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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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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女子

躺在榻上的人面如金紙,全無血色,嘴唇幹裂發烏,連臉頰都微微向內凹了進去。整張臉蒙著一層死沈的灰氣,全然不是過往那般意氣風發的模樣。

傅南霜皺了皺眉,有些不忍地收回視線,回頭問向那名黑衣人。

“陛下究竟是為何昏厥的?是在戰場上受傷了?”

黑衣人流露出幾分懊悔,“此事說來也是我們疏忽大意,當日我們同赫合的大王子定下了盟約後,便稍放松了警惕,後來聯同他們一道突破了檀必的陣線,赫合的軍隊也確實出了不少力氣。

“那時我們更是得意,便再也沒懷疑過那位大皇子的意圖,可沒想到,他在戰場之中,卻命人對著陛下從背後放了道冷箭。”

傅南霜聞言,目光不由一轉,落在了段淞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肩頭,“是傷在了肩上?那為何會這麽嚴重?”

“陛下倒是對他們早有防範,當時還側身躲了過去,原本也並未傷及什麽要害,只是有些皮外傷罷了,可他們竟然惡毒至極,在那箭尖上抹了毒藥。”

說到此處,黑衣人有些恨恨,言語間也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陛下強撐著回了京,可到底還是沒能抗住那毒藥的毒性,在進宮前便昏了過去。”

黑衣人望著段淞頓了頓,隨即將看向傅南霜,眸光有些微閃動,“陛下昏迷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命仆將此事保密,僅告知殿下您一人。”

傅南霜顰眉搖了搖頭,“但陛下既然已經回到宮中,此事也瞞不了多久的。”

“仆自然知曉,”黑衣人對她拱了拱手,“所以便更要拜托殿下了。”

“陛下和你們當真高估我了,”傅南霜沒有正面答應他的話,轉而問了句,“可有請太醫看過,或是陛下有什麽信得過的醫者,能將此事放心告知的?”

黑衣人回說:“陛下隨身帶有解毒的秘藥,本就是太醫院多年研制的成果,他在中毒後已經服用過,當時暫時壓制住了毒性,可那毒藥應當是赫合獨有的邪門偏方,若是連此藥都無解,那太醫也沒法子了。”

“可也不能就這麽拖著,”傅南霜沈思地望向段淞的緊閉的雙眼,他的眼皮透出藍灰色的血管脈絡,“大夫定是要請的,能不能開出方子另說,總要先診個脈,才能知曉陛下如今昏迷的根源在何處。”

“殿下說的是,”黑衣人拱手垂頭,“我們會去準備的。”

“陛下昏迷之後,可還能吃東西?”傅南霜瞥見他幹裂的唇,心頭一緊,“不會一直餓到現在吧?”

“這個...確實未曾進食,不過從陛下昏迷到現在,也就一天的時間,應該…”黑衣人有些許局促,似是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疏漏,隨即看向了他身後的那個灰衣人,用目光支使他出去,“…快去準備些吃食吧。”

那灰衣人雖有些不情願,還是勉強答應了下來,“我去看看這殿裏的小廚房有些什麽吃的。”

傅南霜沈吟了半晌,緩緩開口:“我自會盡量瞞下陛下回宮的事,但只有我一人知曉,怕是辦不到。”

“那…畢竟是陛下的旨意。”黑衣人有些遲疑。

傅南霜微搖了搖頭,“長公主如今同我住在一處,這事定瞞不了她,她畢竟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姐姐,想來瞞著她也沒什麽必要,況且就算是為陛下尋醫問藥,有了長公主的幫助,行動起來也會更方便。”

“殿下說得也有理。”黑衣人終於松了口。

傅南霜擡手在段淞額上探了探溫度,忽又想起什麽,回身問道:“你們留在此處,不會被人發現麽?”

“這個殿下放心,含涼殿本就是陛下的便殿,除了陛下有令,平日裏沒有人敢踏足。”

“這便好,”傅南霜點了點頭,“我一人出來行走多有不便,若是離開太久,明義殿的人尋不到我,只怕又會生出別的事端,待長公主回宮,我同她一道外出也不會惹人起疑,那時便能過來了。”

黑衣人也不多留,送她出了殿門:“仆明白,殿下無需多言。”

待她走後,那灰衣人老六從側邊繞了回來,對著門邊的老四輕嘖了聲,“你說得沒錯,這皇後確實有些奇怪,她…太冷靜了,我還以為多少會掉兩滴眼淚呢,結果連眉頭都只是稍微皺了一下,當真是辜負了咱們陛下的一片癡心。”

“找到吃的了麽?”老四白了他一眼。

“找著了,熬了點兒米湯,爐子上正煨著呢。”

老四轉身進了門,頭也不回道:“她雖然面上冷漠了些,但說的話並非沒有道理,也並不是全然不關心陛下。”

“你不會看人,尤其不會看女人,”老六癟著嘴搖了搖頭,“要我看啊,陛下早晚要栽在她手裏。”

“胡說八道什麽呢,”老四斜著睨了他一眼,“陛下吉人自有天相。”

“哎喲,”老六假意抽了自己一嘴巴,“我胡說八道,我活該。”

段琉第二日一早便回了明義殿,還給傅南霜帶回了一個頗為意外的消息。

“哎喲,我昨天本來還提心吊膽的,都不敢讓馬車往人堆兒裏走,特意挑了條小路回去的,結果你猜怎麽著?”段琉的神色頗為興奮。

“什麽”傅南霜有些心不在焉,還在暗暗措辭,琢磨著究竟該如何向她透露段淞已經回宮卻又陷入昏迷一事。

“我聽人說,嶺南的鼠疫用了對癥的方子,如今已經快消退了,”段琉沖她眨了眨眼,“你猜是哪位大醫出的手?”

