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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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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黎楠自己選擇報考的學校和專業,家裏人都沒有太多的反對意見,也只有黎雯青對黎楠沒有選擇工商管理,甚至直說未來不會接手公司稍微生氣了一小會。

畢竟任誰發現自己辛苦經營了大半輩子的產業,自己的兒子不屑一顧,根本不想繼承,都會有點惱怒的。

好在黎雯青也是通情達理的,還有沈旭東在旁邊吹枕頭風,黎楠選擇考古系這事就沒有遭到黎雯青的反對。

回了一趟S市,黎楠把報考的事情弄好,就徹底和實驗中學說拜拜了。

中途他還去和袁嘉陽見了一面,袁嘉陽今年下半年開學就要高三了,不過他也進了國家隊,今年找了關系轉學到了B市的高中,明年就直接在B市高考了。

袁嘉陽的成績一般,在B市高考說不定比在S市高考更好,上好學校的幾率更高,畢竟B市的高考錄取線每年都比別的省份低上許多。

一切事情處理完畢,黎楠重新回到了B市國家隊,被謝澤之新一輪的折磨。

七月末,在最炎熱的一天中,黎楠剛剛練完了一組力量訓練後,謝澤之接到了一通電話離開,黎楠停留在冰場內繼續訓練。

直到一個小時過去了,黎楠的基礎訓練都進入了尾聲,謝澤之還沒有回來,黎楠才覺得不對勁,換下了冰鞋,黎楠出去找了一圈,才知道謝澤之去了教練組辦公室。

黎楠在心中猜測謝澤之那一通電話究竟是什麽內容,以至於他都沒來得及和自己說一聲就去了教練組辦公室了。

直到黎楠一路找到了林國光的辦公室,才看見坐在椅子上的謝澤之。

謝澤之從小練習花滑,和花滑相關的芭蕾舞是所有運動員都會接觸的,謝澤之一直都有很完美的體態,站如松、坐如鐘大概說的就是他,他的背脊挺直,配上那一米八二的身高,更顯得挺拔。

但現在的謝澤之,少見的微微弓著背,坐姿沒有以前那樣挺拔了。

黎楠悄咪咪地在謝澤之身邊落座,不過還是發出了一點聲響,謝澤之側頭看了一眼,發現是黎楠後微微一怔,然後直起身,“抱歉我……”

黎楠抱了上去。

雖然以他們現在的身高差,肩並肩地擁抱是一種很怪異的姿勢,但黎楠還是強行地把謝澤之的腦袋按在他的頸窩處,順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謝澤之擡頭的那一瞬間,黎楠看見了他微紅的眼眶。

即使黎楠並不知道那一通電話究竟說了什麽,但黎楠知道,應該和他的母親有著很大的關系。

或者說,謝澤之很有可能是收到了一些很不好的消息。

謝澤之被黎楠強行抱住,還被安慰小寶寶一樣擺著腦袋,整個身體都是一僵,隨後才在緩慢的呼吸聲中,舒緩了下來。

兩人相顧無言,誰也沒有先動彈,保持這樣的姿勢並不舒服,黎楠拍了兩下就覺得腰有點抽筋,悄咪咪地動彈了兩下,很快就被謝澤之發現了。

謝澤之終於擡起頭,黎楠也隨之放手,不著痕跡地揉了揉抽筋的腰,撇開頭在謝澤之看不見的方向齜牙咧嘴。

痛——太痛了!

謝澤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伸手覆蓋住黎楠的腰上,替他開始揉捏了起來。

黎楠:……

“咳咳,你……”黎楠收起齜牙咧嘴的表情,回過頭探究般地研究了一下謝澤之的表情,嗯,好像沒什麽特別的,好像黎楠剛剛看見的那副眼眶微紅,仿佛被全世界丟棄的小狗模樣從未出現過。

黎楠撓了撓頭,“你沒事吧?”

