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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福利院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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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福利院番外(三)

窗外極輕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顧泊川撐著胳膊半坐起身,目光訥訥地落在窗邊的向日葵上。

療養院種植的向日葵是可以采摘的,只要摘得不過分都不會有人去管。

畢竟住在這兒的非富即貴,光是一人一個月的花銷都能供這整片花園了,摘點花也算不了什麽。

不過療養院每天都會有人挨個將鮮花送去每一個房間,每周都不重樣——畢竟鮮花大部分時候都能使人心情愉悅。

故而也沒什麽人會摘這外邊的向日葵就是了。

除了……一些調皮的孩子。

昨夜剛落過雨,向日葵是露天生長著的,經歷了一整個晚上的雨水沖刷,花葉上都是雨水留下的痕跡。

這株向日葵上的水卻像是被人特地擦過,雖然沒辦法擦得特別幹凈,卻不至於花葉上都掛著水珠,淌得桌上全是水,反倒使花瓣顯得更加新鮮了。

顧泊川靠在床上看了許久,終於沒忍住下了床,略帶笨拙地坐上輪椅,操控著輪椅朝窗邊靠去。

窗前有一個書桌,桌上幹幹凈凈,只放著一個他的書包,書桌的邊角都被柔軟的海綿仔細包裹,怕他無意識或有意識的磕碰。

顧泊川垂下眸,伸手拿起那株向日葵,手指在微潮的花瓣上輕輕撚了撚。

潮意沾染上了指尖,很快便在初夏漸升的溫度下蒸發掉了。

向日葵這種花的香味很淡,必須得湊得極近才能聞到一點,清清淺淺,幾乎在鼻尖留不下一點痕跡。

但它顏色明艷,像耀眼的太陽,只一眼便再忘不掉了。

他大概猜得到是誰送過來的。

就這麽想坐他的輪椅?

一顆糖不夠,又送朵花來了?

顧泊川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自他站不起來之後周圍的人都對他小心翼翼,盡可能地避免提起與他“殘疾”有關的話題,更別說想要坐他的輪椅了。

昨日之事他雖覺得有些荒唐,卻也不至於生氣。

跟一個那麽點兒大的孩子計較什麽呢。

更何況小孩兒看起來還挺有禮貌。

在這之後,顧泊川隔三差五便會收到新的小禮物。

有漂亮的玻璃珠,有裝著彩色花瓣的小玻璃瓶,有動物圖案的小扇子,有能畫出很多顏色的筆,有巴掌大的牛奶,有小貼紙……

都是六七歲孩子很寶貝的東西。

對於顧泊川這個年紀來說就太幼稚了。

顧泊川卻並沒有將這些東西丟掉,而是全都保存了起來。

他是父母的老來子,與他同輩的人幾乎都比他大許多歲,比他輩分低的孩子又礙於他的輩分與他接觸不多,總是莫名有道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加上從小被嚴格培養,與他親近之人並不多,或者說是寥寥無幾,也從沒有人像小夏旸這樣心思單純又笨拙地向他示好。

他並不排斥,或者說…反倒有些喜歡。

像是養了一只小動物,小動物隔三差五便會給他帶回來一些禮物。

小動物笨拙的討好……沒人能夠拒絕。

只是不知是不是那日他太過冷淡無情,小家夥一直都沒敢再與他正面接觸。

每次都只是躡手躡腳地將東西放在他的窗臺便快速溜走,自以為隱藏得很好,卻不知屋內的人早就將他的“作案過程”收入眼內。

加上這段時間雨落得斷斷續續,顧泊川鮮少坐輪椅出去透氣,便更沒機會與他碰面了。

待在屋內的時候,顧泊川大多時間都在發呆。

這場綁架和殘疾將他的人生徹底打亂,他每天都在思考接下來要做些什麽。

這副樣子肯定是不方便再去學校上學了,他也不想在學校收到各種各樣的打量眼神,不論好壞。

他是較同齡孩子要更成熟一些,可畢竟也才十幾歲的年紀,做不到完全不在乎他人的視線。

顧家孩子的身份完全夠他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他完全可以混吃等死。

可精神的貧瘠對人來說未嘗不是另一種折磨。

更何況他的精神世界並不是單純的貧瘠,而是溝壑累累。

他每天都在想,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再次與小夏旸接觸是在一個大晴天。

斷斷續續落了好幾天的雨,終於天晴了。

醫生委婉地建議他可以出去曬曬太陽、透透氣,趁著初夏的陽光還不毒。

顧泊川沒有拒絕,操控著輪椅搭乘電梯下了樓。

來到院中,顧泊川看似漫無目的地閑逛,實則一直留意著小夏旸的方位。

幾場雨後向日葵又開了不少,顧泊川不由想起最開始那日出現在窗臺的那株向日葵。

向日葵早就已經雕了,縱使他搜羅了許多維持花朵新鮮的法子,可離了根的鮮花哪兒還能保存那麽久。

唯有放在溫室,種在土中,每天細細照料,才能完整盛完花期。

終於,幾道稚嫩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顧泊川的視線很快便鎖定在不遠處的幾個小身影上。

幾個孩子正在玩過家家的小游戲。

小夏旸被夾在中間,一只手被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牽著,一只手被一個頭發很短的小男孩牽著。

“今天輪到小旸當我的男朋友了。”小男孩說。

“我不管,我是媽媽,小旸要當爸爸。”小女孩說。

小夏旸生得漂亮,又被家裏人教得極好,待人接物都沒得說,小朋友都愛與他玩兒。

爭執了片刻之後,兩道視線齊齊落在小夏旸的身上。

“小旸你選擇誰?”

