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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你今天就二十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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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你今天就二十五了。”

祁孟初親自來給秦渡做了檢查。這麽大一個包,還是長在背上的,祁大夫沒把握,於是幫著聯系了仁濟醫院在這方面有名的鮑醫生。

經過檢查,鮑醫生說,秦渡後背的這個包雖不常見,也不至於不治,但是須要開刀。對於上海的醫生而言,見的病患多了,也就不覺得稀奇了。秦渡跟鮑醫生說了他非常著急,希望快點治好。於是醫院安排第二天就動手術。

秦渡激動壞了,秦世雄也沒料到能這麽順利。他原以為弟弟得的是個疑難雜癥,沒想到祁孟初一下就幫著找到了對口的名大夫,而且第二天就能開上刀。

手術當日,秦家的男人全體出動。秦世雄帶著秦定邦和秦定坤,一起送秦渡去手術。

剛收拾妥當要出門,家裏電話就響了。

是盧元山打來的。

盧元山知道秦定坤回來了,想要告假過來看看。

秦定坤回上海的消息不脛而走。秦家的那些故舊老友,有打電話的,有約飯的,有要過來的。畢竟人從那麽遠的異國平安回來,都跟著高興。

盧元山可以算是秦世雄的徒弟,現在在法租界的巡捕房,是個頭頭。這個山東大漢,重情重義、任豪俠,十歲出頭時就開始跟著秦世雄。秦世雄待他,如待半個義子,而盧元山也深感秦家恩重如山。不管巡捕房的事有多忙,過年過節向來禮數周全,哪怕有急差無法登門,也必然會派人送上重禮。對於盧元山,秦世雄向來滿意,深感當年沒白栽培。

因為和秦定坤的年齡差不多,盧元山也可以算作秦定坤、秦定邦的發小。尤其他在巡捕房,沒少給秦定邦遞送消息,不少時候都幫了秦定邦的大忙。

不巧電話打過來,正趕上秦二爺要去開刀,只能改日再來了。

坐著老李的車把二叔送到醫院後,秦定邦就被秦世雄派回公司繼續處理事情。秦定坤剛剛回家,家族業務還不知怎麽辦,要慢慢地分派給他。正好就讓秦定坤先在醫院幫秦渡跑前跑後。

仁濟醫院本就靠近江邊,離永順公司不算太遠,秦定邦便沿著江走回了公司。他走得身體發熱,一進辦公室就脫了大衣。但畢竟時已深秋,屋裏比室外涼了許多。沒忙多久,他就覺出冷,又把大衣套回了身上。

這是池沐芳給他新做的大衣,面料非常好。他的衣服都是池沐芳早早準備好的,每年換新。至於在哪裏買的、做的,他都不清楚,只知道母親總能在不同的季節讓他換上新潮又合身的衣服。

他忽然想起上次看梁琇時,她還穿著去年的舊衫。應該是不舍得買新衣服了,事實上,她好像壓根就沒什麽像樣的好衣服。他心裏開始有些不舒服。

但他先前從來也沒留意過女裝店這種事。仔細回想一下,母親好像曾和方阿姨去鴻翔做過大衣,前不久又和父親去老介福買過料子。以母親的品味和眼光,想必這兩家應該是不錯的吧。他得想辦法把梁琇帶過去,置辦幾身新衣服。

這姑娘現在還是忙忙碌碌的。在懷恩幫忙,他是知道的;投點稿子,他也是知道的。但還有些他不會問、她也不會說的。這讓他心裏像壓了一塊大石頭,眼見著上海灘上烏雲翻卷,她這麽個姑娘家卻一直在刀尖上行走。一想到這,他真想把她攬進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讓她見任何風雨。

再一想,這個擰巴的姑娘到現在還是縮著腦袋躲著他,依然在逃避著,視而不見著,他就又頭大起來。

真是個難辦的家夥。

秦渡的手術做得非常順利。祁孟初介紹的鮑醫生,有“鮑一刀”的美名,尤其擅長應對此類不明原因的腫物,治愈者甚眾。手術當晚,秦渡就蘇醒了,但是刀口大,而且開在背上,要住院休養,才方便醫護清創。所以秦家不斷來人幫著照顧。秦定坤自然就成了醫院這攤子事的主力。

秦渡住院期間,秦定邦每天都會找時間去醫院探望二叔。有時如果順路,還會替下老李,把二哥送到醫院,去接替之前守在醫院的秦家人。

這天下午,盧元山特地趕到仁濟看望秦二爺。一見秦二爺趴在病床上,稍一動彈就如同刀口撕裂一般,話都不太敢說,確實很重。盧元山表達了關心,便趕緊讓秦二爺不要多說話,千萬別抻著傷口。放下禮物後,和秦氏兩兄弟退到走廊說了幾句話,就沒再多打擾。相約改日再聚,便告辭了。

秦定邦送盧元山出了醫院。

“日本人又往租界裏派人了。”盧元山說的事,總能引起秦定邦的註意,他眉頭一下子擰緊,“怎麽講?”

