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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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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沒有方俞的五天日夜, 艾伯特如往常一般出入著各大宴會、聲色場所,他仍舊是萬眾矚目的焦點,面上依舊掛著溫和優雅的微笑, 就仿佛郵輪上的那夜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個小小的插曲,無足輕重, 翻過即止。

他還是掌控一切的勝利者。

艾伯特的身邊依舊縈繞著許多香甜可口的信息素, 他的財富、權勢依舊讓omega們趨之若鶩,他在眾多溫順可人的omega中挑中了一個年輕的男孩, 他是洛克菲羅子爵的小兒子, 當前還是白塔的學生。他纖細、清秀、愛笑,看向艾伯特的眼中是對上位者的仰視與傾慕。他的身上具有艾伯特心中omega該有的一切特質, 但真正吸引艾伯特的, 是少年柔順的黑發和深棕色的眼眸。

艾伯特覺得自己快要魔怔了。

他在初見少年時便一瞬恍惚,少年長得與方俞有三分相似, 每每看向少年時, 艾伯特總能在他的身上看到方俞的影子。

不。

不止看向少年時……

這五天來, 艾伯特沒有片刻能擺脫方俞的影子。

他的宅邸每一處都有方俞生活過得痕跡, 各處宴會廳每一間都有他帶方俞出席的記憶,他不論走到哪裏,方俞的身影都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郵輪上的那份屈辱與悲傷沒有隨著方俞的離開而消失,反而慢慢滲透進了他的皮肉刻入了他的血骨, 帶著令他不敢細想的綿長痛苦。

艾伯特曾經下令燒了一切與方俞有關的東西,現在發現,這六年朝夕相處的回憶才是最難處理的“遺物”。

艾伯特感到壓抑煩躁,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順遂的生活脫軌失控卻無法阻止、無法疏解、無法釋懷, 他用辛辣的酒精與甜膩的信息素麻痹自己的神經,逃避整個世界卻逃不過自己, 逃不過片刻安靜的空氣中那熟悉的疏離冷清,也逃不過每一個午夜夢回時沈郁著厭惡的深暗眼眸。

而現在,這個與方俞有著相同姓氏的少女出現在他的面前,一口一句哥哥,將他最深沈最壓抑的陰暗情緒翻出,哭喊著質問他為什麽要殺死方俞。嬌弱的哭泣聲在他的心中燃起一團暗色的火焰,方俞的名字便是燃料,烈火炙烤,越燒越旺。

艾伯特看著方悅,眼睛紅的滴血:

他不想再從任何人口中聽到方俞的名字了,既然她六年都沒學會閉嘴,那他只能讓她永遠地失聲了。

艾伯特將少女扔到地上,從身邊的保鏢身上抽出配/槍,頂上少女的腦袋,怒火中燒:“既然你這麽掛念他我就送你去見他吧,你們這些低賤的平民果然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膽敢傷害貴族的血脈,罪該萬死,你們……”

“哈……”

一聲輕笑打斷了艾伯特的話語,少女突兀的笑聲打破了房間裏窒息的氛圍,房間裏莫名升起一絲詭異的寒意。

艾伯特感到荒唐,扣在扳機上的手指正要用力,忽而酸麻的痛楚順著手腕上的神經傳至大腦。少女擡起未被卸下關節的手臂,緊緊扣住了艾伯特的手腕,手中是足以捏碎腕骨的力道,艾伯特倒吸一口涼氣,用力抽動著手臂,卻不論怎麽掙紮都無法逃脫少女的禁錮。

少女低啞的笑聲悲愴淒涼,像是瘋了一般,明明在笑,苦澀的淚水卻止不住地從眼角流下:“就因為這個,你就殺了他,就因為這個你就殺了我哥哥……”

方悅曾想過哥哥是否是因為不堪折磨而選擇反擊,在刺殺艾伯特的過程中被艾伯特控制、拿下,否則她無法想象隱忍安靜的哥哥怎麽會招來殺身之禍。

但她沒想到,艾伯特竟然是因為如此荒謬的原因結束了哥哥的生命!

方悅低垂著頭,聲音沙啞地像是一臺老破的風箱:“你知道嗎?我哥哥是一個人,是一個會哭,會笑,流血會痛的人!你們這些虛偽的貴族,眼中只有那所謂的尊貴的血脈,張口閉口都是低賤的平民,你從來沒有把他當做一個人一樣對待,卻要求他像你想要的那般親和溫順,簡直癡心妄想!”

方悅一點點移開槍口,深暗的眼眸中孕育著滔天得巨浪:“什麽貴族的血脈,什麽罪該萬死,你不過是因為渴望得到哥哥的垂憐,沒能如願而惱羞成怒罷了。”

方悅滿面淚痕,擡起眼眸看向艾伯特,明明渾身血跡狼狽不堪,但她的眼神中卻是居高臨下的冷漠與鄙夷,宣讀著對艾伯特的審判:“你愛我哥哥,你愛方俞。”

方俞是何等明澈、堅韌的人,艾伯特這樣渾濁、卑鄙的人會被他吸引再正常不過,他愛他,卻不自知,他根本不懂什麽是愛,竟然生啖方俞的血肉、消遣方俞的痛苦為自己的卑劣埋單,轉而又責怪方俞不夠溫順,沒有如他所願。

這副愚蠢又可惡的嘴臉,真是令人作嘔。

少女的眼神和方俞重合,艾伯特恍惚間仿佛看到方俞站在他的面前用他最熟悉的神情看著他,少女沙啞的嗓音在空曠的房間內響起:

“你的愛就像你的人一樣,齷齪,卑賤,惡心至極。”

少女的話語像一柄鋒利的劍,一瞬擊碎了艾伯特七零八落的生活,貫穿了艾伯特煎熬沈重的心臟。艾伯特埋藏在心底最深處、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的秘密被揭開了最後一層遮羞布,以最慘烈的方式公然暴露於天地之間,受人唾棄羞辱。

艾伯特失控地大吼道:“閉嘴!”

