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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對畜生,不能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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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對畜生,不能心軟

當晚戌時初,正德寺後山小院佛堂內。

夕陽西下,夏日的知了一聲接一聲的鳴叫,一抹染著碎金、紅澄澄的光從半開的窗外落於佛堂內,落在石清蓮的身上,將她的影子扯的綿長,如歲月般在光芒中流淌。

石清蓮跪在蒲團上抄經書時,江逾月又來了一趟。

她在佛堂中跪不住,總是找理由來石清蓮這邊轉悠,一雙眼時不時的瞄一眼廂房處,但又不愛與石清蓮多說話,故而坐一坐,便又起身走了。

她這樣來過兩趟,雙喜與墨言都起了防備,墨言守在了院門口,雙喜則進佛堂來跟石清蓮咬耳朵。

“奴婢瞧著三小姐那模樣不安好心。”雙喜一張碎嘴叨叨的念:“她與夫人又不親厚,一趟趟的往這跑做什麽!夫人,奴婢覺著,咱們也得盯著她。”

石清蓮正在抄經書,提筆收勢,點頭道:“你盯著吧。”

雙喜得了令,一扭頭便提著裙擺跑出去、看林子那頭的江逾月了。

而墨言沈默的在院子裏面把樹上的燈籠挑下來——燈籠燒了一夜,裏面的蠟燭已經燃盡了,她開始清理裏面的燭淚。

雙喜擦著她的肩膀跑出去了。

雙喜像是個一只鬥志昂揚的小公雞,時時刻刻準備叨人,她把後宅當成她的戰場,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立刻撲棱著翅膀撲過去,而墨言就像是家中最鎮宅的老狗,有人路過,她會撩開眼皮看一眼,但永遠不會追出去,只是安靜地守著門,不讓任何人進來。

把燭淚清理幹凈後,雙喜走到佛堂門口,低聲問道:“夫人,今夜可還要掛燈籠?”

敏銳如雙喜,已經察覺到了石清蓮的些許變化與秘密,而且,夫人掛燈籠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她能明顯感覺到,夫人之前沒掛燈籠的時候,整個人都焦躁起來了。

石清蓮手指一頓,一點墨點滴在了佛桌的宣紙上。

她想起昨夜的荒唐,以及今晨差點被捉奸在床的事,不由得咬著下唇道:“不掛了。”

她說話的時候,墨言正盯著她們夫人看。

夫人側對著窗外霞光,垂著頭的時候眉目柔順,嫣紅的唇瓣被她自己咬著,泛出水潤的光澤,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瞧著

,夫人好似比前些日子更好看了,一顰一笑都直勾人的眼,她一個女子瞧了都發怔,楞楞的挪不開目光,待到夫人疑惑的望過來時,墨言才回過神來,趕忙點頭退出了佛堂。

當天晚上,石清蓮在佛堂抄了許久的經書,等夜深人靜後,她才回到房內。

廂房內空無一物,床鋪幹凈整潔,窗外一抹皎潔的月光落下,將天青色的床鋪照的發亮,石清蓮瞧了一眼那床鋪,腦海裏便竄出來好多畫面,比如沈蘊玉手臂用力時,在月色下如同大理石般堅硬的肌理走向。

她只想了一下,便覺得腰腹發熱,趕忙晃了晃腦袋,快步走到了床榻前準備休息。

不能想,不能想!

她再想下去,藥效要發作了。

石清蓮臥上床鋪。

正德寺的床鋪是用一層厚褥子鋪墊而成的,雖然不如江府的綢緞順滑舒適,但也足夠柔軟,躺上去時還能嗅到淡淡的草木清香,她一倒下來,筋骨都跟著放松,但一轉身,便在被褥下摸到了東西。

她伸手去拿,拿出了一小瓶避子丹,還有一張紙條。

紙條一打開,裏面是一行走勢鋒銳的小字。

“明日未時初,煩請夫人與佛堂等候,沈某有要事相求。”

石清蓮瞧見這一行字,心中微微發緊。

這青天白日的,沈蘊玉是如何將這些東西送進來的?滿院子的人竟都沒有察覺。

沈蘊玉相邀約,她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她要去,還得想辦法瞞住隔壁院子裏的江逾月。

