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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小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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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小閑

這真是本好書啊!

寫愛欲,寫人性,寫繁華背後的欲孽、哀涼與醜陋……看似雲霞滿紙,聲色犬馬,卻是赤/裸裸直面最最卑微低賤的社會世情,最最淫褻鄙陋的市井之態。

琳琳瑯瑯,滿目的床幃情/事,殊不知,世人總是淺翻輒就,看其表象而誤將它視為淫/亂邪禁之書。

以至於,看了的人,都恨不能挖眼去目,除卻汙穢。

看了這書,潤珠想到了她們這個金家,想到了這金家上上下下,從主到仆、從仆到婢的千百餘人。

書中的男主人西門慶有一句話,“咱只消盡這家私廣為善事,就使強/奸了嫦娥,和/奸了織女,拐了許飛瓊,盜了西王母的女兒,也不減我這潑天富貴——”

好一個“也不減我潑天富貴”!

潤珠的母金賀蘭氏,從她的記憶伊始,為了能達其目的與手段,為了所謂的“商業最大利潤化”,她走私糧草與鐵器,大發國難救濟財,多少條無辜人命枉死在她的手裏。

人命若草芥,誰只要擋了她的道,兩個字:“弄死!”眼皮都不帶眨一下。

她們這母女幾個人是沒多少感情的。

書裏,潘金蓮,李瓶兒,孫雪娥,吳月娘……之間的那些明爭暗鬥,又何異於她們這幾個親親姊妹的相互暗中盤算?

美珠想要征服這個男人,送了大箱子藏書。她二姐嬌嬌弱弱看著那麽無害小白兔似的人,誰能想到,奶娘一個挑唆,便暗中作梗,把個這些淫/亂不堪讀物往箱子裏塞……

其目的是什麽,一目了然,潤珠甚至炳如觀火……

死亡是這書裏的唯一結局與主題。

想這萬丈軟紅、有多少活色生香世界,到頭來,“情濃事露,甚而鬥狠殺傷,性命不保,妻孥難顧,事業成灰……真真謂:“生我之門死我戶,看得破時忍不過!”

……

潤珠唏噓不已!

衛珩把書從潤珠的手裏接過以後,他站於潤珠面前,狐疑看她兩眼,怪模怪樣的表情。

接著,稍稍地低頭,一翻,“——你!你!”

好你個小胖子!好你個小流氓、小色胚、小混賬!

猛地一闔上,像捉了條令人頭皮發麻的蛇,忙不疊地朝她一扔,面紅耳赤,從胸口大大深吸了口氣,背對著潤珠。

簡直像是忍無不可忍!“哪來的!你!你!——”

“話說那西門慶眼見她紗裙內罩著大紅紗褲兒,日影中玲瓏剔透,露出玉骨冰肌,不覺淫/心輒起。見左右無人,且不梳頭,把李瓶兒按在涼椅,揭起湘裙,紅裩初褪,倒掬著隔山取火幹了半晌……

聽得多時,‘我的心肝兒,你達不愛別的,愛你好個白/屁股兒。今日盡著你達受用’……”

“白屁/股……”

“紅裩初褪……”

“淫/心輒起……”

赫然顯眼的那一排排、一行行麻溜小字。

氣氛無聲尷尬安靜極了。

潤珠終於這才想起什麽,暗道:不好!不好!

忙把書一奪。一時看得太過投入,竟忘了諸多男女避諱,且對方還是個身系天潢貴介教養的皇室子弟。

“嗯咳!嗯咳!”

潤珠只能打著訕訕,同樣臉紅耳赤,把書,裝不經意往自己身背後猛地一藏。“這個,這個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我保證!發誓!”

沒有辦法,潤珠只能大致給他講起了書裏究系何種故事,“從前,有一個地方,名字就叫清河縣,住了一個男人,他叫西,西門慶……”

秋深了,霜露濃重。

院子裏的桂花樹風中簌簌,濃郁的香味,時隱時現鉆於圍屏窗幔和屋子。

潤珠又添了盞燈和兩杯熱熱的馬奶茶,就那樣,一邊打著哈哈,一邊趕緊開脫似地,給這個男人講起了書裏所寫故事。

“西門慶這人其實挺覆雜的,說他是至惡之人吧,也不太像,上至官太,下至仆婦丫頭,不論妍媸、善惡、賢與不肖,不管兄弟、同僚的妻室甚至兒媳,他一概都要占有……可是,李瓶兒死的時候,卻悲痛到咒天罵地,哭得死去活來……”

“這李瓶兒究竟緣何而死?”

衛珩問,看著潤珠添燈兌馬奶茶,身子纖纖,映於圍屏,像是來了興趣。

“是給潘金蓮害死的……”

“看來,這麽說,姬妾多了也不是好事!”

“……”

“對了,那個‘潘驢鄧小閑’又是什麽意思?”

“……”

“這王婆說,男人只要有了這五樣東西,追女人可就容易多了,嗯?你覺得可是?”

“……”

“小胖子,那你看本世子我,可有這幾樣東西?”

