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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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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

穆玄走至徐歸的身旁,一手舉著花燈,一手接過骨傘,道:“給你。”

徐歸默不作聲,將未曾燃起的花燈拿在了手上。

路人們本就註意著這一對郎才女貌,這會兒見到徐歸的廬山真面目,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徐歸長相清秀,一雙眸子常年寒冰,抿著的雙唇冰利如刀,不帶絲毫感情。原先見她垂眸不語,路人皆是以為其不喜穆玄,待到她擡了頭,與穆玄對視時,他們卻能感受到冰雪融化般的暖意,以及深晦到不可察覺的愛意。

一種沈澱了許久,始終無法浮出水面的愛意。

而作為被圍觀的當事人卻並沒有註意那麽多,兩人看著花燈,正商量著回家掛在哪裏合適。

兩人邊走邊說,原本只是司空見慣的畫面,卻在這對金童玉女的身上看出了不一樣的感覺。路人有意無意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從內心發出由衷的祝福,他們不知道這種祝福因何而起,又為何如此沈重。

骨傘與人最終消失在了街角,安靜的花燈臺又一次恢覆了喧囂,路人們投入到新一輪爭奪之中,只是心中的兩道影子久久無法忘懷。

拿了花燈,兩人興致不減反增,尤其是從未見過熱鬧場面的穆玄更是東跑西串,十八歲倒比八歲的還要像孩童。

於是徐歸便一整晚陪著他走走停停,一會兒拿串糖葫蘆,一會兒又追著天上的孔明燈跑。徐歸微笑著跟在他的身後,忽然想起來,似乎離開長右山後,穆玄便再也沒有像現在這般開心過了。

她想著,前面的人卻停下腳步,回首望著她,朝她伸出手來,只聽聞他言:“徐歸,去看煙花吧。”

徐歸微怔,看著面前這只修長的大掌,一時間竟忘了回話。穆玄難得地有耐心,舉著手遲遲不肯放下,以一種固執的永恒的姿態等著她的回應。女子猶豫了很久很久,終是將手中的骨傘換到左手,緩緩地將右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莫名的,眼眶一紅,險些落淚。

穆玄牽著她的手,稍稍快了她半步走在前面,而黑暗正好隱藏住了他微紅的耳根,也隱藏了身後女子眼角滑下的淚珠。

走了許久,兩人方行至河畔,只因穆玄識得路,找了個僻靜無人的地方,同徐歸靜靜賞著天上綻開的火樹銀花。或藍或白,或紅或紫,好似織女再次偷偷下凡,不為君郎,只為編織一個璀璨的夜空供凡人們欣賞。

兩人沿著河畔走著,尋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背後是萬家燈火,面前是浮動著盞盞花燈的溪流。所謂小橋流水人家,靜謐安好。

若能一直一直如此安詳,倒也是不錯的選擇。

深夜,煙火漸稀,月華傾瀉,兩人走在燈火闌珊的小巷中,一雙影子被燭火月光拉得細長。他們緊緊交握著雙手,慢慢走在巷中,不言不語,似乎所有的情感都融在熾熱的掌心中。

正巧有人路過,偏頭便見這對看似十七八歲情竇初開的男女,不由得跟同行之人對視一番,感慨起自己逝去的年華。

只是他們不知道,兩人的感情,並無年齡可言。有人尋尋覓覓上千年,得到了苦得到了甜,最後百味交織,釀成陳年美酒。有人懵懂無知,卻是堅定執著,隨心而行,宛若一杯酸澀的青梅酒。

他們閱歷不同,經歷不同,卻是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即便再輪回幾番,周折幾回,他們想要的自始至終是眼前的人。

徐歸瞧著高掛的皓月,算了算時辰,發現此刻已是深夜,便道:“回去吧。”

“嗯。”穆玄點點頭,始終不曾松開手心的溫暖。他見徐歸表情平靜,沒有半點不願,唇邊的笑意更深。

暗中偷笑的人卻不知曉,有的人早已等待這一日許久。

……

百姓們將貢品放在祭壇上,虔誠跪拜,而後燃了花燈,靜靜看著燈中火光迸發,心中念叨自己的祈求,待到一夜過後,花燈滅,這一年一度的花燈會便也過去了。

那日奪得的花燈是一盞形狀普通的蓮花燈,做工簡陋,連花瓣暈上的顏色也是斑駁得很,本來借著月光看還有些許精巧,待其暴露在陽光下,卻是難看至極。

好在徐歸對精美之物並不是十分執著,花燈雖醜,卻也是在接受範圍內,重要的一點是這是穆玄所贈,徐歸說什麽也會好好保管。

她將花燈中的紅燭取出,施了防塵法術,便大大方方掛在了窗邊,每當風起,花燈便搖搖晃晃,宛如空中之花。

某日穆玄見到徐歸坐在窗邊,看著花燈發呆,眸中有讀不清的旖旎繾綣。

他走了過去,道:“這燈好看嗎?”

