

“而這場本就不存在的情劫，所有的細節早已被您安排好了。

“您將我的命定之人選為臨淵，一來是因為您知曉，臨淵身為帝君，一向克制有度，定然不會輕易動心。如果只有得到他的真心才算歷過劫數，那我歷這情劫極有可能會失敗。

“二來您摸準了我的脾氣，在得知歷劫失敗之時，我定然會為尋一絲生機，冒險赴死。亦會因為對臨淵失望，做出些決絕的事情來。

“您知道，臨淵的斬魄與其它的法器不同，乃是生於上古洪荒的法器，只有他這般天生神骨才可使其為佩劍，任其驅使。

“若我情急之下用斬魄自戕，定會徹底魂飛魄散，如此暗月幽蘭便再也不會覺醒。”

昭華說著，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涼了下去，就像被人從頭到尾潑了一盆冷水，滿身的寒意不住地往上冒，“您給了我心石，美其名曰是為了幫我檢驗臨淵的真心，但其實您一早便在其中下了封印的術法。

“無論如何，試心石都不會亮，即便我與臨淵兩情相悅，即便他是真心待我，試心石也始終暗淡無光。

“而這，最終引起了我對臨淵的失望怨恨。

“比起他從未愛上過我，我更接受不了的是他明明一言一行皆是愛我之意，可是在他心底卻從未對我動過真心。

“劫數那日，您特意引了天雷，更是令我至死都未曾懷疑過這場劫數之中的蹊蹺。”

昭華嘆了一聲，唇邊扯上一抹苦笑，“您對我的了解幾乎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您將一切都算到了，事情也全都按照您預設的道路走下去。

“可是您卻唯獨沒有料到，臨淵會為我舍去半身神力，助我覆生，讓您所有的計劃付之一炬。

“您在我醒來之後態度強硬，讓我服下了塵，根本就不是因為什麽劫數，而是怕我若是記得一切，遲早會對此有所懷疑，更是怕暗月幽蘭因此生出什麽波折，提前覺醒。

“師父，我說的對嗎？”

昭華的聲音透著一種寒涼之意，她說得每一句話都像是在她心上紮了一下。可是此刻的她早已經痛到麻木了。

文昌元尊靜靜地聽她說完，就在昭華以為她會同先前一般閉口不言時，她忽的長長嘆了口氣，語氣十分平靜：“昭華，你說的不錯，不愧是為師的徒弟，只是看見了一句關於神劫的記載，就可以將所有的事情串聯起來。

“你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為師的？是從明明沒有服下那枚了塵，卻騙為師服下之時嗎？”

昭華的眸光閃了一下，忽覺鼻頭一酸：“師父，在今日之前，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

文昌元尊的神情一滯，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又聽她道，“我曾經懷疑過臨淵，懷疑過天劫，懷疑過試心石的驗證，可我唯獨沒有懷疑過你，沒有懷疑過這場劫數原本就是假的。

“明明一切都在提醒著我，明明有那麽多破綻，可是我卻視而不見。

“當初我去幽冥之時，親眼見到了娘親懷裏抱著的那個孩子。那時我便知道，一向仁慈的師父為了救我，竟不惜殺了一個無辜的幼子，讓我的靈識在她的身軀裏溫養。

“我那時雖然詫異，可卻沒有多想，還自作多情地以為師父是一心救我這才破了殺戒。就算後來，幽冥的泰山君提醒我，說得那樣清楚明白，可是我卻仍舊沒有想過這場情劫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再後來，了塵、試心石的封印，我全都沒有想過會與師父有關，不是因為師父的計謀真的天衣無縫找不到半點疏漏，而是因為我不肯懷疑。”

昭華面上閃過一絲痛苦，“可是在看到那本記載著神劫的書冊之後，我不能再當作什麽都不知道了。”

文昌元尊一直冷靜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裂縫。

她攏在衣袖裏的手握了握，指甲幾乎要陷到肉裏，可她就是要用這樣的痛來提醒自己，不能心軟。

“昭華，你說得不錯，這些事的確都是我的籌謀。”文昌元尊頓了頓，明明她的語氣還是一日既往般和煦，可是卻令人遍體生寒，“只是有幾點你還是有所遺漏。

“你在且介山待了四百年始終未有機會上得九重天，始終沒能遇到臨淵，於是我便親自見了他，同他說起九重天會試一事，讓你借此機會順理成章來到他的身邊。

“而你，也沒有讓我失望。就算靈力低微，仍舊能夠通過測試，去到九重天，甚至去到臨淵的宮苑。”

昭華盯著她，心中只覺像是被刀割一般。

四百年，她在下界痛苦煎熬的這四百年，原來她的師父沒有想過要放過她。

當初紀玄同她提起文昌元尊曾於會試前忽然來訪，她心裏雖然想到了什麽，卻始終沒能證實，今日這才明明白白地知道了緣由。

“還有什麽，師父一並說了吧。”

