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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二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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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二度

說他肝火旺盛,大抵是指賣身契的事情吧。至於其他的言語,陸語就不明白了。但她看得出,代安不便多說什麽,她當然就不會多問,省得對方為難。

針炙期間,代安叮囑陸語:“中脘是胃之募穴,且是八會穴之腑會;足三裏是足陽明胃經的要穴之一。這兩處,平時不妨每日推拿,益處頗多。”

陸語微笑,說好。

代安卻意識到什麽,笑了,“瞧我,怎麽忘了你是陶真人的俗家弟子?必是曉得這些的。”

陸語汗顏,“我還真不是很懂這些。”與藥理相關的事,她腦筋不是很靈光,救人的醫術、防人的路數只能學一種,兼顧的話,便會混淆不清,一度惹得師父哭笑不得。

代安目光一轉,很理解地點了點頭,“也是,只制琴、經商兩樣,就夠你忙的了。何況還要學詩書禮儀。”停一停,好心地囑咐她,“日後千萬要愛惜自己,嘔血的病根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幸好年紀不大,調理起來不難。”

陸語感激地頷首一笑,又道:“在長安有住處麽?要不要在傅宅住下?”

代安也不客氣,“能在這兒住下,自然是好。”離得近了,沒事就勸勸先生,讓他把陸語的賣身契、生死文書早些作廢才好——富甲天下的地位了,難為一個女孩子,怎麽想的呢?

陸語道:“那這樣吧,稍後勞煩你自己在內宅、後園看看,尋個合意的院落。”又吩咐無暇,“調配幾個伶俐的丫鬟婆子,好生服侍女先生。”

.

霽月堂。

沈笑山在室內來回踱步,神色玩味。

他在室內發現了密室、暗道機關,但是,沒辦法啟動。

這情形有點兒意思。

她是沒留意到這些玄機,還是擱置不用?想到她一時縝密冷靜至極一時風風火火的做派,他覺得,粗枝大葉地忽略這些也是情理之中。

就算這樣,還是很有意思——機關不能啟動,意味著有總機關控制。能把機關做到這地步的人,可不多。

思忖片刻,他喚羅松:“我要看傅宅與原府的堪輿圖、陸小姐買下宅子之後修繕期間的賬目。”賬冊是好東西,這些機關到底是原主請人打造,還是陸語的主意,總能找到端倪。

羅松稱是,繼而問道:“要是沒有呢?”

“那就讓她給我現畫、現寫出來。”

“……是。”

羅松出門時腹誹著:又抽什麽瘋呢?難不成覺著陸小姐品行有問題,宅子也有問題?這是疑心病到了什麽份兒上?

轉念想到那些珍貴的丹藥,又覺得先生對陸小姐明明很好了。

唉……跟著個活成精的東家就是這點兒不好,忒累,你永遠捉摸不透他左一出右一出明顯自相矛盾的行徑。

他去找齊盛,卻見對方在清點原府送來的幾個箱籠裏的珍玩、擺件兒,便問及原由。

齊盛也沒瞞他,照實說了。

羅松大樂,心想,原府是真被陸小姐拿得死死的,隨即才說出來意。

齊盛並無猶豫,親自去找。昨日,對於沈笑山住進來的事,他提出了擔憂:沈笑山要是察覺到老爺太太失蹤的端倪,會幫襯、冷眼旁觀亦或添亂,誰說得準?

陸語卻說,要的就是沈笑山好奇、探究,幫襯或是冷眼旁觀,都無妨,假如添亂,那……大家夥兒就一起等著我破罐破摔,被千夫所指吧。

他想了想,也真沒別的選擇。

隨後,陸語叮囑他,不論明賬、暗賬,都要交給沈家的人查看。

當時對小姐的用意一知半解,現在,他懂了。

.

傍晚,陸語到霽月堂見沈笑山。

站在廊間的羅松歉然道:“小姐要是得空,就等一等,先生此刻有事。”

陸語一笑,“我得空。”

小書房內,傳出沈笑山沈冷至極的語聲:“我把陜西產業交給你們打理,你們就這樣縱著手下敗壞沈家字號的名譽?”

一人道:“小的近來忙於去草原的事,實在是無暇分心……諸事都不能當即獲悉。”

另一人道:“正是如此,我與李大掌櫃近來忙於去草原交換物品的事,實在是顧及不到旁的事。”

沈笑山語氣更冷冽:“去草原,用劣等絲綢瓷器茶葉換來人家的糧食和駿馬,是不是你們幹的事兒?”

“……”二人沈默。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讓你們兩個來陜西料理諸事。尤其李期,你當真是對得起我!”

