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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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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群

這會兒也由不得傅南霜再等待,那綠光的所在分明是幾頭野狼,也不知它們是不是群體協作,現在居然刻意跑出來抓她的單。

她立刻回帳中披上披風,接著出門一把抓住韁繩跨上馬背,猞猁已經等了許久,回首不耐地掃了她一眼,示意她趕緊跟上。

傅南霜也不知自己當時究竟是怎麽想的,許是危急關頭根本來不及仔細作想,她竟真就跟著那猞猁移動的方向,驅動著團圓跑了起來。

猞猁在雪地上跑得極快,她的眼前幾乎只剩下一團灰色的虛影,而團圓又是段淞刻意挑選的溫順馬匹,腳程本就不算快,只能勉強跟上它的腳印。

傅南霜在馬背時不時回首,看著那幾道綠光四散開來,似是想要包抄他們,心中不免惴惴。

夜裏又開始下起了雪,落在了她的臉頰發間,滲進脖頸中化成冰水,傳來絲絲寒意。

傅南霜連打了好幾個寒顫,腹誹她這究竟是造的什麽孽,好好的文戲劇本,硬生生被整成荒野大逃亡了。

好在猞猁對此處的環境極為了解,刻意繞開了綠光出現的位置,從草場的另一邊進入了密林,終於算是暫時擺脫了狼群的跟蹤。

進入林中後,茂密的林木徹底遮蔽了月色和星光,幾乎沒有任何外部光源的輔助,眼前霎時陷入了一片濃霧似的黑暗中。

傅南霜不免開始後悔,自己走的時候怎麽沒有帶個火把。但轉念一想,如果帶著火把,在林中就真成活靶子了,沒帶也對。

適應了半晌後,傅南霜倒是能勉強看清一些模糊的輪廓。看猞猁的步伐慢了下來,她也稍拉了把韁繩,只見它在地面樹幹邊走邊嗅著,像是在查探什麽生物的行蹤。

它難道是在幫她找段淞?

傅南霜琢磨著,不若直接出聲叫喊,說不定能讓他聽見後也出聲回應,這樣效率更高些。

但她剛清了清嗓,猞猁便立刻停下腳步,回首緊緊盯著她,似是在警告她不要發出聲音。

她擡手安撫,示意自己明白了,她會閉嘴的。

猞猁這才轉頭繼續它未竟的事業,又在地面上嗅了許久,隨即終於找到了線索似的,立刻加快了步伐。

它在林木間輕巧地穿梭著,還時不時回頭看著身後那一人一馬的動向。

然而傅南霜本就是新學的馬術,在平地上勉強還能跑動起來,可在林間地形覆雜,她為了控制團圓行進的方向,無論手上還是腳下都頗為吃力,要不是猞猁停下來等她,估計早就跟丟了。

終於,在繞過了一段腐朽的落木後,眼前出現了一片半枯的灌木,而其中似是有什麽活物在走動,傳來了踩斷枯枝時發出的細微的響動。

猞猁這回卻並沒有再給她什麽指示,而是自己直接鉆進了那片灌木之中。

傅南霜正猶疑著要不要跟上,片刻卻聽見一片混亂的踩踏聲,隨即便見灌木叢中接連走出了十幾猞猁,應是已經成年的體型,比那只小猞猁要高出不少,幾乎和狼狗的身形差不多。

猞猁群幾乎將她半圍住,屬於動物的喘息聲在她身邊此起彼伏。

為首的那只尤其高大,小豹子似的,對她高昂著頭,即便光線不佳,也能看得出它目中閃過的銳利精光。

傅南霜這會兒是真傻眼了,本以為只是被野狼抓單,現在看來,她怕不是被這小猞猁直接帶回老家,變成他們的團圓宴了。

她不由垂首看向身下這匹溫順的小馬,目力不及,動作遲緩,跑應是跑不掉的。

若是爬上樹躲藏呢?不行,猞猁也是貓科,爬起樹來只怕比她還敏捷得多。

傅南霜心底直呼上當,她剛才壓根就不應該從營帳離開,反正那裏有火把,點起篝火來,狼群應該也不敢隨意靠近。

現在落到了這個境地裏,毫無還擊之力不說,只怕到時候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然而就在此刻,原先那只小猞猁從首領身後踱步而出,借助半人高的落木為踏板,輕巧地跳入了她的懷中,對著她嗷嗚了一聲。

傅南霜楞了楞,看這樣子,它們好像並沒有要吃她的意思?

