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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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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者

虞鳶聽到了聲音,擡頭略掃了她一眼,卻也沒說什麽,又繼續靠回墻邊,盯著墻角某處發呆。

傅南霜倒也沒有氣餒,回身將門合上,將黑衣人的視線擋在門外,隨即拖著桌邊的條凳,放在了床榻前。

她直接坐在了虞鳶的對面,歪頭打量著她。

“虞娘子,可是舟車勞頓,有些不適?”

虞鳶楞了片刻,終於轉過視線看向她,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半晌,隨即微蹙了蹙眉。

“這位夫人,您來自宮中吧?”

“正是,”傅南霜也沒有直言自己的身份,淡笑道,“虞娘子聰慧過人,定是知曉我來此的目的。”

“勞煩您跑一趟,但您還是回去吧,”虞鳶搖了搖頭,眉眼間的神色頗為篤定,“我是不會進宮的。”

傅南霜面色未變,繼續道:“我雖有求於虞娘子,卻也不會強逼於你,若是你當真不願進宮,我自然也尊重你的決定,不過我還是想知道,你為何突然改了主意呢?”

虞鳶垂下眼簾,自嘲般輕笑了聲,“原本我想著,作為醫者,能救一命算一命,但是醫者也是人,人總是惜命的,宮中的貴人自然尊貴非常,我若是治不好了,說不準還要將自己的性命搭進去,況且宮裏的太醫比我強得多,若是他們都治不好,我肯定不行,所以…還請夫人見諒。”

“虞娘子何必妄自菲薄,”傅南霜淺笑安撫,“宮中的太醫也不是樣樣都頂尖的,就像對這嶺南的時疫,他們開的方子就不如你高明呢。”

虞鳶卻只是搖頭道:“夫人不用擡舉我,疫病需在當場診治,還要時刻關註病人的變化,宮裏的太醫若是在嶺南,肯定也能試出方子的。”

傅南霜沈思片刻,又換了個思路解決她的疑慮。

“虞娘子,在你之前,我們也曾從民間找了其他的醫者入宮,他們也沒能拿出什麽像樣的方子,但也都全須全尾的回去了,所以你大可放心,若是治不好,我們肯定不會尋你的錯處,更不可能威脅你的性命。”

醫鬧這種事,她是絕對不會幹的。

“但是…”虞鳶仍舊猶疑,“讓我去也沒有用啊,我的醫術根本沒有那麽高明,即便我去了,只怕也是浪費你們的時間,還讓你們空歡喜一場。”

傅南霜溫聲道:“虞娘子,我們試了很多法子,也確實失望了很多次,但解決問題的方法,本就是一次次試出來的,你給我們給一次機會,也是給你自己一次機會,我知道,若是能解決他人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癥,其實也是作為醫者的一大幸事。”

虞鳶似乎有些被說服了,但她還有最後一道顧慮沒有被解除。

“夫人,您可否告訴我,宮裏那位需要醫治的貴人,究竟是誰?”她遲疑了半晌,終究還是將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傅南霜倒是沒想到,她竟然還不知道呢?

“那個帶你來的人,”她用目光指了指門口,“是怎麽同你說的?”

虞鳶看向側下方,瞇眼回憶起來:“他給了我封秘信,可那信裏也沒有明說病人是誰,只說了大致的病情,還說要我絕對保密,他倒是說了此事是皇後殿下的懿旨,所以那位貴人是皇後嗎?”

傅南霜沈思著,一時沒有回答,她也有些不太確定,要不要現在就同她明說。

若是直說了病人是誰,只怕會加重她的擔憂,便更不願意進宮了。

可若是同她說謊呢?她進宮之後再發現不對,只怕會覺得受到了蒙騙,那便更不會盡心診治。

兩相權衡之下,傅南霜覺得其實並沒有說謊的必要。

“不是皇後,”她搖了搖頭,意有所指,“是個男子。”

“男子?”虞鳶咂摸片刻,隨即驟然瞪大了雙眼,“該不會是…?”

傅南霜微點了點頭。

“可…”虞鳶難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可那密信中說,那位貴人已經昏迷了半月有餘。”

“確實如此。”

“但是我之前聽聞,那位…”虞鳶猶豫片刻,還是沒有將他的身份宣之於口,“剛打了勝仗,不是還在西北嗎?”

傅南霜有些無奈地淺笑,“此事說來話長。”

“如此便更不行了,”虞鳶垂下眼簾,“我治不了這位貴人。”

傅南霜輕嘆了聲,諄諄善誘道:“虞娘子,你也知曉如今天下不怎麽太平,醫者仁心,你定不想看到亂世爭雄、生靈塗炭的,對吧?”

雖然有點無恥,但她還是選擇了道德綁架。

虞鳶果然被她說動,神色有些動容,“我…當然不想。”

傅南霜暗松了口氣,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所以,為了天下蒼生,還請虞娘子再考慮一二吧。”她的語氣頗為懇切,這倒並不是裝出來的,她等女主已經等了太久,就差跪下求她進宮了。

虞鳶卻沒有回答,垂頭避開她的目光,盯著自己的指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傅南霜的心再次懸起,她甚至已經開始破罐破摔地想,如果她還是不願進宮的話,那自己也趁這個機會跟著她跑了算了。

不料虞鳶卻突然擡起頭來,直直看向她的眼睛。

“您就是皇後吧?”

