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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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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連發兩封信件都沒有得到回覆。

蘇婕終於坐不住了。

她瞞著所有人偷偷跑到璇光宗,上次成婚時來過,所以她知曉葉清漩的住處。

葉清漩喜靜,住處也偏僻,平日裏不會有太多仙侍來叨擾。

這正好方便了蘇婕,她避開兩道門的侍衛,後半程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就來到了葉清漩的院子裏。

從蘇婕的角度看不到葉清漩的臉,她只看到他倚在欄桿上的背影,好像又瘦了許多,手臂搭在欄桿上,微微垂下,有氣無力地丟幾粒魚食。

面前站著程陵,似乎在跟他匯報著什麽,說到一半時突然發現了蘇婕的身影,然後找了個借口,作揖離開。

蘇婕知道程陵是在幫自己,她便又往前挪動了幾步。

沒了程陵的聲音院子顯得更加清冷,倚在欄桿上的背影有種孤影垂憐之態。

怎麽瘦了這麽多?

不是說璇光宗會好好照顧他嗎?

蘇婕又往前走了幾步,扒過去想偷偷看他幾眼。

葉清漩搭在欄桿上的手忽然用力一揮,臺上盛放魚食的碗被他揮到水中,濺起的水正好呼了蘇婕一臉。

蘇婕捂住臉。

嘆了口氣。

葉清漩的脾氣是真的很不好啊。

蘇婕從後面走出來,老老實實認錯:“我錯了,你別生氣了。”

葉清漩連擡頭都沒回,只留給她一個後腦勺。

蘇婕伸手想去拉拉他的衣袖,身側的曳光劍忽然發出“噌”的一聲嗚鳴,嚇得她趕緊松開。

這怎麽還急眼了?

蘇婕擦了擦臉上濕濕的頭發,軟聲哄他:“仙君別生氣了,多不值得?這件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仙君沒錯,千萬不要拿我的錯誤來懲罰自己。這些天我擔心你的傷勢,又怕你看到我生氣,所以才不敢出現在你面前,忍到今日實在是情難自已,想來看看你……”

她偷偷摸摸看他一眼,又試探著去拉拉他的衣袖,“仙君別生氣了。”

蘇婕在哄人這方面自有她的一套,舍得下身段,也舍得下面子,就連聲音也軟得情意綿綿。

池底的魚兒跳起爭奪水中的魚食,泛起層層漣漪。

葉清漩漠然拂去蘇婕的手,披風從他肩頭滑落,指尖觸碰到蘇婕的手背,冷得不像個活人。

蘇婕是真的心疼了。

她不顧曳光劍的威脅,起身來到他跟前。

將他滑落的披風拉起嚴嚴實實裹住,握住他冰涼的手,跟石頭一樣冷進人心窩,“你怎麽冷成這樣還坐在這裏?”

蘇婕想扶他進屋,卻怎麽都扶不動。

葉清漩微微側著身子,目光不看她,將手從她手中抽回,起身離開。

繡著流雲的衣袍怎麽抓都抓不住,從指尖溜走,蘇婕心裏突然變得空空落落,她起身跟在他身後,饒是她巧舌如簧,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哄他。

葉清漩心裏有結。

但他不想讓她來解開。

蘇婕知道他心裏的結是因自己而起,卻不知該如何開解,這便是他們二人對立的局面。

夜色有些微涼,但不及人心涼。

葉清漩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後輕輕淺淺的腳步,擾得他心煩意亂。

腳步聲忽然停了,他的心思也跟著停了,那種情緒被人掌控的滋味並不好受。

蘇婕清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葉清漩,你還有傷,別再走了。”

當時做得那般決絕,絲毫不在意他的感受,現在又來假裝關心他做什麽?

葉清漩發現她又在擾亂自己的心,強迫自己不去聽她的聲音。

衣袖被人從身後抓住,蘇婕看他的目光有些無奈,“葉清漩,你能不能別折騰自己了?你不想看到我,我等你回屋便離開。之前是我沒有顧忌你的感受,都是我的錯。現在你我已然成婚,總要面對彼此,我還是希望能跟你坐下來好好談談。”

聽到“成婚”二字,葉清漩眼眶不禁有些微紅。

什麽都是假的,可唯獨這樁婚事。

……是真的。

葉清漩的心窩開始隱隱疼痛。

他以神心啟陣,花了半個月的時間都沒有修覆好,任何一絲輕微的情緒都會讓他疼痛難捱。

這些天他確實很想她,也很想見她,可見到她之後心裏的疼痛和疲憊也都是真的。

葉清漩啞聲道:“你於大婚之日將我遺棄,瞞著所有人以命相救洛淮音的時候,可曾在意過我的感受?”

