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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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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

在傅南霜緊鑼密鼓的安排下,第三次宮宴借著寒露的名義,在重陽後的第四日便再度舉辦。

但中書侍郎這次又是獨自來的。

傅南霜的心態有些微妙,不能說不失落,卻也說不上太意外。

就像是上學的時候等待考試成績發布,明明前兩次都沒考好,這次期待著能逆風翻盤,但又隱隱有預感可能還是不盡如人意。

結果成績發下來,果然還是一樣糟糕的結果。

雖然內心隱痛,卻也只能自我安慰,沒關系,就當多了一次模擬考吧,機會總留是給有準備的人。

傅南霜勉強撫平心中的空洞感,暗暗算著下一次宮宴的日子,卻見一內侍步履匆忙,大驚失色地跑入殿中,連行禮的動作都草率了事。

“殿下,大事不好了!”

“怎麽不好了?”傅南霜極不喜這等一驚一乍的做派,蹙了蹙眉。

“祁王府上的那位岑姑娘,剛剛昏過去了!”

“昏過去了就找太醫啊,”傅南霜無奈輕嘆,“告知陛下了沒有?”

“回殿下,已經去請了太醫,可...”內侍擡眸掃了她一眼,眸光閃爍,欲言又止。

“有話便說,又不是你的錯,不會罰你的。”

“可若是陛下知道了,定會勃然大怒,怪罪奴們辦事不力,說不定還會遷怒殿下,所以殿下,還請您斟酌一二,不若等岑姑娘醒了,再告知陛下吧。”

傅南霜倒是有些意外,竟連這小內侍都看得出,段淞對祁王敬意頗深,連帶著他的義女若是有了差錯,都可能引得段淞遷怒。

若她只是初入職場,只怕也會和這內侍一樣,出了點兒差錯便生怕被責怪,只會一味隱瞞不敢上報。

但現在她才不會這麽幹。不管捅了多大的簍子,也不管自己能不能解決,她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告訴老板。

因為只要告訴了老板,就能拉著他一起擔責。若是隱瞞不報,等到東窗事發的那一天,那所有的責任就都得自己扛了。

“這麽重要的事情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你當你是誰,這責任你擔得了嗎?”這是傅南霜上班後挨的第一頓罵。

從那以後,她不論大事小情都如實上報,把這條生存法則吸煙刻肺:犯了錯不要怕,只要他掙得比你多,你的鍋就是他的鍋。

向上管理,如是而已。

“嗯,那我去告訴陛下便是。”她點點頭,示意那內侍離開。

“殿下...?”內侍一臉驚恐,他明明已經說陛下極有可能震怒,這皇後怕是瘋了吧。

“你不用去,有什麽後果自有我擔著。”傅南霜擺擺手,帶著兩個宮人徑直前往紫宸殿。

她當然明白,段淞這一頓脾氣怕是免不了,但她能做的都做了,該報的都報了,還能怎麽樣呢?反正得罪的又不是她的親戚。

只有老板焦頭爛額,她才能睡得安穩。

傅南霜到時,段淞正盯著門下省發來的回信,告知他那道詔書已然被批覆,接下來即將發往吏部,等待最終的執行。

當然,他一早就知曉,冷相和葉相那兩個老家夥,巴不得將吳長勍大卸八塊,絕無可能封駁這道詔書,甚至還會在事成定局之前替他保密。

“陛下。”

“你...有事尋朕?”段淞聞聲立刻坐直,卻心虛似的,下意識將那封信用旁的奏章蓋住。

“是,妾有要事要稟。”

“何事?”段淞疑惑,她那裏什麽時候還有要事了。

“岑姑娘突然昏厥,現下已經請了太醫過去。”

“她為何會昏厥?你——”段淞頗感意外,甚至下意識升起一團怒意,但他看著眼前的皇後,腦子裏突然回響起幾日前的夜裏,在半明半暗中傳來的那句話。

只要陛下開心就好。

他強壓下胸中翻滾的氣息。

“——你也不要太自責,並不是多大的事。”

“因傳信時太醫還未到,所以暫時還不知原因,但我想著,還是應先來通報陛下,既然陛下已經知悉,我這便過去看看。”

傅南霜邊說著,邊悄悄擡眼,用餘光打量著段淞的神色,心說這男主今天情緒怎麽這麽穩定,也不知道是吃錯藥了還是終於吃對藥了。

“你先等等,不急。”段淞卻將正欲離去的傅南霜叫住。

不急?

傅南霜愕然擡頭,這事兒你都不急,難道你不怕你親愛的叔父怪罪嗎?

她見段淞沈吟片刻,突然沒頭沒尾地拋出一個問題。

“你可會騎馬?”

“...回陛下,妾未曾學過。”騎馬這種燒錢的活動,傅南霜的家庭條件可支持不了。

“那你可想學?”

“?”

