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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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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

傅南霜原本半點沒把段淞的生氣當回事。

一來,她到這裏後同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對他的脾性多少有點了解,雖說他確實不太能沈得住氣,但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冷他兩天也就翻篇兒了。

二來嘛,她對這一段劇情倒也不算陌生,原書的中後期隱約提過一嘴,正是因為赫合以西洲的戰事相要挾,所以男主才在那段時間對邱蜜兒寵幸有加,又引得男女主之間的矛盾激化,算是一大虐點。

她並不打算在這件事兒上讓劇情產生什麽偏差。

畢竟男主給出的理由也夠離譜的,明明是他自己咽不下這口氣,卻非要拿她作由頭出征,若是他因此出了岔子,她說不準還得背上一口禍國殃民的鍋。

她才不想當冤大頭呢,婉拒了哈。

傅南霜正準備沐浴更衣之時,卻見一傳信宮人突然來到殿中,對著她躬身行禮。

“殿下,陛下今夜要宿在含冰殿中,特命奴轉告殿下。”

傅南霜心不在焉地哦了聲,可剛轉身準備進內間,卻突然反應過來。

段淞沒事兒告訴自己他住哪兒幹什麽?

她又一細想,心頭驀地一沈。

含冰殿?那不是芝美人住的地方麽?

傅南霜立刻轉回身來,對著那正欲離開的傳信內侍急切問道:“陛下今晚要臨幸芝美人?”

“殿下恕罪,”內侍有些為難地幹笑了聲,“奴只是來傳信的,哪裏敢揣測陛下的想法呢。”

傅南霜扶著身側的椅背站穩,耳邊傳來一聲強過一聲咚咚心跳。

段淞必定是故意告訴她這件事的,可他究竟是出於什麽心態呢?

是因為他今天在自己這裏受了氣,男子氣概受到了傷害,所以特地告訴她自己要去寵幸別的女人,以此來讓她後悔?

傅南霜當然不會因此而後悔,但她覺得宣芝確實無辜。

她在原書中就是男女主“偉大”愛情中的炮灰,如今難道還是會變成段淞的撒氣工具嗎?

傅南霜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著,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不行,她不能讓宣芝重蹈覆轍。

可她剛邁出去半只腳,卻又踟躕了。

萬一段淞是真的喜歡這位芝美人呢?她又有什麽資格去阻止別人兩情相悅的結合。

如果她當真去了,豈不是會被段淞嘲諷自作多情,還妄想將他在這個節骨眼上搶過去。

傅南霜的指尖緊緊摳著椅背上的雕花,面上盡失了血色。

“殿下?”那傳信內侍試探問了句,“您可還有別的吩咐?”

傅南霜被他這麽喚,微定了定神,頃刻之間做下了決定,目光中多了幾分篤定。

“帶我去含冰殿吧。”

內侍應了聲,倒似並不意外。

一路上步履匆匆,甚至隨著夜色降臨,落雪也愈發的濃密,傅南霜卻並未覺得疲累,也未感受到絲毫寒意。

她只覺得自己頭頂似是圍著一團火,像是對段淞的怒氣,又像是對劇情走向反覆無常的恨意。

這破劇情怎麽就這麽能折騰人,如果她有機會回去了,一定給這本書打差評。

傅南霜終於來到含冰殿門前時,卻發現此處並不像初次來時那般大門緊閉,而是兩扇門都齊齊大開。

倒像是在刻意歡迎她來似的。

她有一瞬的疑惑,但還是快步跨門而入。

而庭院之中乃至寢殿門前,卻依舊未有半個宮人把守,傅南霜停在門前,頓生出一股闖空門的忐忑。

段淞怕是故意設計讓她過來的。

但既然已經走到了此處,再回頭倒也顯得心虛,她沈下一顆心,緩緩將寢殿的大門推開。

隨著她的動作,門軸發出吱呀一聲,在的闃寂無聲的夜色中顯得尤其突兀。

房內沒有點燈,只能憑著庭院內掛著的燈籠投下的昏黃暈影,勉強判斷出外間的桌邊坐著個人。

傅南霜幾乎已經知道那人是誰。她覺得有些難堪,也終於確定了,這就是對方給她設下的一個局。

她轉身欲走,可對方的動作卻比她快了不少,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被那人拉住手腕,扯入了懷中緊緊箍住。

“我就知道你會果來。”段淞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語氣有幾分得意。

“陛下...”

傅南霜沒有預料他的動作,一時有些楞神,待反應過來後,只覺貼在她臉上冰涼綢緞的也隱隱透著熱度,便掙紮著想要退後,“您先放開我。”

段淞卻因此將她抱得更緊了幾分,“你老實些,先不要說話,聽我說完。”

傅南霜意識到自己的力量比起他來著實微小,確實也無法掙脫,只能無力嘆了口氣,“您說吧。”

段淞在她頭頂輕蹭了蹭,語調是前所未有的溫和:“我不知道你究竟因為什麽有所顧忌,不願同我吐露心聲,不過不要緊,我都明白。”

傅南霜:“……”您倒是也不必瞎明白。

“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裏,你對我的擔心,我也都省得,但我想領兵去西洲,不只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大赟的江山社稷,我只希望在這件事上,你能同我站在一起。

“而且你放心,我立她為美人絕非貪圖美色,而是另有原因,這後宮之中,也絕不會有人能撼動你的地位,只要你和我一心,便也沒有什麽坎是過不去的。”

段淞稍頓了頓,將微手放松了些,扶著傅南霜的雙肩,對著她彎眸輕笑,“信我,可好?”

