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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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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你沒能力留在瑞士,所以巴不得林晨跟你一起回國,對吧?”

令思維帶著鄙夷語氣的質問讓我莫名其妙,“難道他不申請讀博就一定會回國嗎?還有,我覺得林晨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沒有幹擾他做任何的決定。”

如果不是令思維主動來找我,我大概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導師最近在招生的事情,再說了,人生又不是只有讀博這一種選擇,為什麽他一副,林晨如果不去深造就未來無望的樣子?

“你為什麽一定要讓他按照你的想法去選擇呢?”

我和令思維自認識開始還沒這麽劍拔弩張過,我忽然覺得,現在的情況很像高中生早戀被抓,我是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叛逆學生,他是下一秒脫口而出“我這都是為了你好的”窒息家長。

其實也不是很像,但我就是這麽覺得。

但令思維話鋒一轉,向我問起了另一個問題,“你知道林晨最大的缺點是什麽嗎?”

“缺點?”為什麽突然提到這個?

“林晨這個人,很聰明,做事很有條理,行動力也很強,我相信,以他的能力,只要他想,他可以成就一番很大的事業,只可惜……”

“可惜什麽?”我的聲音不自覺地小了下去,因為眼前這個人的溫度正在直線升高,他看著我的眼神像是烈日在炙烤沙灘上的鹹魚。

“可惜他是個戀愛腦,整天只知道圍著女朋友轉,志向都被磨平了,原本可以直接去美國讀博,他不去,非要來瑞士,我一開始還納悶,畢竟之前從來沒他說過還對歐洲感興趣,我之前建議他來蘇黎世交換他也沒去,”他向我走了幾步,快把我這條沙灘上的鹹魚曬卷邊,“合著是因為你要來瑞士。”

“他……他怎麽就只知道圍著我轉了?”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應,腦海中回響著令思維的那句“原本可以直接去美國讀博,他不去,非要來瑞士”。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本科幾年級的事情?我竟然一點點風聲都沒聽說過。

“我真是為他感到可惜。”

令思維的話像整點時候的鐘樓,我之前路過的時候,被震得腦袋發懵懷疑人生。

好像有什麽根基動搖了,他沒費什麽力氣就讓我敗下陣來。

他總是會找各個論據來證明自己的觀點是正確的,讓別人同意他的觀點。

他之前講的所有的話我都可以不在意,但是這句話,我沒辦法理直氣壯地說,我不在意。

“你現在說完了嗎?”

聽到林晨聲音的時候,我還以為我在做夢。

“林晨?你什麽時候來的?”

“你們剛開始說話的時候,我就在這了。”他一臉平靜,沒有波瀾的平靜。

“啊?”

當時我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是:這真是狗血又刺激又老土的情節。

蘇黎世這個城市,說大也不大,但我們之前在上學放學的路上楞是沒偶遇過一次,結果今天,就在我和令思維爭論的時候,我們偏偏就遇到了,而且他還默默站在一邊,圍觀了整場對話。

我真的無法想象,我的男朋友是以什麽表情旁觀的。

我眼看著林晨一步一步從我身後走過來,擋在我身前,又一步一步走到令思維面前,我只覺得心裏堵得慌,如果我只是旁觀者就好了,這樣就可以毫無壓力地觀察這毫無新意,只會給人添堵的生活。

“學長,有些話,可能我之前說得太委婉了,所以我這次就說直接一點,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我所做的所有決定都經過了我自己的深思熟慮,不要把我做決定的原因都推到別人身上,還有,也請不要,把你的想法強加給我。”

“你現在這樣,是鐵了心要回國?”

“是。”

“那你當初何必出來?費了力氣花了錢,就是為了拿個學位去找一份可能本科生也能做的工作?你覺得值得嗎?”

“值不值得是我自己說了算,我是為了對自己來說非常重要的人和事情來到這裏讀書的,我也不會後悔自己過去做出的決定;請你把對於未來的期待,都放在自己身上。”

令思維離開的時候,在我面前帶起一陣風。

我想是那是一陣名為“失望”的風。

我在腦海裏用勢利的想法飛速盤點了一下,跟令思維這樣的人,不管怎樣都應該保持良好的關系,於是對他說:“你剛剛說話是不是可以態度柔和一點,他不是我的學長,但是是你的學長啊,而且他一直那麽關心你,有什麽機會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我覺得也沒必要跟他鬧成這樣吧。”

沒想到,此刻林晨卻不冷靜起來,“他都找到你頭上了,我還能說多好的話?”