“...你要我做什麽?”她試探問道。

“喵嗚——”猞猁又對著她叫了聲。

傅南霜大膽猜測:“我現在可以出聲了?”

猞猁沒有繼續嚎叫,而是微微轉頭,看向了林中的某個方向。

傅南霜也只當自己暫時懂了貓語,氣沈丹田,對著猞猁面朝的方向吼叫,“段淞!你在哪兒!”

叫完她又有點後悔,好像應該叫陛下來著?

不管了,事急從權,如果段淞為了這事兒還要跟她計較,那他被狼吃了也活該。

然而過了半晌,林中卻並沒有任何回應。傅南霜正猶豫著要不要再叫一聲,可身後的林中卻隱約傳來了疾速跑動的聲音。

是剛才的那幾只狼!

猞猁群也極為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立刻它們變換了陣型,來到傅南霜的身後,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半合圍起,嚴陣以待。

而小猞猁用爪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對著她喵嗚一叫。

傅南霜會意,再度開口:“段淞!你究竟在什麽地方,快給我點兒信號!”

片刻,林木深處終於傳來了一陣特別的動靜,應是樹木被搖動後,棲於枝頭的烏鴉四散飛走的粗嘎叫聲。

猞猁們的聽力極佳,立刻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傅南霜也在小猞猁的催促下,驅著團圓跟上了它們的步伐。

因為這深林鮮少有人踏足,傅南霜又看不太清周邊環境,臉上時不時被半路伸出的枝葉抽打。

也不知究竟被打了多少下,猞猁們終於停下了腳步。

傅南霜也一把拉住韁繩,剛將半擋在眼前的枯葉摘去,卻見不遠處的七八只狼,正齜牙弓背,轉向她所在的方向。

而在狼群的後方,卻見段淞正虛弱地在樹邊靠坐著,他身前圍著數名侍衛,躲在已經燃燒殆盡的篝火後,雖舉著刀劍作防禦狀,但看上去卻多少都受了些傷,形容略顯狼狽。

“還真是你啊?”段淞對著她一笑,神色似是有些恍惚,“我還以為是我聽錯了。”

傅南霜沒有搭理他,而是低頭看向懷中的小猞猁,“你們可以嗎?”

猞猁們在數量上占優,狼群顯然對猞猁也有些懼怕,一時並不敢上前撕咬,甚至表現出幾分要撤退的意圖。

正在它們幾乎要將狼群逼退的時候,身後卻又傳來一陣了利爪踏過枯葉的響動,伴隨著呼哧喘氣聲,和從它們口中呼出的腥氣,幾只嗜血的生物步步逼近。

傅南霜僵硬地轉過脖子,卻見八道冷森森的綠光,正貪婪地盯著她和身下的團圓,她不由緊張地幹咽了兩下。

加上身後的四只狼,現在狼群和猞猁的數量倒是相差不多,而原本準備撤走的那幾只狼,如今得了支援,也一改頹勢,向前小跑了幾步,將她和猞猁們合圍起來。

“快去...救皇後。”段淞撫著胸口連連咳了幾聲,對著侍衛們下令。

侍衛們卻有些猶豫,“陛下,那狼群比之前更多了幾只,若是臣等貿然離開,它們反撲回來,怕是招架不住啊。”

“讓你們去便去!”

“你們別動,它們應該有辦法。”傅南霜卻立刻出言制止,還算冷靜地用目光指了指身前的猞猁。

明明猞猁的體型比狼還稍小一圈,但這幾只狼卻似對它們頗為忌憚,只是維持著原有的隊形,並不敢輕舉妄動。

兩方就這麽靜默地對峙著。

落雪穿過樹冠,稀疏地落在了傅南霜的身上,甚至恰有一片雪花沾在了她的睫羽上,可她別說拂去,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

突然,從密林深處傳來一聲細小的嗚咽,像是動物幼崽無助的嚎叫。

而原本包圍住他們的狼群聽到了這個聲音,也立刻仰頭呼嚎了一聲,似是對它的回應,隨即便結隊後撤,迅速隱入林中。

狼群退得太突然,傅南霜起初還有些難以置信,仍然保持著僵坐的姿勢,不敢挪動半分,生怕那群狼又殺個回馬槍。

直到那只小猞猁在她手邊蹭了蹭,她緩緩擡手,在它頭頂上輕撫了兩下,這才終於松了口氣。

看來猞猁們還留了後手,眼前這一部分只是為了牽制外出的狼群,而剩下的同伴則直接去狼窩裏偷家了。

不錯,有點團隊協作意識,比男主的腦子好使。

段淞在侍衛們的攙扶下,勉強上了馬,搖搖欲墜地來到她的面前,視線恍惚搖擺,仿佛喝醉了似的。

“你膽子倒是不小,竟還敢來救我。”