謝澤之沈默了良久,最終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就在黎楠以為謝澤之不會開口的時候,謝澤之突然說了一句:“我媽……我母親離世了。”

黎楠猛地擡頭,看向了謝澤之。

雖然心中早有猜測,但聽見謝澤之親口說出來,他還是有點小震驚。

黎楠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些什麽,心裏想到還存在在他倉庫裏的那個只剩下三分之二的藥劑,黎楠心中有些苦澀。

他也想過要不要給謝澤之母親用那個藥劑,但是之前聽謝澤之說他母親的狀況還挺好的,所以黎楠一直沒有提,畢竟這事,他肯定是要親自去一趟,才能給對方使用的。

但是以他們兩人現在的關系,黎楠要用什麽借口去看望對方呢?畢竟謝澤之和他母親的關系本來也不咋地,他好像沒啥理由去探望。

至於將這個藥劑交給謝澤之,讓謝澤之去給他母親使用,先不說謝澤之會不會相信這個有些神奇的系統,單是這個系統不允許黎楠向外人透露它的存在,並且它的道具在離開黎楠一定範圍後,就會失去原本的效果。

說到底,黎楠還是得跟去,不然花了大量人氣值兌換的藥劑,被謝澤之帶出國後,就直接沒用了。

黎楠一直沒找到借口跟去,他私心其實也不是很想給那個自私的女人用他辛辛苦苦的攢人氣幣的兌換出來的治療藥劑。

那個謝澤之名義上的母親,或許曾經真心愛過謝澤之這個兒子,但後來愛人的離世,將這個好母親徹底變了。

黎楠也不能說謝澤之母親就一定錯了,至少她在謝澤之還小的時候,每年都給足了林國光夫婦養謝澤之的錢,一直到謝澤之成年,這筆錢才停止。

只是比起愛謝澤之這個兒子,她更愛她失去的丈夫,或者說她更愛她自己一點。

在摯愛離去後,無法接受間接導致丈夫離世的兒子,漠視甚至敵視這個兒子,也符合這個女人的邏輯。

世界上沒有規定,母親就一定要愛自己的孩子,這不過是道德標準下的要求而已。

謝澤之的母親不愛謝澤之,所以她只做到了給足金錢,將謝澤之托付給一個靠譜的監護人,僅此而已。

但對於謝澤之來說,他又何其無辜?

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庭,超人一樣的爸爸,溫柔美麗的媽媽,就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將他幸福的未來打碎。

不僅要承受失去父親的痛苦,還要面對媽媽的敵視。

甚至努力做到最好了,得到的也只是他母親可有可無的一聲好,到最後還把那一箱寄托著謝澤之多年以來的思念的獎狀獎杯寄了回來。

甚至在上一世,謝澤之會死亡,多半還有他母親的原因。

光是這一點,黎楠就對那個女人喜歡不起來,讓他努力攢人氣幣救對方,就像是讓他生吞一只蟑螂一樣,令人作嘔。

但他畢竟是謝澤之的母親,如果謝澤之會因為對方的離世難過,即使黎楠再惡心,也會救人的。

只是很可惜,還沒等黎楠想到借口,或者找機會和謝澤之一起去,對方就已經離世了。

黎楠不知道該松一口氣,還是該後悔沒有早一點提出和謝澤之一起去看望他母親。

“那你……接下來是打算?”黎楠輕聲問。

謝澤之似乎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臉上沒有太多關於親人去世的悲傷,反而有股說不出的茫然。

黎楠想了想,他今年沒有參加大獎賽,倒也不需要這樣緊張的練習,“要不,我陪你出國看一看?”

處理後事什麽的,肯定會比較忙碌,黎楠想著自己能幫多少就幫多少吧,萬一謝澤之在他母親的葬禮上哭暈過去咋辦?

當然,謝澤之這個內斂的性格,估計也不會有哭暈過去這種事情發生。

謝澤之從眉心捏到鼻梁骨,半晌他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了……她……她的後世有她丈夫操持,用不上我。”

“等葬禮送別的時候,我再去吧。”

雖是這樣說,黎楠最後還是陪著謝澤之去了一趟美國。

正如謝澤之說的那樣,他母親的後事又她現任丈夫全權接手,沒有讓謝澤之來負責。

不得不說,謝澤之母親的運氣很好,遇見的都是好人,第一任丈夫也就是謝澤之的父親,黎楠不多評價,不過在謝澤之的描述中,黎楠能聽得出,那是一位好父親,好丈夫的。

只可惜離世太早了。

第二任丈夫也是一表人才,長相和氣質沒話說,看起來家裏條件也很不錯,只是看起來非常憔悴,因為皮膚白皙的緣故,眼睛底下烏青越發濃重,眼睛裏布滿血絲,但在親朋好友來悼念的時候,還是強撐著掛起笑容,同每一個前來悼念的人說話。

