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小說首發

輕瑤看了寧安一眼，也不知在心裏想了些什麽，而後長長嘆了一口氣，緩緩道：“你昏迷的這兩日發生了許多事，我也就長話短說了。

“原本外間關於你被關起來的流言說什麽的都有，但是在那夜聞風離開後，卻只從章華宮傳出了一個緣由。

“他們說你是魔族的細作，多年來費盡苦心跟在帝君身邊就是為了刺探仙族機密，說你多次向魔族傳遞消息，且縱容自己手中的那把魔劍在石榮山引來山精樹怪屠戮行人，為的便是借凡人的元神精氣來壓制自身的魔氣。如此才能瞞得過帝君，一直留在他身邊。

“那日在重華宮，在天獄前，都有人見到你可以操縱那把劍，是以現在大家都對此深信不疑。”

寧安靜靜地聽著她說完這些話，唇邊扯上一絲嘲諷的笑意。

這番說辭她先前已經聽過一遍了，是君照那日派人將她帶去章華宮時一字一句說與她聽的。若說有什麽不同，那也只不過是當時那番說辭沒有為人所知，是以後來才會有如此多的風言風語。

而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寧安喃喃道：“知道就知道吧，我就算為自己辯解他們也不會信。”

而且，她也沒有時間為自己去辯解了。

輕瑤皺了皺眉，並不知她如今處境，難免不解：“難道你就任憑自己被汙蔑？任憑別人把臟水往你身上潑嗎？”

“你怎麽就知道這是汙蔑？”寧安擡起眼皮看了看她，“輕瑤，你不是十分仰慕天帝嗎？如今他說我是魔族，你為何要說是他汙蔑了我？”

寧安無奈地笑了兩下，聲音裏多了幾分打趣，“再說了，你看我如今這副模樣應該高興才是，當初你可是口口聲聲要給我點顏色瞧瞧的。”

“哪裏還有什麽仰慕。”輕瑤輕聲道，眼中是一閃而過的辛酸，“當初我族中長老去九重天時，他只將一切推到了帝君那裏，如果不是你和帝君，只怕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輕瑤頓了頓，“不過就事論事，這件事情未必是天帝的主意，看那日的情形，細細想來更像是聞風自作主張。聞風跟在天帝身邊多年，天帝對他有恩，他也對天帝忠心，定然事事都以天帝為先。”

“即便是聞風做的，歸根結底也是為了天帝，又何必分得這樣清楚呢。”寧安看她一眼，“不過倒是你，多年未見，果真長進了許多，我記得你當初遇事可沒有如今這般沈著，還會細細思量這背後的緣由。”

輕瑤也不在意她的話，當初自己是什麽樣子她自己心裏比誰都清楚：“寧安，那時候你和長老們說的話他們都同我說了，誰有心誰無心，我雖然沒那麽聰明，卻也還沒有笨到看不出來。

“我當初那樣對你，你都不願取我性命，又怎麽會去傷害那些無辜之人呢？

“這些年我在天獄見過了不少事情，也時刻在反思自己，總該學著成長了一些。”

輕瑤的一番話說得倒是坦誠，寧安也聽懂了她的意思。

“原來你今日不是來看我笑話的啊。”寧安彎了彎唇角，心裏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想不到我最後見到的人會是你。其實這樣也挺好，初來九重天時，一切便是因為我倆的爭執而起，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去重華宮，或許也沒有這之後的許多事了，如今也算是另一種圓滿了。”

輕瑤聽不懂她話裏的意思，只以為她是心灰意冷。可看她這副模樣，卻又不是怕死的樣子。寧安身上的罪名若是懲處起來，只怕這條命是保不住了的。她卻怎麽看起來如此古怪？

輕瑤心中疑惑，正猶豫著要說點什麽，忽然聽到寧安問道：“你今日來是為了什麽？總不會是來送送我吧。”

想起自己的來意，輕瑤心裏一下子不是滋味，如實道：“今日是有人讓我過來告訴你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

輕瑤遲遲沒有開口，寧安擡頭看她，竟因著她的神情從心中陡然生出一絲莫名的驚慌。

因為輕瑤看她的眼神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輕瑤垂了垂眸道：“我原本想著事情已經發生了，告訴你也是無用，說不準你不知道這件事心裏還會好過一些，一切也還有轉圜的餘地，能保住性命也說不定——”