傅南霜抿了抿唇,腹誹著究竟該怎麽告訴他,自己壓根沒想過救人,她也是來逃命的。

“林中不安全,先回去再說吧。”她最終還是沒多說什麽。

猞猁們一路將他們護送出了林地,來到草場和密林的邊沿。那小猞猁在此處從傅南霜懷中跳出,跟著它的族群,頭也沒回地退回林中,半點兒沒有留戀的意思。

“這麽聰明,留在這裏可惜了。”段淞目送著它離開,頗為不舍似的。

“不可惜。”傅南霜淡然收回目光,卻見遠處營帳前的燈火已經熄滅,只留月光灑下的一片輪廓。

待到他們回到帳中,天邊已經微微有些發白,大半夜都耗在這件事上,傅南霜有些賭氣,並不太想同段淞說話。

可段淞在被攙扶到榻上躺下後,卻一直拉著她的手不放,雖閉上了眼,口還中不斷喃喃,“你怎麽會來救我呢...”

因為帳內還跟進來了幾個侍衛,傅南霜也不好當眾將他甩開。

“皇後殿下,陛下被那野狼抓傷了手臂,應當盡快回宮醫治才是。”為首的侍衛向她拱了拱手,語氣懇切。

傅南霜這才發現,他的右臂被簡單包紮過,但依然滲出了血跡,想是被野狼抓得不輕。

“嗯,但陛下已經連著兩晚沒有休息了,先讓他睡會兒,等天亮了再啟程吧。”

“是,那臣等先去準備車馬。”

侍衛退出去後,傅南霜見段淞似是已經昏睡過去,用另一只手硬掰著他的手指,想要將他的手扯開,可他卻似因此而握得越發緊了。

傅南霜力竭,賭氣般在他手背上輕拍了下,心說有這麽大蠻力拉著她做什麽,你怎麽不去打狼啊,大半夜得擾得所有人都睡不好,你當皇帝你有理啊。

但她掙紮了沒多久,緊張的情緒褪去後,便覺得極為困倦乏力,不知不覺中,竟也趴在榻邊睡了過去。

睡夢之中,傅南霜隱約感到臉上傳來異樣的觸感。柔軟,微有些發癢。

“別鬧。”她還未徹底醒來,半夢半醒間,只當是小猞猁又在同她嬉戲,便一把拍了過去。

可手下的觸感卻並非柔軟的皮毛,而是一片紮手的毛茬。

傅南霜在那片毛茬上摸了摸,倏地睜開了雙眼。

不對,猞猁已經走了,這好像是個人。

她立刻收回手,撐著手臂想要坐起,卻在擡頭的時候碰上了一個硬物,疼得她一陣齜牙咧嘴。

傅南霜揉著頭頂起身,卻見段淞半撐著上身,一手托著下巴,口齒有些含糊,“你小心些,我舊傷還未愈,別又添一道新傷。”

“...是妾的錯。”對於這種惡人先告狀的行徑,傅南霜無力爭辯。

“扶我起來吧。”段淞擡手,用目光向她示意。

傅南霜心說你傷的是胳膊又不是腿,怎麽還影響活動了,別是傷到腦子了吧。

但她面上卻不顯,不動聲色地將他攙扶坐起,“陛下,您若休息好了,咱們這便回宮吧,您的傷還需要仔細醫治。”

段淞卻只盯著她,目不轉睛,“你才剛學了騎術,林中又那麽危險,怎麽會想著去救我?”

“......”傅南霜垂首默然,依然沒法回答這個問題,畢竟她壓根也沒想去救啊。

“你放心,”段淞卻只當她羞赧不敢明言,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我明白你的心意。”

“?”求您別瞎明白,她根本沒有心意。

回宮路上,傅南霜本想著能再靠著車壁睡一會兒,可段淞卻意外地精力極佳,似是根本沒有被傷勢所影響,竟開始對著她講起了前朝局勢。

“你可知道,我為何非要在這個關頭出宮打獵?”