一個個念頭在腦海中翻滾,石清蓮拿出避子丹,小心的塞進了嘴裏。

這避子丹有些微苦,她咽下後,又用水漱口,最後才將紙條燒掉,上床榻入睡。

到了第二日未時,石清蓮將墨言喚過來,叫墨言穿上她的衣裳,去代替她去佛堂跪拜,又叫雙喜看著門,別讓外面的江逾月摸進來,然後她則在佛堂窗前等著沈蘊玉。

墨言早就知道夫人有秘密,但她沈默的跪在那,不回頭,不好奇,不問不看,像是塊石頭一般。

沈蘊玉說是未時初來,便是未時初來,一刻都不晚。

此時正是青天白日,石清蓮眼睜睜的瞧見他穿著一身緋色官袍翻墻入院,悄無聲息

的奔到了窗口。

石清蓮被他從窗口處抱出來的時候,心口都撲通撲通的跳。

這絕對是歷史上光明正大的偷人,大白天就來偷!

沈蘊玉抱著她翻身入山林,按照和上一次一樣的路線離開,樹枝與風都在沈蘊玉的靴下,她還是上次那個姿勢,坐在沈蘊玉的手臂上,大半個身子壓在沈蘊玉的肩頸上。

沈蘊玉抱著她到了山路上,山路上停著一輛雙頭並駕的馬車,馬車旁邊立著一個校尉,沈蘊玉與石清蓮進了馬車之後,馬車便緩緩行駛起來。

這個校尉很擅長駕駛馬車,雙頭大馬並駕齊驅,馬車上只有細微的顛簸。

這還是上次從河道上回來的時候坐的那輛馬車,石清蓮記得沈蘊玉還給她遞過一杯涼茶。

進馬車後,沈蘊玉將石清蓮放到馬車的床鋪上,然後遞給了石清蓮一套衣裳。

“換上衣裳。”沈蘊玉道:“沈某有一宴要赴,臨時找不到女伴,煩請石三姑娘扮做女伴,與沈某走一趟。”

那是一套頗為華美的衣裳,是用昂貴的鮫紗所制,上半身為牙白色襦裙,外搭月白色長衫,下是用天蠶絲所做的足襪,天蠶絲輕薄緊致,如同琉璃一般緊緊地裹在她的腿間,露出嬌美的一截小腿,還能瞧見雪白的胴色——這是時下最流行的穿法,坊間不再流行那些繁縟的綢絲褻褲,而是流行貼合身體的天蠶絲足襪,但是這足襪金貴,穿兩次便會破,一個足襪要十五兩銀子,不是尋常人家穿的起的。

石清蓮拿起足襪,擡眸看向沈蘊玉。

沈蘊玉也拿了一套衣裳,是玄青色的一套男子騎馬裝,玄青這種顏色太冷沈,尋常人穿了只會被壓的萎靡,不顯氣色,但穿在沈蘊玉身上,卻正好襯他那張昳色過濃的眉眼,一眼望去,那冷沈的衣裳仿佛都多了幾分流動的鋒艷。

石清蓮擡眸的時候,沈蘊玉正毫無芥蒂的當著她的面扯下玉帶鉤。

石清蓮像是被燙了一樣避開目光,原本想好的話也被燙亂了,磕磕絆絆的吐出來:“大、大人還沒說,什麽宴會,為何是與我呢。”

她不信沈蘊玉尋不到一個女伴。

“馬場圍獵宴。”沈蘊玉道:“沈某需要去辦些私事,要有人為沈某作證詞,非石三姑娘莫屬,時

間倉促,場地簡陋,石三姑娘且先將就,換下衣裳。”

石清蓮明白了。

沈蘊玉這是要去辦壞事,一般人他信不過,唯有和他有同樣陰私、互相有把柄的人他才用的放心,不怕被出賣。

“好。”石清蓮有點高興。

沈蘊玉開始利用她了,看來是一點都沒有懷疑她。

沈蘊玉正脫下官服,垂下眼眸時便瞧見了石清蓮眉梢都是壓不住的欣喜。

顯然是因為與他一道出游而高興,也不枉費他費這一番心思,把人帶出來。

馬車嘎吱嘎吱的往前走,石清蓮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不對勁。

沈蘊玉當著她的面換好了衣裳,然後坐在一旁,端起了一杯涼茶,沒有任何要避諱的意思。

而她,還抱著衣裳沒換呢。

石清蓮抱著衣裳,羞臊的擡眸看向沈蘊玉,可沈蘊玉就坐在那裏,端著那杯茶,目光清冽,神色淡然的看著她道:“石三姑娘還不快些換嗎?正德寺距離馬場並不遠,我們要到了。”

