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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你把那紗廠盤下來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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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你把那紗廠盤下來得了。”

先前日本占領時,上海物資封鎖,秦家的工廠都沒法開工,主要就靠永順公司、秦家菜還有芳茗閣這幾處支撐。現在抗戰結束了,好些原料陸續都能運進來。到了年底,因為原料問題得到解決,秦家先前停擺的工廠,陸續就都重新運轉起來。

而且,戰後各地對物資的需求都很大,東西生產出來一時也不愁賣。所以秦家工廠的生意迅速興隆起來,秦定邦也更忙了。

今天是星期日,秦定邦本想著在家裏多陪陪梁琇和兒子。橡膠廠那邊突然打來電話,說有一小波工人鬧事,工頭學得丟三落四不清不楚,秦定邦決定親自過去看看。

多年未見的興旺局面來之不易,他事事謹慎對待,有什麽問題,都盡早解決,不讓小事演變成大麻煩。

秦定邦剛一出門,就發現了不遠處停著那輛熟悉的黑色雪佛蘭,馮龍淵正倚著車門抽著煙。

這人一見秦定邦出了門,趕緊往前走了幾步,“我猜你就在家了。”

“你怎麽在這?”秦定邦冷冷問道。

雖然秦定邦買這房子,當初還是馮龍淵極力攛掇的,而且那時馮龍淵一路跟著,又是參謀,又是砍價的,著實出了不少力。但馮龍淵有自己的分寸,一般都會去永順的辦公室找秦定邦商量事情,還從來沒直接到這房子找過人。

“怎麽?你住這還怕我呀?”馮龍淵撇了一下嘴。

“有事說事。”秦定邦著急去工廠,不願跟他多廢話。

“真沒勁。我這是路過你家,又看見你車停這了。正好,你在家,就省得我去永順去找你了。”說著,馮龍淵又抽了一口煙,“哎,上次我大侄子的滿月酒我也沒喝上,啥時候請我吃飯呀?到現在我還惦記著那盤糖醋裏脊呢。你知道麽,我前些天還去了趟秦家菜,專門點了一盤,卻不是那味兒。肯定是水師傅徒弟做的,不是水師傅的手藝。”

“我著急出門。”秦定邦語氣更冷了。

“行了行了,長話短說。”馮龍淵一張嘴吞雲吐霧的,看秦定邦都得隔著一團煙,“西藥還要吧?”

“要。”

“行。”馮龍淵把還剩一半的煙丟到地上,擡腳踩滅,“我有個朋友,搞到了一批從日本人那繳的武器,新的,要不要?”

“要。”

“行,我知道了。“

馮龍淵和秦定邦早已經形成了默契。不靠譜的貨源,馮龍淵不會找秦定邦,秦定邦接到貨從來都是好價錢。所以這兩人談生意,現在已經簡潔到只說“要不要”、“行不行”了。

要,就是行,不要,下回再說。

多餘的話,沒有。

這對話癆的馮龍淵來說,恐怕是說最少的話做最快的買賣了。

秦定邦惦記著工廠那邊,見馮龍淵沒動彈的意思,便問道,“還有別的事?”

“嗯……”馮龍淵神色放空了片刻,“主要就是這個事兒。”

“那行,我有事。”秦定邦擡腳要走。

“哎你先等等,還真有個事兒。”馮龍淵連忙擡手攔了一下,“我爹回來了,你知道吧?”

“嗯。”

馮龍淵一下來了精神,“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剛才。”

“哎?你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馮龍淵又洩氣又覺得好笑,“你啥時候還會逗悶子了?”

“別貧了,趕緊說什麽事。”秦定邦已經有些不耐煩。

“著什麽急,聽我說,當年我爹逃跑之前,我們馮家不是有間紗廠被日本人占了嘛。”馮龍淵說著,伸手從兜裏掏出一塊糖,像個孩子一樣端詳了一番包裝,隨後一邊拆外面的糖紙一邊道,“這不咱抗戰勝利了,然後我們那廠子又還給我們了。”

“恭喜你們。”

“恭喜誰?紗廠的事都歸我那些哥哥們管,也沒我什麽事。”他把糖塊朝秦定邦遞了遞,“美國糖,我兜裏還有。”

秦定邦微微搖搖頭,又擡眼看向了自己的車,“那你不正好可以繼續逍遙了?”

“逍遙啥呀逍遙,我們家老爺子又看上了一處卷煙廠。他說卷煙廠賺錢,機器只要一開,錢就源源不斷。老爺子說,讓我去管那卷煙廠。”說完,馮龍淵把糖塊塞到了嘴裏。

“馮廠長好。”

“哎呀,去……去你的吧!”馮龍淵揚臉朝秦定邦低吼了一句,有糖塊在嘴裏絆著,他說話都顯得不利索,“你是真拿我……開涮嗎?我現在糟心著呢,哪有那閑工夫去……去搞什麽卷煙廠。”

馮龍淵頗顯焦躁地抓了抓頭發,“我家曼曼成天發了瘋一樣去找材料,要去給他爹娘……報仇。我幫不上她什麽忙,她又不理我。”

“報仇?”秦定邦有點訝異,這曼曼身上的事,還真不少。

“一言難盡,曼曼他爹媽當年死在了日本人手裏。上月初不是說國府要開始那個……日本戰爭罪調查登記國民政府於1945年11月1日起開始進行日本戰罪調查登記,原計劃至12月31日截止,“嗣以來登記者絡繹不絕,故將截止時間予以延長至次年4月30日止”。嘛,讓有冤屈的去投檢舉材料。曼曼不知道打哪裏知道了這個信兒,就紅眼了。血海深仇的,擱誰也放不下。但她只知道爹媽是叫個日本軍官……帶隊去給殺了,連那日本人叫什麽,都不知道。這還怎麽去檢舉?怎麽告?”