“等過兩月得空了,我可以帶你去獵場轉轉。”

“我...就不去了吧,勞陛下記掛。”

傅南霜雖確實想出宮,但並不想在出宮的同時還附贈一個老板,這不成公司團建了麽。婉拒了哈。

“可我喜歡打獵。”

“...陛下喜歡就好。”傅南霜倍感莫名,喜歡你就去啊,誰還能攔著你。

“可你說了,”段淞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沿,節奏悠閑,卻似暗含威脅,“你辦宮宴的本意是為了讓我開心,可打獵也讓我開心,若是你不願去的話——”

“我去,一定去,只要陛下開心。”傅南霜篤定地點了點頭,毫不遲疑地選擇了出賣靈魂。

反正只是畫個餅而已,到時候估計就是女主陪他去了。

段淞手下一頓,滿意擡眉。

“行了,去罷,有事差人傳信。”

*

岑璉和王徊梧二人,都被安排住在拾翠殿,和冷葉二妃作隔壁鄰居。

傅南霜到時,拾翠殿裏來探病的人倒是不少,除了同住在此處的王家表妹,冷芷蓉和葉如曼也圍在床邊。

甚至還有一位老熟人:給她開麻藥的那位太醫。

“見過殿下。”眾人向她行禮,可冷葉二人的目光卻探向她身後,倒像是還在等著什麽人。

“岑姑娘如何了?”傅南霜只當沒看見,上前兩步來到床邊,看向面色慘淡的岑璉。

“回殿下,”太醫拱了拱手,“這位姑娘是太過體虛以致昏厥,需進些溫補之物,臣已讓人去抓藥了。”

“體虛?”傅南霜不免訝異,岑璉在宮宴上那段淩厲的劍舞還歷歷在目,這屋裏怕是很難找到一個比她身體更結實的人了。

包括這位太醫。

“嗯,”太醫撫須,閃著精光的視線掃向一旁的宮人,“這位姑娘近日,怕是沒吃過什麽東西吧。”

拾萃殿的宮人立刻朝傅南霜跪下,雙肩顫抖。

“殿…殿下恕罪,奴都是將吃食準時奉上的,絕無半點懈怠,可岑姑娘就是不願吃喝,她身份貴重,我們...我們也不敢強逼啊。”

傅南霜明白了,岑璉估計從進宮開始就壓根沒進過食,而拾翠殿的人也一直瞞著不報,今天她昏倒之後,眼看實在是瞞不住了,這才匆匆去向自己通報。

看來自己還是高估了他們的職業素養。

“起來吧,也沒說怪罪你們,”她神色淡淡,看向岑璉幹裂蒼白的雙唇,“她這幾日一頓都沒吃麽?”

“沒...沒有,菜肴端上去是什麽樣,撤下來還是什麽樣。”

“可是她受了什麽人的閑氣?”傅南霜暗嘆,這姑娘倒是氣性不小,都開始鬧絕食了。

“殿下,奴就算再多長一百個膽子,也萬萬不敢惹怒岑姑娘啊!”

傅南霜點了點頭讓她退下,接下來一一掃過屋內的其他人。

宮人確實不敢,但她們可不一定。

“我也沒有!”王徊梧同傅南霜的目光相遇時,立刻猛搖了搖頭,“殿下明鑒,她劍使得那麽厲害,我怕她還來不及呢,可不敢得罪她。”

“殿下,重陽過後,除了今日,妾便沒再見過她。”葉如曼亦搖頭。

“不認識。”冷芷蓉言簡意賅。

傅南霜沈吟著,這幾個理由雖不算充分,但也都說得過去。況且就算是她們得罪的又如何,這幾位根本不可能低頭認錯,哪裏輪得到她來斷案呢。

原因暫且先擱一邊,當務之急是先把人喚醒。

傅南霜看向太醫,正準備開口,卻一時楞住。雖已經是第二次見面,但她壓根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對方。

“殿下,臣劉豫。”太醫倒是十分有眼色。

“劉太醫,”傅南霜感激一笑,“不知用了您的溫補方子後,岑姑娘要多久才能醒來?”

“殿下,岑姑娘願不願醒來,不看我的方子,要看她自己。”劉太醫慢悠悠地攏了攏袖口。

傅南霜咂摸著他的措辭,他用的是“願不願”。

她沈思片刻,借口病人需要清靜,示意那三位看熱鬧的大小姐先離開。

三人原本還好奇地側耳靜聽,見狀也只能無奈告退。

“劉太醫,聽您的意思,是她自己不願醒來?這您也能診得出?”

“自然,想來殿下不記得,您昏迷之時,便是臣為您診的脈。”

“哦,竟是如此?那還要多謝劉太醫了,當真是藥到病除。”傅南霜假作訝異。

“殿下謬讚,可殿下的情況卻與這位姑娘不同,您當時想要醒來,只是暫時不得其法,而這位姑娘嘛……”劉太醫笑了笑,沒有說得太直白,但意思卻已經很明確了。

“有什麽法子能將她強行喚醒麽?”傅南霜凝神思索著,“像是...針灸之類?”

“殿下,臣已經說了,她自己不願醒來,換什麽法子都沒用。”劉太醫又看了眼躺在榻上的岑璉,隨即突然壓低了聲音。

“臣還有一事,需向殿下稟明。”

他這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讓傅南霜一時有些怔然,片刻點了點頭。

“但說無妨。”

劉豫頓了頓,用目光示意她向側邊幾步離床榻更遠些,隨即將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只餘壓抑的氣聲。

“殿下,從脈象上看,這位姑娘,已非處子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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