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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玄三兩步走到她面前十分端正地行了一禮，只是開口的語氣卻有些生硬：“小仙紀玄見過昭華上神。”

昭華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目光輕輕地落在他身上，等著他的下文。

紀玄這模樣一看便是有話要說。

紀玄迎上她的目光，並未因她周身的氣場而有所退縮，而是直言道：“小仙有一言，雖知唐突，卻還是要說。

“上神若是方便的話，不如搬到別的院子住吧。這間院子是小仙一位好友從前住的，或許不日她就會回來的。”

昭華聽著紀玄的話，心頭忽的一酸。

當初在九重天時，兩人時常拌嘴，可是真有什麽事的時候，紀玄卻總是維護她，想不到一直到現在還是未曾變過。

從前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最仰慕的神仙便是上清境的昭華上神，她那時還因為一個稱呼，被紀玄糾正要尊敬些，卻不想如今紀玄為了“寧安”竟然會說這些話。

尤其是在他心裏，“昭華上神”絕不是個好說話的，如今直白地說出這樣的話少不了會得罪她，可是紀玄還是說了。

昭華沈默了一下，只當作不知，盯著他問道：“紀玄仙侍這是何意？這可是你家帝君為我安排的住處，他都不曾趕我，你卻為何先來趕我走了？”

紀玄見昭華看起來一副不太好說話的樣子，面上神情卻始終未變，反倒多了幾分執拗，仍舊道：“小仙不知我家帝君到底為何讓上神住在這裏，只是這裏從前的主人如今已不在此處，這座院子空著，我們就覺得她總歸不久就要回來的。

“可是這裏若是讓旁人住了，好像最後一點兒念想也沒有了。“

“小仙並非是要趕上神走，只是這重華宮院子很多，上神若是想要在此暫住，可隨意挑選一間就是。

“只有這間院子不行。”他重覆了一遍，語氣也堅定了幾分。

昭華靜靜聽他說完，挑挑眉，又問道：“我聽你家帝君說，你可是素來很仰慕我的，你那位朋友對你很重要嗎？如今見我住了她的院子，竟然如此唐突地跑過來同我說這些話。”

紀玄聽她這樣說，面上紅了一紅，緩了緩神色道：“小仙確曾仰慕上神，只因小仙覺得，上神遇事果決，是個率性之人。

“可是說到底，上神對小仙來說，終於天邊明月遙不可及，在小仙心中還是朋友重要些。”

昭華點點頭，彎了彎唇角，忽道：“紀玄仙侍還真是與眾不同。這仙族之中因我平日行事作風，對我有微詞者眾多，卻少見如你這般——這般——”

昭華頓了頓，笑道，“這般眼光獨特。”

聽她這麽說，紀玄原本低著的頭慢慢擡了起來。

他此時才敢認真打量起昭華，她與傳聞中的似乎不太一樣。

面前的昭華上神生了一張極美的容貌，身上也不自覺透露著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可是她此刻言談舉止卻不似傳聞中那般無禮，若不是知曉她的身份，只看她眉眼中那淺淺的笑意，還以為是在與一位朋友敘話。

紀玄垂了垂眸，心中卻仍舊記掛著剛才的事，有些心急問道：“上神這般說，可是願意答應小仙這個要求？”

昭華輕輕嘆了一聲，想了想道：“我在此處不會久留，只等著書閣整理好後找到我想找的典籍便會離開。

“這九重天上晝夜交替不比人間，如今天色尚早，若是晚些時候能將書閣整理好，我便不會在此留宿了。”

聞言，紀玄眼睛一亮：“上神說得可是真的？”

他說完這話才覺得自己這樣問似乎有些逾距，暗道自己因為昭華方才的態度竟然有些失了分寸。

面前的可是昭華上神，哪裏值當去騙他一個小仙侍。

就算她不願意，他也是沒法子的。

他正想開口道歉，卻不想昭華竟是完全沒放在心上，反而極認真地回答他的話：“自然是真的，紀玄仙侍大可相信我說的話。”

紀玄有些錯愕地點點頭，卻見昭華面上仍舊掛著淺淺的笑意，隨手揮了揮衣袖，一個錦盒便出現在了他的懷裏。

紀玄捧著懷裏的錦盒不明所以地看著昭華。

昭華道：“我這次來重華宮給大家都帶了禮物，這是紀玄仙侍的。”

“這——”紀玄看著懷裏的東西，猶豫道，“小仙，怎麽能收上神的禮物呢。”

昭華淡淡道：“只是小物件罷了，不必客氣，更何況我也有事要勞煩紀玄仙侍。”