小夏旸杵在中間略顯拘束,像是個拔河的籌碼,眨巴著眼睛一句話也不敢說。

顧泊川不免覺得好笑。

小家夥人緣還挺好。

可漸漸的,爭執聲中小夏旸的眼眶越來越紅,金豆豆又掉下來了——急的。

與那日被顧泊川無情拒絕之後一樣,咬著下唇沒有哭出聲。

並不是他故意想哭的,只是太著急了,眼淚變得不受控制。

見他掉眼淚,兩個小朋友紛紛噤了聲,松開了扯著他的手,心虛地對視一眼,笨拙地擡手給他擦了擦眼淚,小臉上被糊滿了淚水,顯得更加可憐了。

“阿姨,小旸又哭了。”一個圍觀著的小朋友嫻熟地打著報告。

只是今天夏旸的母親貌似並不在療養院,最後只一直在一旁照看著孩子們的療養院護工姑娘快步走了過來,拿著紙巾動作輕柔地給小夏旸擦眼淚。

那護工姑娘還給他拿來了一個奶嘴形狀的糖果,安撫效果十分不錯,每次療養院內的孩子哭鬧她都會拿來一個這個。

雖然奶嘴對於這群六歲左右的孩子來說略顯幼稚,但夏旸從小便身體不好,相比較同齡孩子來說要瘦小一些,加上生得乖巧可愛,叼著奶嘴糖果倒是沒什麽太大的違和感。

這是顧泊川第二次見小夏旸哭。

這還是他見過的唯一一個就算是哭也很可愛的孩子。

最後,小夏旸止住了眼淚,乖乖嘬著糖果奶嘴,十分好哄。

而在小夏旸的勸說下,方才爭執的小女孩和小男孩分別扮演這次過家家中的媽媽和爸爸。

小夏旸則坐在一旁的扭扭車上沒再參與進去,低頭拿著不知從哪兒掏出的粉筆,在地上畫起了畫。

他其實更喜歡畫畫,並不是很喜歡玩過家家,只是和小朋友們一起玩會很熱鬧,與畫畫帶來的快樂是不同的。

但現在他想畫畫,不想熱鬧,也不想被拉去做那樣艱難的選擇。

畫著畫著,小夏旸餘光突然瞥見一抹身影,毫不掩飾地望了過去,眼睛瞪得大大的,睫毛卷翹,嘴裏還叼著糖果奶嘴,瞧著呆呆的。

是小叔叔!

顧泊川自認為沒有靠近得太過明顯,也沒準備主動與小家夥打招呼,但對方明晃晃投來的灼熱視線還是燙到了他。

顧泊川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般飛快錯開視線,目光落到不遠處花園內的向日葵上,就這麽認真盯了好久,久到眼睛有些酸澀了才反應過來可以眨眼睛。

小家夥並沒有如他預料中的那樣再次靠近他,問他能不能坐車車——畢竟都送他這麽久的禮物了,也該上門討要些“報酬”了。

可他沒有。

非但沒有靠近,反倒又低下頭繼續拿著粉筆在地上畫起了畫。

顧泊川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麽,如同不知道如果小夏旸真的靠近再次詢問能不能坐車自己會不會答應那樣。

他渴望小動物的靠近,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給予小動物回應。

顧泊川有些煩躁地打開了輪椅自帶的遮陽傘,覺得陽光有些刺眼。

沒辦法,人在煩躁的時候看什麽都不順眼。

眼睛還是有些酸澀。

顧泊川索性將椅背稍稍調節,閉上了眼。

小夏旸正在畫向日葵。

他的粉筆顏色很多,平日裏經常會在地上畫畫,雨水一沖就沒了,不會染上什麽痕跡,還能“重覆使用”。

小叔叔一直盯著花園裏的向日葵看,應當是喜歡向日葵的。

要是小叔叔看見了他在地上畫的向日葵,應當會很開心。

但是媽媽說小叔叔身體不好,喜歡一個人,讓他不要打擾到小叔叔,他便沒敢靠近。

就連這段時間偷偷送小叔叔禮物都是不敢讓他發現自己的。

至於為什麽送禮物……

他對小叔叔很有好感,還想坐小叔叔的車車。

即使小叔叔對他態度冷淡,但並沒有兇他也沒有吼他,只是沒有爸爸媽媽哥哥姐姐那樣寵他罷了,面對陌生人他有時候也會這樣,很正常。

家裏人對他說過,想要的東西要靠自己的努力去爭取。

他年紀尚小,對這句話理解得並不透徹,但也隱約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別人喜歡自己。

只要他對小叔叔好,小叔叔肯定會慢慢喜歡上他的。

到那個時候小叔叔肯定會允許他坐車車的。

終於畫完,小夏旸偷偷瞅了眼不遠處輪椅上的身影。

輪椅上支起了一把遮陽傘,椅背微斜,小叔叔正在閉目養神。

小夏旸又低頭瞅了眼自己普普通通的扭扭車,愈發心癢癢起來,索性不再去看,哼哧哼哧將粉筆全都收進小盒子裏面,坐上扭扭車,抱著小盒子離開了。

聽著不遠處扭扭車遠去的聲音,微靠在輪椅上假寐的顧泊川突然睜開了眼。

小家夥小短腿兒蹬得飛快,沒一會便消失在了視野裏面。

顧泊川猶豫一瞬,狀似不經意地操控著輪椅經過方才小夏旸待著畫畫的地方,微垂著眸,畫面隨著距離的拉近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是緊挨在一起的幾株向日葵。

筆觸並不似他的年紀那般稚嫩,想來是學過繪畫的。

向日葵的上方還有一個小太陽。

挺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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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還有1章完結啦~今晚加班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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