蘇婕不想讓他看到便是怕他傷心,可他還是傷心了。

她認錯的態度很快,一把拉著他的手,“我真的錯了,我不想惹你生氣的,你原諒我好不好?”

她的額頭輕輕靠在他背上,拽著他的手,怎麽用力都不肯松開。

她總是這樣,永遠這樣。

傷了他又來哄他。

將他當成一個可以隨意對待的傻子。

葉清漩用力閉上雙目,以往那些好的和不好的事情全部交織在一起,心口越來越疼,疼得他有些頭暈目眩。

他舍不得蘇婕。

可他還是推開了她的手。

或許這段感情從一開始便錯了,早在一開始就該斷開的,便不會像今日這般千瘡百孔也舍不得放手。

蘇婕被他推開,這次再也沒有追上來。

葉清漩每走一步便肝腸寸斷,在蘇婕來之前,他想的都是她的不好,可在她來了之後腦子回想的竟然是她的好。

每走一步,都好似在背離自己的心意,像走在刀尖上一樣疼痛。

可是這次他不會再停下來了。

他曾經為她放下過一次尊嚴,她承諾過他很多。

可最終,她沒有如她所說。

讓他失望至極……

葉清漩走出最後一步,終於用那種自虐式的疼痛強行斬斷最後一絲期翼。他害怕自己錯過今日便再也沒有說出口的勇氣,強迫自己開口:“以後你不要再來了。”

蘇婕楞怔地看著他,目光中慢慢爬上前所未有的涼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讓我不要再來,是要同我分開?”

葉清漩沒有回頭,壓制著聲音:“是,分開吧,對彼此都好。”

頭頂的天色忽然沈了下來,沈甸甸壓在人心頭。

蘇婕忽然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那個一直在原地等著她的人,這一次主動提了分開。

而自己雖說騙了他無數次,可在一起之後,她從未對他說過“分開”二字,足以可見她對這段感情有多珍視。

蘇婕的鼻子有些發酸,“你是說真的,還是說氣話?我們不是已經成婚了嗎?如何分開?你要同我和離嗎?”

葉清漩拿出那塊本來要與她互相交換的玉佩,輕輕放在身側的石塊上,“禮未成,信物未換,成婚也不過一場笑話,何必當真。”

那句“何必當真”壓在蘇婕心頭,當真是狠狠給了她一棒,在她決定進入這段感情的時候,就未曾想過自己也會有被狠狠拋棄的一天。

她微微張口還想說什麽,葉清漩已經放下玉佩離去,將房門緊緊關閉。

暗沈的天空落下淅淅瀝瀝的小雨,將蘇婕淋得透心涼,她有好多想同他說的話,全堵在心裏不上不下。

在感情上她一向不願意跨出這一步,便是害怕發生今日這樣的事。

她對感情本來是沒有期望的,她不想像母親那樣得到過又失去,原就打算孤獨終老。

當年是洛淮音打開了她的心結,讓她邁出了第一步,可迎面而來便是三百年死別、不人不鬼的活著。

現在是葉清漩,讓她選擇相信後,又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與葉清漩敞開心扉的那天,是她三百年來最快活的日子,那是她第一次淡忘了洛淮音離世帶給她的陰影。

她以為葉清漩會是治愈自己的良藥,未曾想過,最終也會變成一把刺在她心裏的刀。

雨越下越大,砸在蘇婕身上,帶來麻木的鈍痛。

她的身體因為塑魂陣法虧空得厲害,洛子酌本是不讓她出門的,是她偷偷跑來,以為葉清漩看到自己會高興、會將她緊緊抱住。

結果,他已經準備將自己放下了。

房門依舊緊閉。

他知道她在外面淋雨。

卻沈默得好像什麽也不知道。

這場雨淋得蘇婕心頭變涼,聲音也顯得麻木:“葉清漩,我向來不喜歡強人所難。你說成婚不作數,那便不作數吧。我也騙過你,所以即便是你後悔了,我也不會為難你,但你要記著,這次是你說要分開的,我走了之後就不會再來了。”

