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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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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這是梁鈺來了江陵後第二次受傷, 雖說傷勢不重,卻恰好和上次的傷勢都在同一處。

城裏的郎中來給他上藥的時候,看到上次被鐵水燙到後剛長出來的新生皮膚上面又添了新的傷勢, 嘴裏都不停嘖嘖。

“大人這舊傷剛愈,就又添新傷,這次可得好好養護, 否則日後這左肩會不會留下後患就是老朽也不敢下定論了。”

梁鈺獨坐在桌邊,待郎中上完藥後又看著他開了兩貼消腫清熱的方子, 他臉龐雖看向郎中手裏的動作,眼神卻若有若無的飄向了別處。

銘風在旁邊看到後心下了然, 知道梁鈺在看那裏, 方才大人剛回府的時候, 是走在他們之中最後的, 姜家小姐不明情況, 府門前又未點燈籠, 她沒看清人,剛一入前院就大喊了一聲“梁鈺。”

那聲音中有擔憂, 有欣喜, 甚至還帶著種劫後重逢的激動。

銘風等人自然是聽見了,卻不敢應,在場的眾人亦是不敢應,場面一度沈默安靜的緊,姜姝挽心覺怪誕,楞了半晌過後,才發覺有人自身後捏住了她一只手的手腕。

“跟我走。”

原本就低沈的聲音因為過度的吶喊而變得沙啞起來, 這會說起話來都有些吃力,姜姝挽看出他的難受, 沒有與他過多掙紮,忍住了滿腹的疑問後隨著他入了院落。

二人的院落本就只有一墻之隔,時下七月,是她院子裏薄荷草生長的最為旺盛的時候,黑夜重重,人的各種感官都被無限的放大,平日裏覺得幾不可聞的味道這會竟便的濃郁起來。

因著郎中要處理傷勢的原因,梁鈺將她安置在了主屋的屏風後面,夏季屋內悶熱,四面的窗戶都洞開著,梁鈺身上的藥香就混合著這輕裊的味道散了進來。

是以當姜姝挽再次見到梁鈺的時候,屋裏的其他人都已經被他遣走,他身著一身簡單的月白色中衣,踩著這昏黃的燈光就出現在了姜姝挽面前。

繡著櫻花的軟底繡鞋的前方驟然出現一雙繡雲紋的男子官靴,姜姝挽回神一仰面就看到已經收拾齊整的梁鈺。

方才剛回的時候,掩在夜色中姜姝挽都能聞到他身上的煙塵氣息,捏住她手腕的雙手亦是有些黏糊潮濕,像是汗液混合著其他東西,她猶感覺到不舒服,更別提梁鈺了。

可這會已經拾掇過的他,容貌清朗昳麗,立在那裏就是一副朗朗君子,與方才判若兩人,可隨著他行動間有些的遲緩不自然的動作,再加上方才聽到郎中說的話,姜姝挽便立時起身,輕移了兩步行至他身側,一雙素手似微微攙著他的胳膊,語氣小心謹慎道:

“可好些了?這究竟這麽回事?”

梁鈺並沒有立馬回答,反倒是側首看向了她抓住自己袖側的雙手,唇角有些若有若無的勾起。



月色泠泠,清冷無暇。

往日裏對他說話都保持著距離的姜姝挽這會正雙手支頜,一臉認真的聽他說著今夜那驚心動魄的事。

這會事情已然結束,梁鈺本就不欲過多說與她知曉,徒添擔心,又無能為力,敘述當中已經盡量在減少一些事,可聰明如她,僅憑只言片語便能猜到事情沒他說的那般簡單。

“既然你說火勢被撲滅,成王被俘,那你這傷又是從何而來?”

方才郎中的話她可聽得明白,就算沒有親自看到他的傷口,也能猜到必定不是他口中所謂輕傷小事。

何況,衛所失火之後,城中各處都慌亂了好一會,聽門房說是去援助衛所的,要是情況不嚴重,何來需要援軍,她甚至還在火勢被撲滅後聽到了悶悶的爆破聲。

所以,這會才會著急的問梁鈺當時究竟是什麽情況。

“……”梁鈺沈默,沒想到寥寥幾語帶過的事卻被她揪住細節,他微楞一會,正在想該如何去解釋,就見她已經站了起來。

“你要是不說,我這會便走了!”

見他久不做聲,似還想有所隱瞞,姜姝挽不悅,作勢就要離開。

然剛立起來,就聽到身後的梁鈺發出“嘶”的一聲,像是誤傷到了痛處,卻又在極力壓抑。

她頓住,立馬回身朝他看去,卻見他已經隨著自己起身,並一步跨過二人之間的距離,站在她面前,臉色有些發白,語氣略帶些無力:

“不是不想告訴你,是怕你聽後徒擔心罷了,何況,本就沒什麽的,你想知道,我說便是。”

他語氣一軟,又是這幅虛弱的樣子,姜姝挽本就沒生氣,這會是更家心軟了。

他接著道:“是成王,提前埋好了炸藥,想與我同歸於盡。”

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姜姝挽聽的心驚肉跳,著急著問:

“那後來呢?怎麽樣?”

他按下她緊張的雙手,牽著她重新回到桌前做好,才慢慢道:“如你所見,最後成王敗北,功虧一簣,而我受了點傷,平安回來了。”

原來,縱火只是成王連環計中的一環,他如今一無所有,沒有便無謂,亦是不再害怕失去。

今夜他以為梁鈺在衛所,而正好衛所人多,到時候燒起來大家都會齊齊來救火,於是,他事先就在放置糧草的大帳後面安置了火藥,想最後拉著大家一道下黃泉。

北部衛所是他和駱正一點點積累起來的,要他眼睜睜看著它落到別人手裏,甚至替別人來打壓自己,他怎能咽的下這口氣。

他苦心孤詣了這些年,他用不上,別人也別想用上,於是他縱火那時,生等著大軍來救火,只為了能讓他經營多年的北部衛所在此付之一炬,梁鈺別想用,朝廷也妄想坐享其成!

