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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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05
許願答應完又突然有一點後悔。
她覺得自己答應的太莽撞，只顧自己方便省事了，卻忘記了考慮葉簡回程的時候要獨自開車九百多公裏才能回到寧城。
雖然她一點也不希望某些事情發生，但生活總是會讓人出其不意，而她不得不考慮——萬一他在路上發生什麽意外呢？
她並不想給他帶去未知的不可控的風險。
菜已經上齊了。
許願捏著筷子，有點猶豫地出聲對葉簡說：“把我送到後你自己開車回寧城要很久……”
葉簡仿佛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麽，他溫聲安撫道：“嗯，我之前還自己開過一千多公裏的長途，沒事的。”
許願輕輕抿了下嘴唇，很小聲地忐忑問：“如果我現在反悔……”
“那我會難過。”他直接告訴她。
隨後葉簡又給許願吃定心丸：“許願，我知道你的顧慮是怕我回程的時候一個人不安全，我可以向你保證，不會的，我有經驗，對這邊也算熟悉。”
“到時候我每到一個服務區稍作休息的時候都會聯系你，告訴你我很平安。”
“這樣好嗎？”他最後用了問句，語氣堪稱溫柔。
他是真的很想親自送她去敦煌。
他心裏清楚，許願也感受到了。
所以她對正認真註視著她的葉簡露出淺笑，還是決定接受他的好意，點了點頭，輕聲答應：“好。”
葉簡不愧是來過這邊好幾次的人，他帶許願吃的每一家店都很有當地的特色，最關鍵的是，他挑選的這些店的羊肉，許願多多少少都可以吃一些。
晚飯吃的差不多後，兩個人靠在座位裏喝著橙汁聊天。
在一陣短暫的沈默過後，葉簡忽而問許願：“許願，你有crush嗎？”
許願並沒有直接回答他有還是沒有，她轉了轉眼睛，有點俏皮地提議道：“我們來玩個游戲，如果我輸了，我就回答你這個問題，不過如果是你輸了，你就要自己作答你提出來的這個問題，告訴我你有沒有crush。”
葉簡好笑地應：“好，玩什麽游戲？”
“那就比心好了，”許願的臉上漾著笑，制定規則：“要求是不能重覆，游戲一旦開始，就要在五秒內比個心，誰先做不出比心的動作來或者動作重覆了，誰就輸了。”
葉簡明明知道他在這個游戲中勝算不大，可還是毫不猶豫地應了許願。
“誰先來？”葉簡問。
許願淺笑說：“你吧。”
於是葉簡就在胸口比了今天下午他教許願做的那個心。
許願很簡單粗暴地向葉簡展示了一個用食指和大拇指輕撚比出來的愛心。
葉簡思考了一下，將雙手的大拇指輕彎指間相碰，其他四指朝下，左右手的指腹緊貼。
算是完成了比心。
許願將雙手舉高在頭頂比了個大心。
葉簡低頭搗鼓著手指，動作看起來笨拙可愛，仿佛雙手有它自己的思想，完全不聽大腦支配。
在他動作慌亂地嘗試讓雙手正確比心的時候，許願帶著笑意開始倒數五秒鐘計時。
“五、四、三、二……”
隨著最後一聲“一”的響起，葉簡終於勉強還找到了一個比心的動作。
他這次將大拇指伸直，指腹緊貼，其餘四指彎曲，指節相碰。
許願根本不用特意去想，就將左手擡起來，給葉簡做了個臉頰比心的動作。
葉簡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比心的動作了。
他低低地嘆了聲，心甘情願地認輸，淡笑說：“我認輸。”
許願的眼睛一亮，滿臉期待地等著他的答案。
葉簡盯著許願，含著笑意的目光專註又溫柔。
許願被他很認真地註視著，然後聽到他話語格外真誠道：“我有crush。”
兩個人四目相對，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目挪開視線。
時間仿佛停止了。
空氣也不再流通。
餐館裏的其他聲音都變得遙遠而不清晰。
許願在這一剎那只聽得到她自己左胸腔裏的心跳聲。
葉簡也是。
只要涉及到她，他的心跳就反常的不規律起來。
他的話像是只說了半句。
許願似乎還在等他說後半句。
因為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打算說——我有crush，她是誰誰，或者誰誰誰。
她不確定。