她總說葉清漩高傲。

可實際上她才是最高傲的那個。

高傲到只要離開,便是頭破血流都不會再回頭。

“哐”的一聲,房間裏傳來東西被重重砸在門上的聲音,她這番話終究是激怒了葉清漩。

他撐在桌上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昔日的冷靜自持全部被狠狠擊潰,“是我說成婚不作數嗎?是你不想這場婚姻成真才對吧!蘇婕,是不是只要我不提起洛淮音,你就可以當這件事不存在一樣?你在大婚之日將我拋下,以你的命換他的命時,想過我的感受嗎?!”

隔著一道門蘇婕都能感覺到他聲音裏的顫抖,雨落得更急了,砸得她有些睜不開眼。

她習慣了萬事都去博弈,可在葉清漩這裏她忽然找不到狡辯的技巧,只有直白的:“你若想聽我的解釋,便將門打開。你若是不想,我就走了。”

那道門是葉清漩心裏的最後一道防線,她要將他逼得走投無路,她要看著他無可奈何。

葉清漩慘淡地笑了起來,他竟然有一瞬間真的荒唐地想要打開那道門,想聽聽她的解釋,“蘇婕,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意,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在你心裏我和洛淮音誰更重要?”

蘇婕幾乎是想都沒想:“當然是你更重要,你是我夫君啊。”

她回答得太快了,葉清漩分辨不清楚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好像之前的每一次她都是如此坦誠地、直白地,去欺騙他。

“你如何證明?”

“你想讓我怎麽證明?”

“將洛淮音送走。”

這句話一出,外面安靜得只剩下雨聲。

他好像聽到蘇婕在輕輕咳嗽,聲音也在雨聲中慢慢冷了下來:“不行,現在不能送他走。”

只這一句話,葉清漩就明白了在她心裏到底孰輕孰重。

心口好像被刺穿了,冷風倒流,涼得骨頭都疼。

他有些麻木地點頭,“知道了,你走吧。”

她好像真的走了。

外面的雨聲很大,淹沒了很多東西,也將葉清漩的心一點點埋進泥土裏。

如果說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

那便是萬骨錐心。

滾燙的眼淚終於不堪重負,重重砸在他手背上。

葉清漩用力閉上雙目,揪緊胸口,忍耐著萬般蝕骨的滋味,疼得他每根骨頭都在戰栗。

外面的風聲淹沒一切,雨水肆意沖刷著萬物。

門窗不安地晃動著,有種山雨欲摧之勢。

忽然有扇窗戶發出吱吱的響聲,有人從外面把那扇窗戶給撬開了。

然後葉清漩便看到被雨淋得不成人樣蘇婕扒在他窗戶上,冷得臉色發白,看向他的眼神也是又氣又恨,“葉清漩,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是不是真的想跟我分開?”

就像很多年前那樣。

她撬開他的窗戶,笑得張揚:“仙君怎麽又生氣了?仙君還是要多笑笑才好看……”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幅樣子,卻同樣狠狠撞擊在葉清漩心上,撞碎他心裏堅守的最後一道防線。

葉清漩用一種決然的身姿走到她跟前,將她冰涼的身子擁入懷中,不管不顧地吻上她。

蘇婕被他從窗戶外面一路拽到懷裏、拽到屋裏、拽到床上。

一時間天旋地轉、日月顛倒。

身上的衣服被層層拉開,風吹得簾幔滾動,某種要灼燒的熱度在冰冷的身子上直線攀升。

葉清漩的動作並不輕柔,帶著一種要將她拆骨入腹的力度,將她壓在被子裏、壓在身下,壓下她最後一絲力氣。

蘇婕向來是討厭被人強迫的,她幾乎是本能地掙紮。

可是葉清漩的情緒已經到達了一種瘋魔的邊緣,任何輕微的掙紮都只會讓他變得更瘋魔。

他將她的呼吸全部奪走,不想讓她說出一個字。

害怕她說出的每一個字就是他不想聽的。

門窗被吹得“砰砰”作響,簾幔劇烈飄動著。

那一夜葉清漩瘋魔得不成樣,蘇婕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她的聲音啞了,頭發散了,渾身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有時候她在想,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兩個不適合的人在一起本就是互相折磨。