他這般正常自然,好似顯得石清蓮在耽擱進展一般。

石清蓮抱著衣裳坐了片刻,然後慢慢的爬上了床榻,拿著床榻上的被子把自己給蓋住,然後在被子開始換衣服。

沈蘊玉便端著茶杯,看著被子裏的石清蓮拱來拱去,時不時還探出白嫩嫩的指尖來,將被子外面的衣裳全都扯進被子裏面去,然後在被子裏蹬腿,翻身,像是頭搖著尾巴尖兒、圓滾滾的小狗崽子,偶爾將被子掀大了點,就趕忙緊張兮兮的扯回去,笨拙又可愛。

他的指尖加重力道,捏著那天青纏釉的杯壁緩緩地撚,盯著那一層鼓鼓的被子瞧。

石清蓮在被子的遮蓋下,吭哧吭哧的換衣裳,換了一刻鐘,終於把自己折騰妥當了,夏日炎炎,縱然衣衫輕如蟬翼,但也讓她出了一身薄薄的熱汗,她一撩開被子,便覺得一陣涼爽。

馬車內,沈蘊玉正端坐在椅子上,見她出來了,也未曾多瞧她,讓石清蓮緊繃的心舒緩了一點,她整理著裙擺,坐在床榻邊上,問沈蘊玉:“我這個模樣,行嗎?”

沈蘊玉像是才註意到她換完衣裳了一般,擡起眼眸,神色冷淡的看向她。

月白色的薄紗襦裙裹著她柔

媚嬌嫩的身子,露出一截漂亮的鎖骨和纖細的脖頸,牙白的蓬軟紗織外袍裹著她纖細的手臂,露出一截纖細的、白的脆生生的手骨和嫩的發粉的指尖,外袍紗裙掩蓋下,露出一點小腿與玉足,天蠶絲勾勒出曼妙的曲線,她忐忑的坐在原地,輕輕摁著著自己的發鬢,似乎擔憂自己的頭發被刮亂。

她的臉在被子裏捂了太久,已經泛起了淡淡的紅,春潮帶雨,總讓人記起她在床榻間失神,抓撓他手臂時的模樣,她大概是承受不住沈蘊玉的目光,所以稍微偏過了臉。

沈蘊玉望著她瞧了半晌,無甚波瀾的點頭,道:“石三姑娘的模樣沒什麽問題,左右你是要戴鬥笠的。”

石清蓮便放下了心——確實有不少姑娘在與男子出去的時候戴鬥笠,雖說大奉順德年間民風開放,但若是男女接觸的時候,因某些原因談不成,卻又被人知道了正在相處,會耽誤雙方相看下一個,故而都會遮掩稍許,戴鬥笠很正常。

石清蓮安心的戴上了鬥笠。

馬蹄噠噠,馬車搖晃,行駛了大概一刻鐘左右,他們到了馬球場。

這馬球場在外京的一處郊外莊子附近,這裏是許家的地方,原先是一片良田,後來被許家改成了馬球場,京中馬球風靡,不管是男女踏青還是朋友游玩,都會來這邊轉轉,故而許家的馬球場日日都有人相約,時常是三五好友結伴一起來,然後發現馬球場的人都互相認識——能在內京玩兒馬球場的,都是有些身份的,尋常人家連門都摸不進來。

馬球場占地極大,一眼望去足有百畝,有專門種植修剪的草坪,馬球場旁邊還有建造的觀景臺與涼亭,在馬球場不遠處,還有一家修建好的,為人落腳的客棧,客棧的遠處有一個占地很廣的馬廄,以及一片跑馬場,如果不想打馬球,也可以去騎馬。

石清蓮以前未出閣的時候,隨著她嫂嫂來過許家馬球場兩次,她那時年歲尚小,來馬球場也不是來相看人,是真的來玩兒的,只是她君子六藝學的一般,騎術很差,故而沒有上馬球場,而是去租賃了一匹矮腳馬,在跑馬場由馬場的馬奴牽著跑了片刻,頗為有趣。

她撩開車簾往外瞧的時候,便瞧見了一大堆適齡男女聚在一起,都是一身騎馬裝,幹凈利落,英姿颯爽的模樣,因著長輩不在,所以言談都

很隨意,氣氛松弛。

她還瞧見了不少熟人,都是待字閨中的姑娘和正當時的五陵少年,一些馬奴正牽馬過來給他們,也有人自己去馬廄挑馬。

“今日是許家三嫡子辦馬球賽,邀約了很多官家子女,別怕,三娘隨沈某逛便是了。”沈蘊玉把石三姑娘改成了三娘,免得被人聽了名去,他先一步撩開馬車車簾,伸出手到石清蓮面前,道:“下來吧。”