只是,他算來算去,算漏了一處,今日因為蕭辭的請求,梁鈺並未留守衛所,而是帶領著大量的士兵前往城中維持秩序。

是以救火的人寥寥無幾,他遲遲沒有動手,也因此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梁鈺來後指揮大家滅火,漫天亂舞的水源將後面放置火藥的引線浸濕,成王最後和梁鈺爭執不下,準備與之同歸於盡的時候發現炸藥出了意外。

最終,成王落敗,心如死灰般的接受了這個結果,梁鈺本以為事情到這就已經結束,他屏退眾人親去檢查那些炸藥,沒成想,糧倉在大火高溫的炙烤中,埋在最下面的那些火藥早已蠢蠢欲動,梁鈺輔一接近,就炸了。

炸藥埋在糧倉之下,已經被炙烤的非常燙人,炸藥的威力巨大無比,瞬間就把廢墟一般的糧倉掀開而起,碎片七零八落,又帶著熾烈的溫度,梁鈺躲避不及,就被一塊燒的通紅的木頭砸住了右肩。

“那你為何要以身犯險?是故意想讓關心你的人擔心?”她聽完後任心有餘悸。

要不是他跑的夠快,這會恐怕真如他所言,要被擡著回來了。

她沒有任何的思考就脫口而出此時想法,是對他的關心,此時見她也不再提要走的事,梁鈺抿這發白的唇笑笑:

“哪能什麽事都讓你擔心,只那是炸藥,讓誰去都不妥,只有我親自去才不會被人置喙。”

“再說,我怎會讓自己有事,你不都讓我好好的回來,我還沒聽到你和你姨母坦誠呢。”他口風一下轉變,快的讓讓姜姝挽應接不暇。

她方才只顧著擔心,這會被他提及方想起今夜發生的事。

腦子裏就像走馬觀花般的在重現今日發生之事。

追溯回夜幕初降之時,那《鵲橋會》的戲到這會她都沒看到,從開戲到結束都被他拉到了一旁的小道邊二人抵額囈語,說著令她這會想起來都臉紅心跳的話和事。

梁鈺猶像是不自知,裝作沒發現她的不自然,她越是如此,越是要趁此良機讓她把話說清楚。

他小心翼翼的走至身後,牽起她的手帶著她起身,並伸出雙手環著她的柳腰,這是今夜第二次他這樣抱她,不像在高墻外那般她還有些抗拒,這會她低垂著頭像是埋首在他胸前,做著嬌羞的樣子。

“可想清楚了?”他在她耳邊輕聲問。

她不言,依然緊抿著雙唇,不知是心裏還有擔憂,還是無法去和溫湄開口。

梁鈺興許猜到一星半點,也明白她的顧慮:

“梁騁和姜凝芝那邊你不必理會,梁家的態度你更不必擔心,盛京那些難聽的流言蜚語處理好,保證不讓你聽到一句閑言碎語,只是,你姨母這邊呢?”

溫湄說過,姜姝挽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梁鈺自然代表開國公府的態度,也可以替她處理好所有的阻礙。

可他最在乎的,還是姜姝挽的態度。

從離開盛京開始,他就不止一次向她表示過自己的態度,自己的愛意,可姜姝挽從未正面回應過他。

想到此處,他自己都甚覺委屈,語氣悶悶的在她耳邊道:

“南下的船上一次,山林小鎮一次,端午夜宴一次,今夜一次,挽挽,我已經問了你四次,而你卻一次都沒有回答我。”

姜姝挽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她在心裏淺笑,面上卻是不顯,反而佯裝的問:

“今夜才一次嗎?我怎記得,加上這一次,今夜就是兩次了,還是說,梁大人只承認這一次?”

梁鈺微楞,卻是在心中暗道,這只是他說出口的喜歡,要論那些隱於深處,無法開口的話,從他十歲開始算起,怎麽都不止五次。

梁鈺順著她道:

“那挽挽?可否答應這一次?”

這次姜姝挽沒有再躲避,昏黃的燈光下,映射著二人的影子投在墻上,緊緊依偎,像一對久別重逢的夫妻。

他身上淡淡的藥香傳來,姜姝挽竟甚覺好聞,腦子裏無法避免的閃過和他在一起的種種畫面:

在船上假意用大雁嚇唬她,山林裏迷路他蹲下來背她,煙花下他不由分說塞糖葫蘆給她…以及今日,他先讓銘風送她回來,而獨自去面對危險。

想起這些甜蜜的記憶,姜姝挽嘴角上翹,而出於女孩子的嬌矜,沒有直接答應他,而是說:

“上次你把我的東西物歸原主,不就是已經打定了我一定會答應你嗎?”

端午夜宴那晚,他裝醉將她困在成王府的客房,借著酒意向她表達了愛意,離開的時候,還給了她一枚東西。

事後姜姝挽想了很久,才發現那是梁鈺故意為之,因為在得到那枚平安扣的時候,他自然也從那小妹妹嘴裏得知自己是想打成絡子送人的。

他過後一直沒有歸還,為何要等到端午那日歸還,姜姝挽那時不明,這會卻想的明白,必定是梁鈺最開始以為那平安扣是送給別人的,出於嫉妒,不想便宜了別人。

而現在,他既表了心意,又還了東西,其心思不是昭然若揭,這枚平安扣說是物歸原主,實則,是想讓姜姝挽仔細收好,不要再輕易送給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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