但，葉簡沒有再多說什麽。
許願心裏好像有那麽一點失落，但更多的是湧上來的輕松。
她發現她有點矛盾。
一邊想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一邊又怕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
而她不太理解為什麽自己會這樣矛盾。
總之，他沒有往下說，反倒叫她松了一口氣。
最終還是許願先別開視線。
她低下頭，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橙汁。
葉簡失笑著說：“我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的話惹得許願笑出聲，她開玩笑說：“如果還有下次，我會讓讓你的。”
葉簡嘴角噙著笑問：“下次還玩比心？那我回去要惡補這方面的知識。”
許願莞爾道：“下次你來定規則。”
“好。”葉簡說：“那就這麽說定了。”
須臾，在他們離開餐館後。
和許願一起沿著路往回走的葉簡有點好奇地問：“許願，你是不是左撇子？”
許願有點驚訝地扭過臉看向他。
她很詫異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晚晚說的嗎？還是黎望早？”
不怪許願的第一反應是葉簡通過遲晚或者黎望早知道的她這個特征。
畢竟他們之間的共同好友也就遲晚和黎望早這對夫婦，而遲晚熟知她慣用左手。
葉簡無奈地嘆氣，問：“就不能是我自己發現的嗎？”
許願更震驚了，“這你都能發現？”
葉簡說：“你拍照時舉手比耶用的是左手，拎水果袋子的時候用的是左手，擦防曬的時候用的是左手，擰瓶蓋的時候用的是左手。”
他頓了頓，繼續道：“剛剛比心的時候，你兩次單手比心也都是用的左手。”
許願沒想到他竟然能觀察的如此細致。
這讓她很吃驚。
許願很錯愕地感慨：“我沒料到你竟然能觀察的這麽仔細。”
葉簡解釋：“也沒有刻意去觀察，但就是……記在了腦子裏。”
“所以很容易就發現了你其實更慣用左手。”
許願輕嘆著笑了下，點頭承認：“是的，我是天生慣用左手。”
“但是小時候有被我爸糾正過，所以後來漸漸地習慣了用右手吃飯、寫字，包括現在講課的時候寫板書也是用右手。”
許願頓了頓，又說：“不過，如你所見，我其實還是更依賴左手，不止你發現的這些，我提重物、用菜刀或者剪刀的時候，也會用左手。”
“在有的事上，我就是學不會用右手。”她的語氣裏帶著並不明顯的氣餒和沮喪。
可葉簡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直覺她被她父親強迫糾正用右手，和她成長過程中的痛有關。
“為什麽你父親非要讓你用右手吃飯寫字？”這句話脫口而出後葉簡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妥，他立即低聲歉意道：“抱歉，是我冒昧了。”
或許她並不想提。
許願笑笑，回他：“沒事啊，這有什麽冒昧的，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秘密。”
“因為他怕我用左手的話，在學校會跟同桌碰胳膊肘，以後出去吃飯也容易和挨著我的人碰筷子。”
“他不希望我在人群中是與眾不同的那個。”
葉簡聽的緊緊皺起眉。
“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是與眾不同的。”他說：“就算是同卵雙胞胎，也不可能完全一樣。”
“如果真的愛你，就要愛你的與眾不同，而不是強迫你去變成他理想中的模樣。”
他的話讓許願的心口仿佛堵了一團棉花，悶的難受。
她突然聽到了十八歲的自己沖父親崩潰地大喊：“你愛的是無限接近你的那個女兒，你只是想把我打造成另一個你，卻從不管我喜不喜歡。”
“你根本就不愛我！”
正好兩個人走到紅綠燈路口，前方亮著刺眼的紅燈。
醒目的紅色刺的許願眼睛都開始酸脹。
她停在人行道邊，扭頭仰起臉看葉簡。
他的下巴線條繃了起來，下顎線很淩厲。
好像在生氣。
就連那顆讓她覺得很性感的小淚痣此時也仿佛格外有侵略性。
許願還沒見過這樣的葉簡。
她一向覺得他紳士溫和，穩重成熟，不是輕易動怒的性子。
