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小說首發

試心情急之下把話說了出來，見狀，索性也不瞞著了：“仙上，您還記得嗎，小仙之前同您提了兩次，說自己遺落在重華宮的時候所見所聞，讓我有了一些新的看法。”

昭華點點頭，恍惚意識到了什麽，靜靜地等著她的下文。

試心的聲音在耳邊緩緩響起，帶著些許感慨：“那兩百年，我親眼見著帝君因您的死痛不欲生，我甚至在想，若不是後來有了救您的希望，他或許根本就支撐不下去。

“直到望月仙君和太上仙君帶來了一個法子，說是或許能將您救回，代價是半身神力。”

昭華的眸光倏的一震，又聽試心道，“為了幫您重塑身軀和魂魄，需要他以半身神力為引，當時結果尚不可知，甚至可以說希望渺茫，可是他還是這麽做了。

“我見過他因失去您痛苦的模樣，也見過他日日守著您的身軀的模樣，從他的眼神之中我想，帝君是愛您的，若不是因為愛是不會有那樣的眼神的。

“曾經我也跟您一樣以為，如帝君那般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會輕易動情，我曾經也以為試心石的驗證、劫數的天雷，這一切都不會一同出錯。

“可是冬陽的話說的對，是否愛一個人是要用心去看的，怎麽可能是單單用物件就能檢驗出來的呢？”

試心的話像是一根根針似的直直刺進昭華的心裏。

她忽覺全身都失去了力氣，無力地倚靠在書架上，耳邊一直回響著試心剛才的話。

她從來沒有想過，在她“死”後，臨淵竟然還做了這些。

半身神力——旁人或許不知，可是上神神力豈是說不要就不要的，硬生生分出一半，那痛絲毫不亞於靈識被碎，仙骨被剔。

怪不得，怪不得在周游山見到臨淵時他會那般虛弱，怪不得她此次歷劫回來會覺得自己的靈力不減反增——

原來是因為臨淵。

要重塑仙體和魂魄何其艱難，他竟願意舍去半身神力，去做一件極有可能看不到結果的事。

而她，卻對這些一無所知，甚至在試心一開始要將這些說出來時，連聽都不願聽。

她一直以為是劫數出了差錯，所以即便歷劫失敗她仍然可以以上神之身重回上清境，可是卻沒想到，其實是臨淵救了她。

昭華的聲音因震驚而有些沙啞，震驚過後，理智漸漸回來一些，她張了張嘴，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是顫的：“若是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這一場情劫豈不是有太多無法解釋的地方了嗎？”

她喃喃道：“如果臨淵是愛我的，那為何天雷應劫而來，打在身上會那樣痛？為何試心石一直黯然無光？為何這一切竟會如此巧合地都出了差錯？為何連我師父都看不出其中的問題！”

試心看著昭華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仙上，小仙不知那天雷是怎麽回事，只是小仙顧自猜想，當初試心石未亮，會不會與小仙體內那道連元尊都破解不了的封印有關？”

這話點醒了昭華，昭華也忽的意識到了什麽。

她直起身子，怔怔地轉身看著試心，再度伸手往她靈臺上探了探。可是無論如何，盡管她現在已經恢覆了靈力，可是憑借她的力量甚至都探不明那究竟是道怎樣的封印。

昭華頹然地往身後的架子上重重一靠，有些洩氣地依靠在那裏，心緒七上八下地翻湧。

因為她這一靠，身後的架子上嘩啦一下掉下了一本書冊一下子砸在了她的身上，昭華隨手將冊子拿起想要丟在一邊，卻見冊子上忽的蹦出來幾個金色的大字。

那幾個字閃著淡淡的金光在空中排列著，昭華定睛一看，乃是“上神之劫，玄妙莫測，無人可預知其一二”。

昭華的眸光一顫，盯著那字看了半晌，此刻的震驚甚至比之剛才更甚。

她忽然像是瘋了一般拿起那本剛剛掉落的書冊，那金色的大字漸漸消失在空中，她的手指顫抖著翻過一頁又一頁，翻得那本書嘩嘩作響。

試心也看到了那幾個字，卻不知昭華為何忽然如此激動。

“仙上，您這是怎麽了呀！您在找什麽？”試心面露急色，看著她這模樣越發擔憂，可是昭華卻渾然不覺，只是固執地翻著書頁，也不知在找什麽。

終於，她的手在某一頁上停了下來。

她盯著那書頁上的字，目光仿佛要透過紙張，她的眼睛忽的紅了一下，一滴眼淚自眼中滑落，打在了書冊上，留下了一抹淚痕。

“怎麽會這樣？”她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所有的一切似乎在這一刻都串聯了起來，在她腦中分外清晰。

