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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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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寧安醒來的時候,是在柔軟的床榻上。

手臂上的傷口已被包紮好了,周身的刺骨之痛也幾近消失無蹤。

若不是眼前仍是鋪天蓋地的晦暗,她幾乎要以為先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

她的眼睛看不見了。

這個認知讓寧安的心顫了顫,她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急切地朝四周看去,眼前仍是一片昏黑一片。

她難以置信地顫著手在眼前揮了又揮,但除了發絲微動,甚至連一絲光影也感覺不到。

寧安怔在那裏,腦中一片空白,就像被人從頭潑了一盆冷水,心都涼了半截,連帶著從前的那些委屈也一同翻湧上來。

她好端端一個上神,仙資出眾,自來便是眾仙仰慕的對象。

旁的神仙修煉多年不曾學會的術法,她修習幾次便可動用自如。別人修仙千年萬年都難以飛升上仙,她花上六千年便可飛升上神。

可一遭倒了黴,命差點丟了,幸得師父相助撿回了一條命,又落入了這突如其來的情劫,靈根也損了,成了一個什麽都做不成的小地仙,冷眼嘲諷一點兒也沒少受。

好不容易有了點歷劫成功的機會,早早回歸神位也就罷了,可現在眼睛又變成了這樣,最重要的是,她想出的那些餿主意都不管用,臨淵直到現在都對她不冷不熱的。

這樣想著,一時悲從中來,寧安眼中漸漸蓄滿淚水,抱著膝蓋哭了起來。

初時,她只是小聲嗚咽著,可漸漸地就再也忍不住了,越發不管不顧起來,哭得忘乎所以。

她似乎從來沒有哭得這麽盡興過,只覺要把所有的委屈一並發洩出來才甘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連嗓子都有些啞了,哭聲才漸漸小了下來。可她仍是沈浸在難過中,連臨淵開門進來都恍若未聞。

直到他站在床前,語氣淡然道:“別哭了。”

熟悉的聲音傳來,寧安抖動的肩膀停了一停。

安慰人是用這樣的語氣的嘛?

為什麽感覺更加傷心了。

她稍稍平靜下來的情緒頓時有如洪水決堤,她顫著肩膀輕輕抖了一下,嗚咽道:“不要你管!”

她的聲音軟軟的,這四個字說得硬氣,卻實在沒什麽震懾力。

臨淵聞言挑了挑眉,似乎很是不以為意:“正好,本君也懶的管你。”

他扔下這話,竟真擡步往門外走去,走得那叫一個幹凈利落,全無半點拖泥帶水。寧安楞住的工夫,他已經走出了門口,連腳步聲都聽不見了。

“什麽啊!”寧安嘀咕了一聲,吸吸鼻子,又掉下幾滴淚來,“我說不要管也沒讓走啊!說走就走,還走得那麽快!”

她越說越難過,現在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唯一能指望的人也撂下她走了,心裏一陣不是滋味,眼淚在眼眶裏轉了幾轉,正要再哭一回,忽然被冷不丁出現的聲音嚇得一哆嗦。

“怎麽,現在又要我管了?”臨淵的聲音帶著幾分促狹,在寧安耳邊響起。

寧安面上閃過一絲尷尬。

她抿抿嘴,胡亂抹了兩把眼淚,循著聲音看向臨淵的方向,艱難地開口道:“帝君,我的眼睛?”

臨淵看了她一眼:“怎麽,有膽子來這裏,這點小傷你倒是沒辦法了?”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寧安低著頭,吸了吸鼻子,“再說了,這也不是小傷啊,約莫是被怨氣所傷,我的眼睛不會再也看不見了吧?”

說著,她作勢又要再哭一回。

臨淵見狀,輕嘆一聲,似是妥協般放低了聲音:“行了,別哭了,大不了我替你把眼睛醫好就是了。”

“真的?”寧安極快地轉過頭,循著聲音仰起哭花的臉,一時也顧不得什麽,擡手胡亂摸索著扯上他的衣襟,小聲道,“你沒騙我吧?”

臨淵看向她握著自己衣襟的手,微微蹙了蹙眉頭。

面前的小姑娘眼淚汪汪,衣衫不整地扯著他的衣襟,口中還問著“你沒騙我吧”。

怎麽看都有點像負心漢。

他不動聲色地把衣襟從寧安手裏扯了回來,看向她臟兮兮的小臉:“你又不是我什麽人,我何必費心思騙你?”

“可是,我眼睛的傷好像是怨氣所致,恐怕是醫不好的。”寧安擔心道。

“呵。”臨淵哼笑一聲,懶懶地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眼睛已經傷了,這耳朵眼看著也沒救了。”

“嗯?”

“方才我說了,可以醫好你的眼睛。”他把話重覆了一遍,難得多解釋了兩句,“你的眼傷不宜移動,否則怨氣浸染靈臺,才真是無藥可救。只因此地不能妄動靈力,故而醫治起來尚需些時日。”

“不宜移動?”寧安敏銳地察覺到不對,聲音顫了顫,“我們不會還在周游山吧?”

“自然。”

寧安臉色一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而臨淵卻滿不在意,“這裏是山間一處小院,多年來已經漸漸荒廢。如今怨氣已散,你待在這裏很安全。”

他一席話聽得寧安也不知是喜是憂,只得認命地點點頭。事已至此,也不必挑三揀四了,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

見她這般神情,臨淵揶揄道:“怎麽,你不是膽子很大嘛,來都來了,還著急走啊?”

