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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W-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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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W-21

王文靜拿著牌子進了後面,一個正在打掃落葉的下仆便領她去拿被褥。

這些東西不知道多少人用過,散發著人身上油膩的味道。下仆十多歲的年紀,走路有點瘸,不太愛說話。除了“這邊。”“隨便找個地方。”。

沒說一句多餘的。

擺放著十幾張床的屋子,一個人也沒有,靠門的幾張還算幹凈些,其它的灰塵已經很厚了。王文靜追出去問“三關什麽時候開始?”

小仆極不耐煩“要開始的時候就開始了。”

她問“只有我一個人嗎?”

小仆譏諷:“看你這傻模樣。有同伴你才糟呢。”從哪摸出兩個饅頭給她,就算是口糧了。

她還要問別的,小仆打斷她“別問我,問也不知道。”瞪了她一眼,扭頭就繼續掃自己的落葉去了。

王文靜在院裏站了一會兒,打量院子好半天,又到屋子裏轉了一會兒,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只看到一只不知道誰留下的木發簪子。

入了夜小仆也不說送個燈來,好在她也並不嬌氣,把床鋪了合衣就要睡下,卻聽到外面熱鬧起來。有人高聲叫“徐安!徐安!開大門!”便聽到小仆一拐一拐地蹬蹬地跑去了。

王文靜起身出去,小仆走後沒有回來,這院子仍然是靜的,不見半個人影,但隔壁卻亮堂得很。還有人來回走動、低聲輕語。不知道哪裏燃了香,味道清冽。

站了一會兒,不見有其它動靜,王文靜正要回去睡,就聽到步子由遠而近,似乎是有人從前廳往這邊院來了,門吱呀一聲推開,是個宮裝的侍女提著防風的小燈籠。看到有人摸黑在回廊下站著,猛不丁嚇了一跳。看清楚是個人,才松了口氣“我還當是什麽……”問她“你是不是向寶?”

她說:“是。”

那侍女便叫她跟自己來。

也不說原由。只問:“可曉得些禮節?”

王文靜老實回答:“不知道。”總不能進去見面握手問你好。

侍女吩咐“一會兒,低頭進去,先跪下磕頭,之後問你什麽就答什麽,不許擡亂看。叫你走,你仍就低頭退出來。”身上香風陣陣,沖得王文靜鼻子癢癢。

她跟著侍女一路出了大廳,往東邊院子去,進門院中兩道站著好些腰上懸刀穿著黑甲的劍士。正房門口有兩個侍童,見人來了便立刻打簾子,侍女過去時,悄聲說“大公子正生氣。你可仔細些。”

侍女微微頷首,示意王文靜跟緊點。王文靜卻不動了,做出害怕的樣子“姐姐,是不是我做了什麽錯事?”

侍女楞了一下“你能做什麽錯事?”大概怕她因害怕而失儀,安慰了她一句“不關你的事。只是叫你來問問。你按我說的進去,照實回答完再退出來便是。”

王文靜點頭,跟著侍女。

進去之後因她頭低垂著,能看到的範圍便實在有限。不過顯然這屋子被精心布置過,地上原是石磚,現在鋪了厚厚的地毯,人走在上面,一點聲音也沒有。

前頭侍女的裙角停了,她便也停下來侍女伏身,她也學著樣子伏身拜下去。侍女起身,手在身後示意她不要動。她便仍保持著那個姿勢不變。

上頭久沒有人聲。

她都有些懷疑這屋裏是不是除了自己之外並沒有別人。良久,偷偷地微微擡頭,向上看去。去沒料一擡眸,就與一雙異瞳對了個正著。

那是個膚白如雪的男人,五官深邃,頭發斑白,面無人色,眼睛一只漆黑,一只暗紅,豎瞳如貓虎。此時正看著她。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妖異的……美人,心中一悸,連忙垂下眼睛。她原先還當這裏沒人,這下擡頭才發現,滿滿一屋子都是人,還有駐點負責登記的胖子,和叫徐安的小仆人跪在另一邊。

只是這些人都靜不出聲而已,看來規矩很是嚴格。

而上頭的人也並不是沒有理會跪伏在下的她,而是一直在盯著她端詳。

她有什麽不餒?明明侍女也說,叫她來只是問些事情,看侍女的樣子並不像是撒謊。可她進來之後,是什麽發生了變化?