沈蘊玉把石清蓮扶下來的時候,引來了不少人的註意。

沈蘊玉身為天子孤臣,是與在場的少年們的父輩、叔輩一樣的官場人,偶爾會赴一些大臣們比較正式的宴會,比如慶功宴、壽誕之類的盛宴,雖然歲數只長他們不到十歲,但也儼然是兩個階層的人,這還是沈蘊玉第一次來他們這種年歲不大的少年人們組的馬球局。

所以看見沈蘊玉從馬車上扶出來個柔弱的小美人兒的時候,他們都疑心自己看錯了人。

“這得是誰家的姑娘啊?”某家的小公子擲地有聲的用手裏的馬鞭敲另一只手的掌心,道:“瞎了眼跟他相看!”

沈蘊玉之前連抄三家朝臣,那血漫在麒麟街花崗巖的地面上,連著三天才被沖洗幹凈,他踏著滿地血水走出來時,那一臉煞神降臨的樣子,現在回想起來還記憶猶新,這樣的人,怎麽會有姑娘喜歡?

“說不準不是官家女。”旁邊也有人道:“沒瞧戴鬥笠呢?”

說話間,那從馬車上走出來的女子露出了全部身形。

她面目掩蓋在薄紗下,看不分明,但一眼望去形如青鶴般挺拔俏美,手腕處的肌膚在陽光下耀著水泠泠的瓷器釉光,身上穿的是綾羅鮫人紗,腳下踩得是最昂貴的蜀錦雲緞淺口屐,纖纖柳腰,扭動起來時衣擺飄揚。

雖沒瞧見臉,但一眼瞧過去,光是這身姿就足夠動人。

石清蓮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隔著一層薄紗,遠遠地瞧見一幫人在遠處杵著,抻長了脖子瞧著他們,她瞧見熟人,多少有些心虛,又恰好下馬車,便整個人都壓向沈蘊玉,本能的拿沈蘊玉的身子當抵擋。

沈蘊玉將她接了個滿懷。

小薔薇的腰肢細的一只手就握的過來,他的手肘一壓,便將她單薄的背都摁在了懷中。

沈蘊玉喜愛這種

將她完全掌控在手中的姿勢,更喜愛她此時躲避在他懷中的模樣,她只能依附於他。

他的手掌不斷用力,試圖將這朵嬌嫩薔薇揉進他的胸膛裏。

石清蓮被他的大力壓的輕哼一聲,埋在他的脖頸間問:“大人,怎麽了?”

細小溫熱的氣息和不安的聲音從側頸處傳來,沈蘊玉面不改色的答道:“似是有人覺得三娘眼熟,在瞧您呢。”

石清蓮被驚得魂飛魄散,她可是已嫁女,就算是要和離,面子上也得弄得漂亮好看,若是她被人認出來了,她死路一條了!

她手臂一緊,想也沒想的抱緊了沈蘊玉,把自己整個人貼在他的懷中,聲線發顫的道:“大人,您,您可別叫他們瞧見我的臉。”

被她抱上的時候,沈蘊玉的胸膛緊繃了一瞬,然後才語氣平淡的回:“三娘放心,沒人敢從沈某的手裏搶人。”

石清蓮這才稍稍安心了些,緩緩地從沈蘊玉的懷中挪開了。

她挪出沈蘊玉胸膛之後,擡眸看向沈蘊玉的臉,本想問沈蘊玉“您要我配合您做什麽嗎”,卻望進了沈蘊玉一雙暗沈沈的眼。

那雙眼如同深淵怒海,瞳孔中翻騰著她看不懂的晦意,懾的石清蓮渾身一僵。

但下一瞬,沈蘊玉便挪開了目光,遠遠地望了一眼馬場,道:“三娘想騎馬嗎?沈某帶您去跑馬場走一走。”

好似剛才要吃了她的目光都是錯覺一般。

“好。”石清蓮努力忽視沈蘊玉的目光,幹巴巴地咽了咽唾沫,道。

她開始思考自己那裏得罪了沈蘊玉,想不出來,卻又不敢掉以輕心,因為剛才沈蘊玉看她的眼神實在是算不上良善,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什麽時候漏了馬腳。

她思索的時候,沈蘊玉已經帶著她走到了馬廄前,挑了一匹玄烏色的高頭烈馬。

這馬比石清蓮都高,是從漠北引進來的純種大駒,被馬奴扯著韁繩過來的時候還在高聲嘶鳴,蹄子對著地面的草坪踩踏,一踏便是一個小坑,若是踩在人身上,怕是一蹄子就能踩斷骨頭。

“這位公子。”馬奴並不認識沈蘊玉是誰,他只以為沈蘊玉是尋常公子哥,他一邊費力的壓制住烈馬,一邊道:“此馬才剛送來馬場,野性未馴,唯恐傷了公子姑

娘,不若換一匹?”

