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0

山茶梅的細碎花瓣飄灑在微風中，小院天井，半爿玄月已經排雲而出，已近黃昏。

衛珩就那樣把潤珠給拉著拽著。

“放手！——你給我放，放手！”潤珠仍舊不停地叫。

衛珩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臉來，對潤珠說道，“你，嫁給我吧！”

潤珠怔怔地，錯愕狐疑，半天反應不過來。“我……嫁，嫁你？你在說什麽？……嫁你？”

潤珠的手，指指自己鼻尖，再指指他的。聲音喃喃，又重覆一遍，“——你說，嫁、嫁你？”

這天晚上，潤珠沒睡著，一夜未曾合上眼皮。

小叔叔金延據說又邀了衛珩去他院中，兩個人喝酒聊天暢談心事。

小叔叔邊斟酒，邊說道，“下午，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丫頭了？”

他們兩都喝得微有薰意。

小叔叔金延俊面稍有霞雲般潮紅，吐字清朗，頭腦卻非常清明。

衛珩也有醉意，“金二爺！”

他依舊是板臉，輕打個酒嗝，手中的白玉小酒杯，轉啊轉，送至唇邊，猛地仰頭，一灌，“現在，你又有什麽話不妨直接告訴我吧！你不要在我面前拐彎抹角——是，我找了她！下午，我說，你嫁給我……”

他一頓，湊近了金延跟前，嘴角上揚，眼有迷蒙嘲弄得意之態，“我要娶他！怎麽樣？羨慕嫉妒吧？——或者，那日你不告訴我你兩的那些事情，我的執念還沒這麽濃烈，就是覺這丫頭很特別，挺好玩的，看著她很舒服……後來，你告訴了我……”

他就那麽一字一頓抑揚頓挫。

小叔叔“哐啷”一聲，把桌上酒布一揭，跳了起來，一把揪扯著衛珩的衣領，“你娶她！？你娶！？你說娶就娶？你以為那麽簡單——”

衛珩猛地把金延一推，“放肆！”

可還沒推著，小叔叔又扯，越發加深手上揪衣領動作，“放肆？——現在我來告訴你她的真實身世吧！……”

衛珩的俊面一下子僵硬顯得有些異常了。

所有酒全都醒了，或許心裏的念頭，是有一個預感，潤珠和這金延的關系……

小叔叔冷笑道，“呵！不錯！是的！前兒，我不是給你說了嗎，我們兩的關系，算不上真正的叔侄，那是因為——”

“因為什麽……”衛珩的臉沈得厲害，聲音卻是異常冷靜。

小叔叔又道，“她的娘親，是一個罪臣之女，還是一個青樓的低賤歌/姬……”

“你……在胡說！”衛珩仍然面上不動，聲音卻是越發僵澀冷硬無比了。

“她的親生母親，是一個天底下最最低賤、最最卑微的青樓歌姬……”

燭火在兩個人身前輕輕躍動，帶得兩人俊面也明明滅滅。誰也猜想不出一夕突然之間，潤珠的小叔叔為什麽會編造出這麽一個彌天的謊言來，甚至一戳就破。

“那個時候，我不過八歲的樣子，我那大嫂快要臨盆之際……”

他說得娓娓是道，逼真動人，沒有絲毫紕漏可捉摸，“她母親不僅是罪臣之後，還是個最最風騷、淫/浪下等妓女……你是王爺的兒子，她母親卻是個那樣的女人……呵呵，試想一下，你要娶她，一個婊/子賤婦所生，甚至和哪個男人發生那事後才有的丫頭……她都不知道……你說你居然要娶她，你皇室的血統聯姻，你以為是兒戲嗎？……”

衛珩還要不信，他冷瞇起眼，墨如深潭般的眸子在金延兩人掃來掃去，像一剜剜刀。

“我騙你？你不信？——那你試想一下，”

他一頓，“這麽些年了，金賀蘭氏——也就是我那大嫂，為什麽母女幾人的感情都好，獨獨和潤珠……嗯？母子連心，母子連心，恐怕這是連最最可信證明親情血緣的東西——我那大嫂，一種天生直覺的排斥吧？要不然你以為……”

衛珩的眼，慢慢冰了。冰冰涼涼，像冬季裏馬上就要因為寒冷氣流而逐漸凍結的湖面冰塊。

屋檐下，鐵馬秋風，那叮叮當當的銅鈴聲，一串一串，把他的心緒搖扯得綿綿作聲……

一個青樓歌姬的女兒，最最低賤的婊/子賤貨所生……甚至，到底是和哪一個男人生的都不知道？

他把臉埋在雙手掌心，深籲了一口氣，“籲……”然後，便再也沒說什麽，走了。

袍角石凳花徑小道上一個轉折，足步虛虛浮浮，微有些蹌意。

小叔叔仍舊坐下小口小口啜著酒，表情冷冷地，悵然地，甚至略帶著一絲厭惡——是他對他自己的厭惡，也對眼前這男人、這命運、這世道的厭惡。

“小胖珠，不要怪你小叔叔——既是你的終身大事，有關於你以後將來的終身和幸福，小叔叔定得幫你把好這關，確保能夠十拿九穩，否則——”

輕輕地把手中酒盞一放，“來人！”

有仆從急忙應聲。

小叔叔道，“去幫我找一個丫頭來，胖胖的，最好要和你們三小姐那身形模樣差不多的……”

（晚上如果有空閑再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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