想到D和意識特征碼,她心提了起來。難道是被發現了嗎?

這時有個甜美的女子聲音傳來“擡起頭來。”

她緩緩擡頭,看向上座。說話的並不是那個青年,而是他身邊的一個侍女。

青年端詳著她,不知道想從她身上找到什麽。

侍女如屋中所有其它人一樣,垂頭而立。

青年開口,卻沒有聲音。侍女卻說話了“你叫什麽?”

“向寶。”

青年又開口了,仍舊沒有聲音,侍女又問:“哪裏人氏?”

“城郊浮屠山裏人。”王文靜心裏琢磨,看來青年想說的話真的是從侍女口中出來的。

“家中可有向道之人?”

王文靜說“我阿爹阿娘是山民。家裏過不下去了,才送我來做方士的。”

青年看向胖子,胖子抹著汗連忙說:“已經查證過,確有其事。那一家男人叫向石,是向村人,女的叫米娘,是隔壁張村人。兩個人打小就結了親,十幾歲時張村遭妖災,米娘父母過世,向石便帶著米娘出山做工討活,在外面生了向寶,因沒賺到什麽錢,後來還是不得已,帶著又大了肚子的米娘返鄉過活,小兒子向顯便是在村裏出生的。日前向石在山裏摔死了,因沒有依靠在山裏不好討生活,寡婦這才帶著兩個孩子進城來的。現她也在城中落腳。”

王文靜聽得暗暗驚訝,方士們果然是神通廣大,也並不像看上去那樣不設防。

胖子說完腆著笑臉道“自被派駐到此地,弟子一向是按規矩辦事,勤勤懇懇。從來不曾偷懶耍滑。”

“程頁星帶人應卦,是不是去的浮屠山?”青年嘴唇微動,侍女輕聲細語。說不出的詭異。這裏的人卻習以為常。他指的大概是帶著路驕驕和她師姐的那個中年人。

一邊垂頭而立的中年男子聽見問話,立刻應聲道“正是。”

“那事情如何?”

中年男子說:“只說事情已經妥帖。報到執事那裏去了。想來是不會有錯。”

隨後青年並不再言語。

貼身侍女自叫胖子把名冊拿來,又問王文靜“被褥領了沒有?宿處可幹凈得一塵不染?”

胖子汗淋淋,瘸腿小仆徐安也微微側目,表情可見得極其緊張。

王文靜說“領了,宿處也幹凈。”

“吃的如何?吃了什麽?”

徐安連忙說“三菜一湯有肉。都是照規矩辦。”

旁邊侍立的仆從低聲罵他“不問你不許開口!”

侍女理也不理會他,只問王文靜“你說。”

王文靜說“有菜湯裏有肉。吃得飽”

徐安目光感激之色,怕被發現,又急急收斂目光。

侍女又問“登冊之前可有向你宣講入門之規矩。你可知道,你能從駐點得哪些便利或指教?該分發的東西,可都有如實分發給你?又及,發了哪些?沒發哪些?”

王文靜哪知道駐點該發什麽給自己。就算是想給他們圓也圓不回來,只得一言不發。

胖子好幾次要說什麽,但青年冷冷坐在上頭,他竟是一個字也不敢擅自開口。

侍女看青年看看,見青年不語,便轉向,睥睨臺階下的人,冷聲說“看來是沒有了。鶴島上尊,三令五申,原來你們這些下頭的人,全當是耳旁風。大公子也知道,你原是島中行走的,彼時就自以為出身了得,是為現任執事之族人,所以很是仗勢欺人,還當你被罰下來之後,能改過自新,看來你是不吃教訓。在這裏還想盡辦法斂財。”說著喝道“來人!”