馬奴弓腰賠笑時,沈蘊玉已一手摁上了馬頭。

那馬剛才還是桀驁不馴、逮誰踢誰的模樣,被沈蘊玉伸手一摸,卻立馬安靜下來了,蹄子也不刨了,響鼻也不打了,任由沈蘊玉牽著韁繩,溫順的跟著走,瞧的馬奴嘖嘖稱奇,好話一籮筐的說:“公子當真是人貴命重,馬兒都不敢與您放肆。”

沈蘊玉單手抱著石清蓮於懷中、飛身上馬,石清蓮穿著蓬松裙擺,不方便跨坐,便側坐與馬上,依靠在沈蘊玉的懷中。

這馬果真是一匹好馬,行如奔雷電弛,沈蘊玉坐在上面人若磐石般堅固,手臂緊緊地箍著她的腰,用以固定石清蓮隨馬顛簸而起的身子。

她依於沈蘊玉胸前,能聽到他的心跳聲,習武之人氣息綿長,血氣充足,心臟跳動的聲音格外清晰,如同擂鼓一般“怦怦”的鉆入她的耳朵。

她還想著沈蘊玉之前看著她的眼神,心裏發慌,嘴上便閑不下來,總想找些話來說,試探沈蘊玉對她的態度,幸而隔著一層薄紗,沈蘊玉也瞧不清她的臉,她不必擔憂被沈蘊玉瞧見她細微的表情變化。

她緊緊靠著沈蘊玉,問他:“沈大人也信人貴命重的說法嗎?”

坊間總有這樣的流傳,說是那些貴人們生下來便是不同的,皇權天定,君位神授,如康安一般,生來便是命格極貴,紫氣東來之人。

而下面的人生下來便是辛苦命,要勞累,要奔波,要永生都擡不起頭來,日覆一日的在繁重的苦活中掙紮,被權貴與官老爺傾軋,人卑賤如螻蟻,惶惶的在地面上為了幾兩碎銀卑躬屈膝,奴顏諂媚,忙碌終生,縱然因為某種原因得了一場潑天富貴,但最終也要還回去,那身輕骨頭,受不住這些好東西。

她問完之後,便聽見正在縱馬的沈蘊玉低笑了一聲。

他一開口,胸腔都跟著嗡嗡的震,石清蓮聽著他的心跳與震動聲,在風中與馬蹄聲中起伏。

“那有什麽人貴命重,不過是這馬上有一根橫骨,捏住了它的橫骨,它便會乖乖俯首聽話,小三娘,對待畜生,只要捏著它的命脈,它便再也猖狂不起來了。”沈蘊玉的語氣近乎輕柔,卻隱隱帶著幾分意有所指:“三娘,別看它現在溫順,方才,它可要踢你呢,但凡你柔上一分,它

便要硬上三分,對畜生,不能心軟。”

石清蓮覺得他在指桑罵槐,但是又不知道他在隱喻什麽,只好假裝自己聽不懂,幸而她本來就長了一張貌美到看起來就沒什麽腦子的臉,裝傻很合適。

而這時,沈蘊玉突然提了馬速,馬蹄噠噠向前跑過,風吹起她的面前薄紗,她趕忙伸出兩只手摁住薄紗,她摁著薄紗的時候,正巧聽見前面一片吵鬧聲。

她從薄紗縫隙中擡眼去看,原是三個人糾纏在一起——康安帝姬與許青回共乘一騎,本來在濃情蜜意的走過,結果不知從哪裏飛過來一個馬球,一球砸在了許青回的臉上。

馬球是用上好的皮毛縫制而成,十分沈重,砸在許青回的臉上,直接將他的發鬢都砸的散亂垂下,江逾白縱馬前來,給許青回賠禮,言明“一時失手,都是意外”。

許青回是個外表頗為風流,瞧著有些閑雲野鶴、淡泊名利的溫和模樣的男子,生了一雙杏核單眼皮,看起來沒什麽攻擊力,江逾白給他致歉的時候,他趕忙伸出手還禮。

康安帝姬在一旁用團扇掩面,一雙眼左瞧瞧右瞧瞧,似乎正在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兩個男子的表情。

看見江逾白表面謙遜有禮背地裏踢球砸人、為她爭風吃醋的樣子,康安帝姬心裏受用的很。

而這時候,沈蘊玉抱著石清蓮,踩著馬蹄“路過”了。

石清蓮瞧見江逾白和康安的時候,腰間都跟著發麻,指尖滲出冷汗,緊緊地抓著沈蘊玉的腰帶。

她若是知道康安和江逾白也在這,她她她哪敢跟沈蘊玉來啊!