他身邊跟著兩個小孩,年紀不大,最大那一個看上去應該是十一二歲,最小那一個不到十歲的模樣。

兩個小孩緊緊貼著他們的父親,大男孩牽著小女孩的手,用充滿陌生茫然的目光看著每一個前來悼念的人,他們穿著黑色的衣服,手臂上還系著一截白色的布條。

黎楠明白,這兩個應該就是謝澤之的弟弟妹妹了。

謝澤之走了過去,正在負責接待的男人看到謝澤之楞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笑容,眼瞅著比對別人的時候稍微真誠了一些。

謝澤之對那個男人點了點頭,那男人沒有多說什麽,只是伸手拍了拍謝澤之的肩膀。

似乎在安慰這位和他一樣,在今天失去最重要的人的謝澤之。

但謝澤之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多變化,他只是微微垂眸,看向自己懷中捧著的花束,一步步走到了遺像面前,黎楠跟在他的身後,懷中同樣也抱著一束花束。

謝澤之站在那裏,他的背脊挺直,像是過去一樣,無論面對什麽事情,他的脊背都不曾彎曲。

黎楠悄悄地打量著謝澤之母親的遺像。

她的第二任丈夫為她選了一張非常漂亮的遺像,相對於正經的遺像照片來說,這張照片明顯太過‘活潑’了。

照片中的女人帶著遮陽帽,笑顏如花地看著鏡頭,背景似乎還能看到是一片花田。

生動、活潑,仿佛躺在棺槨裏的人只是暫時沈睡,並非真正的死去。

黎楠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真的很幸運,遇上的都是能夠給她幸福的人。

大抵也是這份幸運,讓她變得自私,只愛自己了吧。

黎楠心中的情緒萬千,他在謝澤之後一步的距離,看著對方挺直的背脊彎曲,附身鞠躬,保持著九十度的姿勢,長久地停留。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謝澤之保持著鞠躬的動作很久很久,在黎楠以為對方是不是鞠躬鞠傻了的時候,他終於將懷中的花束放在了女人的墓碑前,最後直起了身。

黎楠見狀緊隨其後,將那束花放在了對方墓碑前,然後才去看謝澤之的臉。

嗯,沒啥表情。

眼眶有一點點紅,不過不嚴重,甚至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

黎楠上前一步,擔心謝澤之長久的鞠躬突然直起身來會感到暈眩,結果謝澤之就像是沒事人一樣走了兩步。

黎楠摸了摸鼻子,才亦步亦趨地跟在謝澤之後面。

他們兩人沒有在這個葬禮停留太久了,畢竟他們的身份有點尷尬,一個是去世之人上一任婚姻留下的孩子,另一個甚至和去世之人沒有半毛錢關系。

兩人剛準備離開,謝澤之就被那個男人叫住了,那男人交給了謝澤之一個本子,最後對他說了幾句話。

謝澤之沈默著點了點頭,接下了那個本子走向黎楠。

黎楠卻覺得,對方的腳步有點沈重,又有點輕盈。

像是心情不好,又像是鳥兒身上的枷鎖被解開,重歸自由的天空。

黎楠的視線落在了謝澤之的手中,那是一個牛皮封面的本子,封面什麽花紋和字體都沒有,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更看不出裏面是什麽東西。

黎楠收回視線,率先抓住了謝澤之的手,在人群最隱秘的角落。

去年的冬奧會時候,他們也像是這樣背著人群偷偷牽起了手,那會的謝澤之手心溫暖幹燥,將他的手包裹住,似乎能給他驅走所有寒冷。

但此刻,正值三伏天呢,謝澤之的手卻冰涼,涼得好像剛剛從寒冷的冰窖走出。

黎楠悄咪咪地給他搓了搓手,試圖給對方搓熱掌心,想要開口說點什麽,有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

安慰的話此刻說起來太過輕飄飄了。

黎楠的心情沈重,這樣的氣氛讓他恍惚想起了上一世他媽黎雯青、外公、外婆相繼離世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他,就像是在臘月寒冬中被一張浸濕了水的抹布捂住了口鼻,濕冷又難以呼吸,每一口氣都喘得十分艱難。

親人的離世,帶來的永遠都是無盡的悲傷。

黎楠心中又開始懊悔了。

他應該早一點的,跟著謝澤之來一趟。

黎楠反省自己,他好像有點太過想當然了,好像人命能用對謝澤之好不好來衡量有沒有價值,即使他再討厭那個女人,說到底,她也曾經給過謝澤之生命,也曾是謝澤之期盼依舊的母愛。

黎楠心中生出了悔意,手心卻被謝澤之反過來捏了捏,他回過神來,就發現謝澤之看向自己,又恢覆成了往常的那般,那個看著他十分包容的謝澤之。

“你……”

黎楠被謝澤之牽著走了兩步,忍不住問:“你不難過了嗎?”