他的眼中閃著異樣的光,傅南霜被他看得有些恍惚,一時竟忘了思考,下意識點了點頭。

“…好。”

段淞得了她的準話,唇邊笑意更甚,他將她拉近了些,本想低頭貼進她的唇,可傅南霜終於回神,立刻側頭躲了過去。

他也沒有繼續,只含笑看著她的側臉,隨即垂頭在她的額上輕點了下。輕柔似蝶,淺嘗輒止。

“陛下,西洲四鎮告急,城中的民眾都快吃不上飯了,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呀!”

“赫合還是不肯松口?”段淞面色肅然,將北庭傳來的信箋擱下。

“您沒有答應封那赫和公主為皇後,他們...他們怎麽會松口呢?”吳長勍對著他長長鞠了一躬,“陛下,事有輕重緩急,皇後的位置,哪裏能同邊防大事相提並論,您就答應他們吧,不過權宜之計而已啊。”

“朕都說了,朕自可以親自領兵過去,”段淞面不改色地瞧著他的頭頂,“明明是吳相你不答應。”

吳長勍的頭低得更深,“陛下,您莫要再堅持己見了,西洲的戰事本也不是全然無解,哪裏需要天子禦駕親征,領兵打仗那可是兇險萬狀,並非兒戲啊。”

“朕也沒有當這事是兒戲,”段淞的臉色已經有些不耐煩,“朕意已決,吳相莫要再堅持己見了才是。”

“陛下...?”吳長勍驚愕地擡起頭,“您當真已經做好了決定。”

段淞皺眉,似是對他頗為不耐,“那是自然,還需要朕再同你說幾遍?”

“臣明白了。”吳長勍面色一沈,叩首領旨,神色中的暗流湧動,皆被他遮在廣袖之下。

深夜。

傅南霜又猛地驚醒,望著眼前垂下的帷幔發楞。

自打那晚從含冰殿歸來,她總是睡得不太踏實。每當她以為自己已經昏沈睡去的時候,總是能恍惚感到額頭上那一點溫軟的觸感。

這時傅南霜便會猛然驚坐起,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燭光昏暗的雪夜裏,但只要緩上片刻,便又會發覺自己只是在做夢。

不,也不是做夢。

傅南霜覺得,這應該是被段淞刺激之後的某種PTSD。

她也不知道段淞究竟是何時對自己生出這段情愫,又是因著何種機緣巧合,還真被他當成了帝後間能長久相處的一段真情。

她覺得有點可笑,但嘲笑對方似乎不太厚道。

所以傅南霜只能將其認定為一段的少年心事:看上去確實挺美好的,但是結局註定夭折。

畢竟她是不可能對其有回應的。比人鬼殊途更遙遠的,是明明處在同一個時空裏,卻隔著看不見的一道鴻溝,誰也不可能向前一步跨過去。

至少她不能。

她定下心神,稍調理了一番氣息,便再度躺下,伴隨著夜風呼嘯,沈沈睡去。

翌日,傅南霜是被墻根外的談話聲吵醒的。

她半睜著惺忪的睡眼,本想熬到這兩人走開後再度睡下,可她們卻似聊得頗為起勁,不將她的困意聊走不罷休似的。

她也無法,只得坐起身來,勉強一聽,可當她聽進去幾句後,倒是立刻清醒了不少。

“原本我還想著,陛下對咱們殿下還算有心,咱們留在明義殿裏,也不是全然無望,可現在看來,還是要給自己尋幾條出路啊。”

“不至於吧,不是只封了個皇貴妃嗎,怎麽也越不過咱們皇後去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自古以來,哪有皇後在位的時候封皇貴妃的?要麽是沒有皇後,要麽啊,就是對這皇後不滿意了,早晚要廢,所以這位皇貴妃才是未來真正的皇後呢!”

“此話當真?你別是道聽途說來唬我的。”

“唬你做什麽,我是把你當自己人才和你通個氣呢,我可都聽說了,封賢妃為皇貴妃這事可不止是後宮爭寵這麽簡單。”

“真的假的?還有什麽內情,快說來聽聽!”

“你可別跟別人說,說了也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咱們如今和西邊的檀必打著仗,就靠著賢妃家的軍隊解圍呢,你看看咱們皇後家有什麽,怎麽跟別人比啊?”

“如此說來,那皇後確實毫無勝算啊。”

“就是說啊,前兩日賢妃來鬧,咱們還以為她是說大話,結果人家分明是早有準備。”

後面的話,傅南霜沒有聽進去,她想起原書之中,也確實是有封邱蜜兒為貴妃的情節。

既然如此,段淞應該是已經放棄了禦駕親征的打算吧。

她輕呼了口氣,甚至自己都分辨不出,究竟是放松,還是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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