“這兩年,刺殺案此起彼伏的。日本人惱羞成怒,這段時間又派了更多的便衣偵探,”盧元山撣掉衣襟上在家裏粘的線頭,“去舞廳,茶樓,還有去郵局偷聽電話的。”

他拍了下秦定邦的肩膀,“芳茗閣裏的眼線,肯定更多了。”

秦定邦對於自家茶樓裏有很多探子,早已心知肚明。這滬上的茶樓哪家不是探子密布的?只是一想到有些是日本人專門派來的,不免還是會心生厭恨。

盧元山面色沈沈,“遇到懷疑是抗日分子的,巡捕房就要帶人去幫著抓,抓著了就要給出去,不是給西邊,就是給北邊七十六號在西邊,日軍在北邊。。”

“法租界的巡捕房不是說講證據嗎?有證據抓人引渡,沒證據到時候就放人。”秦定邦不解。

“那是前幾年。可自打去年老貝當的維希政府上了臺,對法國來說,租界這些飛地啊,就都顧不上了。”盧元山看著醫院門口形形色色的人,頓了頓繼續道,“想想也是,法國本土都降了,還能顧得上咱這?千裏萬裏遠的。法國不爭氣,法租界自然就在日本人面前又矮上三分。”

他掏出根煙點著,抽了一口,“前些年抓人,我們多少還能幫著拖延一下,這些年七十六號越發猖狂,北邊日本人也如入無人之境。這巡捕房呀,越來越成了過路的衙門,也就只能補辦些表面上的手續,走走過場吧。”

盧元山在巡捕房多年,從普通的巡捕一直做到現在的探長,自有他的圓融,左右逢源成了生存的本領。但對秦家人,卻是少有的真心赤誠。

當年他跟著家人逃難來到上海。剛到上海時,住的是三灣一弄潭子灣、朱家灣、潘家灣和藥水弄,這些地方曾是難民到上海的第一站,是後來著名的貧民棚戶區。的滾地龍,條件差到不堪回首,家人不久都相繼離世。絕境中,是秦世雄收留了他,管他吃穿,教他本事。所以秦家對他有再造之恩。他是不忘本不忘恩之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回饋著秦家。

二人在醫院門口聊了會兒,盧元山提出要回巡捕房了。見他沒坐捕房的車來,秦定邦要開車送他回去。

盧元山把煙頭扔在地上,“不用了,咱倆就不用這麽客氣了,你趕緊去忙吧。”

秦定邦伸手攔了一輛黃包車,“巡捕房,薛華立路。”

盧元山也沒客氣,上了車扭頭跟秦定邦道,“有時間到我家去,你惠英嫂子燒的一手好菜。”

“好。”秦定邦朝他點了下頭。

有個乞丐幾步趕過來,撿走了盧元山剛才丟的煙頭,就著火星抽了兩口,站在那裏一臉沈醉。

秦定邦等乞丐叼著煙嘴走遠了,才發動了車往公司去。

盧元山剛才說的日本人往茶樓派探子的事,一直在他腦中揮之不去。他不禁又想起了那個居心叵測的陳編輯。一想到當初那人帶梁琇去茶樓那種地方,心頭的火又壓不住,隨後就又想起了當晚在巷子裏遇到的險情。

他心下一凜,急踩了剎車,手扶著方向盤,眉頭越鎖越緊。有幾天沒去看她了,這幾天秦家她也沒去,也不知怎麽樣了。他隨即調轉車頭,向修齊坊駛去。

他也不知道現在梁琇會不會在家。要是不在,他就去難童院找她,如果找不到,他就在巷口等她。

山雨欲來的租界,危機四伏。他一想到梁琇那樣的身份,就總覺得她身邊潛伏著無盡的危險,只有在他的眼前,他才能放心。

他走到梁琇樓下時,樓上的窗是關著的。也許還沒回來,但這天一點點都暗了起來,她每天這麽早出晚歸的……

這次走得急,他竟然什麽都沒帶給她,既沒帶吃的,也沒帶藥。下次再說吧,他急著看到她平安。

敲開門,他看見了她,放心了。

氣色能好一點?還是不夠好。這張臉上應該再多一點血色,看起來紅撲撲的才好。也不應該這麽瘦,稍微胖一點,健壯一點,才不會風一吹就倒。

“你來啦。”梁琇有點驚訝。

這次並沒有惱怒的神色,語氣也柔和了不少,好像在訝異怎麽這麽巧似的,秦定邦心裏松了一下。

時值深秋,下午五點多鐘,天就開始暗了。梁琇自己在屋裏,本來是想省點電的,秦定邦來了,她開了燈。

秦定邦進了屋,一眼便看見桌上擺了一碗白面條,還有兩個鴨蛋。

他楞了半刻。

梁琇手裏正拿著筷子,關了門,又給他搬了椅子。

他沒坐,只盯著那碗白面條。看來還沒有吃,清湯寡水的,燈光下能看出一點油星。也不知是因為不會做飯,還是沒有東西可下鍋。

他又拿起桌角上的日歷,民國三十年的十月十八號,農歷八月二十八。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這個日子,又看向這碗面,突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伸手握住梁琇的手腕,輕輕掰開她手指,把筷子放到了碗上,“走吧,我帶你去吃頓好的。”

梁琇一見他這股霸道勁又上來了,胸口起伏起來,“我這飯都做好了,馬上就開始吃了……”

“你今天就二十五了,本命年的生日,吃這些怎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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