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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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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帳中兩人規規矩矩躺下,兩個長直身條兒,一時半刻竟然誰也沒挨著誰。

這人,雲簫韶暗撇眼兒瞧李懷商,為她除去鞋襪、抱上榻來,都好好兒的,緊著把她安置好,衾被蓋上,他也自躺下鋪蓋好,不言語了。

這怎說的,誰家洞房花燭夜這過的?

忽聽李懷商道:“你閨中雙名簫韶,小字也有,你心裏願意聽我如何喚你?”

小字也有,小字是鳳兒,與箏流的鸞兒一對,雲簫韶沈默不語,他一定聽過李懷雍喊她鳳兒,因此不願點明。

可這話說回來,李懷雍平日也喊簫娘的,唉,顛來倒去就倆字兒,你卻想翻出什麽花?雲簫韶低眉順眼兒:“隨王爺揀著喊罷了。”

榻上一時沒動靜,忽地李懷商調個身,側撐起身望雲簫韶。

看你就看,誰又不是無鹽女,只是他看就罷了,眼角還一味耷攏,還一個勁兒眨巴。

咱是罵你了?還是打著你了?

伸手,手背蹭蹭他眼皮,雲簫韶問:“怎了這是,誰還給王爺委屈受不曾?”

李懷商在她手底下哪個安之若素,半邊身子麻的,訥訥只道:“你左一口王爺又一聲王爺,有些見外。”

喔,是為著這個,雲簫韶從善如流:“六郎。”

!這一下李懷商另半邊身子也動不得了。

又擡眼看見,雲簫韶松泛仰在枕上,發堆烏雲,香腮欺雪,青皎皎眼睫是井開露桃,紅馥馥嘴唇是枝生櫻桃,不自覺一縷心神亂飛,兩縷目光輕搖,上下沒個主意,屏息吸氣一時沒答。

雲簫韶見他不吱聲,當什麽,稱呼這項又不急,日久天長總能叫出一聲好聽的,又見他一時半刻沒有安置的意頭,便問:“我母親都驚著,你的大聘好是引人註目。”

李懷商眼睛速即睜得老圓:“你不喜歡了?”

人也撐呆不住,一氣坐起身,慌得沒腳樣子,雲簫韶伸手拉他袖子,笑道:“那個有不喜歡的?我知你是看重我。”

“不僅僅是看重你,我還不願意旁人覺著你削價,”李懷商一一說明,眼巴巴的,“你從前是兩副整聘的,沒得嫁我就要減省?那個道理。”

這話說完,改換雲簫韶呆楞。

這說的是從前她嫁去東宮,那時候仁和帝格外降恩給賜的兩副聘禮,李懷商意思,二嫁又怎的?他不願意旁人議論雲簫韶價賤,他明晃晃整六十四擡的禮擡出去,宣彰於世:雲簫韶在他泰王眼中,一如既往改不得的珍貴。

真是,雲簫韶心思胡亂,這人真是,會拿著濕漉漉眼睛盯著人看、討可憐罷了,還會拿著沈甸甸心意不經意透出來,不防就要勾得你落淚。

不過雲簫韶不是沒歷過事兒的人,好歹克制,主動抻手要李懷商握,李懷商哪個不接?連忙雙手捧過,雲簫韶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了,我謝沒謝你,只看往後日子。”

李懷商忙不疊點頭,又張張嘴,像是有話,又到底沒說,雲簫韶問他:“想說什麽?”

他仍沒說出口,雲簫韶鍥而不舍問幾次,他只扮鋸嘴的葫蘆,又踅摸半晌,雲簫韶假意著惱他的,他方屈屈巴巴地道:“我、我也是一般說的,口頭說的都不算,只看往後的日子。”

雲簫韶把眼兒覷他,暫沒說旁的,兩個你捏我的指頭尖兒、我彈你腕子,頑一會,冷不防雲簫韶熱突突開口:“還有什麽?”

李懷商驚一驚:“什麽?”

“你肚兒裏還有旁的話,說來我聽聽。”雲簫韶笑道。

她實在料得,李懷商確還有一句話,她也不催促,只靜靜看他獨自窩在榻角兒上鬧紅臉。

約摸又半刻鐘,外頭梆子敲過三回,雲簫韶打一個呵欠,李懷商張嘴:“我想說,你穿紅的,好看。”

哎呀,憋來搗去就這句?

哎,那個要你說了。

沒提防生捱這一句,雲簫韶也把臉蒸上,甩開他手,臉朝裏躺下:“先前沒看出來,你是個油嘴滑舌的。”

她把臉撾過墻去為著什麽,自然為著李懷商來哄,沒成想這個人,只磨磨蹭蹭在她身後替她將被子掖好,又聞動靜要下榻熄燭火,她扭過身兒拉拽住他:“就歇了?”

原本三分嗔七分羞,可背著火光這麽打眼一瞧,他面上撐紅,沒想眼睛裏也一樣,強按捺的幽焰似的,哪是要歇,意興全湧在眼裏。

他眼中燃著火,聲氣卻小心翼翼捧化著寒冰成春水:“歇罷,明日卯正就要到景陽門外頭候著,寅時就得起,還幾個時辰可稍閉閉眼?”

他從撚起一撮兒她頭發,說的:“才說呢,往後日子還長,你今天也多勞累,咱歇宿罷?”