胖子一驚,邊向前爬邊大叫“大公子饒了我。我知道錯了。實在是這裏清苦,不過換幾個錢,買炭火罷了。再者,那些東西也不值什麽錢,我實在沒犯什麽大錯。”但立刻便被從外面進來的劍士按住。

侍女斥道“那些東西是不值錢。可新人入三關,生死一線,全賴那些東西才能全身而退。細說起來,祈城近十年一無所出,也未必不是你的功勞!若不是大公子順道來看,這祈城還得有多少人死在關中、死在你手中?這裏說起來,可是大公子之族南氏轄內。你膽敢在此犯下這種惡行,實在居心叵測!未必不是現任執事恐怕大公子勢高,而授意你如此行事?說起來,我南氏轄內許多駐點都是執事親點,也不知道別處是不是也如此……”

一邊的中年人臉色一變。連忙跪稱“大公子……”

上頭青年擺手,侍女便不再說話。

青年看向那中年人,嘴唇微微動了動,再開口的侍女便換了個語氣“內仆胡說八道,你不要放在心上。起來吧。下去我自會罰她。”侍女揮手,便有劍士進來將胖子拖走,隨後外頭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一陣騷亂,但很快便安靜下去。劍士來報說,胖子妄圖反抗但被就地斬殺了。

中年人臉色很是不好。幾番猶豫後開口“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也難免有心之人要將這幾年南氏未出新弟子的事與之相聯系,原也不過是個別貪婪之徒的惡行,卻要壞了執事的名聲。不能就此放過。不止這裏,別處的駐點也要細查。絕不姑息。”

侍女面有得意之色。

中年人又話峰一轉“我今日便將此事向執事稟明,促請執事還將各宗族轄區內駐點,都交由各宗族自管。”

侍女臉色一變。帶著幾分惱意。狠狠瞪著中年人一眼,道:“各宗族相互制約,是歷代執事定下的規矩。原就是用來防止各族為增加同族在島中比重舞弊而制定……”

“可今日在大公子處,我也看出這些陳舊規矩帶來的弊端……想必不止你們南氏,在其它各氏也有如此冤死之人。人命關天!你說怕舞弊,只回強監管便是。”

“現在監管得不嚴嗎?那怎麽還有這裏的事發生?”

“如何監管執事想必自有主張。我們這種下仆的頭腦怎麽及得主家呢?”說著他便向大公子躬身告退。就要回島去了。

侍女沈著臉還要開口。

青年卻擡了擡手。目送那中年人走了。

侍女不忿“大公子!這樣一來,他們那一姓更占好處了。”

“我們此次解了南氏的危機便是成了。你還妄想顧到其它?”青年嘴唇動著,聲音卻比另一個侍女口中傳出。

這侍女被斥,只垂頭稱是。

這時青年才看到堂下還跪著的王文靜和徐安。

他以侍女的嘴問:“徐安?你是徐半城什麽人?”

徐安連忙把頭伏得更低:“正在家父。”

青年沈吟“徐半城有子十三人,但我沒有聽說他有你這個叫徐安的兒子。”

徐安耳朵紅得能滴下血來“我是外頭的。”很為出生羞恥。

青年點點頭“你是外雇來的短工,還是鶴島來的?”

徐安說“我未有幸入島。”

青年說:“徐氏近年一個方士也沒有出過。你要是成了方士,怕是全族都與有榮焉。”之後便不再理會他。

侍女懂得,示意徐安退下去。

堂下便只有王文靜一個了。

她看著青年,青年也看著她。

一開始,她對青年到有些驚懼,多是因為人第一次看到奇怪的東西,所以天然地感到畏懼。但到底對方也只是個人。所以她被令擡頭之後,就一直坦然擡著頭。

待女見她直視上座,立刻斥道“大膽!”

她又乖乖把頭垂下來。她想著,自己竟然是被拉來做證的,涉事的案犯都被逮走了,也就沒自己什麽事,不刻應該就有侍女帶自己下去。

但好半晌,又是沒有人說話。

她卻能感覺到,那道視線一直在自己身上。就好像她是什麽奇怪的東西。

還是侍女先問他“大公子?”