他猛地捧起我的臉,我感受到他的手指穿過發絲撫在我的臉上,他的臉龐一下子我眼前放大,他的眼睛裏有很多種情緒混雜在一起,讓我分辨不清。

此時此刻,最清晰的是我在餘光裏看到的背後人來人往的馬路,我看到紅燈還有十一秒鐘變綠,我們現在是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就在我以為,我們會在這麽熱鬧的地方接吻的時候,他松開了手,退回到我身邊。

“時候也不早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在綠燈亮起的時候,我們跟著人群一起穿過馬路。

“你是不是很生氣?是因為他直接找我,所以生氣嗎?但是他找我都是為了你的事。”

林晨沒有回答,我也沒有接著問,我們沈默著牽著手走在回去的路上,他走在我前面,走得比我快一些,來來往往汽車的聲音掩蓋著我們各自沸騰的心事。

說不在意就是很在意,看起來平靜,其實就是很不平靜,

人們總是這樣。

我努力想找一些話題,兩個人之間的這種沈默實在太奇怪了。

而且,如果我一直不說話,只是低著頭跟在他身後走的話,有種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情的感覺。

但是我並沒有……總之就是怎樣都奇怪。

我們一直走到離家還有一個街道的十字路口,林晨終於將他心裏的想法緩緩道出。

“大概是前幾天吧,我在路上碰到他,就跟他打招呼,結果我看到他的屏幕亮起來,結果上面顯示的是你的頭像。”

我的腳步不由得一頓,“有這麽一回事?那可能……是吧,因為他幾天前就來找我談你的事情了。”

這短短的一句話越品越覺得不對勁,“等等,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今天晚上根本不是偶遇,而是……你蓄意的?你不會跟蹤他吧?”

“談不上跟蹤,我就是多留了個心眼。”

“我的天!我怎麽一點也沒看出來?”我仔細回想了這些天林晨的具體表現,他的各種言行,感覺並沒有奇怪的地方,唯一能稱得上稍微有些不對勁的大概只有……

“所以,你這幾天突然花了超多的心思在做飯上,跟這個有關系嗎?”

大前天我們吃了酸菜魚,前天吃了紅燒肉,昨天吃的是火鍋,而一般這些菜都是我們在周末沒什麽事的時候才會花很多精力去做。

這勉強可以算是一個奇怪的點,我在吃得異常開心的時候,心裏確實飄過一絲絲的奇怪,奇怪林晨最近怎麽這麽閑。

我的眼神在問“是這樣嗎?”

他的眼神在說“不要再問了。”

難道,他真的是想用這個試探我?

可是這幾道菜又能幹什麽?

男人心真是捉摸不透。

那天晚上是我做的飯,因為前一天煮多了飯,於是今天晚上拿來做炒飯,由奢入儉難,我們倆吃飯的時候都是一副不怎麽情願的樣子。

吃完飯之後林晨去洗碗,我回到房間學習。

當然了,我是學不進去的。

經歷了這半天的事情怎麽還能靜得下心去看課本學習。

我很清楚,我想我們都很清楚。

有太多的事情被封在心底,我們好像從來都沒有真正開誠布公地談過一回,好像我們直到現在,從開始交往到現在大半年的時間,一直都是帶著濾鏡相處,對我來說,林晨身上那個過去成績一騎絕塵的理科優等生濾鏡從來都沒有摘下來過;我也不清楚他眼中的我是什麽樣的,還是高中那種帶著青春柔光濾鏡的樣子嗎?

我們真的認識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我們一起朝夕相處的時間也真的很短,短到,他在我眼裏很多時候都是完美得不真實的形象。

我從自己的房間出來,發現林晨的房門沒有關,他坐在桌前,面對著窗戶,沒有開燈,也沒有拉窗簾,臨街的房間,各色變換的燈光穿過窗戶在他臉上流轉。

他回頭看到我,站起身來。

“不用,你就坐在那裏吧,”他的房間裏只有一把椅子,我走到他的床頭坐下,“也別開燈,就這樣吧,反正關著燈我也能看清楚你的臉。”

而且如果開燈的話,好像有些話就沒那麽容易說出口了。

“其實我也有話想要對你說。”林晨坐的位置比我高,他朝前俯下身來,我們兩個以一種非常親密的距離對視著。

“林晨,我想問你,如果當初我說我很想留在這裏,那你會去申請那個博士嗎?”

“會。”他幾乎沒有遲疑就給了我肯定的答覆,而這是我根本沒有預料到的。

“那你的決定不就是被我影響了嗎?我不希望你做這種重要的決定的時候,把我也考慮進去。”

我問他的時候,我也在問自己,我在做決定的時候,我會把林晨考慮進去嗎?

如果要讓我在機會和另一半之間選一個,如果只給我三秒鐘的思考時間……我大概,一定會選擇那個機會而不是另一半。

所以我也不會讓別人為了我放棄什麽。

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令思維那些話背後的更深層的意思,就像那些只能同福不能同難的情侶,如果另一半能力比自己強,可以過得比自己好,就會不擇手段讓別人留在自己身邊,這才是,令思維覺得我不想林晨留在瑞士的原因。

“那你之前真的放棄了去美國讀博的機會嗎?”