“還請陛下賜教。”傅南霜無力地掀起眼皮,她其實也不是那麽想知道。

“此前冷家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淑妃應當也為這事去尋過你。”

傅南霜:聽說了,但又沒完全聽說。

“她的叔叔犯了大錯,我本已決定將他下獄,好挫一挫冷家的威風,可冷相不願就此罷休,便向我提了個條件,你猜是什麽?”段淞擡眉,頗為得意的模樣。

“妾不知。”傅南霜換了個方向測靠著車壁,懨懨無力。

“他以葉家私采鹽礦之事作為交換,想為他的兒子換一條出路,”段淞冷笑了聲,“真當我這裏是什麽當鋪了,還想著能以物易物呢。”

“但陛下還是答應了。”傅南霜了然,不然他怎麽會突然跑出宮來,想來是下了令之後,不願面對這二人,便借機出來躲風頭了。

“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段淞略有些不自然地輕咳了聲,轉頭交代道,“日後德妃與淑妃若是要用這些事來煩你,你也不必對她們客氣。”

“當真?”傅南霜卻有些遲疑,人家畢竟還有相府作靠山呢,她也開罪不起吧。

“她們兩家日後究竟是什麽光景,”段淞看出了她的顧慮,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語氣微寒,“難說。”

傅南霜心頭微跳,看這架勢,他是準備有朝一日徹底架空這兩家宰相了。

段淞靜默半晌,似忽又想起了什麽,試探問道:“你若是遇到了什麽棘手的問題,也不用自己藏著掖著,同我直說便是。”

“陛下多慮了。”傅南霜敷衍答道。

她還在思考,若是冷葉兩家當真被他清算了之後,那冷芷蓉與葉如曼二人又會如何呢?是會留在冷宮中郁郁而終,還是被他直接賜死?

“真的沒有?”段淞側過頭,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

“真的沒有,妾如何敢瞞著陛下呢。”傅南淡淡一笑,側首別過視線。

段淞也看不出她是否有所隱瞞,但思及她既已舍身去救了自己,兩人間就算有些小誤會也無傷大雅,還是日後尋得合適的機會再說吧。

回宮後,已經到了夜裏,傅南霜只覺得這短短兩日中發生了太多變故,令她難以招架。

她梳洗過後,倒頭便睡下,還特意交代了宮人,第二日無論她睡到幾時都不用特意喚醒她,她定要睡個自然醒才好。

然而事與願違。

“岑修儀,您就讓一讓,我們真的有急事要尋皇後殿下。”

“不可。”

“為何不可啊?”

“殿下有令。”

“岑修儀,您好歹要變通一二啊,殿下的令也有例外,若是耽誤了正事,你我可都擔待不起。”

“不可。”

“可是陛下有令,如何不能蓋過殿下的令呢?”

“不可就是不可。”

傅南霜本就睡得淺,吵嚷聲初起時便被喚醒,她本想著岑璉能將對方擋回去,可沒想對方居然這般堅持。

她起身長長嘆了口氣,似是想將胸中無限的苦悶都盡數吐出,但收效甚微。她聽得院中的爭執似是越發激烈,只得披了件外衣出了內間,隔著門發問。

“怎麽了?”

“殿下,”外面的內侍聽到她的聲音,語氣更為焦急,“殿下您快去看看吧,陛下那邊——”

他說了一半,卻又戛然而止,似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可是陛下有礙?”傅南霜立刻想到了段淞的傷勢,卻又暗覺得奇怪,昨天看上去不是還挺精神的麽,難道傷口感染惡化了?

“殿下,這事三兩句也說不清楚,還請您速去蓬萊殿,”內侍跺了跺腳,“哎呀,總之您去了就知道了。”

傅南霜沈吟片刻,無聲輕嘆,“我知曉了,妙芹,進來幫我梳妝吧。”

蓬萊殿。

傅南霜一路上已經做好了各種心裏準備,像是太醫跪了一地、段淞昏迷不醒之類的,卻唯獨沒預想到這一種。

她甫一踏入殿中,卻見段淞在正當中的圈椅之內正襟危坐,雖然殿內燃了火盆,他卻穿得極為嚴實,連外袍都結實扣好。

而與他的衣著截然相反的,是殿內跪著的一個人。

不,倒也不是跪著,她是頗為自在地斜斜坐在地毯上,甚至在聽見自己進門的腳步聲時,還悠然回首看了一眼。

傅南霜打量著她半裸的肩,不由挑眉,“賢妃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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