憤怒的赤瞳掃過周邊所有不敢出聲的保鏢侍從,濃重的殺意傾瀉而出:“快殺了她!”

呼嘯的子彈立刻向方悅襲來,方悅施力拉過艾伯特的手臂迅速閃身,將艾伯特直直推向彈道,放手握上自己的左臂一個推拉給自己的接上了脫臼的關節,耳畔響起子彈沒入肉/體的聲音,心中名為罪惡感的牢籠在這一刻轟然倒塌,被關押其中的猛獸嗅著仇人的血腥味邁出了囹圄。

艾伯特痛呼出聲,捂著被子彈擊穿的肩膀,大聲斥責道:“你們沒長眼睛……”

然而他的話沒說完,四肢關節處便傳來劇烈的疼痛,痛到他的眼前一片黑暗,連喊都喊不出聲,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安靜點。”

少女冷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們的帳還有沒算完,等我解決了他們,再和你慢慢算。”

……

當最後一個失去意識的保鏢被捆好扔進單向設鎖的倉庫後,方悅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轉身回到星艦主廳。

艾伯特癱坐在墻角看著緩緩靠近的少女,瑟瑟發抖,眼中早已沒有了方才囂張的氣焰,只有無盡的恐懼。

艾伯特:“你……你……你……你冷靜一點,你想要什麽?權力?金錢?還是地位?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我可以讓你以我的繼承人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讓所有曾經惹你不悅的人向你下跪道歉,對了,你明天還要參加畢業測評吧,你想進哪支軍隊?想要認識哪位長官?我都可以為你介紹,你……”

方悅安靜地坐在艾伯特面前看著艾伯特語無倫次地討饒,看著他滑稽地說出那些自認為有吸引力的好處,看著他絞盡腦汁地奉承討好,而後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噤聲。

看來讓人閉嘴也不是什麽難事啊。

方悅:“艾伯特,說實話,這六年來,你和你的走狗說的那些話,你讓導師們對我明裏暗裏的打壓,你對我的控制與磋磨,我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這些年的痛苦,這些年的蹉跎,這些年的潦草,這些年的落寞……

她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她唯一在乎的只有方俞。

方悅:“我配合你愚蠢可笑的把戲只是為了我哥哥,為了讓哥哥的生活能好過一點,你但凡有點腦子都應該知道,你不能殺他……”

方悅的聲音冷靜,冷靜到讓人害怕。

方悅:“你知道在這六年裏,我有多少次想回到十二歲殺死我自己嗎?”

方俞的悲劇因她而起,這六年裏,方悅無數次在夢中回到過去,將那個對著惡魔揮手的女孩殺死在美術館前的花園裏。在夢裏,方俞沒有和艾伯特相遇,方俞順利地入學了法斯星高等院校就讀文學系,他在校期間依舊筆耕不輟,發表了數篇優美詩意的散文集,他不負眾望地成為了一個優秀的作家,成為了享譽帝國的大文豪,他在鮮花與掌聲中度過了很好的一生。

他在鮮花與掌聲中度過了那個被她毀了的一生。

方悅:“但現在我發現最該死的人是你。”

那個美好的夢境折磨著方悅的精神,用愧疚與悔恨將她日夜淩遲。

方悅本以為她的餘生都將用來贖罪,但就在昨日,她得知了方俞的死訊,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席卷了她,方悅無法想象她幼時的一次揮手怎麽就將方俞推向了死亡的深淵。

方俞真的是被她毀掉的嗎?

……

……

……

不。

不是。

omega“附庸”的身份剝奪了方俞作為人的權利,“低賤”平民的身份剝奪了方俞活下去的資格。

權力失衡的社會制度讓方俞變成任人宰割的弱勢者,而站在權力頂峰盡情享受資源、肆意玩弄權勢的艾伯特才是毫無人道的持刀者。

真正毀了方俞的是這個畸形的社會,是集聚了所有社會紅利的艾伯特。

真正該死的是艾伯特,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帝國。

她被馴養在這樣的社會中,被傷痛蒙蔽了雙眼,沈溺於愧疚,千刀萬剮之後才幡然醒悟。

只是,她醒悟的代價過於沈痛,她醒悟地太晚了……

方悅的話語激得艾伯特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艾伯特強撐著快要崩潰的精神,磕磕巴巴地說道:“方……方悅你想清楚……你要是敢……殺我……你就是殺害貴族的通緝犯……你的人生也結束了……你必死無疑……”

方悅看著艾伯特,平靜地說道:“我的人生在昨晚就已經結束了。”

她是因為方俞的庇護才能茍活至今,如今方俞不在了,她的人生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了。

方悅:“不過有一點你誤會我了。”

方悅:“我不會殺你。”

方悅確實是為了殺艾伯特才登上星艦的,方俞已經不在了,不論如何她都不會讓艾伯特再看到第二天的太陽,但在得知了方俞死亡的真相後,她改變主意了。

比起哥哥所經受的那些淩/辱、委屈與傷痛,只是死亡也太便宜艾伯特了。

方悅直直地望著艾伯特的眼睛,荒蕪的紫眸中沒有一絲光亮。

她緩緩地開口,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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