謝澤之怔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很誠實地回答了黎楠的問題:“有點難過,但更多的大概是釋然。”

“啊?”黎楠沒聽懂。

謝澤之帶著黎楠走出葬禮的區域,將另一只手中捏著的那個牛皮本交給了黎楠,“嗯,剛剛他……他和我說,我母親離開之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幫我和澤之說聲對不起。』”

謝澤之長嘆一口氣:“然後他還和我說,其實我母親很早以前就已經不怪我了,只是當年鬧得太兇,她不知道怎麽面對我而已。”

黎楠:……

黎楠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進而變得古怪。

什麽叫做不怪謝澤之了,什麽又叫做鬧得太兇不知道怎麽面對謝澤之?

啊?!感情謝澤之母親還真的把她丈夫的死怪罪到一個還不懂事的小孩身上???

黎楠心中的後悔立刻消失得一幹二凈,這種人果然還是死了更好一點吧!活著就是禍害人!哪有腦子這麽不清楚的人啊!

黎楠整個人都不太好了,組織了一下語言,想著如何委婉地和謝澤之說明白這事,就看見謝澤之的眼神。

咦……

黎楠楞了楞,突然想起來剛剛謝澤之說的,他釋然了。

黎楠恍然大悟,難怪謝澤之會這樣說,原來不是他想的那樣,什麽原諒啊,因為一句道歉就釋懷曾經那些傷害,而是……

他釋然了,他不再在意這些了。

無論如何,那些過去不會再影響到現在的他了。

黎楠沈默,捏了捏謝澤之的手,想了半天才幹巴巴地開口:“嗯……走出來就好,走出來就好……”

謝澤之眼中帶上了幾分笑意,扭頭拉著黎楠走,“走吧,該回國了,你現在的四周跳都沒撿回來,世錦賽名額都還沒著落呢,趕快回去訓練了。”

黎楠:???

這話題是不是轉變得有點太快了一點?

黎楠腦子還沒轉過來,就已經被謝澤之塞進了出租車裏,然後一路前往機場,馬不停蹄地回了國。

直到黎楠登上飛機的時候,還沒想明白謝澤之怎麽能這麽快地收拾好心情,轉頭就開始關心他的訓練了。

在飛機上黎楠找了一個機會,翻開了那本謝澤之塞在他手中的牛皮本。

才翻了兩頁,黎楠就頭痛地合上了這個本子。

無他,這個本子裏有各式各樣的照片、報紙剪裁,上面全都是謝澤之從小到大獲獎時候的照片以及報道,旁邊還有用鉛筆標註的時間、地點。

黎楠認不出這字跡是誰的,但落款很明顯,是謝澤之的母親。

如果說那個男人將這個牛皮本交給謝澤之,是為了告訴他,謝澤之的母親也曾用這種方式參與過謝澤之的生命,讓謝澤之原諒他母親曾經做出的種種行為。

黎楠覺得大可不必。

既然這樣愛著孩子,又何必用冷漠的一面將孩子推遠,又私底下做出這一份牛皮本來?

黎楠覺得,這更像是一種感動自己的做法。

‘看啊,我也是愛著這個孩子的,只是因為過去的記憶太過痛苦了,所以我只能默默地做這些’

這種冠冕堂皇的借口,看似愛孩子的做法,不過就是她給自己找的另一個自私的遮羞布。

除了感動自己,沒有別的用處。

黎楠無言地將本子收好,他不知道謝澤之對這個本子是什麽樣的感情,不過想來以謝澤之這樣聰明的腦子,不會看不出對方的想法。

死者為大,仿佛臨死前的一句對不起能把一切錯誤一筆勾銷一樣。

真是愚蠢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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