“上神還有事情要小仙幫忙？”紀玄有些詫異，脫口道。

昭華笑笑：“那是自然。不瞞仙侍，我此次前來所要查閱地典籍對我來說十分重要，可是那書閣中的書冊此刻尚在整理之中，聽說是要分門別類重新安置。

“是以，不知仙侍可否幫我催促催促，好讓我能早些入那書閣查閱。”

紀玄還以為是什麽事呢，原來只是這樣一件小事。

別說昭華，他現在也希望那些典籍趕緊整理好，昭華若能早些查到自己想查的東西，自然也不必再繼續住在這院子裏了。

紀玄忍不住嘆了口氣。

只是這樣一來，他卻不知何時能再見到昭華上神了。

他想著想著，在心裏稍稍感慨了一下。

昭華見他遲遲沒有應下，又是一副出神的模樣，擡手在他面前揮了揮：“紀玄仙侍？”

紀玄一下子回過神來，道：“上神放心，這書閣裏的書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帝君的藏書頗豐，有些書卷的年份甚至比小仙的年紀都大，時間久了便也放亂了，故而整理起來也麻煩些。

“若不是前幾日帝君想起來讓人重新整理，恐怕現在還是亂糟糟的，您要找東西也不方便呢。”

紀玄的話讓昭華有些奇怪：“你說這是帝君前幾日才想起來要整理的？”

“是啊。”

“可知道是為了什麽？”昭華又問。

紀玄搖頭：“那就不知道了。大概帝君也想從中找些什麽吧。”

昭華點了點頭：“知道了，多謝紀玄仙侍了，書閣的事就要麻煩仙侍了。”

“不麻煩不麻煩。”紀玄擺了擺手，見昭華沒另外的吩咐，便抱著錦盒往院外去了。

一出院子，紀玄就迫不及待地將手中的錦盒打開。

他原本以為昭華既然給大家都帶了禮物，想必是什麽大多數人會喜歡的，可是令他又驚又喜的是，懷裏的錦盒裏，赫然放著一件顏色十分絢麗的仙衣。

正是他平素最喜歡的那種。

*

紀玄離開之後，試心才從屋子裏出來，笑道：“紀玄仙侍從前總是與仙上鬥嘴，但其實待您是很好的。原來仙上說欠一位朋友一個禮物，就是欠他的呀，不知送的是什麽？”

昭華望著紀玄離開的身影，悠悠道：“也不是什麽貴重的禮物，只是當年我為去妖族替柏秋報仇，曾經誆騙紀玄，說要送他一件衣裳。

“可是後來，不僅衣裳沒送，還害他跟我一起受罰。如今恰好想起來了，便趁著這次送給他，不然以後還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她這話越說越傷感，試心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一時有些召集，提起裙擺便往院外去：“仙上，小仙往書閣去看看，也幫他們一起，說不定能快些！”

昭華坐在院中，看著她的身影翩然而去，心裏忽的湧上一陣暖意。

從前的她，對她身邊的人雖然不至於是視而不見，可是卻少了幾分在意。

說來也奇怪，從前在上清境幾千年近萬年未曾學會的東西，這短短的百年間卻好似一下子頓悟了。

以前的她來去了無牽掛，可是現在卻有了許多放不下的人。

昭華執起面前已經有些涼的茶杯，仰頭喝了下去。

現在這樣，也不知是好是壞。

*

那些書冊原來也已經理得差不多了，有了紀玄和試心的幫忙，進度更是快了許多，將將過了午後便已經理了出來。

臨淵得知此事時，手裏的筆都顫了一下，一滴墨滴到了紙上，慢慢地洇開，好似一朵盛開在暗夜的花。

“為何這麽快？本君不是吩咐他們要仔細些弄，不要著急嗎？”

紀玄在一旁見他問起，拍拍胸脯道：“帝君放心吧，小仙為了快些將書閣裏的書整理好，特意去別的宮苑找了許多信得過，平日裏辦事又仔細的仙侍來一同整理，保證沒出差錯。”

臨淵聽著他的話閉了閉眼，努力控制住想要把筆扔到紀玄頭上的沖動：“本君說了讓他們仔細些，就是讓他們不要著急慢慢來，怎麽你就如此聰明，竟想出了這樣的高招！”

“這都是小仙應該做的！”

紀玄平日裏也是機靈，可是這一次光顧著昭華的事了，一時竟沒聽出來臨淵話裏有話。

含章在一旁看著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家帝君好不容易找了個由頭把昭華上神留了下來，沒想到紀玄這次辦事倒是利索，約莫很快就能把人給送走了。

本著好心，含章輕輕咳了一聲，給紀玄使了個眼色。

紀玄這才察覺出不對，正要仔細想想，忽聽臨淵問道：“昭華，她現在何處？”

紀玄道：“書閣整理好後，上神便帶著她身邊的仙侍進去了，現在還沒出來呢。”

聞言，臨淵的目光倏的浮上一抹幽深，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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