“本身就是‘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情,到他口中就成了我戀愛腦放棄了已經到手的offer,現在申博激烈,我就算投了簡歷,也不一定就能成功,就算是投他的導師,也是這樣,所有的事情都沒有定數。”

“那你之前有讀博深造的打算嗎?”

“本科的時候我確實有過這種糾結,要不要畢業之後直接去讀博士,但是沒糾結多久就打消了這種念頭。”

“為什麽?”

“是不是因為我的成績,所以給了你一種我好像很熱愛學習,這輩子就應該投身科研的錯覺?”

“倒也沒有覺得你一定要讀博或者怎麽樣的,就是覺得,你大概會做一些和我們不一樣的事情。”

話說完我才意識到不對,什麽是“我們”,什麽又是“不一樣的事情”。

但這是完全是我下意識說的話,也表明,我心底裏就是這麽想的,在之前,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我低下頭,沒有去看林晨的眼睛,只聽到他輕輕的嘆息了一聲,“那些所謂的我應該去做的事情,都是別人強加給我的,不過我並不在意,因為那些事情在我看來都沒什麽區別,唯一的決定性因素就是你,在我心裏你更重要,所以我會把你考慮進去,和你相比,其他的事情都沒有什麽很大的意義了,只有你是唯一有趣的存在。”

我這個“唯一”一下子不知所措起來。

好像在很久之前,在我還做著各種少女心的屬於愛情的粉紅的夢的時候,我也應該幻想過,如果我是某個人的唯一就好了。

但我後來就不會這麽想了,被當成別人的唯一,是一份沈重的責任。

“真的是這樣嗎?生活中有這麽多的事情,真的會有這麽誇張嗎,那你這樣不就是戀愛腦嗎?”

“我以為只有那種,為了另一半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的才是戀愛腦。”

我感受到一種混亂,雖然我還能坐在床邊正常地和林晨說話,但是有一些東西已經不受我自己的控制了,可能是我的一部分思緒,也可能是一部分身體。

“所以你真的沒有什麽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嗎?”

“我不知道……一直以來我的生活就是,讀書升學,考各種各樣的試,和不同的人競爭,去做那些看起來最有前途的事情,但是,現在我覺得,就算讀了博士,就算做到了那些看起來很光鮮亮麗的事情,最後不還是要工作,還是要去想該如何養活自己,要去過自己的生活,成績和學位,在我看來,都不是生活。”

林晨跟我說,這些是他在叛逆期思考出來的道理。

我很驚訝,他的叛逆期是什麽時候。

他說,是高中的時候,就是那個對分數錙銖必較的階段。

“當時有那麽多場考試,每場考試都會有不同的分數,好像除了我之外,周圍所有的人都非常在意這些分數,哪怕只有一分;我當時就覺得,這是他們的生活,不是我的生活,如果一件事情,只有我在意,別人都不在意,那麽這件事,就是完完全全屬於我的事情,好像挺奇怪的,但我就是這麽想的。”

什麽是不應該做的事情?什麽是應該做的事情?

什麽是屬於我們的生活?什麽又是別人的生活?

這些問題讓我的混亂更進一步,我湊上去吻他,把手從他的領口裏伸進去,林晨沒有制止我,這讓我忍不住更大膽了一點,我拉扯著他的衣領,兩個人一起倒在床上。

“等等……你別沖動,冷靜一點。”他突然攥住我的手,隔著一層衣服。

“我覺得我現在很冷靜,也很清醒。”

相對冷靜,相對清醒,我現在正處於清醒與瘋狂的交界處,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甚至還能認真考慮後果,但也僅僅是這樣,僅僅是現在,換成另外一個時間,另外一個地方,我都不會如此。

“那我現在問你,林晨,你願意和我make love嗎?”我的頭發散落到我們兩人之間,遮擋住視線,但沒有人去管這些頭發,林晨想說些什麽但是沒有說出口,我的手還在他的衣服裏,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我們沒有……安全套。”

終於,他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了這幾個字,喘氣的頻率和心跳一樣劇烈。

我從混亂中抽出身來,“那現在去買,樓下的超市應該就有,趁現在,還沒有關門,趕緊去!”

林晨像個宕機的電腦一樣半靠在床頭。

“你不去嗎?你不去我怎麽知道應該買哪個型號的!走啊!”

我硬是把林晨拉下了床,現在離超市關門只有不到十五分鐘的時間,我們得抓住最後的機會。

我套了件薄風衣就出了門,下樓也是一步跨三階,晚風帶著涼意,但和我們滾燙的身體相比不值一提。

路燈下我們的影子交織在一起飛舞,耳邊是風聲和心跳,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自己像在進行一場戰爭,而現在它已經到尾聲,不遠處的超市就是最後一座堡壘。

我在做一件,已經錯過了很多年的,年輕人應該做的事情。

就是現在,就是這個晚上,我喜歡也喜歡我的人,他的心和身體我都要得到。

我回來了,我在各種考試匯報的夾擊中回來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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