可他，怎麽突然不高興了呢？
對此，許願心底其實清楚得很。
在葉簡垂眸望向她的那一刻，許願收回了視線。
她怔怔地盯著不斷在她眼前掠過的一輛輛車，耳邊一遍遍地回蕩著葉簡那句鏗鏘有力的“如果真的愛你，就要愛你的與眾不同”。
許願陷入了恍惚。
許願感覺自己正在陷進一場溫柔的泥沼，而她無力掙紮。
或者說，她心底並不想掙紮。
她甚至希望自己能被這場泥沼吞沒。
“葉簡，”許願忽而思維很跳躍地問他：“你之所以成為了科研人，是因為你的父母希望你成為像他們那樣的人，還是你自己熱愛這份事業，想成為一名科研工作者？”
葉簡語氣認真地回答她：“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的父母是我的榜樣，我想成為像他們那樣的人，為了祖國的科研事業盡一份綿薄之力。”
“從小到大所有的抉擇都是我自己做的，他們不會強迫我去按照他們的意願做選擇，他們只會告訴我做這個選擇的利害，但不會幹涉我最終的決定。”
他說到這裏，神色逐漸緩和，臉上也重新掛上了笑意，“其實他們心底並不希望我和他們一樣成為一名科研人的，因為他們自己親身經歷過，知道科研這條路有多艱難，所以他們更希望我找一份普通安穩的工作，甚至不要求我大富大貴，只希望我能平安自在地度過一生。”
“但很不巧，我熱愛的剛好是科研。”
“所以，我走了他們最不想讓我走的那條路。”
“但在我選了這條路後，他們依然支持我。”
葉簡告訴許願：“我父親告訴我——科研路漫長而艱苦，這條路上有無數默默無名的前輩，他們把自己的一生都給了科研，或許到死都沒有什麽重大的貢獻和成果，但他們每個人都是祖國科研事業不斷向前進步的一塊不可或缺的基石，他們每個人都是偉大的。”
“而我想成為他們那樣的人，不必出名，不需要被大眾認識，只希望我也能成為祖國科研事業發展路上不可或缺的一塊基石。”
“你已經是了，葉工程師。”許願的話輕然卻有力：“你不可或缺。”
葉簡笑著對她說：“你也不可或缺，許老師。”
“你會桃李滿天下。”
他說完，又問：“你現在工作是你喜歡的嗎？”
許願笑答：“是我喜歡的。”
“我熱愛我的工作，就像你熱愛科研事業一樣。”
葉簡笑了。
紅綠燈已經綠過又紅了，他們還站在這個路口沒有走。
許願主動告訴他：“其實我爸當年想讓我報考臨床醫學，他是南城一家醫院的副院長，他希望我成為他那樣的人，他覺得我當醫生他也能幫上我。”
“但我討厭做醫生。”
“所以我高考那年，我跟我爸爆發了一場空前的戰爭，最後我勝了，又好像沒勝。”
“那是我第一次戰勝他，又好像是我失敗的最徹底的一次。”
許願笑了笑，“從那之後，我就離開了南城，基本不回去了。”
許願不知道為什麽要跟葉簡說這些，或許是他們今晚聊的話題剛巧比較深入，剛巧談到了父母，剛巧說到了職業。
但又似乎，不止是這樣。
交通信號燈又一次變綠。
許願和葉簡還是沒有過馬路。
他們就站在人行道邊，吹著屬於大西北的晚風，一個交心傾吐，一個認真傾聽。
暫時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他們是本該要穿越人行道過馬路的。
“這幾年我爸一直希望我回去看看，他對我的態度變了很多，他甚至向我認錯，總會發消息打電話關心我的近況，他似乎比之前愛我了。”
“現在他一個月關心我的次數，比原來一年關心的都多。”
“我上學的時候一直很渴望得到他的愛，我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我都再也不敢期待從他那裏得到一絲的關懷。可現在他給我了，我卻突然覺得他很煩。”許願雙眼茫茫地望著馬路對面正顯示紅色的交通信號燈，目光變得空洞，“這種感覺就像——就像我八歲時想要的那個玩具熊，他在我十五歲的時候才送給我，而十五歲的我喜歡的其實是一條手鏈。”
“過期的愛不是愛，是他想為自己求個心安。”葉簡一針見血道。
“許願，”葉簡話語格外溫柔地告訴她：“你沒有錯。”
“或許那場戰爭沒有勝負之分，但你沒有錯。”
隨著他這句話在她耳邊響起，許願的眼前忽而出現了一抹綠色。
綠燈，亮了。
路通了。
她淚眼朦朧地盯著馬路對面。
好像這三十年就只有此時她眼前這條馬路的寬度那麽長。
而現在，他要與她一同走過。
“綠燈了，”葉簡嗓音低而溫和：“我們走吧。”