青年才回過神。但卻對王文靜說:“按道理來說,人即有精、神、氣與意念,只要入門持牌,便就能溝通天地,驅萬物為已用,只是能力大小不同而已。但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像你這樣完全‘絕緣於萬物’的人。”

王文靜一臉茫然“是說我天賦不好,還是說我根骨奇特能成大器?”

“成什麽大器,你就是個實心的鐵坨坨,一竅不通。禦不了靈。”青年嘴唇開合,侍女的朱唇微啟“你進不了鶴島。回家去吧。”

王文靜不服“非要能禦靈才能做方士進鶴島嗎?我可以打雜啊。那方士也得吃飯,我可以做廚娘啊。再不濟,找個有本事的人,我給他做舔狗,說不好還步步高升呢。”反正她說什麽也要上鶴島。要不然計劃根本沒有實施的基礎。

青年聞言楞一楞,看著她。

待女臉色驟然一變,斥罵“大膽賤婢!”手中光華大盛,不知道是什麽,直撲向王文靜而來。

王文靜根本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也完全反應不過來,就被那道光直刺入眉間。她只覺得眉間一冷,就好像有刺骨的寒風從被什麽割裂的縫隙裏吹得骨頭縫都是冷的。讓她一動也動不了。但很快,她又覺得全身劇痛、發熱。像有看不見的烈火在烤著她。她掙紮著,想站起來。但沒有成功。踉蹌了好幾步,又摔倒在地。

不知道是什麽人,湊到她面前。似乎只有一個,又似乎有幾十個。人影太多擠得她眼眶痛。但她一動也動不了,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跳也停止了,但看不見的火卻沒有停——甚至越來越大。她腦海中,什麽東西嘀嘀作響。

然後突然,D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好Guest用戶。REW-21管理系統正在解壓中。請稍後……”

她想動一下,但動不了。

什麽是REW-21?王文靜覺得自己在哪兒聽過。

對,是D,它和聞人攀比的時候說過。它說,它是由全世界最好的程序員團隊編車而成,以REW-21為核心……

但當時根本沒有誰註意這件事。至於REW-21到底指的是什麽鬼才知道。

王文靜躺在那兒,眼睜睜看著侍女快步走上前來看她死了沒。

侍女眼中的王文靜,躺在地上睜著眼睛,全身僵直,瞳孔也已經擴散。她試了試鼻端,沒有氣息,身上冰冷,脈搏也不再跳動。

青年對這一切感到厭煩,擺擺手。她們便把王文靜拖了出去,丟棄在門外喊徐安隨便找個地方掩埋。

徐安一瘸一拐地跑近,發現是王文靜楞了一下。

他才剛埋了胖子。就埋在大廳後的院子裏。那裏有幾壇花,長得很好。對於一個身懷術法的人,卻這麽簡單就死在自己面前,他深受震撼。這才知道自己離死有多近。如果不是王文靜為他說了幾句,幾個小錯也足夠他送命了。

他心情覆雜,拖著僵死的王文靜向院中去,派來的小侍女在一旁盯著。挖好了坑。

王文靜眼看自己要被埋了,可一動也不能動。

她腦中嘀嘀嘀的聲音,時快,時慢,就在第一捧土埋到她臉上時,終於在一聲長嘀——之後,有一個聲音響起來。

“REW-21已重新上線。因經過高度壓縮,功能恢得度約為百分之一,可執行一般性操作,可進行自我防禦程序,此程序可實行傷害轉化為可使用資源操作,傷害最高限額為3個單位。溢出傷害量將會對意識體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請宿主珍惜生命,謹慎使用。”

王文靜發現它說的自我防禦,是指類似剛才的術法攻擊才能轉換,窒息並不算在其中之後,根本無心聽這些廢話。等它終於叨叨完,發現自己能動,她幾乎是瘋狂地向外刨。

終於把頭從浮土裏伸出來的一刻,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第一個看到的是正拿著鐵鍬想把土壓實的徐安。

徐安張口結舌瞪著從地裏鉆出來的那顆頭,翻了個白眼就爽快地倒地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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