“……”

當然,最後一句,他沒有真說。

微一挑眉,只是心下暗自調戲,想看潤珠反應。

剪剪燭光,竊竊堆滿整個書房臥室。

桂花樹的香味,陣陣撲鼻而來,空氣真的是越發又香又冷了。

潤珠後來才知道,衛珩這廝,自己還真是小瞧了他!

他把那本《金/瓶梅》看得是津津有味。

端正坐姿,一臉嚴肅,翻書於窗臺青玉幾案之旁。

錯金香爐,裊裊緩吐細煙。

看至妙處,便非常正兒八經有板有眼點了個頭,“好!寫得實在甚好!”

潤珠忙踮腳去看時,只見正是《赴巫山潘氏幽歡/鬧茶坊鄆哥義憤》——

“話說王婆拿銀子出門,便向婦人滿面堆下笑來,說道:老身去那街上取瓶兒來,有勞娘子相待官人坐一坐。壺裏有酒,沒便再篩兩盞兒,且和大官人吃著……”

潤珠臉一紅,忙秉了蠟燭把身子背轉過去。

暗忖:這下可是把個好好的世子爺給帶壞了!別走火入魔了才好!更別……

更別效法起西門慶等那事?

所謂讀書有道,生憐憫心者,菩薩也;生畏懼心也,君子也;生歡喜心也,小人也,生效法心也,乃禽獸耳。

倘若他讀了只見裏面淫/樂,那可如何是好?

.

江南某個小縣城新開了一家面餅館子。又叫“鐘師傅老壇酸菜炸醬牛肉面”——

相傳,那個開面餅店的師傅(當然,姓鐘),鐘老頭師傅一日壽宴請客,這壽宴,自然少不了做碗壽面,鐘師傅忙亂中,豈料做面的時候,將一鍋油看成了一鍋水,把面丟進去一炸……當然,事情發展的後來,就是鐘師傅“因禍而得福”,獨創了一油炸湯面秘方——最後,將炸熟的面條又下鍋煮了遍,再澆上雞湯,牛肉,陳年老壇的酸菜和各佐料……

由此,現那個面館子風風火火,生意好得不得了!

潤珠在衛珩這也是“因獲而得福”,小叔叔不在,每每垂涎那面餅店的老壇酸菜面時,便打著衛大世子口號,大模大樣,大搖大擺,狐假虎威,命了幾個家丁奴仆去排班站隊打包買帶回來。

濃濃的月色,蛐蛐輕唱。

門外有一聲輕微地響,“三小姐,三小姐——”

潤珠推門出去。

“您要的東西,給——”

自然是那面給捎帶回來了!

濃濃的香氣,還冒著熱騰騰的煙,光是聞聞,就令人口水橫流,垂涎三尺來長。

“三小姐,這,這真的是世子爺要的東西麽?”

小廝問,是在懷疑,到底是辛辛苦苦一趟,為衛珩效勞?還是為潤珠這個胖三小姐?

“當然是世子爺!”

潤珠板著臉,一本正經,忙把那碗香噴噴還冒著熱氣的酸菜面一奪。

找了個地方,偷偷摸摸,大吃大嚼起來。

不能再呆在衛珩那兒了!

潤珠懷疑把那世子爺給帶壞了!

……

“赴巫山潘氏幽歡/鬧茶坊鄆哥義憤”,現在,他到底是看到哪一段了呢?

——是“西門慶誇之不足,摟在懷中,掀起她裙來,看見她一對小腳穿著老鴉緞子鞋兒,恰剛半叉,心中甚喜……”;

——還是“西門慶嘲問了一回,向袖中取出銀穿心金裹面盛著香茶木樨餅兒來,用舌尖遞送與婦人。兩個相摟相抱,鳴咂有聲……”?

潤珠邊吃,邊想,邊就心跳得砰砰砰,雜七狂八,亂跳個不止。

“……老壇酸菜牛肉面……”

“這次,酸菜多放了點,牛肉少了一些,不過,倒還好!還好!肉少才不膩,這酸湯喝著,反而給讓人覺得胃口大增!哎!好吃!真好吃!”

潤珠努力品著那面,盡量不去想屏風那壁衛珩看淫/書的事。

心中百感交集,又是自責,又是懊惱不已,因為……如此看來,潤珠離真正的閨秀大家小姐真是差得遠了!怪不得母親不喜,美珠盈珠兩個姐姐瞧她不起,“哎!”

正嘆了口氣,忽然,頭上悶頭悶腦如雷貫耳一聲——

“小胖子,這肉,吃得差不多了是吧?你的那面,本世子老遠就聞得味兒……怎麽,想一個人躲在這裏吃獨食兒?”

“……”

潤珠猛一擡頭,滿目驚慌錯愕。帶湯帶水,一根面,懸吊吊的,掛在嘴上。

那天,衛珩和潤珠搶了一晚上的老壇酸菜牛肉面。

一邊讀淫/書《金/瓶梅》,一邊把潤珠碗裏的面吃得一根渣滓都不剩。

他把她碗底的搶光喝完了不說,眼見潤珠嘴巴還殘留著一斷小面截兒,趁潤珠不註意,嘴巴一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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