這章的葉簡格外戳我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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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一點也不希望某些事情發生，但生活總是會讓人出其不意，而她不得不考慮——萬一他在路上發生什麽意外呢？
她並不想給他帶去未知的不可控的風險。
菜已經上齊了。
許願捏著筷子，有點猶豫地出聲對葉簡說：“把我送到後你自己開車回寧城要很久……”
葉簡仿佛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麽，他溫聲安撫道：“嗯，我之前還自己開過一千多公裏的長途，沒事的。”
許願輕輕抿了下嘴唇，很小聲地忐忑問：“如果我現在反悔……”
“那我會難過。”他直接告訴她。
隨後葉簡又給許願吃定心丸：“許願，我知道你的顧慮是怕我回程的時候一個人不安全，我可以向你保證，不會的，我有經驗，對這邊也算熟悉。”
“到時候我每到一個服務區稍作休息的時候都會聯系你，告訴你我很平安。”
“這樣好嗎？”他最後用了問句，語氣堪稱溫柔。
他是真的很想親自送她去敦煌。
他心裏清楚，許願也感受到了。
所以她對正認真註視著她的葉簡露出淺笑，還是決定接受他的好意，點了點頭，輕聲答應：“好。”
葉簡不愧是來過這邊好幾次的人，他帶許願吃的每一家店都很有當地的特色，最關鍵的是，他挑選的這些店的羊肉，許願多多少少都可以吃一些。
晚飯吃的差不多後，兩個人靠在座位裏喝著橙汁聊天。
在一陣短暫的沈默過後，葉簡忽而問許願：“許願，你有crush嗎？”
許願並沒有直接回答他有還是沒有，她轉了轉眼睛，有點俏皮地提議道：“我們來玩個游戲，如果我輸了，我就回答你這個問題，不過如果是你輸了，你就要自己作答你提出來的這個問題，告訴我你有沒有crush。”
葉簡好笑地應：“好，玩什麽游戲？”
“那就比心好了，”許願的臉上漾著笑，制定規則：“要求是不能重覆，游戲一旦開始，就要在五秒內比個心，誰先做不出比心的動作來或者動作重覆了，誰就輸了。”
葉簡明明知道他在這個游戲中勝算不大，可還是毫不猶豫地應了許願。
“誰先來？”葉簡問。
許願淺笑說：“你吧。”
於是葉簡就在胸口比了今天下午他教許願做的那個心。
許願很簡單粗暴地向葉簡展示了一個用食指和大拇指輕撚比出來的愛心。
葉簡思考了一下，將雙手的大拇指輕彎指間相碰，其他四指朝下，左右手的指腹緊貼。
算是完成了比心。
許願將雙手舉高在頭頂比了個大心。
葉簡低頭搗鼓著手指，動作看起來笨拙可愛，仿佛雙手有它自己的思想，完全不聽大腦支配。
在他動作慌亂地嘗試讓雙手正確比心的時候，許願帶著笑意開始倒數五秒鐘計時。
“五、四、三、二……”
隨著最後一聲“一”的響起，葉簡終於勉強還找到了一個比心的動作。
他這次將大拇指伸直，指腹緊貼，其餘四指彎曲，指節相碰。
許願根本不用特意去想，就將左手擡起來，給葉簡做了個臉頰比心的動作。
葉簡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比心的動作了。
他低低地嘆了聲，心甘情願地認輸，淡笑說：“我認輸。”
許願的眼睛一亮，滿臉期待地等著他的答案。
葉簡盯著許願，含著笑意的目光專註又溫柔。
許願被他很認真地註視著，然後聽到他話語格外真誠道：“我有crush。”
兩個人四目相對，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目挪開視線。
時間仿佛停止了。
空氣也不再流通。
餐館裏的其他聲音都變得遙遠而不清晰。
許願在這一剎那只聽得到她自己左胸腔裏的心跳聲。
葉簡也是。
只要涉及到她，他的心跳就反常的不規律起來。
他的話像是只說了半句。
許願似乎還在等他說後半句。
因為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打算說——我有crush，她是誰誰，或者誰誰誰。
她不確定。
但，葉簡沒有再多說什麽。
許願心裏好像有那麽一點失落，但更多的是湧上來的輕松。
她發現她有點矛盾。