傅南霜微楞了一瞬,倒也沒有否認,點點頭道:“正是,虞娘子果然聰慧。”

“果然,也只有您,才會為了自己的夫君這般盡心盡力,”虞鳶像是松了口氣一般,“你們一定十分恩愛吧。”

傅南霜:“……”

這話聽起來有點奇怪,從女主嘴裏說出來就更奇怪了。

但她倒也沒想在這個時候自我分辯,乘勝追擊道:“所以虞娘子的意思是…?”

“好,我去,”虞鳶對著她點了點頭,“殿下放心,我自會盡力而為。”

傅南霜一喜:“那便先謝過虞娘子了。”

傅南霜帶著虞鳶回到含涼殿時,暮色已至,宮道邊也已經點起了燈籠。

但是因著含涼殿如今明面上是沒人住的,便並未點上燈燭,故而進入院中的時候,眼前徒留一片昏暗,檐牙在墻上投下幢幢黑影,若是不留神瞥上一眼,還真讓人有些心驚。

傅南霜倒是不覺得害怕,但她怕嚇到了虞鳶,還特意側首,仔細觀察著她的神色。

見她倒是依舊淡然,目不斜視地跟在自己身側,稍放下心來。

推門而入後,眼前終於出現了一片暖黃的暈影,是內間點的一根蠟燭,透過窗格發出的微光。

段琉聽到聲響,人還未至,疑問聲先飄了出來,“是誰來了?”

“皇姐,是我回來了,”她見著段琉急匆匆來到外間,忙向她介紹身邊的人,“這位便是虞娘子。”

她又側過身,為虞鳶指了指身前的段琉,“這是長公主。”

“現在就不用講這些虛禮了,”段琉忙出言止住了虞鳶的動作,用目光示意她進內間,“快來看看吧。”

虞鳶側首,對著傅南霜無聲地輕點了下頭,隨即便跟著段琉進了內間。

每當有民間的醫者前來診治,段淞的床幃都會被放下來,只留一只手在外,供醫者幫他診脈。

如今的安排也是如此。

虞鳶立在榻邊,看著露出的那只瘦削蒼白的手,微怔了片刻。

傅南霜以為她需要望聞問切,上前作勢要將床幃拉開,“若是影響你的診治,拉開也無妨的。”

“不…不用了。”虞鳶卻立刻擡手制止,神色有些緊張似的,“我…先診脈,暫時不用。”

傅南霜緩緩將手放下,雖有些疑惑,但也暫時壓下,沒有多問。

虞鳶緩了幾息,隨即在榻邊坐下,擡手撫上了段淞的手腕。

眾人都緊緊盯著她,似是連呼吸都放慢了,窗外傳來風聲呼嘯,宛若淒厲的嚎叫,更是讓人緊緊揪住了心。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旁觀的人只見這女醫的眉心皺起,半晌微微松開,隨即又皺得更深,來來回回少說有十來次。

終於,她將手松開,額間薄汗密布,站起身長長喟嘆了聲,似是剛才的那一番診脈,花光了她全部的精力。

傅南霜試探問了句,“虞娘子,可有什麽結果?”

虞鳶又深深吸了口氣,隨即擡起頭看向她,眸中的反光隨著燭火跳動。

“我可以試一試。”

“當真?”段琉欣喜地上前,一把拉住她,“你可以開出方子來?”

“長公主殿下,”虞鳶有些不好意思,後退了半步下垂下頭,“我並不是什麽神醫,也不能保證這個方子一定有用,但可以試著給…陛下服下,看後續的脈象變化如何,我再繼續調整,也許…能試出解藥來。”

段琉臉上的喜色有一瞬的凝滯,但很快便緩了過來,“沒關系,能試一試也是好的。”

傅南霜卻只有一種宿命般的回歸感,就像找到了一只丟了很久的襪子。

能治好男主的除了女主還有誰呢?

因虞鳶的方子裏有幾位罕見的藥材,宮中暫時尋不到,便由段琉帶著她出宮,去京中的藥鋪收集那幾味藥材。

傅南霜獨自一人回到了明義殿,雖只過了一天的時間,但她卻覺得仿佛已經累了半個月似的。

哦不,不止半個月,她這半年來的努力,終於在今天得以收獲果實。原本是個值得慶祝的時刻,但是不巧,故事的另一個主角還昏迷著。

她拖著沈重的步子,一只腳剛跨過門檻,卻聽得一聲夾雜著哭腔的驚呼撲面而來。

“殿下,您終於回來了!”

傅南霜還沒反應過來,有些遲緩地擡起頭,卻見葉如曼淚眼婆娑,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

“殿下,家母病重,只怕撐不過今晚,不止陛下那邊可有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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