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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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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說這溫嬪,這日逢朔閑來無事,李懷商進宮看她,母子兩個簾下家常。

說的不是旁的,正是溫嬪身上衣裳料兒。

李懷商再三把眼覷了,惹得溫嬪與宮女兒咂舌:“瞧這孩子,沒得盯著瞧,怎的,你男子漢家還饞穿妝花緞?”

原來溫嬪今日這身褂子裙,正是一匹碧湖色妝花緞所裁。

哪一匹碧湖妝花緞?正是前兒雲簫韶送的那一匹。

殿中又說幾句,直把李懷商說得耳邊一點紅,饒不過才訥訥道:“母親好青綠顏色?素不聞。”

溫嬪指指他,只是笑,一旁宮女陪道:“王爺只識青綠,未知細細還分牙綠、蒼綠、淺草綠、鴨蛋青,還有翠綠、孔雀石、松石綠,娘娘今日穿的這一品乃正正的碧湖綠呢。”

“他呀,”溫嬪撐不住,“衣飾首飾這項上向來糊楞,將來說親可如何是好,誰家小娘瞧得上你個不解風情的木頭雕。”

這話是花攪,六王爺李懷商一表人才,滿京都多少小娘芳心暗許,怎愁這個。

當娘的又說:“難為你問一嘴,妝花緞長是大紅大紫,不上看,這個顏色少見,我得著一眼就喜歡,”又聲量輕些兒,“再者說你父皇病著,哪個消穿艷艷顏色,這個正好。”

得著?李懷商目中一寸希冀:“哪裏得來?”

溫嬪給他句準話:“是簫韶送來。”

李懷商問平白無故她、她送衣料作甚?

溫嬪道:“你不知,她不單是送布匹。難為她有這個心,打去歲年前常來鹹慶宮走動,送的都是貼意物件兒。初時我還當她有事求我,或是太子有事求你,沒成想,一日兩日罷了,竟然日久月長來瞧,我這腿腳也是她日日送來小膝,竟是真心實意走動,是個好孩子。”

又說:“皇後眼皮子淺,沒想福氣倒深,她這媳婦娶得好,與她兒實實一雙佳兒佳婦。”

這一篇話,前半段兒李懷商消聽感觸,心說自然,她不好誰好,先前聽別鶴說她在庫房挑中一匹碧湖妝花緞,原來是送來給他母親。

後頭一句就約略有些聽不得,口中只說倘若母親喜歡,這顏色兒子時時送進來。

一時又說不出的艷羨,母親可大大方方喚一聲她的小字,簫韶。

溫嬪笑說那情是好,母子兩個坐一會子又說話,其樂融融。

忽然外頭望鴻疾奔而入,說一刻鐘前太子妃走正陽宮出來,也沒傳步輦,一步一步扶著丫鬟手自走,神色不好呢。又說丫鬟也臉生,不是先前慣見的畫晴姐。

溫嬪道:“想是在皇後處吃臉,把她說殺了。”

要使宮女去瞧,李懷商起身:“兒子正要出去,看給她傳輦,且送她一程便了。”

溫嬪說也使得,時辰也到,又說:“好好送出去,她好性兒,多照伏我,你送送。”

連說兩句好好送,卻哪裏用得著她老人家言語,李懷商腳下飛快。

緊趕慢趕在景和門截住人,一見之下,兩廂驚訝,李懷商心說瞧神色她還好?並無異狀,知又是望鴻做三說四虛頭巴腦,回首瞪一眼。

那頭雲簫韶也驚訝,景和門進去一條道,只通皇後正陽宮,今日是朔日,王爺郡爺可進宮,可李懷商進宮,那也該去鹹慶宮,沒得來看皇後?

“六叔,”雲簫韶見禮,慢慢問一句,“六叔來瞧皇後娘娘?”

李懷商想一想,尋個由頭:“先前我母妃在皇後娘娘處閑坐,遠遠瞧見你,這一晌又沒聽說你出去,怕皇後為難,因遣我來。”

你來?雲簫韶沒多問,斂衽:“多謝溫嬪娘娘關懷,請叔叔多上覆她,說妾身感記她的情。”

李懷商說應當的,又叫尚輦令,雲簫韶立在三尺之外守著規矩,宮裏人來人往的看著,你你我我糾纏不像樣。

比及步輦到景陽門,雲簫韶扶畫春的手上去坐,李懷商一旁隨行。

原本該說一嘴的,要謝別鶴,要謝他今日這乘步輦,可雲簫韶滿心裏都是徐皇後搭同春榮幾句紮人肺腑話,暫顧不上。

可知惡語傷人六月寒,而歹毒的人心自比惡毒的言語更拶人。不過雲簫韶轉念又想,她家去時不說旁的,鎮日與母親嘮叨徐氏的不好,她生辰宴上徐茜蓉德性,母親也瞧過,即便皇後有心做親,想必母親也不會應允。

