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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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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隱王府做親,沒費甚時光,不上旬餘一切安設妥當。

說這堂堂國公府小姐,進去王府也沒個正經名分,庶妃侍妾賴好請封一個不是?沒有,沒名沒分,人人只稱一聲隱王府徐氏。

有人替國公府不值,兒子沒了,單剩一個閨女,怎麽著也該張羅招贅,好是留個徐姓的苗,一朝和王府做親,好端端嫡女過去連妾都當不上。

立刻有人反駁,誰非逼著她徐茜蓉去給人當妾?不是她先和外頭漢子梳上?有日子不肯好好過,非要自己給自己找沒臉。

有臉沒臉的罷,總歸是嫁進王府,她可以沒臉,王府總不能沒臉。

聽說宮裏德妃勸著仁和帝,又說高低她是皇後娘娘家裏嫡親侄女,不好吊著苛待,還盼她給您生養個皇孫兒呢,仁和帝這才松口,叫宗人府給寫上一個庶妃的位份。

這一向正陽宮裏徐皇後聽見,又惹出多少不愉快。

沒別的,徐茜蓉是她娘家侄女,這話她沒勸過仁和帝?沒求過情?沒請過封?她娘家,就是她的臉面,嫁到誰家不得做正房娘子?侄女婿膽敢欺侮半分,還納妾呢,有個收用的丫鬟都不能許。

偏偏如今的侄女婿,是她的親兒。

她自己兒不急著請封,愛答不理,她又半句管不了,有什麽法子?只能向皇帝哭訴,指望能賞兩分薄面,看她面子給下旨。

沒成想,她哭過多少回、求過多少回,仁和帝無動於衷,到鹹慶宮可好,德妃三兩句就說得松口。

銀牙咬碎往肚裏吞,徐皇後不能說一個字。說什麽?總是給你家女兒說情,你不記恩承情,你還要道不是?仁和帝本就不待見,你還要傳出個怨懟的名聲?少不得委屈也要忍著。

不過,咱們皇後娘娘並沒有憋屈太久。

時近中秋,中秋要祭祖。

仁和帝下一道旨意,說讓皇二子李懷雍代他上太廟齋戒祭奠,由於一應事宜繁重,每日醜時享殿要念經,晚至子夜祧廟還要燒幡,進宮出宮不便宜,宮門都還沒開鑰呢,陛下就恩準,讓李懷雍到崇文殿歇宿。

宮中哪座是崇文殿?東宮裏頭的那座,東宮主位正殿即是崇文殿。

崇文殿住進去容易,難道落後還給趕出去不成?聖旨裏又不提隱王這字號,只說皇二子,明眼人聽見聲知道響,都知道李懷雍離覆位東宮不遠。

好兒要重登儲君之位,徐皇後自然不必憋屈,頗為志得意滿。

雲簫韶心知肚明,徐茜蓉這頭她做得了結,那頭李懷雍她還欠著。等閑輕易沒話兒?李懷雍不是那省心的人。

她有分寸,沒急著去見李懷雍,而是一封手書先寫去泰王府,悉數告知,說要不你去見他罷了,要說什麽一五一十說清。

李懷商回信兒,說此事幹系重大,不過還是你自做主,我都聽你的。

外頭望鴻兒眼巴巴等著回信,雲簫韶看罷這回信,內心裏逗著,誰就要你來聽?揚聲望外說:“煩說我的原話:我倒願意咱兩個一道去見,只是沒得像是合夥兒欺負人。”

望鴻盡忠職守,回去有樣學樣說一遍,別的不值說,合夥兩個字看把他主子說住,李懷商面上止不住地蒸紅,坐立不安沒個下腳處似的,最後回雲簫韶,說中秋闔宮的宴,他來安排。

到中秋這日,雲簫韶姊妹兩個跟著楊氏進宮赴宴。

宴上沒見著徐茜蓉,說隱王庶妃胎相不穩,沒來。罷了,不相幹的人。雲簫韶見過秦玉玞,秦玉玞撫一撫小腹,說她也是雙身子。

可驚一跳,雲簫韶連忙褪下手上鐲子,說給你孩兒,秦玉玞就笑:“你怎知我這胎是閨女?就要送鐲子,誰稀罕你的。”