文昌元尊道：“還有那道天雷，其實並不只是讓你更加篤信情劫的存在。

“我在其中下了死劫，若你沒有用斬魄自戕，那天雷中的死劫也會讓斬魄刺穿你的軀體，徹底將暗月幽蘭殺死。”

昭華的身子搖晃了一下，擡手扶著身旁的試心才勉強站穩。試心此刻早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了，昭華的話，文昌元尊的話，對她來說如同晴天霹靂。

她有些心疼地望著昭華，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此時此刻，所有的安慰對於昭華來說都顯得十分蒼白無力。

一心想要殺她，不曾有過半點心軟的，是她喊了數千年的師父，是她這些年來唯一打心底裏敬重的神仙。

昭華的大腦短暫的空白了一下，在得知這一切是文昌元尊的手筆之後，她雖然痛苦傷心，可仍舊抱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希望。

可是現在，她的師父，親手讓她僅剩的希望破滅了。

她的師父，對她遠比她想象得還要狠。哪怕文昌元尊曾有過一刻的心軟甚至猶豫，昭華心裏或許都會好受一些。

可是現在，她已經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

她定定地望著自己面前這個一臉慈悲之像的神仙，此刻卻覺得如此陌生，她似乎從來沒有真正地看透過自己的師父。

“你既然這麽想讓我死，為何當初還要救我呢？為何只是在我身上下了封印，而不是直接殺了我？

“只要你在暗月幽蘭初初長成的那一個時辰裏殺了我，便不會像今日這般麻煩。”

文昌元尊垂了垂眸子：“當年仙魔之戰告終，我前往魔域，本意是想救治那些因戰事受傷的兵士，可是卻無意間見到你躺在引魂花叢中奄奄一息。

“彼時你十分虛弱，只是一株枝葉幾近枯萎的小花，周身的精氣幾乎被周圍的那些引魂花吸食殆盡。

“當時，看到引魂花在吸食你的精氣之後竟有一瞬間如翻湧的火海一般，我心中頓生懷疑。可是世間無人見過暗月幽蘭，是以我一時也不能肯定。

“那時我起了殺心，暗月幽蘭不同於一般的魔族，我絕不能放任她存於世間。

“我本想寧可錯殺也不放過，卻沒想到在要下手之際，臨淵恰好帶領天兵查看到那裏，我情急之下只能暫時將你的本體封印。”

當年的情形再度浮現在腦海中，文昌元尊說著忍不住嘆了口氣，“我本打算在臨淵離開之後再動手，可是他卻註意到了你。

“見你那副模樣，他動了惻隱之心，他本欲將你帶回重華宮，是我說自己還缺一個弟子，這才讓他打消了念頭。

“只是他見你軀體孱弱，便渡了一絲本命神力給你，因著他的那絲神力，我一時半刻殺不了你，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絕好的機會從我手中溜走。

“後來，我只得依先前所言將你帶回上清境，將你收為弟子，並將你的真身隱為一株泉水清蘭，對外只說你是我在外游歷時叢祁連仙山帶回的仙草。”

昭華的眸光輕顫了一下，身形再度晃了晃。

這些年來，她對文昌元尊敬重有加，並不只是因為“師父”這個名頭。

更多是因為她原本只是一株寂寂無名的小草，若不是文昌元尊將她帶到上清境，她或許並不能有今日這般坦蕩的仙途。縱然她仙資卓越，可若是沒有修仙的機會，便沒有之後的一切。

可是今日，她卻被清楚地告知，原來當初之所以將她帶回來，並不是因為文昌元尊的憐憫善念，而是因為不得已而為之，因為欲殺之而不能。

更令昭華沒有想到的是，原來她早在那個時候就曾與臨淵有過交集。

難怪。

難怪在她的記憶裏，自己之前並未與臨淵見過面，可是她當初同臨淵說起“昭華上神”時，臨淵的反應卻有些不同尋常。

是他救了她。

一開始救她的人，是臨淵。

昭華沈默著，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麽。

文昌元尊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扯了扯唇角：“當時因我情急，將你的身份暫時隱去，所以臨淵並不知曉。

“我們這位帝君，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冷漠無情，可是卻絕不會濫殺無辜。就算我告訴他我的懷疑，空口白牙，沒有確鑿的證據，他也必然不會殺你，所以我最終選擇隱瞞。可是——”

文昌元尊聲音一滯，“昭華，我是一心想殺你，可是你覺得，在知道你是暗月幽蘭之後，臨淵就不想殺你嗎？”

她的話字字誅心，“他現在只是不知道，若他知道了一切，定然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殺了你，他只會比我更狠。

“因為暗月幽蘭的存在，本就是一個錯誤，本就會給三界帶來無窮無盡的浩劫，在他心裏，沒有什麽比蒼生更重要。

“哪怕，是你。”

本周上榜了，有更新字數要求，所以會更得多一些~本來以為等到完結估計都沒榜了，可以慢慢更，但是沒想到出了這麽個小插曲~我盡量更，這幾天實在很忙，只能早上起得再早一點看能不能完成榜單字數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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