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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沈提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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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沈提燈

沈提燈做刑審小旗的時候,曾與當朝太子做過一段時間“庖人搭子”。

太子那年不過十歲,不知為何,向聖上求了一道旨意,親自來詔獄學如何刑審,太子來了,自得是錦衣衛指揮使親自招待,所以沈蘊玉親自來教太子庖人。

庖人的時候,需要有人來遞工具,所以沈提燈就做了那個遞工具的。

北典府司的詔獄是在地底下的,常年無光,所以牢房與甬道間都以火把照明,一片明明暗暗的光芒中,沈蘊玉隨意挑了個犯人,挨個兒介紹刑具後,教太子庖人。

沈蘊玉的刑罰是北典府司內都出了名的,細致到能分辨每一條肉絲。

太子對此分外感興趣。

他似乎天生不知道什麽叫“人命”,這人如豬狗,在他手下痛叫時,只讓太子覺得有趣,一雙酷似陳皇後的眼眸裏滿是尋到了玩具的歡愉。

沈蘊玉像是沒看到,只依次教著太子,該怎樣刑審。

十歲的太子便握上了刑具。

沈蘊玉教過他如何庖人之後,便又教太子如何審訊,依舊是沈提燈在一旁伺候——這便是沈蘊玉的私心了,讓沈提燈與太子早些有一點交際,不需要讓太子對沈提燈有什麽好感,只要讓太子知道這個人、見過這個人就行。

不管怎麽說,太子是太子,不管他是個暴戾的太子,還是個懦弱的太子,只要是太子,就得小心對待。

如若沒有意外,沈提燈也會走上錦衣衛指揮使這條路,沈提燈比太子年長六歲,如果沒意外的話,在太子登基的時候,沈蘊玉已經將南典府司交給沈提燈了。

這是沈蘊玉為沈提燈選的路——他現在一人手抓北典府司和南典府司兩個司,從未放權,待到沈提燈長大了,他可以放個南典府司指揮使給沈提燈。

北典府司和南典府司這兩個司,一旦接手,就是不死不退,退了就死,所以除非接手的是他親兒子,否則他不會讓權。

故而,讓沈提燈與太子早些見面,也是好的。

不過太子對沈提燈顯然沒什麽興趣,他最喜歡刑審人,第二喜歡審訊人,壓根沒把沈提燈放在眼裏。

一個錦衣小旗而已,給太子殿下提鞋都差點輩分,不過若是加上

“沈蘊玉兒子”這一條籌碼,那就值得太子殿下給一個笑臉了。

別看太子殿下時年只有十歲,但是在皇宮裏長大,耳濡目染,知道這錦衣衛的厲害。

到了日後,沈蘊玉若是有案子要查,便是沈提燈來帶著太子下詔獄。

太子對刑上女子沒什麽興趣,大概是因為不能真的見血,所以太子覺得這不算刑罰,隔靴搔癢,沒什麽好玩兒的,所以還是去找男子做刑審。

沈提燈充分見識到了這位大奉太子的兇惡。

雖然他們都是在做刑審,但目的是不一樣的,沈提燈親手將這裏的人抓進來,也親自看過他們的罪行,他知道,這群人沒有一個是幹凈的,就連這裏的女子,也多是他國細作,亦或者是女刺客之類的身份,他也知道,他的刑審是出於公正的刑罰,他以大奉法律為界,從未邁出過一步。

所以他哪怕滿手血腥,也認為自己是頂天立地的人。

但太子不是。

太子純是覺得刑審有意思,他不在乎這個人是什麽罪過,他只想玩得高興。

沈提燈察覺到他的興致盎然,因此而覺得不好。

這就是未來的皇帝嗎?

看起來就有一種大奉要亡的樣子。

沈提燈心下這般想,面上倒是掩蓋的很好,也不言語,只是太子走後,被指揮使給喚過去了一次。

他現在也是小旗了,到了小旗這個位置,便能來見指揮使了。

沈提燈從門外進來時,便瞧見他爹坐在案後,手裏拿著一副卷宗在看,卷宗上寫滿了人名。

沈蘊玉早已年過不惑,歲月在他的面上留下了痕跡,他的眼角堆積起了細紋,雖然依舊白凈,但卻有了中年美男子的儒雅模樣,興許是年歲上來了,所以不再如年輕時那般鋒芒畢露,而如山脊般沈穩,如林木般溫潤,縱然穿著一身紅艷艷的飛魚服,也沒有那種刺鼻的血腥氣。

當然,沒有人會懷疑他的鋒銳,也沒有人想見識道他的手段。

在北典府司時,沈提燈見了沈蘊玉,就像是普通的上下級一樣抱拳行禮。

沈蘊玉坐在案後,瞧了他一眼,問道:“太子走了?”

沈提燈點頭,道:“回指揮使的話,太子才走,屬下親自

送走的。”

沈蘊玉“嗯”了一聲,道:“你觀太子如何?”