我、我就是知道,我還知道你閨女小字芳宓,洗三周歲都是我給辦的。

這話雲簫韶沒說,只說:“誰給她的,我給你。再過幾個月你手上看腫,再好看手釧鐲子也戴不進,趁如今還有個腕子,可著勁兒戴罷。”

秦玉玞越發好笑:“你這個丫頭,自己沒養過兒,倒好似知道許多。”

當然知道,雲簫韶又拉著她如此這般叮囑一番,衣食住行事無巨細,恨不得產房都給她早早搭起來,秦玉玞撐不住笑,推她:“王母娘娘也不要這般排場!省省你自幹兒留著罷。”

姐妹兩個說笑一番,酒酣宴闌,雲簫韶又與幾個相熟的小娘招呼過,又對楊氏說,獨自出殿走到一處廊下。

莫不的說笑,誰還再敢往哪座更衣的偏殿拐。

這處廊廡是與李懷商議定的,把李懷雍約在此地,四周開闊,遠近沒堵墻、沒扇門,通透得很,任誰遠遠兒看見也不能說是私會,至多是偶遇。

回廊角上,李懷雍已經候著。

“見過太子。”雲簫韶站在三尺外屈膝行禮。

李懷雍叫起,她也不看他,只是垂眼凝視足下三寸。

是她含情凝睇不敢直視?非也,李懷雍心裏明鏡似的,她這是守的足規矩。

“還不是太子……你要見我?”

“是,”雲簫韶鎮定得很,沒藏著掖著,把吳茱萸說一遍,“這是解藥。”

說罷一只翠玉瓶兒遞去,擱在邊上玉欄桿,離手不沾。

好一會子,李懷雍沒言語,雲簫韶只當他是嚇著,接趟道:“原想著慢慢予你解藥,或是換你甚麽手書,將來你登基,要挾也好換一封丹書鐵券,六王爺卻說直予你罷了,他的安穩不須免死牌來保——”

她話音兒沒落地,李懷雍忽然截口打斷道:“我知道。”

?他說什麽?雲簫韶呆在當地。

聽李懷雍道:“我知道我身上的吳茱萸。我從前享年不久,如何不上心?每月裏心腹太醫請來看,尤其中惡吃毒這項,尤為謹慎,一早發現的服用吳茱萸的痕跡。”

阿,那咱豈不是不打自招。

雲簫韶還沒想好當作何反應,李懷雍傾身取那翠玉瓶,聚在手中細細端詳,口中道:“不必想,還有誰。我每日吃食格外上心,唯有你歸家前一段日子,蓄意示好,你呈來的酒果點心我從不驗證,一想日子也對得上,下毒之人,除你之外不做他想。”

那,那……

雲簫韶臉上凍住一般,啞聲道:“那你還來請什麽覆婚。”

把我娶回去在你家裏,吳茱萸解完還有旁的,世上毒物千千萬,即便你都防得住,我改用刀斧剪子呢?至不濟,我沒個尖利的頭發簪兒?沒個不透氣的衾被衣裳?只管往你喉嚨紮一管子,只管往你頭臉上一蒙,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天長日久,你都能防牢?

你既然知道我要殺你的心。

李懷雍看罷那只翠玉瓶,仔細收進袖中,負手道:“簫娘,我很高興。”

?雲簫韶真是吃不準這個人,有人要殺他,他還高興?高興要望孟婆攤上討湯喝麽?