“不是。”寧安被他說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我先前沒想到這裏會這麽危險。”

想起那些彌漫的黑霧和可以啃食血肉的青紫之氣,她覺得身上的傷口仿佛都疼了起來,“都說此處陰瘴遍布,怨氣橫生,但是方才那些東西卻處處透露著蹊蹺詭異,我雖然看不出什麽,總覺得不像是怨氣陰瘴那麽簡單。”

她話音剛落,臨淵便皺了皺眉。

他盯著寧安看了一會兒,似乎不欲談論這個話題,而是道:“這些你現在不必去想,本君且問你,你擅自跑來這裏,可知錯了?”

“知道了。”他的話成功讓寧安從回了回神,寧安點點頭,十分乖巧道。

臨淵看了她一眼:“嘴上知道沒用,要牢牢記在心裏才是,下次若再這樣,本君當真就不管你了。”

“我真的知道了。”寧安仰起頭來,“帝君,那我的眼睛要怎麽醫治呀?”

“你先躺著歇息吧,本君去給你熬藥。”

臨淵不意多言,轉身正欲離開,又聽寧安在身後急急喚道:“還有一事要勞煩帝君。”

他駐足回頭,聽寧安道,“我剛才弄臟了臉,現下實在覺得不大舒服,能不能再請您幫我弄盆水,我想簡單擦洗一下。”

臨淵神情一滯:“你還真是不見外啊,你可是本君的仙侍,現下倒成了本君要伺候你了?”

寧安聲音低了低,眉眼低垂:“帝君若是不方便,那就算了。”

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臨淵萬般不願地從喉嚨裏憋出兩個字:“方便。”

聞言,寧安臉上立時綻出了一個明媚的笑容:“多謝帝君。”

聽著臨淵的腳步聲一點點消失,寧安摸了摸腰間的試心石:“試心,你沒事吧?”

試心石哼唧了兩聲,懨懨道:“沒事,只是剛才覺得有些憋悶,暈暈乎乎的,若非您喚我,只怕一時還清醒不過來呢。”

“上神,您也沒事吧?您的眼睛?”

寧安搖了搖頭:“臨淵說可以醫治好我的眼睛,那應該就不用擔心了。只是——”她頓了頓,“試心,你有沒有覺得這周游山有點古怪?”

“你可是靈石,我如今靈力低微承受不住也就罷了,可是為何你也會被這怨氣陰瘴所迷?”

試心石晃了晃,打了個哈欠:“我也不知道,自打來了這裏我便總覺得犯困,方才您喚我時,我本想用靈力替您解了那黑霧,可是帝君正巧趕到,我這才沒有動手。”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恐怕憑我的靈力也不一定能將您救下。”

試心石的話讓寧安心中更覺疑惑。

她以前雖然沒有來過周游山,但是也聽過一些與此有關的傳聞。

雖然此地輕易不得踏足,但在這裏見到的一切卻比傳聞所說恐怖數倍。

她若有所思道:“試心,事情實在太奇怪了。都說這周游山怨氣陰瘴遍布,危險得很,可定然還是會有人出於各種目的冒險來此。若真的都如咱們遇到的這樣危險,那為何從來沒有聽說鬧出過人命?”

試心石也有點疑惑道:“或許是因為那些人都死在了周游山,無一生還?”

“這也說不通啊?”寧安搖頭,“即便來這裏的有些是天生地長的妖魔仙族,無父無母,但多多少少總會有相識的好友,如果他們真的無一生還,難道不會有人來尋他們嗎?”

“一個沒有,兩個沒有,所有的都沒有?”

試心石被她說得打了個顫:“上神,您的意思是?”

寧安心中漸漸有種不好的預感:“除非,以往來這裏的人只是用不了靈力,但沒有碰上那些在林中會啃食人血肉的青紫之氣。”

試心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您是懷疑有人在暗中害您?還是這周游山有什麽隱秘?”

“有人暗害不太可能,我來這裏只是臨時起意,再說了,那青紫之氣也不像是能被隨意驅動的。”寧安眸色一深,忽然想到了什麽,“我那時從山崖上摔了下來,身上有幾處傷口,或許是血腥氣引來了那些東西也說不定。”

“從未聽說過怨氣陰瘴還嗜血的,這裏的確古怪。”

試心石也覺得事情不太對勁,但她還是道,“上神,若是換作以前,或許我們還能留在此地慢慢查清其中的隱秘,但是現在不是查這些的時候。”

寧安點點頭:“有些事我能想到,臨淵一定也有所懷疑,讓他去查就好。不管怎麽說,此地不宜久留,如今起靈草已經摘到,等眼睛好了,還是應該盡早離開才是。”

說著,忽然想到了什麽,她往懷裏探了探。

還好,起靈沒丟。

若是再把這起靈丟了,這一次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上神,我有點熬不住了,我再睡一會兒——”

試心石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沈沈睡了過去。

寧安看著昏昏沈沈的試心石,眉間的擔憂遲遲沒有散去。

*

臨淵這一趟去了一個多時辰,寧安在屋裏等了又等,漸漸有些沈不住氣了。

她撐著尚還有些虛弱的身體摸索出門口,站在廊下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卻遲遲沒聽到外間有什麽動靜。

雖說臨淵靈力高深,天上地下尚且沒什麽能叫他放在眼裏,可這裏畢竟是周游山,比不得其它地方,怨氣、陰瘴遍布,難保不會出什麽意外。

這樣想著,寧安心裏不免有些擔心。

正著急時,她隱隱聽得有什麽聲音由遠及近傳了過來,窸窸窣窣,不甚清晰。

想是臨淵回來了。

她臉上掛起一絲微笑,扶著廊柱往前挪了幾步,正欲開口喚他,笑意卻霎時凝在了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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