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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臨淵並沒有用上什麽力氣，但是斬魄的威力實在太大，縱然只是打在破雲的劍尖上，力道也不小，寧安為了穩住身形硬是往後退了幾步才將將站穩。

她再擡眸時，臨淵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他蒼白著面色，臉色比剛才還要難看幾分：“寧安，不行。”

寧安望著他，眸光動了一下，定定地問：“為何不行？”

“殺你爹娘還有寧平的是聞風，聞風現在已經死了。”臨淵道，“天帝縱然有錯，也需查清一切到底是否是他指使，他是否知情，而不是像你現在這樣一劍殺了他！”

“還要再查什麽！”寧安看著他的眼睛，有些不耐，“若非因為君照，怎會有今日的一切？這件事到底與他脫不了關系！就算聞風的所作所為不是他授意，事情也全是因他而起！”

“你為何還是如此執拗？”君照的聲音帶著幾分壓抑，“現在仙族需要天帝，一切還未查明，我不能讓你就這樣殺了他。”

“若我一定要殺了他呢？”寧安冷冷的，一字一句道，“你又當如何？要殺了我嗎？”

“我怎會殺你？”

“那就別攔著我！”

寧安提劍而起，往前邁了一步，竟有些不管不顧的意味，臨淵眼中閃過一絲悲痛之色，反手握起斬魄，攔在了她的面前，生生將她的腳步止住了。

寧安看著他手中的劍，鼻尖忽的一酸：“臨淵，你還是要攔我？用斬魄攔我？”

臨淵深吸一口氣，默不作聲，可是手中的劍卻一直橫在她面前。

寧安又提高聲音問了一句：“我問，你要我攔我是嗎？”

臨淵沒有看她，將目光避了過去：“寧安，你還不明白嗎？今日你若真的殺了天帝，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忽的胸口一陣翻湧，他急劇咳了兩聲，“放下劍，我會護住你的，不會有人追究你今日擅闖章華宮的事情！”

“我不要你護我，我只要殺了他。”寧安咬著牙，竟是冷靜了幾分，“臨淵，不要攔我，就算不為爹娘，我也要為我自己報仇。”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種由心底而生的悲涼的絕望，“臨淵，我沒有時間了。”

這一次，臨淵聽得清清楚楚，她說，她沒有時間了。

臨淵偏頭看她，只見寧安的臉上帶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悲戚。

他心中的那陣不安越發明顯，連帶著一顆心忽然猛烈地跳動了幾下。他將劍往下一移，上前一步，正要握住她的手，忽聽得九重天之上傳來一聲響徹天際的雷鳴。

寧安的心隨著這一聲雷鳴沈了下去，她擡頭看著翻湧的雲層，知道天雷已經來了。

她已經沒有機會了。

兩聲天雷過後，當第三道天雷打在她身上，她便會徹底消失在世間。此後，世上不會再有上神昭華，也不會再有小仙寧安。

而現在的她，有臨淵在，有眾仙在，她是沒辦法在這短短的天雷間隙闖過去殺了君照的。

她忽的笑了兩聲，心涼了下來，握劍的手一下子垂在身側，看著臨淵有些茫然的眸子，問道：“臨淵，如果我說我不是魔族，你可願信我？”

臨淵看著她，不知想到了什麽，頓了一頓，他方道：“寧安，不管你是不是魔族，我都會護你。”

“可我不是。”寧安的唇邊掛上一絲嘲諷的笑意，忽然覺得心口處堵得難受，整個人忽然間就像是洩了氣似的，她明明已經猜到了這樣的結果，卻還是要不死心地問他一問。

她為地仙的這五百年間，走至今時今日，竟是至親慘死，摯友已逝，如今她已一無所有，原來連臨淵也不信她。

她要的從來都不是他護著她，而是他會信她。

她忽的記起那一年在周游山臨淵同她說的話，原來不被人信任是這樣的感覺。

“哢嚓——”

第二聲天雷響徹雲霄，喚回了她的思緒，寧安擡頭看了看九天之上重重疊疊布滿陰霾的雲層，長長嘆了一聲，閉了閉眼。

再度睜開眼時，清亮的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臨淵。”她輕輕地喚了他一聲，用最尋常不過的口吻，不再對他厲聲質問，似乎只是在同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人客氣問候，沒有從前的親昵熟稔，卻也不至於太過冷淡疏離。

就好像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不會令他心生歡喜，也不會令她厭煩不喜。

縈繞在她身邊的戾氣在一瞬間似乎消失無蹤，寧安的身上又恢覆了從前那般淡然的氣息。

她不會再殺君照了，可是臨淵心卻像是被什麽揪起來似的，越發難受起來。

他受不了寧安這樣的目光。

臨淵伸出了手，試圖握一握她的手，可是寧安卻輕輕動了動手臂避了過去。

她的聲音悠悠響起，帶著一種異常的平靜，平靜到像是一潭不起波瀾的死水，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一樣紮進了臨淵的心裏。

“我不是魔族，但我當初接近你確實是別有用心。”

臨淵一怔，手請輕輕顫了一下，目光有一刻的碎裂。

她卻像是渾然不覺似的，只是繼續說著傷人的話：“我接近你，是因為你能醫好我的靈根，我討好你，是為了能夠一直在重華宮待下去，我關心你，是為了讓你喜歡我，這樣我才能達到我的目的。