馮龍淵說急了,幹脆把糖塊又吐回糖紙上裹住,“本來國府說截止到這月末,過了十二月就不再接了,這給曼曼急的。不過有冤的人太多了,好歹又延期了,可誰知道會不會突然又不收了?她這事太難有著落了,看她急我也急,真是心疼死我了。唉,愁人。”

“你什麽時候這麽會心疼人了?”

“她是我曼曼啊,我的心肝兒,怎麽能不心疼,我連魂兒都是她的,這輩子就認準這丫頭了。”

馮龍淵這信誓旦旦的樣子,讓秦定邦著實有些驚訝。自打認識,他還沒見這老牌花花公子如此癡情過,也不知其中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但秦定邦實在不想在馮龍淵的風流韻事上再耽擱時間,“好,你慢慢心疼你的曼曼。我先走了。”

“哎呀,你看你!”見秦定邦真要擡腳走人,馮龍淵連忙拽了秦定邦胳膊一把,“真有正事!欸?我剛才說到哪了?”

秦定邦吐出一口氣,“卷煙廠。”

“哦!對,卷煙廠。”馮龍淵重重地點了下頭,“我去看了那個卷煙廠了,他媽的在虹口頂靠北的地方,離咱這租界差不多有十萬八千裏,純純的鳥不拉屎。我可就問了我們家老爺子,怎麽搞了那麽個鬼地方?上海卷煙廠也有不少家,就不能挑個地方好點兒的。”

“我家老爺子怎麽說?”他不由嘆了口氣,自問自答一般,“他說好地方的全讓那些重慶回來的高官給占了。他能搶到那一處,都已經算不錯了。”

“前幾天我專門去走了一趟,唉,停工了,好些崗說是得技術工種,光靠咱中國的工人玩不轉,還得他們原先的日本技術工留下來。可膈應死我了,真他媽的一攤爛賬,我真心不想管了。”

“那你就別管。”秦定邦看著不遠處自家的汽車,明明只有幾步遠,楞是感覺就算走不過去了。

“那可不行!”馮龍淵眼神裏流出一絲狡黠,“老爺子說了,真搞起來了,純利的一成都歸我呢!”隨後他高高擡起眉毛,“獎勵我這些年雖然困在上海,卻沒下跪當漢奸,給他長了臉。”

“哦,那挺好。”

“我想跟你說什麽來著,我去看了那片地方,那卷煙廠旁邊還有一家紗廠。我說,你把那紗廠盤下來得了。”

“為什麽?”

“為什麽?”馮龍淵被問得楞了楞,“紗廠賺錢啊!”

“你怎麽不盤?”

“我們家不都已經有紗廠了嗎?你看你,你當我能害你呀!”馮龍淵被自己的大嗓門嚇了一跳,趕忙壓了壓聲音,“我這不是想……咱倆做個伴嗎?你想呀,我家的卷煙廠和你家的紗廠,一路之隔,擡腳就到的,到時候咱倆走動起來多方便,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可擔當不起。”秦定邦覺得他最後的耐心都要被磨掉了。

沒想到馮龍淵的面色正經了起來,“秦三,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我是跟你說真的。那家紗廠將來肯定掙大錢,現在也就位置偏了一點,停工吃灰在那荒著。不過正因為這,好些人才不知道,要是讓國府那幫聞著腥味兒過去了,再遠都能被搶走了。”

馮龍淵看著手裏那塊剛被含過的糖塊,“對了,你知道那紗廠以前是誰的嗎?”

秦定邦盯著馮龍淵等著他快些說。

“好像是個漢奸,姓屈,不過不知什麽原因死了,之後那個廠子就停工了,日本投降了後,就徹底荒了。”說完,他又打開糖紙把糖塊塞進了嘴裏。

“姓屈?屈以申?”秦定邦立即皺眉確認。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你認識他?”

“嗯。”

“哎喲,這還是你故人的廠子呢,那你不更得給接下來?”

秦定邦垂眸看了眼地面,“他……應該不算漢奸。”

幾個月前,屈以申在街頭和藤原介最後的對話,他和張直都聽到了。事實真相和梁琇當初的分析高度重合。這個身世曲折淒涼的可憐人,對梁琇和他的兩次涉險,終歸是沒有袖手旁觀。

“那不是漢奸更好了。”馮龍淵舌頭在嘴裏搗著糖塊,聲音含混地問道,“怎麽樣,想不想接?”

“不想。”秦家現在分不出額外的精力再開更多的工廠,現有的已經覆工的,就夠他們忙的了,連秦定坤都又重新當起了主力,忙到腳不沾地。

“你怎麽就那麽死腦瓜呢?”馮龍淵把糖紙團成了個球,恨恨地丟到一邊。

“還有什麽事嗎?我這有急事。”

“好吧好吧,你去忙吧。”馮龍淵有點意興闌珊,一邊走向車門,一邊又跟秦定邦確認,“西藥和那啥,我等都徹底問清楚之後,就給你信兒。”

秦定邦聽完朝馮龍淵擺了擺手,頭也沒回地上了車,朝工廠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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