江逾白對她何其熟悉,萬一瞧出來端倪怎麽辦!

因此,她越發貼近沈蘊玉,恨不得把自己塞進沈蘊玉的懷裏。

沈蘊玉勾唇,目光凝望著江逾白,緩緩地攬住了她的腰。

而這時,江逾白剛剛從情敵的臉上收回視線、擡起眼眸來,正好看見沈蘊玉騎馬走過來,居高臨下的望著他的臉。

分明沈蘊玉的表情還是和往常一樣沒什麽情緒,但不知道為何,江逾白瞧了一眼,就從他的眉眼中瞧出來一股囂張跋扈、挑撥尋釁的模樣,隱隱還有些莫名的得意。

在看見沈蘊玉的時候,康安帝姬立刻與江逾白對了一個眼神,他們倆

都記得沈蘊玉當日將江南受賄案翻出來,狠刺他們倆一刀的事。

而一旁的許青回瞧見了沈蘊玉,又趕忙無知無覺的給沈蘊玉行禮:“沈大人,早。”

五個人,只有許青回一個倒黴鬼被蒙在鼓裏,其餘人都揣著一肚子心眼,在外面蹦的歡實。

“許三公子,早。”沈蘊玉抱著石清蓮下馬,先給這位腦袋冒綠光的許公子見了禮,然後又含笑望著江逾白道:“沈某與未婚妻同游,恰逢諸位,不若一道去客棧休息片刻,飲些茶水?”

沈蘊玉說這些的時候,江逾白掃了一眼沈蘊玉懷中的女子。

雖戴著鬥笠,但光天化日之下卻與沈蘊玉摟摟抱抱,兩人半個身子都貼在一起,當真是有傷風化。

且,他也未曾聽說那家姑娘於沈蘊玉訂了婚——沈蘊玉在朝中的名聲很爛,他文官武官都抓,甚至太監都杖斃刑審,朝中的人見了他都避之不及,就連人人厭惡的東廠太監都不愛跟他搭邊,沒有一個人會把自己養的女兒嫁給他的。

因為這已經不止是名聲問題了,還有站隊問題,若是尋常錦衣衛便罷了,沈蘊玉他可是錦衣衛的頭子,堂堂的指揮使,不知道多少陰私在他手裏握著,跟他摻和上婚事,沒好處的。

大概是個商戶女子,亦或是沈蘊玉在外面養的外室。

江逾白擰著眉,想收回視線。

他平日裏對這種女子根本沒什麽興致,但今日他望了一眼後,不知為何,總覺得讓他格外在意。

他的目光從沈蘊玉未婚妻的身上搜刮而下,從她纖細的身姿看到她掩蓋在水袖下若隱若現的半個粉嫩指尖,越看越覺得眼熟。

他到底在哪見過這個女人?

而這時,一旁的康安已經開口道:“好啊,既然沈大人相約,那就一道走吧。”

江逾白垂眸沈思,不說話,唯有旁邊的倒黴鬼許青回笑著捂著被砸傷的腦袋道:“是極是極,今日能遇到兩位大人,真是巧,我得叫酒童溫兩壺好酒才行!”

石清蓮默默地掃了一眼許青回——這人就沒瞧出來不對嗎!沈蘊玉什麽時候會主動邀約人一起走了?江逾白這球怎麽好死不死就砸他腦袋上?江逾白跟沈蘊玉有仇滿朝文武都知道,你怎麽就看不出來?康安帝姬看你那眼神跟看烏龜王八蛋似的,你還在那笑呢!

好家夥,就這腦子,綠帽子戴腦袋上了他還以為康安跟他鬧著玩兒呢!

而就在這個時候,石清蓮眼前一晃,康安帝姬穿著一身紅艷艷的騎馬裝,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隔著一層面紗,一臉笑盈盈的試探道:“哎呀,你就是沈蘊玉的未婚妻啊,不知是何方高人,能拿得下我們沈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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