一邊想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一邊又怕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
而她不太理解為什麽自己會這樣矛盾。
總之，他沒有往下說，反倒叫她松了一口氣。
最終還是許願先別開視線。
她低下頭，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橙汁。
葉簡失笑著說：“我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的話惹得許願笑出聲，她開玩笑說：“如果還有下次，我會讓讓你的。”
葉簡嘴角噙著笑問：“下次還玩比心？那我回去要惡補這方面的知識。”
許願莞爾道：“下次你來定規則。”
“好。”葉簡說：“那就這麽說定了。”
須臾，在他們離開餐館後。
和許願一起沿著路往回走的葉簡有點好奇地問：“許願，你是不是左撇子？”
許願有點驚訝地扭過臉看向他。
她很詫異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晚晚說的嗎？還是黎望早？”
不怪許願的第一反應是葉簡通過遲晚或者黎望早知道的她這個特征。
畢竟他們之間的共同好友也就遲晚和黎望早這對夫婦，而遲晚熟知她慣用左手。
葉簡無奈地嘆氣，問：“就不能是我自己發現的嗎？”
許願更震驚了，“這你都能發現？”
葉簡說：“你拍照時舉手比耶用的是左手，拎水果袋子的時候用的是左手，擦防曬的時候用的是左手，擰瓶蓋的時候用的是左手。”
他頓了頓，繼續道：“剛剛比心的時候，你兩次單手比心也都是用的左手。”
許願沒想到他竟然能觀察的如此細致。
這讓她很吃驚。
許願很錯愕地感慨：“我沒料到你竟然能觀察的這麽仔細。”
葉簡解釋：“也沒有刻意去觀察，但就是……記在了腦子裏。”
“所以很容易就發現了你其實更慣用左手。”
許願輕嘆著笑了下，點頭承認：“是的，我是天生慣用左手。”
“但是小時候有被我爸糾正過，所以後來漸漸地習慣了用右手吃飯、寫字，包括現在講課的時候寫板書也是用右手。”
許願頓了頓，又說：“不過，如你所見，我其實還是更依賴左手，不止你發現的這些，我提重物、用菜刀或者剪刀的時候，也會用左手。”
“在有的事上，我就是學不會用右手。”她的語氣裏帶著並不明顯的氣餒和沮喪。
可葉簡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直覺她被她父親強迫糾正用右手，和她成長過程中的痛有關。
“為什麽你父親非要讓你用右手吃飯寫字？”這句話脫口而出後葉簡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妥，他立即低聲歉意道：“抱歉，是我冒昧了。”
或許她並不想提。
許願笑笑，回他：“沒事啊，這有什麽冒昧的，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秘密。”
“因為他怕我用左手的話，在學校會跟同桌碰胳膊肘，以後出去吃飯也容易和挨著我的人碰筷子。”
“他不希望我在人群中是與眾不同的那個。”
葉簡聽的緊緊皺起眉。
“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是與眾不同的。”他說：“就算是同卵雙胞胎，也不可能完全一樣。”
“如果真的愛你，就要愛你的與眾不同，而不是強迫你去變成他理想中的模樣。”
他的話讓許願的心口仿佛堵了一團棉花，悶的難受。
她突然聽到了十八歲的自己沖父親崩潰地大喊：“你愛的是無限接近你的那個女兒，你只是想把我打造成另一個你，卻從不管我喜不喜歡。”
“你根本就不愛我！”
正好兩個人走到紅綠燈路口，前方亮著刺眼的紅燈。
醒目的紅色刺的許願眼睛都開始酸脹。
她停在人行道邊，扭頭仰起臉看葉簡。
他的下巴線條繃了起來，下顎線很淩厲。
好像在生氣。
就連那顆讓她覺得很性感的小淚痣此時也仿佛格外有侵略性。
許願還沒見過這樣的葉簡。
她一向覺得他紳士溫和，穩重成熟，不是輕易動怒的性子。
可他，怎麽突然不高興了呢？
對此，許願心底其實清楚得很。
在葉簡垂眸望向她的那一刻，許願收回了視線。
她怔怔地盯著不斷在她眼前掠過的一輛輛車，耳邊一遍遍地回蕩著葉簡那句鏗鏘有力的“如果真的愛你，就要愛你的與眾不同”。
