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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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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在見證了段淞連著三次滿臉果決地起身又偃旗息鼓地坐下後,立在一旁的司來終於忍不住開口。

“陛下,您若是有什麽心事,也別憋在心中,不妨說出來,您就當奴是擺件兒。”

段淞看向他,張了張口,似是確實忍不住想要找人傾訴。可埋怨的話到了嘴邊兒,卻又突然覺得太過矯造,臨時被他換成了一個問題。

“你說皇後為什麽…不勸朕?”

“陛下的意思是,皇後殿下沒有勸您不去前線?”司來有所猜測,但還是小心確認了一遍。

段淞皺著眉自顧自道:“之前朕去西洲那次,她明明還苦口規勸的,生怕朕出了什麽岔子,可這回倒是幹脆得很,甚至都不多問一句就祝朕馬到功成了,她難道一點兒都不擔心麽?”

司來垂著頭,眼珠子骨碌一轉,撿了幾句順耳的話。

“陛下明鑒,想必皇後殿下知曉了您在西洲的英姿,料定您是戰無不勝的,便也不願出言阻攔,免得擾了陛下您的興致。”

“…是麽?”段淞狐疑地擡起一邊的眉梢,片刻卻搖了搖頭,“朕覺得不是,她不僅不擔心,而且好像還挺期待朕趕緊走似的。”

司來暗抽了口氣,心說今天這差事還真有點兒棘手。

“陛下,可是皇後殿下最近同您有了什麽誤會?”但他不慌,身為禦前第一人,他堅信就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

“沒有啊,”段淞先是篤定地答了句,但片刻似是想起什麽,又猶疑地自問道,“應該…沒有吧?”

司來見著他家陛下這態度,心裏也大概有了底,“陛下,奴愚見,女子若是心中有了不快,向來都是羞於出口的,大都自己生著悶氣,陛下若是覺著皇後殿下對您的態度有異,那極有可能是什麽事惱了她了。”

“竟是這樣?”段淞有些意外,但很快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起來…好像確實是這樣。”

他向後倒去,靠著椅背輕吸了口氣,自言自語地梳理著各種可能性:

“是不是我最近事務纏身,太少去見她,所以讓她覺得受了冷落?

“還是我沒跟她商量,就自行決定要再次禦駕親征,這才讓她著惱了?

“難不成是因為王家的婚事?她覺得我沒有給王徊梧挑個好夫君?可她的婚事又不是我指的,這也能怪到我頭上來?”

司來幾度張口,好不容易逮到個氣口才插進來一句。

“陛下,依奴看來,夫妻哪有隔夜仇呢,皇後殿下不論是因何事而惱,您去哄哄就好了。”

段淞卻有些猶豫,擡眸掃了眼窗外的高懸的圓月,“都到了這個時候,朕明日就要出發了,她說不定已經睡了。”

司來心說您也知道都到這個時候了,要是不把這件事解決了,指不定您一晚上都睡不著呢。

“陛下,若是皇後殿下心中有事,只怕也睡不安穩,說不定她此刻正等著您呢。”他小心擡眼,觀察著他家陛下的神色。

段淞被勸得有些動了心,也沒猶豫太久,便再度起身,這次眉眼間倒是神色篤定。

“說的也是,還是得同她說清楚再走,不然朕這一走,少說也要月餘,指不定她怎麽胡思亂想呢。”

傅南霜躺在榻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垂墜的帷幔,沒有半點睡意。

段淞明天就要帶兵啟程,她忍不住在腦中一遍遍的排演,待他離開之後,自己究竟該如何安排後續諸事。

她要趁這個機會離開,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可宮中的其他人呢?

邱蜜兒決定要走,她畢竟有赫合的暗線接應,只要自己給她行一道出宮的方便,其餘的便不是問題。

傅南霜在心中的清單上,默默給邱蜜兒打了個勾。

葉如曼主動供出葉相和祁王有往來的事,即便葉相日後倒臺,雖說可能對她在宮中的處境有些影響,但應當不會危及她的性命。

傅南霜給她打了個半勾。

冷芷蓉目前雖有冷相作為倚仗,但段淞已經在逐漸收攏權力,希望她聽進去了自己之前對她的告誡,別心軟替家人求情就好。

傅南霜也給她打了個半勾。

岑璉。傅南霜顰眉,在她的名字後打了個問號。這事兒還得看她自己。

王徊梧。傅南霜在給她的賀儀中夾了封信,希望她能看見。但也在她的名字後打了個問號。

虞鳶。

傅南霜猶豫了,她不知道段淞對虞鳶的情感究竟進展到了哪一步,是還在猶豫究竟要不要奪臣妻?還是已經做好了決定,只是在等待時機?