可是此刻她閃過一絲念頭，寧願自己從未弄清楚這一切。

“仙上，您別嚇我！您到底怎麽了！”試心見她很是不對勁，心中也慌了起來。

方才昭華看到那有關暗月幽蘭的記載時，雖然絕望，但卻並沒有流淚。可是現在，她在流淚，試心十分清晰地感覺到她心裏的難過與痛苦。

可是有什麽事情，是比暗月幽蘭之事還讓人絕望難過的呢？

任憑試心如何問，昭華什麽也沒說，她似乎已經沒了力氣再去回應什麽，只是曲起身子，將頭埋進自己的膝蓋，就這樣抱著自己。

試心在一旁看著，看到她微微顫抖的肩膀時，忍不住流了眼淚。

她就這樣靜靜地陪在昭華身邊，靜靜地陪著。

良久，這書閣之中靜得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昭華再擡起頭的時候，已經完全恢覆了平靜，從她的臉上甚至看不出什麽多餘的神情，可饒是如此，還是難掩她眼中的疲憊。

“試心，我們走吧。”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沈。

試心心中略有些疑惑，卻還是道：“仙上，我們是要回上清境嗎？”

“是，去上清境。”

*

昭華帶著試心從書閣裏出來的時候，正好遇見了臨淵。

今夜月色清涼如水，毫不吝嗇地撒在他的身上，讓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臨淵見她兩手空空，又看她冷著臉，忽的意識到什麽，問道：“你這是打算離開了？”

昭華看著他，直到他的聲音響起，一時間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我已經查到我想查的東西了，現在要走了。”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

“你這是打算不告而別嗎？” 臨淵看了她一眼，不知怎的也沒了一開始的平靜，“昭華，你就一直都是這樣我行我素，從不在意我的感受是嗎？”

面對他的質問，昭華無話可說。

她沈默了半晌，解釋道：“沒有，我原本也是打算去染塵殿裏找你，與你好好告個別的，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她今晚的態度比起之前一味與他撇清幹系的態度有些不同，之前的她原本應該是將這些話裝作沒聽見的，甚至不會理睬，可是現在她卻好言好語地解釋起來。

臨淵原本應該高興的，可是現在他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反而更是擔憂，一絲憂慮在他心中慢慢蔓延：“什麽叫，好好告個別？”

昭華擡眸看向他，自從活著回來，她好像還沒有如此認真地瞧過臨淵。

他憔悴了太多，比起在周游山見到他的時候還要清減。或許因為損耗了太多靈力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她的緣故。

昭華的眼神太過赤裸，臨淵心中卻忽的浮上了一絲不好的預感：“昭華，不要這樣看著我。”

她的眼神像極了那日用斬魄自戕時的眼神。

他不想再看到這樣的眼神。

昭華垂下眸子，沒有繼續方才的話題，只道：“化外城的那家酒館，可是你砸的嗎？”

她忽然如此心平氣和地與他說話，臨淵還有些不太適應，聽他問起化外城，他頓了頓，僵硬地點點頭。

“臨淵，以後不要再這樣了，不要——為了我這樣了。”昭華的語氣明明是平靜的，可是臨淵卻覺得平靜之下藏了無盡的冷意。

臨淵別過眼神，辯白道：“我不是為了你，只是恰好與人生了口角，一時沖動。”

他從來就不是個會一時沖動的人，

昭華彎了彎唇角，並不在意他說了什麽，只是道：“其實我並沒有服下了塵，所有的一切我都記得。記得柏秋，記得含章和紀玄，記得在重華宮發生的點點滴滴，記得你我之間的一切。”

臨淵身形一滯，目光中閃過一絲不解。

其實他一直都不願相信昭華真的會忘了與他之間發生的一切，他甚至還在找機會試探她，可是卻沒想到她突然對他坦白了一切。

“為什麽？”他的聲音沈了沈。

昭華道：“因為我確實覺得累了，不想與過去的一切再有什麽牽連。”

臨淵的臉色沈了沈：“我是問，瞞了那麽久不肯承認，為什麽突然要對我坦白一切？昭華，你又想做什麽？”

昭華彎彎唇角：“我沒想做什麽，只是忽然覺得一味的逃避沒什麽用，有些話還是說清楚的好。”

臨淵見她這副模樣，心中那陣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他此刻甚至覺得，昭華還不如一直裝作記不得那些往事，起碼這樣，還會讓他偶爾生出“她還在意他”的錯覺。

可是如今，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口口聲聲要把話同他說清楚，他又如何能再繼續自欺欺人。

臨淵微微閉了閉眼，心底憑空升起一陣悲涼之意。

他擡眸緊緊盯著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沒有任何異樣：“好，既然你要說清楚那就說吧，我也想聽聽你要說什麽，聽聽你我之間的過往，是如何被你三言兩語便悉數說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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