許願陷入了恍惚。
許願感覺自己正在陷進一場溫柔的泥沼，而她無力掙紮。
或者說，她心底並不想掙紮。
她甚至希望自己能被這場泥沼吞沒。
“葉簡，”許願忽而思維很跳躍地問他：“你之所以成為了科研人，是因為你的父母希望你成為像他們那樣的人，還是你自己熱愛這份事業，想成為一名科研工作者？”
葉簡語氣認真地回答她：“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的父母是我的榜樣，我想成為像他們那樣的人，為了祖國的科研事業盡一份綿薄之力。”
“從小到大所有的抉擇都是我自己做的，他們不會強迫我去按照他們的意願做選擇，他們只會告訴我做這個選擇的利害，但不會幹涉我最終的決定。”
他說到這裏，神色逐漸緩和，臉上也重新掛上了笑意，“其實他們心底並不希望我和他們一樣成為一名科研人的，因為他們自己親身經歷過，知道科研這條路有多艱難，所以他們更希望我找一份普通安穩的工作，甚至不要求我大富大貴，只希望我能平安自在地度過一生。”
“但很不巧，我熱愛的剛好是科研。”
“所以，我走了他們最不想讓我走的那條路。”
“但在我選了這條路後，他們依然支持我。”
葉簡告訴許願：“我父親告訴我——科研路漫長而艱苦，這條路上有無數默默無名的前輩，他們把自己的一生都給了科研，或許到死都沒有什麽重大的貢獻和成果，但他們每個人都是祖國科研事業不斷向前進步的一塊不可或缺的基石，他們每個人都是偉大的。”
“而我想成為他們那樣的人，不必出名，不需要被大眾認識，只希望我也能成為祖國科研事業發展路上不可或缺的一塊基石。”
“你已經是了，葉工程師。”許願的話輕然卻有力：“你不可或缺。”
葉簡笑著對她說：“你也不可或缺，許老師。”
“你會桃李滿天下。”
他說完，又問：“你現在工作是你喜歡的嗎？”
許願笑答：“是我喜歡的。”
“我熱愛我的工作，就像你熱愛科研事業一樣。”
葉簡笑了。
紅綠燈已經綠過又紅了，他們還站在這個路口沒有走。
許願主動告訴他：“其實我爸當年想讓我報考臨床醫學，他是南城一家醫院的副院長，他希望我成為他那樣的人，他覺得我當醫生他也能幫上我。”
“但我討厭做醫生。”
“所以我高考那年，我跟我爸爆發了一場空前的戰爭，最後我勝了，又好像沒勝。”
“那是我第一次戰勝他，又好像是我失敗的最徹底的一次。”
許願笑了笑，“從那之後，我就離開了南城，基本不回去了。”
許願不知道為什麽要跟葉簡說這些，或許是他們今晚聊的話題剛巧比較深入，剛巧談到了父母，剛巧說到了職業。
但又似乎，不止是這樣。
交通信號燈又一次變綠。
許願和葉簡還是沒有過馬路。
他們就站在人行道邊，吹著屬於大西北的晚風，一個交心傾吐，一個認真傾聽。
暫時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他們是本該要穿越人行道過馬路的。
“這幾年我爸一直希望我回去看看，他對我的態度變了很多，他甚至向我認錯，總會發消息打電話關心我的近況，他似乎比之前愛我了。”
“現在他一個月關心我的次數，比原來一年關心的都多。”
“我上學的時候一直很渴望得到他的愛，我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我都再也不敢期待從他那裏得到一絲的關懷。可現在他給我了，我卻突然覺得他很煩。”許願雙眼茫茫地望著馬路對面正顯示紅色的交通信號燈，目光變得空洞，“這種感覺就像——就像我八歲時想要的那個玩具熊，他在我十五歲的時候才送給我，而十五歲的我喜歡的其實是一條手鏈。”
“過期的愛不是愛，是他想為自己求個心安。”葉簡一針見血道。
“許願，”葉簡話語格外溫柔地告訴她：“你沒有錯。”
“或許那場戰爭沒有勝負之分，但你沒有錯。”
隨著他這句話在她耳邊響起，許願的眼前忽而出現了一抹綠色。
綠燈，亮了。
路通了。
她淚眼朦朧地盯著馬路對面。
好像這三十年就只有此時她眼前這條馬路的寬度那麽長。
而現在，他要與她一同走過。
“綠燈了，”葉簡嗓音低而溫和：“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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