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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兩步走到寧安面前,將倒在一邊的酒壺一腳踢開,緩緩蹲下身打量著她。

寧安躺在地上睡得正熟,一側的衣衫被壓在身下微微有些褶皺,身上也沾了不少土,就像在土裏打過滾似的。

臨淵擰了擰眉。

就算是魔族別有目的,也總不至於送這樣一個容易露出馬腳的臥底來吧。

他搖了搖頭,拽起寧安的兩只胳膊環在自己脖子上,然後輕輕將她抱了起來。

懷裏的她很輕,比之前好像又輕了不少,他抱起來一點也不費力。只是她身上有些涼,一碰到他便一個勁兒往他懷裏湊。

睡著的寧安比往常看起來要乖巧聽話得多,手乖乖地圈住他,就這樣窩在他的懷裏,全然不見平日裏張牙舞爪的樣子。

臨淵微微低頭看了她一眼,唇角漾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

他三兩步將寧安抱回屋子,把她輕輕放在床上,仔細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借著屋內微弱的燭光,他盯著寧安通紅的小臉看了一會兒,方才後知後覺錯開了眼。

臨淵心中對自己的無意間的舉動微感詫異,他搖了搖頭,起身就要離開,卻見寧安忽然睡得不安穩起來,剛剛蓋好的被子一下便被蹬到了旁邊。

臨淵暗道自己也不知欠了她什麽,竟要在此處一連照顧她幾日,即便是欠了,想來如今大抵也還清了。

他往裏探了探身,想要將她剛才掀走的被子重新蓋起來,卻不想寧安又不安分起來。柔軟的小手一下子扯住了他的衣襟,一陣斷斷續續的嗚咽的聲音慢慢傳來。

臨淵探身看了看,發現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居然還在哭。

“好了,好了——”

他平素不曾見過女仙哭過,也不大會安慰人,只得生硬地輕拍了幾下她的肩膀,聲音也隨之放輕了些,“怎麽了?怎麽哭了?”

寧安喝得暈乎乎的,聽到他的聲音反倒哭得更來勁了:“嗚——我還以為這次終於能把靈根修好,沒想到還是弄成這樣。”

臨淵看著她哭花了的臉:“原來,心裏安慰著自己,嘴上開著玩笑,到底還是難受啊。”

“你這小仙,安慰起別人來一套一套的,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開始鉆牛角尖了,大家真是彼此彼此啊。”

他彎了彎唇角:“你就這麽想要把靈根修好啊?”

寧安哼唧了一聲,嘴裏嘟囔著:“嗯,很想很想。”

臨淵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別哭了,趕緊好好睡一覺,睡一覺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真的嗎?”寧安仍舊帶著哭腔,目光游離地看著臨淵。

“真的。”

寧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忽然道:“是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所以臨淵,你也不要難過。”

臨淵忙著替她掖被子的手一滯。

他看向寧安一副半醉半醒的樣子,語氣不自覺帶上了幾分妥協:“好,我不難過,我們都不要難過,趕快睡覺了。”

“可是——”寧安的小臉幾乎都要皺到一起,“可是我還是難過——”

臨淵臉上閃過一絲疑惑,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又聽她道,“我到底要怎麽做你才會喜歡我啊!”

他微微一怔,忽然想起那日在寧安屋外,紀玄問她是不是喜歡他。

她當時說,傾慕他的人很多,她不過是其中之一。

他那時未曾真的放在心上,只覺得是她一時興起罷了。

可是今日,她似乎是在為這件事發愁?

他沈默的時候,寧安沒有得到他的回答,一時間更難過了,擡手扯上他的衣衫:“你怎麽不說話!”

“我——”臨淵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擡手去拽自己的衣裳,卻寧安猛地一個轉身,將他的衣裳一下子壓在身下,他躲閃不及,被她拽得跟著俯下身去。

寧安白嫩的小臉一下子出現在眼前,唇間彌漫著一陣濃香的酒氣,吹了一夜的冷風,身上卻暖暖的。

臨淵難得慌張了一下,有些狼狽地撐起了身子,寧安此刻也松開了他的衣衫,可還沒等他起身離開,她的手便又環住了他的脖子。

然後,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親了上去。

她身上已經漸漸暖了起來,但是唇卻帶著些許涼意。

覃康酒的酒香在兩人唇間交纏,臨淵一下子怔在原地,等到反應過來時,寧安已經抱著他親了好幾下。

他試圖將她推開,但寧安的力氣很大,抱著他就是不撒手。似乎對他的態度感到不滿,臨了還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隨後,她才像是累極了一般,一下子躺倒在床榻上,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臨淵默默坐在床榻上,神色覆雜,匆匆替她把被子一蓋,倉皇出了屋子。

*

寧安在屋裏呼呼大睡,臨淵後半夜卻是怎麽都睡不著了。

他顧自坐在院子裏,任憑周遭的風拂過衣擺,也只是那樣坐著,不知在想些什麽。

“帝君。”含章來時,便看見臨淵顧自坐在院中,眉頭微微皺起,面色古怪。

他出聲喚時,臨淵甚至都沒有聽到。

“帝君。”他再度喚了一聲,臨淵方才回了回神,轉頭看向他。

“您這是?”含章這時才看清臨淵的唇上有一道淺淺的傷口,平素一塵不染的整潔衣衫也有幾道明顯的褶皺。

“沒什麽大事,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臨淵說完看了他一眼,斂了斂神色,“你什麽時候也跟著紀玄學得好奇心這麽大了?”