李懷雍眼中亮光大盛,心心念念:“我還在想,是否一輩子等不來你的坦誠相告,沒想也等到你親手奉來解藥的一日。”

!別的不懂,這句懂,雲簫韶連忙擺手:“不是,”咱可不是回心轉意啊!“是我與六王爺商議,你還是好端端活著好些,皇位是你的,天下是你的,我兩個沒有要爭的心。”

原來雲簫韶是為著這個一定要親自見一見李懷雍。

不給李懷雍解藥,過兩年他毒發死了,那李懷商不得硬著頭皮當皇帝?雖說從前雲簫韶就是這麽想的,可如今她知道他的心意了,他說不願意,那咱,怎麽的,強扭的瓜不甜,還按著他上龍椅怎的?再說雲簫韶也不願意當甚勞什子皇後。

我兩個沒染指你皇位的心,雲簫韶覺著這句一定要對李懷雍說清。要不的看此人行事手段,給馮氏的凈蓮教安排得嚴絲貼縫兒,雲簫韶可不想此一類手段落到李懷商頭上。

自然了,李懷雍心思,哪個真能牢牢把控,說不定就是要如法炮制,當上皇帝再搶人,雲簫韶和李懷商也拿定主意,要真有這苗頭,到時候帶上溫娘娘、雲府闔家跑去蜀中得了,天高皇帝遠,惹不起還躲不起。

只是事還沒到臨頭,兩人還都願意好好和李懷雍談一談。尤其李懷商,仁德性子,那個能張眼看著自己手足毒死,雲簫韶知他心性,不願兩人之間有瞞著的事,這才一五一十告訴。

安穩日子誰不想過,非要不死不休?從前雲簫韶不介意魚死網破,如今麽,好像有點介意,罷了,聽李懷商的罷。

只聽李懷雍喃喃問道:“你兩個?”

雲簫韶頷首不語,少一刻,李懷雍又問:“你想要毒殺我,如此明言相告,不怕我懷恨在心。”

“倘若不告訴,”雲簫韶道,李懷商是這個意思,“即便悄摸給你解毒,總是我兩個害過你性命,不是正大的行事。”

又說:“一人做事一人當,吳茱萸是我下的,你也給我下過半夏,更不必提從前一檔子事,李懷雍,我不欠你的命。”

兩人默然相對,宮中的夜,遠處燈火闌珊,宴上唱的甚麽調,喜慶得很,只是傳不到跟前,近處只是寂靜無聲。

李懷雍忽然說:“他無心大位,這話於我說過,否則你二人賜婚的旨意斷沒有如此輕易下來。我沒攔著,是因為徐茜蓉。”

一夜沒個克制,李懷雍自知時機逝去如斯,雲簫韶看樣子又知情,他在她面前,再無一句話可說。

管你是因為誰,沒有徐茜蓉遲早也有別人兒,想說的話說完,雲簫韶通體舒暢,只說:“她也是一片真心,如今又有孕在身。”

本想勸一句你好好待她罷了,可轉念一想,隱王府裏,不對,眼看要是東宮裏,東宮裏和人做夫妻的又不是她雲簫韶,要她多嘴?管你們的。

就想告辭,李懷雍又喚她:“鳳兒。”

回首去看,滿臉的不舍,滿目的愧悔深情。

雲簫韶看見,知他是真的舍不得。

料會百感交集,沒想只是無意,如過眼雲煙,如昨日黃花,她終於見到他的回心轉意,她卻不再動心。

她輕聲問:“那你選,你是要皇位,還是要娶我?”

你去呀,你現去你父皇跟前哭,也許來得及,求他老人家收回成命,從新把我指給你。

只是,你如此游移不定、進退首鼠,你父皇還能安心傳位於你?

李懷雍望著她的笑臉,答道:“我選皇位。”

雲簫韶唇邊笑影兒放大,嫣然笑道:“我就知道。”

又說:“祝你得償所願,臣女告退。”

說罷屈膝行禮,轉身離開,身影蹁躚,李懷雍簡直疑心她是連蹦帶跳,好似直奔著花海飛去的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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