“但是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當初說愛你都是假的，一切不過是虛情假意罷了。”

臨淵怔怔的聽著她說完這些話，只覺心已經痛得麻木了，他整個人楞在原地，只知道看著她，看著她冷漠的神情，腦中混沌不堪，只有耳邊回響著她的話，她說，她不愛他，從來沒有愛過他。

“我不信。”臨淵搖搖頭，想要拉她的手，最後卻只是輕輕扯了下她的衣袖，“我不信，你如果不愛我，怎麽會用自己的血去救活焰火，怎麽會為我做那麽多事情？你明明親口說過，你愛我的！”

寧安輕笑一聲，眼中帶了幾分譏誚：“臨淵帝君，我剛才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和醫治好靈根比起來，一點血算得了什麽？為你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又算得了什麽？親口說愛你？隨口說出來的討好之言何必放在心上？”

從前，這樣的話，他不是也說過嗎？到頭來還不都是嘴上說說。

寧安眸光輕輕顫了一下，仍舊是那般冷漠的神情。

臨淵松開她的衣袖，只覺心如刀割。

寧安擡頭望了一眼天，高高的雲層之上隱隱有雷聲傳來，她將心一橫，心裏早已經做好了決定。

事到如今，與其死在這場可笑情劫的天雷之下，灰飛煙滅，不入輪回，倒不如冒險一試或能求得一絲生機。

上神之劫變化莫測，若是她死在天雷之前，不是又會是什麽結果——

這念頭在腦海中閃了一瞬，她望了望臨淵手中的斬魄，又看了看他失魂落魄的面容，心中已有決斷。

“臨淵，我們，再也不見。”

她冷漠地說完這最後一句話，再也沒有看他一眼，沒有一絲猶豫，在臨淵失神時，飛快地從他手中握住斬魄的劍刃奪了過來，向後退了數步，一劍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胸口處傳來一陣猛烈地疼痛，竟是難以言明的痛意，寧安只知道比以往受過的所有傷都要難以忍受，似乎一切只是一瞬的事情，她已經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沒了，整個人像是溺在水中，五臟六腑都是翻攪著的難受。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在場眾仙大為吃驚，誰都沒想到寧安竟會自己求死，一個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一句。

臨淵更是沒想到寧安會這樣做，不知從何而來的寒意霎時遍布全身，手腳都是麻的，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往日隱忍、高傲的眸中，在此刻卻盛滿了戰栗破碎的目光，仿佛從雲層之上跌落，粉身碎骨，狼狽不堪。

只是寧安沒有看到他的目光。

她忍痛將斬魄從胸口處拔/出，一下子扔在地上，周圍一片寂靜，只能聽到斬魄落地時那聲清脆的響聲，還有臨淵聲音輕顫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她卻不肯看他。

為數不多的靈力自傷口處急速飛散，身上的力氣也在霎時間消失殆盡，一切快得沒有給人留下一點兒反應的餘地。

她閉了閉眼，神思從軀體中抽離，整個人往後一仰，直直倒了下去。

“寧安！”臨淵沒有想到寧安竟會這般決絕，他腦中一片空白，只想要上前將她抱住，可是就在此刻，寧安腰間卻突然出現一陣粉色的靈力將她的身軀緊緊裹住。

試心石幾乎要用盡自己全部的靈力，將寧安的身軀托住。

臨淵被這陣充盈的靈力擋在外面，也顧不得自己身上還有傷，長袖一揮便將試心石的靈力破開，只是他剛剛觸到寧安的手，便覺指尖傳來一陣冰涼的寒意，冷得他身子都顫了顫。

他難以置信地擡擡眼，寧安的軀體被剩餘的粉色靈力包裹著，一點點消失在他的面前。

一夕之間，靈臺盡毀，仙靈皆散，像是不曾有寧安這個人存在一般。

臨淵像是瘋了一般，擡手想要抓住什麽，可是卻什麽都抓不住。即便用上再多的靈力，卻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甚至喚不回她的一絲氣息。

臨淵身上的靈力破碎游離，一口血吐了出來，可是他卻仍然不肯收手，直到血將衣衫染紅了大片，仍是想要用靈力留住寧安不知已經散到哪裏去的殘魂。

“帝君，沒用了，寧安已經死了！這樣下去您自己的性命也會保不住的！”含章過去扶著臨淵搖搖欲墜的身軀，可是臨淵卻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掌間的靈力仍舊不停。

含章見狀眼底一痛，不得已只得在他耳際點了一下，臨淵昏了過去。

第三道天雷恰在此時落下，寧安的身軀已然不存，只是殘餘的魂魄仍舊感受到了一絲清晰的痛意。

她忽的想起之前試心石同她說過的話，若是此劫能夠歷成，那天雷也不過是樣子可怖，打在身上一點都不疼的。

可是此刻她卻覺得鉆心刺骨的疼。

試心石沒亮時，她心灰意冷，到底還是存了一絲希望，可是知道現在清清楚楚地感受著天雷帶來的疼痛，她最後的一絲希望徹底消失。

寧安只覺清明一散，連自己的魂魄都已七零八落，不知去往了何處。

殘存的念頭，她忽的想起，臨淵的佩劍名為斬魄，取斬盡魂魄之意。

直到最後，她也沒再看臨淵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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