是了,母親最疼鸞箏兒,必舍不得她跳火坑,不會答應皇後的,不會的。

說到這項,雲簫韶想起來,合該又欠李懷商一聲謝,徐燕藉的馬腳也是李懷商處討來,一舉撕破徐燕藉真面目。

她這廂千言萬語千頭萬緒,輦下李懷商也差不離。

方才大眼瞧去她是無礙,如今他在輦側步行,眼風一錯就瞧見視線平齊的她的袖口,半截參差剌線腳的帕子橫陳。

這是單憑手上的勁兒生生撕裂,她一個女兒家,尋常哪個有這等力氣?得是氣成什麽樣子。

話須從頭,皇後為何給她沒臉?是否是為著近來關於太子位的吵鬧。

如她有心道謝一般,他也有心詢問關懷,可是兩廂思緒落在一處,俱是無話。她的無話是礙於規矩,而他的無話則一半一半:一半是酸,她為著二哥宮裏宮外奔走;另一半是苦,她的日子,真是難。

一行人逕到東宮文華門,李懷商賞過眾輦令,望一望宮門內,含蓄提點一句:“我們兄弟自小一處,二哥凡事智珠在握,如今風波定能化險為夷。”

他愛提他二哥,雲簫韶可不愛,只淡淡應下。

這一下李懷商又拿不住她的憂心,大庭廣眾天青白皂的,又不好直說皇後的不是,想一想,他道:“聽聞嫂嫂芳辰時東宮布置滿院芍藥紅,如今入秋,未知現開什麽花?”

他這句好似閑聊,雲簫韶陪著:“宮裏苑圃房培的白露英、綠觴等幾品菊,另東宮地氣暖,池上荷花踩暑氣的尾影兒還開著。”

李懷商仍是閑散架勢:“正是這般,嫂嫂應聞東坡居士詩,人競春蘭笑秋菊,天教明月與長庚,小王不才,自詡讀詩得個中意趣,覺著四季裏各有好風景。”

各有好風景?東坡詩中雲世人競相追捧春蘭,嘲笑秋菊,應在如今的朝中,不正是說朝臣們一遛追捧馮氏麽?李懷商話:任他們的,天上明月自與長庚相伴,清輝普照天地。

嫂嫂,您放寬心,我二哥如同長庚一般,年年長明。

雲簫韶嘆口氣,怎說的,管他明不明的,又承六叔的勸。

他六叔話裏話外是捧著李懷雍,雲簫韶心裏卻知道,他是在慰自己。

一霎長風散魂,一縷荷香盈懷,雲簫韶記起,在這頭甫醒來時,她被提溜到慈居殿好一頓整治,太後紅口白牙偏說她肚子裏有貨,高高捧著只等她跌腳,那時也是李懷商,肯勸慰她一句。

深深福一福,雲簫韶向他道:“多謝六叔。”

一句話說完又似並沒說得盡,一時想他拿生辰時的芍藥起興,神思相似飛絮無定。雲簫韶無端生出幾分盼,不是盼贈芍藥的人,是盼或許能一道賞芍藥的人。倘若有一個六叔這般的溫存人解語,時時勸她一句:天教明月與長庚。

來年春到,芍藥再開……

未防文華門內杏黃衣角一閃,李懷雍緩步而出。

他望李懷商身上瞧一眼,目光並未流連,轉對雲簫韶溫聲道:“回來了?怎麽去這樣久。”

雲簫韶臉上方才的欣懷蕩然無存,一派空空,依規矩見禮,並沒答話。

此時的她,只當時尋常進宮在正陽宮聽訓,聽完出來,路上恰巧遇著李懷商一程,話別時李懷雍又恰巧出門,如此而已。分毫沒有甚麽被捉、尷尬,也不察兩兄弟間暗潮湧動,她眼中一切不過偶遇。

李懷雍又說:“晨起你就匆匆進宮,叫我好等。”

這話說的,好似雲簫韶是打崇文殿出去進宮的,誰哪個在崇文殿過的夜?雲簫韶未解他又發哪門子癲,一板一眼答話:“皇後娘娘好留,多說幾句話。”

“你啊,”李懷雍嗔她,“又和母後合氣?不肯叫一聲母後,使小性子不是?”

他的語氣輕快,神態親昵,仿佛無人處他夫妻二個長是如此相處:“父皇病著,母後心急,倘有急躁,我代她給你賠不是,好不好?”

一旁李懷商告道:“皇兄且與嫂嫂敘話。”說罷就要告辭。

李懷雍卻道:“六弟這就告辭?方才還說愛看東宮一隅秋菊,怎麽,不進去近瞧瞧?”這話說到他兄弟臉上,把個李懷商臊的,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雲簫韶則瞠目,這他都聽見了?他何時來的。

這李懷雍說著,還真側一側身把人往門內請,白說他一句便了,還不肯罷休,來握雲簫韶的手。說巧也不巧,雲簫韶袖子恰這時候揮一揮,好似往衣裳上撣灰,借機給他手錯開。

這一下,兄弟倆齊齊盯上她的袖子口。

方才說起風,這風忒不長眼,偏吹著她袖口,一枚兩截的帕子飄搖而落,千不合萬不合,兩個皇子,自小騎射功夫練大,都存有幾分身手,甫一瞧見墜物,先頭第一個都想著去接。

如此可好,秋風裏兄弟倆一人一截破爛帕子抓在掌中,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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