傅南霜不確定虞鳶未來的走向,但是對她的主角光環還算信服,思來想去,還是在她的名字後打了個小小的勾。

將這些人都“安排”好後,傅南霜稍松了口氣。

她來到這裏已經有了大半年,當然知道自己沒有那個本事將所有人都安排妥當,但她能出手的時候的都盡力而為,好歹能減少一些道德負擔。

剩下的事情,就只能看她們自己了。

傅南霜緩緩闔上雙目,盡量將頭腦清空,希望能換來一點睡意。

但是她很快又猛然睜開眼。

因為她聽見了房門開合的聲音。

傅南霜撐著上半身坐起,剛擡起一只手,觸到了帷帳的邊緣,卻又縮了回來,有些猶豫要不要掀開。

她睡得淺,向來不需要旁人在她房中守夜,明義殿的宮人都知道這一點,她們也樂得清閑,並不會在夜裏進出她的房間。

所以在這個時候還能悄無聲息地潛入她房中的人,便只餘下兩種可能。

刺客。或者段淞。

傅南霜並沒有懷疑過第一種。畢竟她根本沒什麽刺殺價值。

所以帳外的人只可能是……

傅南霜忽擡手摸上了自己的額頭。上次他出宮前,也是在夜裏悄悄來到她的房中,還給她留下了一封信。

可她此刻並無悸動,只覺得頗有些荒謬。

段淞一面暗中盯著虞鳶,求而不得的樣子,一面又屢次偷偷摸摸來看她,倒像是對她有些特別的情愫似的。

但傅南很快就想通了。他畢竟是個皇帝,名義上的老婆都能湊一桌麻將了,哪能以常理來揣度呢。

她暗嘆了口氣,躺回榻上,翻身背朝外。不管了,愛誰誰,就當沒聽見吧。

段淞聽見了帷帳裏傳來的輕微響動,原本準備掀簾的手,也一時頓在空中。

她究竟是睡著了在翻身,還是在為什麽事苦惱而輾轉反側呢?

他緩了幾息,沒有再聽見榻上的其他動靜,這才繼續起剛才的動作,緩緩將帷帳撥開。

房內沒有點燈,借著窗邊透進來的月色,段淞看見了躺在榻上的身影。

她背對著自己,頭發披散搭在枕邊,身體隨著呼吸上下微微起伏,

果然還是已經睡著了。

段淞嗅到了一陣淺淡卻清幽的花香,呼吸微頓了頓,隨即側身坐在了榻邊。

帷帳在他身後落下,將兩人封閉在了狹小的空間中。

傅南霜感受到身後的床榻一沈,默默翻了個白眼。您是自己沒有床嗎,大半夜的非要來坐她的床?

月光被遮擋在外,段淞在昏暗的帳內適應了一陣,才終於勉強看清了眼前的輪廓。

他緩緩低下頭,控制著自己的呼吸的聲音,湊到了那身影的發邊。

傅南霜感受到身後的氣息逐漸靠近,立刻閉上了眼。說不緊張是假的,段淞如果當真要對她做些什麽,她還沒想好究竟是跳起來反擊,還是繼續裝睡。

正在她天人交戰的時刻,身後的人輕輕撥開了她耳邊的鬢發,似是湊得更近了些,溫熱的氣息打在她的耳後頸間。

傅南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卻得見耳邊傳來一聲沈沈低語。

“別裝了。”

傅南霜:“……”

她倏地睜開雙眼,以段淞都感到驚異的速度起身退到墻邊,抱著雙膝面露警惕。

“陛下,您怎麽來了?”

段淞輕笑,“知道我來了你還裝睡?”

傅南霜刻意回避著他的問題,淡淡回道:“陛下明日便要啟程了,還是應當早些休息。”

段淞看她態度冷淡,又回想起司來剛說的話,瞇眼問道:“你近日似是不太開心?”

傅南霜:“?”敢情您大半夜來就是為了這事兒?

“陛下誤會了,妾並無不快。”她稍放緩了語氣,念著趕緊把人哄走為上。

段淞卻堅持道:“我也不知究竟是何處惹得你不快,可若是你當真對我有些不滿,還是趁早說開的好,免得留你自己在宮中生悶氣,我在外也放不下心。”

“妾真的沒有。”傅南霜有些無奈。

“你有,”段淞卻篤定地看著她,“平日裏你對我都不用謙稱的。”

傅南霜:“……”你觀察這麽仔細怎麽不改行去當偵探啊。

她還未來得及回話,段淞卻突然湊上前來,拉著她的手臂,將她扯得重心一歪,直接倒在了他的臂彎之中。

段淞半攏著她,將自己的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溫聲開口。

“我最近確實頗為忙亂,整日在前朝和他們吵架,沒能顧得上你,是我的錯。”

“去洮水迎戰這事,沒有跟你商量便自作主張,也是我的錯。”

“王家的婚事我是真的沒有插手過,但若是你當真不喜,我也可以找個理由讓他們先拖著,可你若是因此不快了,還是我的錯。”

“總之,樁樁件件都是我的不是,你怪我也好,怨我也好,都可以直接同我說,但是——”

段淞扶著她的雙臂微向後退了半個身位,垂首看向她,雙眸之中竟帶著幾分懇求的意味。

“不要生悶氣,更不要為了這些小事胡思亂想,等我回來再補償你,好不好?”

男主:我變強了,也變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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