此言是要命的話,東宮儲君如何,豈是他們可以議論的話?但沈蘊玉既然敢問,便確定周遭不會有人聽。

這兒便不是北典府司了,是他們父子講真話的地方。

沈提燈垂著眼眸,道:“兒子...有些不喜他。”

“嗯。”沈蘊玉垂眸,道:“他年紀尚幼,卻嗜殺成性,若是為人蠢笨便罷了,但是為父瞧著,他是個極聰明的人。”

不怕蠢貨手持利刃,就怕聰明人高坐明堂。

若被太子記恨上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沈提燈便道:“父親,兒子,又該如何做呢?”

沈蘊玉低笑了一聲,瑞鳳眼中帶著幾絲寬容與溫潤的慈祥,他道:“我兒,不必想這些,你只管做一個錦衣衛該做的事便夠了。”

“這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並非是當今聖上的,也並非是東宮太子的,他們胡作非為,自會食其惡果。”

沈蘊玉道:“提燈,天下大勢,輪不到你我來定,乾坤難測,只管做好自己。”

沈提燈恍惚間明白他父為何叫他來這麽一趟了,大概是怕他被此事困擾,特來開解他。

沈提燈心下松快了些,左右太子如何,也不是他一個小旗能置喙的,他便躬身道:“兒子知道了。”

“下去吧。”沈蘊玉道。

沈提燈轉而從大殿內出去,走回到詔獄裏。

他還要當半年的刑審小旗,這半年裏,他都得在詔獄裏待著。

浩蕩官途,每一步,都是白骨。

晚間,沈蘊玉自北典府司離開了。

他自從成家之後,準時準點交班,下面去查案的活兒多也交給了幾個千戶——那幾個千戶一時間感激涕零。

沈大人終於肯放權了,畢竟天天抓人,都沒空回去陪小嬌嬌了。

時年,小嬌嬌已不是十幾年前那個嬌弱纖細的姑娘了,歲月為她鍍了一層柔光,她比以前豐盈了許多,也圓潤了許多,唯一不變的是,石清蓮總是提著一盞燈等在府門口。

不管是夏日還是冬日,到了沈蘊玉該歸家的時候,她便在門口等著。

沈蘊玉遠遠自白虎街巷外提馬而來時,便瞧見星空之下,宅門之前,漂亮的美婦人手裏提著一盞燈,遠遠地望著他瞧。

燈火溫暖,泛著淺色的柔軟的光,蒙蒙亮的照著四周,美婦人遠遠瞧見他,便抿唇一笑。

天光似是都亮了幾分。

沈蘊玉縱馬前去,到了府門前便下來,握著石清蓮的手往府裏走,周遭的小廝丫鬟便趕忙收馬——他們都習慣了,夫人與大人成婚十幾年,日日都是如此,如膠似漆。

情.愛當真是天底下最好的東西,只要瞧見了夫人與大人,便讓人覺得心頭安穩,這世上,總有兩不背棄的人。

因著夫妻和睦,家宅安穩,沈府這些年都顯得格外溫良,毫無鋒芒似的,整個府上下都洋溢著歲月靜好之意。

沈蘊玉回了府內後,便拉著石清蓮回了廂房,他們倆已相伴數十年,還是不愛分開,只要有時間,便愛湊到一起來。

多數時候都是沈蘊玉辦公,她在一旁瞧話本——沈蘊玉本是在隔壁有書房的,但奈何書房離臥房遠些,隔著一棟墻,他瞧不見石清蓮,便幹脆把東西都搬到了臥房來,在臥房一側擺上文案,擡眸便能瞧見石清蓮。

一方矮榻上,石清蓮卷著金枝軟枕躺著看話本,沈蘊玉在一旁看公文,瞧一會兒公文,沈蘊玉一擡眸,就能瞧見石清蓮。

石清蓮在廂房中的時候從不穿的太緊繃,她蹬掉鞋襪,只著了一件寬松的月牙藍水裙,上無花紋裝飾,她如雲般的墨發披散著,翹著小腿看手裏的話本。

她生性懶散,愛舞文弄墨,偶爾畫一些畫,多數時候都愛享樂,出去吃點好吃的,買點喜愛的東西,回家便看話本,有閑工夫了,便拉上三五好友出去踏青,若是外面陰雨連天,便在府中煮一杯茶,等沈蘊玉回來。

沈蘊玉每每瞧見她,都會覺得心中安穩。

他漂泊半生,遇到了石清蓮,才有了家。

石清蓮大概正看到有趣的地方,粉嫩的唇瓣咧開,低頭嘿嘿笑了半響,沈蘊玉瞧見她笑,便也不想辦公務了,他將筆放下,慢悠悠的走到了石清蓮邊兒上去,問她:“瞧什麽呢?”

石清蓮拿話本擋著臉,一雙桃花眼笑的像是閃著泠光,瞧見沈蘊玉便笑,沈蘊玉奪過石清蓮手裏的話本,拿在手裏一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則胡說八道的時文。

“據可靠消息,那北典府司指揮使早些年間被人給閹過——”

他這輩子是甩不脫這件事了,也不知是誰這般惡心,來回傳他閑話,沒兒子之前就罷了,有了兒子之後,竟還有人說沈提燈是被抱養來的,沈提燈七歲時還真患得患失的來問過呢。

沈蘊玉怒極反笑道:“好,明日我就去掀了這群人的攤販。”

石清蓮越想越覺得好笑,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臉:“指揮使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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