“很醜。”徐歸毫不留情道,駭得原本想要耍帥的穆玄一個踉蹌,無奈地撓撓頭。興許覺得自己說得直接,她又補了一句:“不過相貌如何,重要的還是內在。”

穆玄暗暗扶額,無奈:“沒錯,內在才是做好的。”

徐歸無法理解他的無語,只覺得他欲言又止。兩人在一起整整八年,早已熟悉對方性情,徐歸見他不說,便也不再追問,轉頭繼續發呆。

其實徐歸發呆並非單單為了消磨時間,更多的是參悟。她要參悟過去,推演未來,為撲朔迷離的將來做好萬全的準備。只是前塵易解,後事難料,即便是她,要看破阻隔的白紗,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好在她的耐性足夠好,日覆一日悟著,消磨著,雖說無趣,卻也未曾抗拒過。或者說,她已經習慣了這無趣而漫長的日子。這是一條一旦開始便無法回頭的路,每個成仙成魔者無論多麽不願,也必須接受之。

慢慢地,抗拒便成了習慣。

不過修魔之人倒是比修仙的自在多了,他們隨心而行,不為任何事所束縛,興起時便盤腿而坐,靜默修煉,厭煩時便上山狩獵,歸來手中提著野味,為晚膳添食。

小時候的穆玄喜歡待在徐歸身邊,學著她的一言一行,便是語氣也如出一轍。後來長大了,離開長右山,他便更向往外界光怪陸離的生活。

只是無論穆玄如何亂跑,待到夕陽落下,他都會歸家。當推開竹籬,入眼便是恬然安好的徐歸,這一幕便是他終身的渴望。

此處百姓生活習慣頗為怪異,平日中秋重陽不過,倒是挑了個臨近春節的日子來過花燈節,於是這花燈剛剛被摘下,又被換上了大大的紅色燈籠,無不彰顯春節的喜慶。

原本居住在城角落的徐歸穆玄兩人想著離開,聽聞今年春節格外熱鬧,便考慮了片刻,決定過完年再離開。

不知不覺竟在此處待了一年。

離開長右山後,他們兩人便四海為家,走到哪裏便駐足在哪。若非正巧趕上春節,不然這兩人又該收拾行李,踏上旅途。

徐歸尋找那人輪回每一世時早已涉足世間每個角落,對凡間一景一物早已是了然於心,只是那時候的她並沒有過多的閑情雅致來欣賞,如今重新造訪,倒是品出不少的味道來。

兩人又待了半個多月,鄰裏鄉親便開始張燈結彩,放起了鞭炮。這日徐歸又靠這椅子歇息,不想剛過一個時辰,天色微亮,一陣陣鞭炮聲便將她吵醒,此起彼伏,綿延不斷。

徐歸蹙眉,頗為不悅地睜開眼,煩躁地走至窗邊,打開窗戶看情況,不曾想還有兩年就該行冠禮的穆玄正捧著一串鞭炮,小心翼翼地掛在竹竿上,滿臉興奮地同鄰居借來燭火,燃了那長長的鞭炮。

即便再怎麽成長,穆玄骨子裏還是存在著孩童的貪玩。徐歸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一時間睡意全無,她將窗戶完全打開,站在窗邊,靜靜看著那人放鞭炮、貼對聯,玩得不亦樂乎。

晌午,鄰居送來年貨,他們見平時經常幫助鄰裏的穆玄不在,便敲了敲門,將年貨送到了徐歸手中,“小姑娘,新年快樂啊。”

多年不同他人交流的徐歸見到這熱情四溢的鄰裏,一時間有些慌亂,她接過年貨,臉上露出幾分罕見的羞赧。

“小姑娘,可要多吃點啊,瞧你那麽瘦。”送來年貨的大娘家裏養了個女兒,見到徐歸一下子便燃起來深情母愛,一連串的噓寒問暖倒令徐歸有些招架不過來。

徐歸由著面前的人抓著自己的手,輕輕安撫,一股暖意油然而起,她道:“謝謝大娘的關心,您也新年快樂。”

“欸,好,那這些你就拿著,我們先去忙了啊。”

徐歸點頭,“好的,您慢走。”

目送那些人離開,徐歸看了看手中用大紅色油紙包著的年貨,許久許久,才合上了門。

而離開的大娘們則拿著不少的年貨,繼續分發給鄉親鄰裏,閑下來時便捧了瓜子端了茶,一起說說這一年來的奇聞趣事。

那個送徐歸年貨的大娘在一旁聽著,終是忍不住開口:“你們可知,那家剛搬來不久的都是些什麽人嗎?”

她說得神神秘秘,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個別膽小的怕她說些詭譎靈異的事,便提前強調:“先說好,可別是什麽嚇人的事啊。”

“不會不會。”年貨大娘當即擺擺手,頗為有心虛地看看周圍,小聲道:“我覺得那兩人應該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這個想法盤旋在大娘心中已久,如今說出來是想一同分享分享,自己一人也不必如此誠惶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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