含章一楞:“小仙只是在關心帝君而已。反倒是您——看起來怎麽有些不對勁?”

經他這麽一說,臨淵立時否認道:“哪有什麽不對勁,是你看錯了。”

含章極擅察言觀色,看臨淵這模樣也知定然有什麽不方便說的,於是便順勢轉了話頭,笑笑道:“不過要真說學,小仙也只從紀玄那裏學來了一點皮毛而已。”

“嗯。”臨淵輕輕應了一聲,緩了緩神色,忽然想到了什麽,叮囑道:“周游山發生的事情不要同紀玄細說,若是他知道了,只怕整個九重天也就都知道了。”

“是。”含章飛快地應了一聲,說起了正事,“帝君,小仙已經去過且介山了,也將寧安和她身邊的人仔細查了查。”

含章把自己打聽來的事情一一說了,與臨淵在寧安那裏聽來的沒有太大出入。寧安一家四口都是地仙,在且介山已經許多年了,也不曾見過有魔族有過什麽關系。

至於平日與她家來往密切些的,也都沒有什麽可疑。

含章接著道:“魔族嗜血,那些魔羅怨靈萬年不曾聞過血腥味兒了,之所以追著她不放,應該就是她受傷流了血的緣故。您雖然為她止了痛楚,可傷口還在,說不準那些怨靈聞著味兒就來了。”

“嗯。”臨淵點點頭,“話雖如此,潦水陣異動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即便有本君的陣法在,還是應該多派些天兵看守,一定不能出什麽差錯。”

他想了想,“明日你記得帶些人在魔域附近也查探一下,但不要讓他們察覺。”

“是。”含章應了一聲,欲言又止,“ 不過——”

“不過什麽?”

含章猶豫了一下:“小仙在調查的時候發現了一些與寧安有關的事情。”

臨淵看向他。

含章道:“寧安在且介山的日子,似乎過得不是很好。”

臨淵點點頭:“本君大概聽她說了一些,因為靈力的事情,她的確受了不少委屈。”

含章應道:“是啊,一些年長的地仙還好些,大多也愛護小輩,只是同齡的地仙覺得她丟了且介山的臉面,便也不喜歡和她多有交往,別的仙山的地仙就更別說了。”

臨淵聽了這話,臉上神情捉摸不定,他沈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可曾有人欺負她嗎?”

“應該沒有。”含章看了一眼他晦暗不明的面色,小心答道,“言語上可能多少會有些難聽的話,但是寧安平日裏也喜歡自己待著,所以輕易惹不到別人。”

“她那麽活泛的性子,哪裏像喜歡自己待著的。”臨淵聲音沈沈。

見狀,含章寬慰道:“其實帝君也不必為她憂心,我見且介山那處山風淳樸,大多地仙們還是很好相處的。”

“似乎她爹娘已經著意為她看好了一門親事,對方雖不是什麽出身顯赫的仙君,但也是一戶踏實的人家,想來以後若是成了親,自會有人護著她的。”

“成親?”含章這話說完,臨淵的臉色更難看了,他沈著臉道,“地仙們對這些事情已經如此上心了嗎?她不過才四百歲,著什麽急啊?”

“自然也是著急的。”含章道,“咱們九重天上的仙君,大多都以修行為先,千年萬年都不曾想過婚嫁之事。可地仙們不同,他們駐守諸山,許多風俗都與人間相似,婚姻嫁娶也是常事。”

“再說了,寧安這個歲數若是到了人間,早都成了宗廟裏的牌位,子孫滿堂了。”

臨淵皺了皺眉,駁道:“她如今在九重天,是我重華宮的人,自然要以修煉為先,情愛之事就該先放一放。”

“這話也在理。”含章點點頭,看了看臨淵,“可是帝君,寧安現在已經不在重華宮了,她去了百花園。”

臨淵神色一滯:“早晚都是要回來的,還能一直待在那裏不成?”

“是是是。”含章見臨淵說著說著居然認真起來,忙應了一聲,“當時本就是帝君看中了她,自然還是要回來重華宮的。”

臨淵神色略緩了一些,又道:“那——寧安對她那門親事可還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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