可有時候她又在慶幸,這麽不適合的兩個人都能走到現在,其實已經很好了……

剛開始的蘇婕並不想暴露軟處,再疼也死咬著不開口,但到了後面實在扛不住,她累得兩次暈厥過去,葉清漩也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

她終於忍不住求饒,啞聲道:“清漩,我不要了。”

她無力地被他攬在懷中,青絲傾瀉,遮掩住她身上用力過後留下的傷痕。

細細的吻落在她耳邊,手指從身後拂過,他好像真的成長了,在這種事上不再青澀,目光中帶著成熟後的偏執和占有欲:“我在你心裏比洛淮音重要對嗎?這種事也只會跟我做,對不對?”

蘇婕長這麽大還沒面對過這麽羞恥的情況,她還沒有開始回答,對方又魔怔般繼續,好像要一直到她求饒為止。

她喘息著緊緊抱住他,真的扛不住了,聲音都有些發抖:“對,對!葉清漩,你比誰都重要,你在我心裏比所有人都重要……!”

她將臉埋在他肩膀上,好像哭了。

溫熱的眼淚落在他胸膛上,滾燙灼熱。

蘇婕是個很少掉眼淚的人。

這一夜,卻在他懷中哭得泣不成聲、聲聲顫栗,死死咬著他的肩膀。

“葉清漩,你到底在懷疑什麽?我說過這種事只會跟自己喜歡的人,你到底還有什麽好懷疑的?”

“洛淮音救過我的命,我還他一命本就是應該。什麽叫以命換命?沒有他,我早在三百年前就死了,你還見得到我嗎?”

“大婚之事是我沒有妥善處理,可我也叫你等我解釋,你就是這麽等我的?”

“陣法結束後我疼得要死了還想著來見你,擔心你臥床不起,傷得嚴重。”

“我發出的書信你全部不回,我每天都在擔心你是不是病得要死了,想見你……”

“可你呢?你根本不想見我,你每天在院子裏餵魚!”

埋在她心裏的委屈全部宣洩出來,她哭得不成樣子,第一次在他面露出自己的軟肋。

“我也不知道洛淮音會覆活,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到現在還沒醒,全靠靈氣滋養著,你讓我將他送走跟讓他死有什麽區別?”

“你想讓他死,一開始你就阻止我救他好了!或者讓他三百年前別救我,讓我死了算了,你當你一輩子的青玄仙君,再沒人來叨擾你……”

她哭得泣不成聲。

葉清漩終究還是心疼了。

他將她攬在懷中,收起冰冷,又變回了那個溫柔護她的青玄仙君,“是我不好,以後不會再逼迫你了。”

葉清漩將她抱在懷中,那種要失去她的酸澀感離去後,取而代之是一種什麽也無法代替的失而覆得感。

“我只是不確定,我對你是否真的有這麽重要。也不確定你會不會為了洛淮音不要我。”

蘇婕解釋道:“你我二人已經成婚,我不可能跟你和離,再跟洛淮音在一起。而且我和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在一起過,我是喜歡過他,也知道他喜歡過我,可我們根本就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他在我準備表明心意的前一天就因為我死去了。”

“現在就算他覆活也不會改變什麽,我還了他的救命之恩,不會再想別的,他亦是個看中禮義廉恥之人,知曉我已經成親後,他也必定不會再將他的感情顯露出來,更不會做出有損身份之事,你猜想的那些統統都不會成真。”

兩人第一次如此坦誠相待,近距離相擁。

葉清漩聞著她身上的香氣,深深將她擁入懷中,感到饜足。

他好像一直都處於一個錯誤的認知當中。

那就是他一直以為蘇婕和洛淮音曾深深相愛過,以為蘇婕是為了覆活洛淮音才跟自己在一起。

這種認知是從哪裏開始的?

好像是洛子酌對他說的。

葉清漩溫和的眼底浮現出一絲冰冷,他輕輕攬著蘇婕疲憊的身子,看她實在沒力氣了,拉起被子將她蓋住,哄她入睡。

屋外的冷雨逐漸停歇,屋內也開始回暖。

葉清漩枕著手臂,望著房頂,回想著整件事的過程,好像有一張綿密的網將他和蘇婕都套進去了。

……洛子酌。

他在其中到底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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