傅南霜立刻想到了一個人,除了主角光環,很難說還有什麽超自然力量能在這個時代戰勝時疫。

但她還是搖了搖頭,淡笑道:“我怎會知道呢?皇姐快替我解惑吧。”

段琉得意一笑,“說來也巧,陛下之前派去嶺南的一位侍郎,他家的夫人是開藥鋪的,應當也是從小耳濡目染,所以對醫藥頗有些心得。

“她跟著那位侍郎去上任後,便碰上了這疫病,可她竟也不害怕,並未自己躲在府中,而是時時前往那疫病最多的地方,去試她自己開的時疫方子。

“結果還真被她試中了,聽說上個月後面的十來天,都沒有人因這疫病死去,想來是已經控制住了,現在嶺南各府都在傳這位夫人懸壺濟世的美名,你看看,如今都傳回京裏來了。”

傅南霜點了點頭,“當真是位奇女子呢。”

“可不是嗎,他們夫婦二人治疫有功,等陛下回宮,定是要好好賞賜他們的。”

傅南霜聞言微怔,隨即用目光瞥向她帶來的隨侍,意有所指道:“皇姐,我想同你說幾句知心話。”

段琉立刻會意,也沒多說什麽,甚至都沒轉動視線,只是微動了動指尖,那隨侍便自己退了出去。

“倒是難得,你還肯同我說知心話了。”她笑著拉住傅南霜。

傅南霜頓了頓,隨即便把段淞回宮且昏迷的事如實告訴了她。

段琉倒是比她想象中更鎮定些,甚至還問了和她昨日一樣的問題:“沒有請太醫去看?”

“沒有,”傅南霜搖頭,“我也覺得應當找個大夫來看,但也沒什麽門路,但想著皇姐你應當有法子的。”

段琉若有所思地點頭:“嗯,先帶我去看看吧。”

若是傅南霜單獨出門,確實會有不少麻煩,就像昨夜裏她回宮後,雖說只是借口自己出去看儺儀忘了時間,但還是將殿裏的人嚇得不輕。

可她和段琉一起出門就不同了,兩人結伴而行,就算不帶宮人,也沒人敢質疑。

況且段琉自小在宮中長大,對皇宮內的結構自然比傅南霜更為熟悉,還特地帶她走了一條避開金吾衛巡邏隊伍的道路,兩人未被任何人察覺,從一道偏門進了含涼殿。

黑衣人今日還是身著黑衣,見著兩人出現,立刻恭敬行了一禮。

“見過殿下。”

他其實是對著段琉行禮,但傅南霜聽見後也下意識地應了聲。

黑衣人也察覺出自己的稱呼有些問題,頗有幾分尷尬,猶豫片刻,對著傅南霜又點了點頭,“皇後殿下,您來了。”

傅南霜對他微微頷首,算是安撫。自己倒也不會因為這麽件小事就覺得受到了冒犯。

段琉早已自己走到榻邊坐下,輕握住了段淞的手,長長嘆了聲,語氣有幾分哀戚,“若是知道會出這種事,我當初如何也不會答應讓你走的。”

傅南霜看著她的背影,莫名生出一股負罪感。

倒不是因為她當初沒有在夜裏去把段淞追回來,而是她在聽說段淞回宮後,原本還緊張萬分,可聽說他陷入昏迷時,竟又莫名松了口氣。

她當然想逃走,但她昨夜裏跟著驅儺隊伍路過含涼殿的那一刻,卻沒有辦法繼續自己的計劃。

在他生死未蔔的時候離開,還是在他命懸一線卻只把這個秘密告訴自己的時候離開,她真的做不到。

傅南霜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在段琉的肩上拍了拍。

“皇姐,莫要太傷心了,為今之計,還是要為陛下尋個合適的大夫才好。”

“嗯。”

段琉垂首,在眼角抹了抹,擡起頭時,並未見淚意,只是眼眶有些微微泛紅,“我會去找人進宮來的,你放心。”

“皇姐,我倒是有個想法,只是不知...好不好把人召進來。”

“你說吧,”段琉吸了吸鼻子,“只要那人合適,我如何都能將人帶進宮的。”

傅南霜調理了一下呼吸的節奏,壓著自己漸次加速的心跳,沈沈開口:

“嶺南的那位侍郎夫人,不是正擅長醫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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