“大東家,您真不知道現在的行情,不知道別家的生意是怎麽做的……”

語聲未落,陸語聽到了物件兒砸中人的聲音,繼而是物件兒落地碎裂的聲音。

她揚眉——他毀了她哪樣物件兒?在四千萬兩銀錢到手之前,傅宅的一事一物,都還是她的好吧?霽月堂裏的一事一物,都是最好的好吧?

這敗家東西。

沈笑山透著寂寥的語聲清晰傳來:“我不管別家是怎麽做生意的,我只知道沈家字號的生意該怎麽做。李大掌櫃,您費心了,相識十幾年,到現在這茬口,我無話可說。只能請您老人家歇一歇。”

“大東家!”兩個人齊聲喚著,雙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李期道:“大東家,我知錯了,只求您讓我繼續追隨。除名可以,但我仍然想為您效力,便是所做之事再微薄,也心甘情願。”

陜西大管事附和,啰啰嗦嗦一大通。

沈笑山卻沒給轉圜的餘地,語氣冷酷:“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你二人欺上瞞下至此,規矩容不得,我也容不得。這兩封辭號信,早就給你們備下了,我同意了。此後你二人與我沈家字號再無瓜葛,欠的賬補上,若撒潑耍賴,官府見。現在只請你們成全我一件事:走。”

自沈家字號除名的人,沒有任何商賈會用——或是嫌棄,或是不敢。

這兩個人的前程,是在商路沒有前程。

片刻後,陸語看到兩個中年男子走出來。一個捂著血流不止的額頭,另一個面色頹敗,身形搖搖欲墜。

羅松遲疑地看著陸語:“陸小姐,您還要見先生麽?”這時候,先生火氣那麽盛,不見最好。

陸語對他一笑,“要見。”她從不怵有脾氣的人,只怕人沒脾氣。

羅松無法,只好進門通稟。

片刻後,陸語走進霽月堂的小書房。

沈笑山的火氣明顯還沒消減,坐在書桌後,面色沈冷,目光帶著殺氣、煞氣。

孤狼,大抵就是他這樣吧——沒來由的,陸語這樣想。

瞥見地上的碎片,她辨出是出自前朝的鎮紙——出自一套少見的年月相同又同出一家的文房四寶。

“賠你更好的。”沈笑山留意到她神色,淡漠告知。

“……”陸語望向他,心說誰稀罕更好的了?你眼中更好的,不見得是我心頭好。

沈笑山卻似能參透她心聲:“是不是你心頭好我不管,只能賠給你價格更好的。盡量選雅致些的。”

陸語不置可否,將帶來的藥瓶放到案上,“這藥大抵極其珍貴,我病情又有緩解,該還給先生。”

沈笑山卻蹙眉,冷冷地凝著她,“你那病情,多久可緩解?”

“……不知道,但無性命之憂。”

“我知道。我給人的東西,也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可是……”陸語微微側頭,審視著他,忽然間靈機一動,想通了羅松、代安言語間的未盡之語,“先生病情怕是比我更重吧?”

沈笑山揚眉,認真地審視她,“是不是又怎樣?”

“先生去終南山,其實與修道無關,卻與病情相關吧?”陸語回視他,平平靜靜的,“這丹藥,是近期身在終南山的嚴道人給你的吧?我已服過一粒,切身體會此藥功效,似是能通百病。那我就有些擔心了,先生到底是害了怎樣的病痛?又為何舍得將這般良藥賞我?”

沈笑山平平淡淡回一句:“你就當我活膩了,行不行?”

陸語也不客氣:“就算活膩了,也等我淪為先生階下囚之日再思量怎麽死吧。”

“我死之後,也有人替我收拾你。”沈笑山道。

“如先生一般出色的商人,有生之年,我只能見到你一個。你死之後,旁人接手,定不及你的修為、涵養,一個不小心,可能就讓沈家字號毀在我手裏。先生沒展望過?能放心?”

沈笑山多看了說話的人兩眼,“死都死了,我為什麽要顧及身後事?”

陸語卻是話鋒一轉:“這樣說來,先生前一陣病重是真?”

沈笑山凝眸審視她,頗費了些力氣,才壓制住攆她滾出去的沖動。

陸語不再追問,又是話鋒一轉:“先生也知道,傅宅如今只有我一個當家理事的。您住進來,我對外人怎麽交待才好?”

沈笑山壓著火氣,反問:“你覺得呢?”

陸語認真思量片刻,道:“賣身契、生死文書落定、公之於眾之前,先生能否允我高攀,拜你為……叔父?”

“不稀罕。”沈笑山毫不猶豫地否定。

“那麽,我能否在一個月之內高攀,拜您為師父?”陸語這樣說著,便已有下拜的意圖。

“你!”沈笑山擡手指著她,語氣不善,“給我老老實實站那兒!”上回她一磕,磕出了他四千萬兩,這回要是再磕下去,他大抵就嘎貝兒一下死她跟前兒了吧?

這小兔崽子,對他就沒有安好心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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