寧安在看到輕瑤眼神的那一刻起，腦中已經拼湊起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如今她一心沈浸在那個令她四肢發寒的念頭裏，只能聽見輕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卻無論如何都聽不進去，只能打起精神來，十分費力地斷斷續續聽清幾個字眼。

她閉了閉眼，那個念頭在腦海中越來越清晰，也顧不上輕瑤的話有沒有說完，急急開口打斷她，卻又有些不敢問出口：“我家裏人——還——好嗎？”

輕瑤的話音陡然一滯，四周又像是陷入了寂靜一般，再聽不見別的聲音。

寧安的心一點一點沈了下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輕瑤的聲音緩緩響起：“寧安，你若是真的想知道，還是自己去且介山看看吧。只是我勸你，不要去。”

寧安閉了閉眼，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輕瑤會這樣說，定然是不好的。既然她去與不去都沒什麽區別，那想必——

寧安一時不敢再繼續想下去，甚至都不敢再向輕瑤求證什麽，一顆心忽的急劇跳了起來，七上八下，驚惶不安。

她目光微微有些凝滯，再反應過來時，臉頰處已經只剩一道冰冷的淚痕。

她似乎想起了什麽，擡頭往周遭一看，伸手將前幾日望月仙君送來的那個食盒一下子拿了過來。

她沒再說話，也沒再流淚，只是顫著手打開食盒的蓋子。好端端的一個蓋子，她硬是試了兩三次才能夠打開。

因為這裏是天獄，自然比不得九重天，食物沒什麽存放的好法子，裏面放著的東西已經有了些味道。

可是寧安卻像是什麽都聞不出來似的，伸手也不管是什麽，拿起來就往嘴裏塞，一頓狼吞虎咽，好幾次還幹嘔了兩聲。

輕瑤似乎被她這副模樣給嚇到了，一下子怔在原地也不知道該做什麽，只知道呆呆地看著她。

直到寧安三口兩口將那些東西咽了下去，輕瑤才將將回神，想到了什麽。

“你真的要去且介山？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嗎？”輕瑤試圖想要勸阻寧安，“聞風讓我來告知你此事，就是要看你現在這樣，你若是真的去了，就不能回頭了！”

寧安這些天被關在這裏，都沒怎麽吃東西，身上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如今填了填肚子，才覺得身體沒那麽虛弱了。

她將吃剩的食盒扔在一旁，目光盯著輕瑤：“你既然選擇替聞風傳遞消息，不就是為了讓我自己做選擇嗎？若是你的親人出了事，你會如何？你知道的，若是瞞著我，日後我知道此事定然會比此刻痛上萬分。”

寧安眸光一動，“輕瑤，此事我謝過你，不過我已經決定了。”

輕瑤知道自己再說下去也無濟於事，若換作是她，就算蚍蜉撼樹，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她之所以攔著寧安，只是心有不忍罷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從衣袖裏拿出一枚圓環狀的鑰匙，在面前輕輕一劃，困住寧安的束縛立刻便消失了：“寧安，保重。”

寧安起身同她道了一聲謝，輕瑤又道：“我送你去且介山吧。”

“不用了。”寧安道，“既然他們讓你將這個消息遞給我，為的不就是現在這樣嗎？我今日出去是不會有人攔著我的。”

“可是你的靈力——”

輕瑤忽的想起那夜從寧安身上爆發出的靈力，不由話音一滯，轉而道，“可是那把靈劍已經被天帝收走了，你要如何自保？”

寧安眸色一深：“那是我的配劍，只能由我驅使，旁人還做不了它的主。”

她說這話時，神態形容與往日大相徑庭，周身的氣場都有些變了，竟讓人生出了不敢親近之意。

輕瑤怔了一下，又聽寧安的聲音沈沈響起，意味不明：“輕瑤，今日莫要去章華宮，那裏不安全，待在六重天就好。”

說罷，再沒有一句多餘的話，寧安徑直走了出去，腳步匆匆。

輕瑤看著寧安離開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半晌，她喃喃道：“寧安，你究竟是誰啊？”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確定，寧安的身份絕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地仙這麽簡單。

她記起當初在九重天初見時，自己就曾被寧安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寒意所震懾，只是那個時候她並沒有多想，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可是寧安方才身上那不加掩飾的強大氣場騙不了人，就像是一位高傲的神明，睥睨眾生。

輕瑤垂了垂眸子，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寧安剛才囑咐讓她今日不要去章華宮，是因為那裏會出什麽事嗎？

輕瑤不知道今日會發生什麽，也不知道寧安到底想幹什麽，她只知道，她不希望寧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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