他湊近枕邊,湊近她的耳邊喊她:“簫簫。”

阿。

要說簫這個字,不好,賴它怎樣的,萬不該是個平聲字,打他舌尖嘴裏這般揚出來,似詠似嘆,如慕如訴,雲簫韶似乎回到先前坐喜轎時候,滿頭滿腦熏熏然、飄忽忽。

他要忍耐,他要體貼,雲簫韶旁的或許沒有,一等一的體貼願意拿出來酬他,領他的情、趁他的意,叫畫晴進來點茶與夫妻二人吃了,脫衣解帶好生安置。

茶水侍弄完,畫晴領一名頭發才齊眉的丫頭出去,雲簫韶左思右想,覺著那丫頭恁地眼熟。

可是這倒奇了,哪來的道理,她哪個見過李懷商王府裏的奴婢?要不的是從前溫娘娘身邊的?穩重老持的可靠人兒,因此撥出來伺候李懷商。

那也不是這理兒,她年紀不合,十一二歲哪裏就顯出穩重人品。

悄著聲兒,雲簫韶問李懷商:“方才那丫頭叫什麽?”

“你說跟畫晴頓茶那個?”李懷商答,“她叫曉兒,是我府裏家生女兒,貼心肺的人,你放心,旁人我不許她們進你屋裏。”

曉兒?曉兒!

曉光浮野,朝煙承日回,清晨謂之曉;擅彈琵琶,素曉音律,通慧謂之曉。

卻是這個字麽?

雲簫韶聲氣輕得仿佛發夢:“哪個字,從日,堯聲?”

李懷商只當她閑聊,答是。

他沒當回事,在雲簫韶心裏可是驚濤駭浪。曉兒,上輩子那頭不離不棄守她到死的畫曉,竟然是李懷商的人,冥冥之中,獨見曉焉。

李懷商見她楞神,趕忙問:“怎麽?不合眼緣?”

雲簫韶真正感觸目來,他是如此堅定地、各途各樣地守她那麽多年,她竟然半點不曉得。

不過好在,今生總算鸞枕不孤眠,琵琶不空響,兩人總算得成眷屬。

旁的男人嘴裏說日子還長,雲簫韶要打量是空頭的飛錢票子,是唬弄人,唯李懷商說這一句,她信,不光信,還信得慰帖,信得心裏烘烘融融地暖,況且這句還是她打頭先說,她做下的好例子。

她說那的話,怎麽不合眼緣?合得很。

又小小聲兒說一句,多謝你。

李懷商聽她一句喜歡,他也喜歡,伸出手臂予她枕了,兩人相擁入眠。

日子還長。

仿佛只是眼睛一閉一睜,外頭丫鬟叫起。

他夫妻兩個各自漱口勻面,落後各自拾掇,雲簫韶正坐在妝臺前畫晴給梳頭,冷不丁李懷商打簾子進來,她看叫唬一跳:“怎了?”

李懷商手張開,手心裏是一截紅繩,是昨兒合巹諸禮最後,最後的一項是解纓禮,做親事新婦發間要服紅,婚廬裏夫君親手解開,雲簫韶昨晚上發間就是這枚。

她伸手要去接,李懷雍又給收回掌中,掖在袖中收好,她一下摸不清頭腦,好笑道:“到底怎了?”

李懷商張嘴,瞧瞧畫晴,雲簫韶道:“她是個不張嘴的,你只管說。”

“我說,”李懷商只著裏衣,長手長腳沒地兒騰給他似的,“我解你的纓,往後朝梳頭、暮解釵,不該都是我的活兒麽?”

畫晴掩口笑道:“奴婢當是什麽打緊事兒,原來王爺是來搶奴婢手中這篦子。”

“你這個丫頭,”雲簫韶拍她胳膊,“讓你答應,你要取笑人。”

再看李懷商,果然經這句打趣耳朵框發起紅,雲簫韶遂說:“是,是你的活兒,只是你會梳頭麽?你要說會,我可要問一句,和誰學的?”

李懷商實話實說說不會,雲簫韶嗯一聲:“今日要進宮,落後回來我教你,好不好?”

“好。”李懷商答應,人卻還杵著,要看雲簫韶做髻,雲簫韶問他:“不穿戴打選衣裳?”

李懷商道:“從前是望鴻伺候,他今日在前頭沒往你院中來。”

那你?怎的,不讓沒經我點頭的奴才隨意進我的屋是尊敬,我記你的情,那怎的,望鴻不在,你還不穿衣裳了?

雲簫韶道:“昨日那曉兒呢,或者畫晚,她幾個伺候你罷了。”

李懷商不言語,巴巴兒瞅著鏡中的雲簫韶,眼睛又濕乎乎地把人張望。哎,雲簫韶福至心靈,試探問:“這丫頭與我梳頭,梳完了我與你更衣?”

“好。”李懷商眉開眼笑。

……真是,沒完了,幾歲的人,活像沒手兒。

不過她肯慣著,落後給李懷商搭理襟子佩帶,沒個不樂意。

穿戴好,李懷商心滿意足扯她的手指尖兒,晨光裏,他笑得活像朝陽初升,雲簫韶鬼迷心竅了,竟然允他一路牽著走到外頭,到車駕上安坐好也沒一定叫他松開。

兩人兒黏黏糊糊牽著手,望宮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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